第九章 亚平宁——闪电（9）

    特雷比亚河畔天色阴郁，北风呼啸，雨雪交加，整个平原上一派肃杀之气，决定波河流域主人的战斗即将打响。汉尼拔先派出大约8千名巴利阿里投石兵和轻装步兵在汉诺的率领下前往接应努米底亚骑兵，随后他亲自率领全军出发。从他所在的营区前进了大约1.5公里之后，远处激烈的喊杀声伴随着北风传来，那是诱敌的努米底亚人正在和罗马人进行着前锋战，更远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罗马军团那特有的红色制服与明亮的盔甲在雨雪中隐约可见。汉尼拔迅速将手下的2万名重装步兵部署成一排，利比亚军团做为核心力量部署在阵型的最中间，两侧依次排列着伊比利亚军团和新加入的高卢部队。骑兵则分布于阵型两翼，已经脱敌的努米底亚人快速回到了军中，在汉诺的率领下保护着迦太基军的左翼，而右翼则由蒙华带领的伊比利亚重骑兵与高卢骑兵组成，剩余的8头战象被部署在了左翼方向，整个阵型的正面宽约3公里。不远处轻装部兵正掩护着投石兵缓缓向着主阵后退，而罗马前锋部队看到对面已布阵完毕的迦太基人也停止了追击，等待着已方主力部队的赶来。在震天动地的脚步声中，罗马最具备战斗力的武装——罗马重步兵，终于在满天大雪中步履蹒跚地赶到了战场。

    罗马重装步兵是罗马军团的战斗力之冠，他们主要由第一至第三等级的富裕市民构成。相比较于轻装步兵，重装步兵的防护装备要复杂得多。每名重装步兵，无论新兵老兵，都拥有铁制或铜制头盔，其上装饰有醒目的羽毛，前胸、后背和小腿则被皮革与铁片制成的防护装具覆盖着，财力充裕者还会选购全套胸甲。他们所持的是一种由双层木板黏合而成、外覆牛皮的椭圆形盾牌，高1.5米宽1.25米，可以立在平地上并遮挡住一名半跪士兵的全身，使其免于被投枪和石块击中，其攻击武器通常配备两支标枪、一支短剑，老兵则装备有长矛。

    率先赶到战场的森普罗尼乌斯见到汉尼拔终于倾巢而出大喜过望，急于建功的他深怕对方不肯与之正面对决，面对着汉尼拔排成的战阵兴奋的森普罗尼乌斯也相应的开始布置自己的队形。做为一名传统的罗马指挥官，他对于自己的重步兵军团充满了无比的自信。于是他采用了典型的罗马战术队型列阵，将3.6万名重步兵居于中央，4千名罗马骑兵与同盟骑兵分列两侧，6千名轻装步兵则配合两翼作战。

    罗马战阵中的重装步兵方阵通常由从前往后的三排横队构成：

    第一排是年资较浅的青年兵，装备两支标枪、一支短剑和一面椭圆形盾牌。他们血气方刚但缺乏实战经验，适合抵挡敌人最初的突击。

    第二排是30岁左右的壮年兵，其武器与青年兵相同，盔甲则由于年龄与财产状况或许装备的更好。做为军队的核心力量，一旦先头的队列遭到突破，他们要咬紧牙关、组成一道防线，确保整个方阵不至于立即崩溃。

    第三排是年龄最大，经验最丰富的老兵，他们以传统希腊重步兵姿态上阵，装备着长矛与长盾。只有当战斗到最危机的时刻才会使用到他们，所以在罗马的谚语中常把事情到最急要关头称之为需要用到第三列的老兵了。

    罗马人就是用着这种阵型与战术横扫亚平宁而无人可敌，甚至击败了希腊的皮洛士大军。但是现在他们将会受到空前的挑战，因为他们的对手将是计谋高超、战术绝伦的迦太基统帅与他的同伴。

