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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马其顿(1)

    平静的爱奥尼亚海在秋天的季风中显得温顺无比,做为亚平宁半岛南部到巴尔干半岛西部的地中海海域,这里从来都是商贸往来最为繁忙的海上路线。无数从东西地中海前来的商船都要途经此地,最远的商船甚至来自东方黑海北岸的蛮荒之地和西方大西洋无垠的海岸。在海天之际,一艘外观普通的希腊商船正从西方迎着东北的季风缓慢地驶来。在巨大的白色风帆下,蒙华正凝视着东方已经目力可及的海岸线,这位迦太基的重要智囊正身负一项艰巨的使命,他必须前往希腊半岛的北部,面见马其顿的国王——腓力五世。

    当梅陶鲁斯河战役结束后,撤退回洛克里的远征军将士便知道战争进行到目前已经没有太大的胜算。尽管此时在伊比利亚的伊里帕决战还没有开始,但是在亚平宁战场上力量的均衡早已打破,迦太基人目前只能被封锁在拉辛尼乌姆角的一块狭长的地段。这里位于加坦萨罗、科瑟和克罗托纳之间,西方有卡拉布里亚亚平宁山脉的群山屏障,北部最多延伸到塔林敦湾南方形成的深谷。克罗托纳和那片属于古老希腊文化的海岸线,邻接着蛮荒的席拉高原,伟大的汉尼拔被迫与布鲁提乌姆的野狼们一起生活。

    痛失二弟的汉尼拔在悲伤中返回了洛克里。整个夏季他都变得郁郁寡欢,原本自信而开朗的迦太基统帅受到了一次空前沉重的打击,不仅仅是在军事上,更多的则是在精神上。汉尼拔第一次意识到他的伟大梦想有可能破灭,亚平宁战场如同一个不断吞噬着生命与财富的漩涡,在十二年间慢慢地消耗了敌我双方无数的生命和理想。就算他有无穷的智慧和无比忠诚的部下,但是罗马那几乎无穷尽的资源正在慢慢榨干他的最后一点军事力量。而大海另一边的迦太基母邦却仿佛视而不见,自从在8年前的坎尼会战后他获得过唯一一次增援,之后就再也没有了消息。迦太基元老院早已转移了注意力,将本就不多的资源投入了撒丁尼亚、西西里和伊比利亚,在那里同罗马人进行着一场场毫无意义的消耗战。

    蒙华一直陪伴在同伴身边,试图让这位悲伤的统帅重新振作起来。他其实在卡普亚陷落后就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甚至更早之前,在罗马城下与费边进行过那番谈话之后,这位“麦勒卡特”便感觉要取得最终的胜利似乎不太可能,而最理想的结果也许是可以同罗马达成一份对迦太基有利的和平协议。但是他忽视了罗马人的贪婪与固执,这个民族不达目的势不罢休的精神令所有可能的对等和平都成为海市蜃楼。在退回布鲁提乌姆之后,蒙华经过认真的思考,觉得目前唯一的希望就是向还在支持迦太基的东方君主——马其顿的腓力五世寻求帮助。

    在洛克里城外的迦太基军营中,蒙华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汉尼拔和其他将领们,他决定只身前往东方,拜会那位马其顿国王。

    “蒙华舅舅,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再考虑一下。马其顿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给我们提供过援助,你凭什么认为他现在就会帮助我们呢?”小汉诺对于蒙华的建议并不是特别看好。

    “是呀,以前在我们占有优势的时候,腓力都没有能力出手相助,如今我们被困于一隅,他估计更没有力量来增援我们了。”希勒诺斯非常清楚那位自大的马其顿统治者的能力,虽然对方一直以亚历山大大帝的继承人自居。

    “这些年罗马人一直在封锁着希腊海岸线,你怎么过去?”汉尼拔也对同伴的想法保持怀疑态度。

    “希腊半岛的海岸线绵延漫长,罗马人不可能完全封锁的住,我可以想办法偷溜进去。”蒙华回答完同伴的疑问后,继续耐心地向大家解释道,“我们目前处于低谷之中,短期内不太可能得到更多从伊比利亚或是迦太基的支援。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那位实力还没有受损的马其顿王国,我们早在九年之前就与他们签订了军事同盟,尽管他们没有支援过我们,但确实一直在同罗马人作战,多少分担了一部分我们的战争负担。在此危难之际,我打算冒险一试,如果能够说动对方,从海上给予我们增援,无论数量多少,那对于整个迦太基联盟来说将是一次重大的政治胜利。就算无法实现这一目标,但如果对方能够从陆地上发动一场对于伊利里亚的大规模进攻,同样可以更好的牵制罗马人的兵力。”

    听着蒙华的分析,所有人都从反对变成沉默不语,这确实是他们反败为胜的最后一条道路了。但是让蒙华一个人前去,实在风险有点太大了,且不说爱奥尼亚海与亚得里亚海已经是罗马人的天下,就算能够到达希腊半岛,上面众多林立的小国很多都是马其顿的敌人,在到达马其顿之前同样困难重重。

    “大家不必担心,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奋力一搏,根据‘暗影’的情报,目前罗马的兵源与财政状况也基本上到达了极限,许多拉丁区都已经不堪重负,各殖民地的暴动事件时有发生,如今大家都处在最后的关头,谁能够坚持下去,就有可能得到最后的胜利。”蒙华见大家已经不再反对,就继续鼓舞士气道。

    “我陪你一起去吧,虽然离开希腊很多年了,但是至少比你熟悉当地的情况。”希勒诺斯见蒙华去意已决,便站起来主动要求同行。

    “你们可以化妆成学者和仆人,这样也许能够掩人耳目,蒙混过关。”杜卡利乌斯笑着说道。

    “这个主意不错。”蒙华也笑着赞同道。

    “总是让你一个人去承担风险。”汉尼拔看着同伴不忍地说道,他其实也明白蒙华说的道理,但是这注定不是一趟轻松的旅程,先不说路上可能遇到的种种危险。就算到达了马其顿,那个腓力万一突然想退出迦太基联盟,自动送上门的蒙华将会是对方给罗马人最好的见面礼了。

    “您千万不要这么说,做任何事情都会有风险的,只要值得就可以去尝试一下。何况你在这里的担子也不轻,要时刻防备罗马人的进攻。”蒙华毫不在意地说道。其实他还有话没有讲出来,自从艾丽莎走后,他就已经对生死非常看淡了,现在他的人生目标就是陪伴着汉尼拔完成儿时的梦想,为了达成这一目标蒙华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秋季的海风吹拂着洛克里港湾中不多的船舶,一艘悬挂着希腊商船旗帜的迦太基船只即将挂帆远行。送行的人群挤满了码头,蒙华与希勒诺斯站在船尾处向着岸上的人群挥手告别,希勒诺斯一身希腊商人打扮,而蒙华则装扮着他的仆人。洛克里海港塔楼上响起了巨大的号角声,这是守军在向伟大的“麦勒卡特”表达致敬,同时祝愿他们一路平安。当船只缓慢驶离海港后,蒙华看着东方,太阳正在从平静的海面上冉冉升起,身边水手们喊着口号将船帆拉上桅杆,爱奥尼亚海的波涛在船桨下欢快地飞腾。

    “马其顿,希腊半岛,我来了。”蒙华心中感叹道。

    马其顿王国地处希腊东北边缘,南接色萨利,中隔奥林匹亚山,西为伊利里亚,东邻色雷斯。根据自然地理条件,马其顿分为上下马其顿两个地区,其中上马其顿位于王国的西部,其北部为中巴尔干高原和罗多彼山脉地区,地域广大,山脉纵横,森林密布,适于畜牧业,是马其顿人基本居住地;下马其顿位于东部,其一块濒临爱琴海和达达尼尔海峡的沿海平原地区,适于农业发展。

    古马其顿人是古希腊多利亚人的一支,操原始希腊语西北部的多利亚方言,一般认为他们混有伊利里亚人与色雷斯人的血统。由于僻处一隅,马其顿长期处于落后状态,基本被排除在希腊邦际生活之外。马其顿人粗犷勇武更像是斯巴达人而非雅典人,也被其他古希腊城邦看作是非严格意义的希腊人,许多希腊人甚至称他们是异族蛮人而加以排斥。马其顿国家形成的过程极为模糊,它发展很晚,又长期处于希腊世界边缘,直到历史上最伟大的马其顿国王亚历山大大帝横空出世,马其顿王国才成为世人瞩目的强大代表。

    第一次马其顿战争始于坎尼会战结束不久,腓力五世与汉尼拔瓜分亚平宁的秘密协议被罗马人察觉之后,驻扎在布林底希的罗马舰队(由50艘以上的战船组成)就在塔林敦湾和沿着亚得里亚海岸的水域巡逻,防止马其顿人侵入。腓力在经过一年的精心准备后海陆大军齐发,侵入了伊利里亚地区,同年围攻海滨城市阿波罗尼亚。被元老院任命为马其顿战区负责人的代执政官马尔库斯.瓦列里乌斯.利维努斯率领塔林敦的海军和一个军团的兵力前往救援阿波罗尼亚。由于罗马军队在数量上处于劣势,为了避免正面决战,利维努斯趁夜把两千名士兵通过河流送入阿波罗尼亚城内。第二天晚上,城内的罗马军队夜袭马其顿大营,城外的主力部队则趁乱进攻并击溃了马其顿军队,腓力的第一次伊利里亚入侵战宣告失败。