    原本寂寥无比的特雷比亚平原上此时汇聚了将近九万人马，伴随着双方战阵缓慢地接近，轻装部队首先发生了接触战。巴利阿里投石兵将冰雹般的石雨砸向对方，而罗马的标枪兵却无法在同等的距离内伤害到对手，这些盔甲简陋的步兵只能一边忍受着伤痛一边快速冲向对方尽全力投掷出手中的标枪，但是很快便因为巨大的伤亡而后撤。前哨战很快便被急不可奈的骑兵冲锋所取代，双方轻装部队开始有序后撤到了已方战线后方，将战场的主导权让给了其他部队。数量与质量都占居压倒性优势的迦太基骑兵向着对手倾泻而下，蒙华率领着伊比利亚重骑很快就插入了罗马骑兵的中心，曾经和其交过手的罗马骑兵对这位红缨金甲的战神记忆犹新，除了没尝过厉害的隆古斯军团的骑兵上前接战外，其他的人都纷纷躲闪，蒙华很快便在罗马人的队伍中撕开了一个口子，后面的高卢骑兵随即在杜卡利乌斯的指挥下咆哮着杀入。另一侧汉诺的努米底亚人在战象部队的引导下冲向了对面的罗马同盟者部队。“布塞菲勒斯”怒吼着率领所剩无几的同伴发起了冲锋，将那些从没见过战象的同盟者战马吓得屁滚尿流、慌不择路，汉诺则趁势将对方已经混乱的队形冲击得七零八落。

    迦太基人在战场两翼占尽了优势，但在战场中央，罗马人的重步兵就没有那么容易对付了。面对大体上采用传统希腊方阵的迦太基步兵，罗马人以三线部队进行轮番消耗。随着两军主力的逐渐靠近，位于最前线的罗马青年兵和作为主力的罗马壮年兵，都在接战前掷出手里的重型标枪，力图先在对方的阵列中打出缺口，随后再拔剑突入其中。迦太基战列中央的利比亚老兵们战斗经验丰富，通常在对方还没来得及投掷标枪之前就快速逼近对方，使得罗马人不得不快速拔剑应战；伊比利亚老兵们则用自己携带的标枪对罗马人还以颜色，在满天纷飞的标枪雨中双方都冲入对方阵中发起肉搏战，一时间打得平分秋色；而最缺乏战斗经验同时装备也最差的高卢人则只能以魁梧高大的体格和狂暴的战力来抗衡罗马军团那训练有素的杀戮机器。

    在越下越大的的雨雪中，特雷比特河畔喊杀震天，双方指挥官都在不断激励着部下。尽管饥寒交迫，但是意志顽强的罗马重步兵不断压迫迦太基人的中央防线。一旦感觉攻势受到阻碍，第一线的步兵就在激战中缓步后撤，换上身后的下一批同僚上前御敌，从而保持体力不会衰竭。汉尼拔在高卢人的阵后来回奔走，不停鼓舞着这些新兵菜鸟的斗志，假如不是身后那些杀气腾腾的利比亚督战队，恐怕这些已经被罗马人压迫地快要崩溃的高卢人早就转身逃命了。而在罗马一边，森普罗尼乌斯也同样在拼命催促着自己手下，两翼骑兵已经呈现溃败之势，那些丧失了斗志的轻装步兵早就已经向着特雷比亚河退去，而面前的迦太基重步兵却出乎意料的顽强，除了高卢人表现出明显不支外，做为核心力量的非洲与伊比利亚部队都和罗马人打得平分秋色。森普罗尼乌斯内心深处异常的焦急，他知道自己的部队是在冰天雪地中饿着肚子作战，渡河时浸湿的衣甲如同冰罩般冻结在每个罗马人的身上，贪婪地吸食着他们身体里仅存的热量，战斗拖延的越久就对他越不利。就在森普罗尼乌斯纠结着是否应该压上最后一张王牌——第三线的老兵时，两侧的骑兵混战已经基本结束，被打的一败涂地的罗马骑兵仓皇地向着后方逃去，迦太基的战象和骑兵开始有计划的迂回到罗马重步兵的侧面和后方开始攻击。罗马执政官急忙命令第三排的老兵开始分别转向两侧，奋力抵挡住迦太基的巨兽与铁蹄，罗马人最后一支预备队已经投入了战斗中，而他们的后方则毫无防备。