    由于亚平宁战场和其他战区吸走了大量的兵力,手头实力不足的利维努斯无法发动一场针对马其顿本土的军事行动,罗马执政官只能用其舰队负责监视从伊庇鲁斯(阿尔巴尼亚)北方的阿波罗尼亚和奥利库姆到科林斯湾的达尔马提亚和希腊海岸的广大海域。在接下来的两年,腓力五世重整军备,并依靠陆军继续对伊利里亚发起进攻,利用罗马兵力不足的劣势重新夺取了亚得里亚海边的港口。但是失去了海军舰队的腓力无法运送军队到大海对面的亚平宁支援汉尼拔的军事行动,当汉尼拔正在塔林敦附近满怀期望地眺望着东方时,估计腓力也正在同样无奈的望洋兴叹。

    等到卡普亚被罗马重新收复后,熟悉希腊事务的利维努斯决定使用政治手段来弥补自身军力不足的问题。这位聪明的罗马人和马其顿的对手埃托利亚同盟(位于希腊中西部的埃托利亚等城邦,盟址在特尔蒙)签订了一项联盟条约,条约内容规定罗马将向埃托利亚同盟提供大量物资上的援助,而埃托利亚同盟将加入罗马与马其顿的战争,罗马可以获得所有战利品,埃托利亚同盟则得到征服的土地。不久之后,帕加马、斯巴达、美塞尼亚等国家也加入了反马其顿同盟,加上在战争爆发之初就与罗马共和国达成盟约的埃及托勒密王朝以及答应保持中立的叙利亚塞琉古王朝,反马其顿同盟在力量对比上获得了绝对优势。得知反马其顿同盟建立后,腓力五世迅速向伊利里亚和色雷斯进攻,打败了当地的罗马支持者。随后成功救援了盟友阿卡纳尼亚,迫使埃托利亚同盟退兵。随后的两年,双方各有胜败,随着反马其顿同盟不断壮大,罗马人甚至认为可以从巴尔干半岛撤军以支援国内越来越紧迫的军事行动。

    当代执政官利维努斯离开伊利里亚并将舰队撤回克奇拉后,他本人则返回罗马竞选执政官。马其顿前线的职务由其副手普布里斯.加尔巴接手,普布里斯与白加孟的阿塔罗斯国王联盟,但是他们完全不是腓力的对手。马其顿军队很快就向南攻下了希腊中部的拉米亚,迫使反马其顿同盟只得据城死守,并成功阻止了帕加马王国军队在希腊登陆。反马其顿同盟此时感觉已经无力再战,伊庇鲁斯国王做为调停者向腓力五世提出了和平计划,然而随着罗马增援部队再次在诺帕克特斯登陆,大受鼓舞的反马其顿同盟提出了让腓力五世割地赔款的要求,愤怒的腓力毅然结束了和谈,于是战争继续。

    在这年的夏天,腓力不但得到了一支迦太基舰队的增援,同时还获得了比提尼亚的普鲁西亚斯国王所提供的一些船只,使得其海上实力大增。马其顿人打退了在诺帕克特斯登陆的罗马军队,继而进攻埃托利亚同盟重镇埃利斯,并在俘获大量战利品后撤退。没完没了的战争令位于马斯顿北方的色雷斯人和米蒂人变得愈来愈躁动。罗马人转而去攻打尤比亚,并拿下了奥瑞欧斯。与此同时,腓力大举入侵埃托利亚同盟的土地,而腓力的盟友阿凯亚联盟(伯罗奔尼撒半岛北端毗邻科林斯湾的几个阿凯亚城市联合组织)则在曼提尼亚击败了斯巴达人。埃托利亚同盟已经摇摇欲坠,他们对无休止的战争深感厌倦,就像任何一位明智的希腊化博弈者那样,他们试图通过与腓力单独讲和来减少自身的损失。罗马人对于他们的这位前盟友的背信弃义无比愤怒,固执的罗马人不会轻言放弃,他们又投入了额外的一万名步兵、一千名骑兵和35艘五列桨战舰,打算以此军力重返伊利里亚。就在这个关键时候,满怀希望的蒙华和希勒诺斯来到了巴尔干半岛西面的爱奥尼亚群岛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