    悠长的号角声打碎了战场后方特雷比亚河岸的寂静，由马戈率领的两千伏兵在战役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刻出现在了地平线上。当正在竭尽全力抵抗迦太基人三面猛攻的罗马重步兵恐惧的发现身后没有友军保护，而一支迦太基生力军正漫山遍野地冲杀过来时，所有的人都崩溃了。除了一线接敌的士兵不能快速后撤，其他所有的人都开始惊慌失措地向着后方跑去，被这一变故搞得不知所措的隆古斯在败军裹挟下一路逃向特雷比亚河。下了一天的大雨让冬季的河水开始暴涨，早上时候还能泅渡的河段现在已经危机四伏，一些人在来不及下水前，就被如影随形的努米底亚骑兵杀死。大批的罗马士兵因慌不择路而跳入水中，饥饿、疲惫外加沉重的盔甲令他们再也没能爬到对岸。

    反倒是在第一线鏖战的罗马士兵发起了决死地冲锋，高卢人本已脆弱的防线在最后时刻发生了崩溃。眼见情况危急，汉尼拔亲自率领着卫队向着突破的罗马人发起反击。在激烈的遭遇战中，一名罗马百夫长向着骑在马上衣甲华丽的迦太基统帅投掷了一枝标枪，带着风声的利刃在空中划破雨幕，直冲汉尼拔的面门而去。在最危急的时刻，汉尼拔凭借本能反映躲闪了过去，但是标枪锐利的枪锋还是擦伤了他的眼角，鲜血瞬间模糊了他的视线。经过浴血搏杀，最终大约不到一万名罗马重步兵杀出重围，并在各级百夫长的指挥下保持着紧密的队形向着特雷比亚河相反的方向逃去，而经历血战早已疲惫不堪的迦太基人也放弃了追赶这支意志坚强、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罗马败军。

    随着日暮的降临，这场在风雪交加中的杀戮盛宴终于渐渐停止了，在广阔的特雷比亚平原上，近三万名罗马士兵与四千名迦太基士兵倒卧在冰封的大地与湍急的激流之中。侥幸渡过特雷比亚河的少数罗马人正拼命地向着自己的营垒方向逃去，经过一天奋战同样被严寒折磨地筋疲力尽的迦太基人也无力继续追赶对方。他们只能用麻木僵硬的四肢艰难地打扫着战场，并试图拯救那些还奄奄一息的伤者。追赶着对手到达特雷比亚河边后折返的蒙华快速来到了尸横遍野的主战场处与汉尼拔会合，脸部的鲜血已经被冻住的迦太基统帅正在那儿有条不紊地分配着任务。

    “巴力神在上，汉尼拔，你的脸怎么了？”蒙华看到对方的样子吓了一跳。

    “没什么大事，只是擦伤而已，没伤到眼睛，不用担心。”只能睁着一只眼睛的迦太基统帅满不在乎地回答道。

    “我的老天爷，你最好赶快去包扎一下，注意别感染了，不然你这张英俊的面孔可要毁了。”蒙华下马走到同伴面前担心地观察着他的伤势。

    “和躺在地上的这些人相比我已经算是很幸运了。”汉尼拔看着平原上无边无际的尸体调侃地说道。

    “有一部分罗马人正在向着普拉辰夏（皮亚琴察）逃去，总数可能有一万人左右，要不要去追赶？”这时汉诺骑着马跑来报告道。

    “大哥，没有找到森普罗尼乌斯的尸体，俘虏中也没有他的影子，看样子那家伙逃得很快，估计已经回到东岸的罗马大营了。”马戈在检查完战场上的罗马人尸体后回来报告。

    汉尼拔看着逐渐陷入黑暗中的大地，狂风与雪花中夹杂着战场上伤者的呻吟，激战了一天的迦太基士兵也早就在严寒和饥饿中筋疲力尽而无力再战。

    “我们还是先回营休整吧，罗马人的主力已经都躺在这里了，而我们自己的战士也需要休息和进食，战马与战象也都被冻得无法支撑了。只有先保住我们自己的战力才能打胜后面的战役。”蒙华一边安抚着冻得打颤的战马一边说道。

    在夜幕的笼罩中，大获全胜的迦太基人顶着狂风蹒跚着返回了自己的营地，军需官哈斯德鲁巴早已为所有人准备好了热气腾腾的食物与温暖的火盆，许多战士累地一吃完饭就睡着了。对于汉尼拔与蒙华来说，今天这场冰雪中的战役是一场辉煌的胜利，他们用四千高卢新兵的代价换取了三万多名罗马精锐部队的伤亡。而对于罗马来说，这还只是一系列灾难的开始，很快伟大的迦太基战神和麦勒卡特就会令亚平宁发出更多的哭泣和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