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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燃烧之光(10)

    阿缪莎蹲在无人的码头,借着头顶明净的月光,她能看到远处水波翻腾,生出白色的浪花。冷风把她的头发吹乱,但她丝毫不在意,频频转身,期待路的尽头会出现某个人的身影……她在这里等一个叫张千千的男孩。

    张千千在离开时贴着她的耳边轻声叮嘱,让她在码头等他,他还有事情要做,然后顿了顿说,要是等不到的话就先走吧,他会跟上的。

    阿缪莎知道张千千要去做某件不能被自己知道的危险的事,她不去打扰,只是把脖子上的项链托人交给张千千,自己来到码头后为他祈祷。

    张千千是个做事总比别人慢半拍的孩子,但他从来都不会逾约。阿缪莎相信张千千一定会出现在码头,如果没有出现,那也一定会在某天清晨出现在救济院的餐桌上,等着自己给他舀上一碗糙米粥。

    忽然,阿缪莎手链无声无息断开,那颗廉价的粉色珠子坠落,在地上“嗒嗒嗒”弹远,像是虚空中有什么人催促它离开。阿缪莎弯着腰踉踉跄跄去追,她刚从人贩子的魔爪逃脱,体力还没恢复。最后在差点掉下河里时阿缪莎抓住了,河流下水波涌动,在黑夜里望不到底。阿缪莎心疼的看着粉色珠子,那上面由于在地上弹跳,裂开一道的口子,她的眼泪像是止不住的暴雨,带着温热大颗大颗往下掉。

    为什么……阿缪莎惊讶于自己有些大惊小怪,虽然说手链是张千千送的,承载着那孩子珍贵的感情,可也不至于哭成这种程度吧?好像是……心里空了一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彻底失去了,好悲伤,悲伤得不能说话……

    阿缪莎不喜欢失去的感觉。在她八岁那年,家里因为穷,她的爸爸妈妈把她放在救济院门口和她说,阿缪莎乖,爸爸妈妈要去很远的地方。然后就离开了。阿缪莎一个人站着,看人来人往,人往人来,等了很久很久,直到站不起来。最后是救济院的老嬷嬷看不下去来到她身边,阿缪莎当时红着眼说爸爸妈妈很快就会回来的。嬷嬷哄她说,可以进救济院慢慢等,要是生病了可就等不到爸爸妈妈了。阿缪莎觉得有道理,于是一步三回头,跟着老嬷嬷进了救济院。很久以后阿缪莎才想明白,她爸爸妈妈其实没有叫她等,他们转身后再也不会回来了,她永远失去了他们。所以阿缪莎才在救济院当了修女。

    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八岁那年,在救济院的门口一个人呆呆站着,有什么人,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但她安慰自己,这次那个男孩说了会回来,结局不会和上一次那样的,绝对!

    最讨厌不讲信用的人了,别让我讨厌啊张千千,求求你……

    阿缪莎再也忍不住大哭起来,月光下,女孩颤抖的背影显得那么单薄,可这一次,不会再有骑士带着雷霆来到她身边了。

    尹泽城抱着张千千觉得心里很难过,身体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那个男孩一开始就没打算能活着离开。他知道自己为了救阿缪莎做了错事,他要用自己的命来赎罪。

    怪不得他在见到阿缪莎后抱的那么紧,像是什么人会把阿缪莎从他身边夺走似的,离别的时候又那么决绝,生怕再见多一秒自己会反悔。

    他从来没和其他人说过心事,但今晚却一股脑说出来。按道理说,一个人怎么会对第一次见面的人把自己所有的心事都抖落出来呢?什么第一次的相见啊,阿缪莎老师温柔的呢喃啊,还有什么单刀直入的我爱你啊……因为他早就下定了决心去死,人临死前总是喜欢絮絮叨叨,今晚再不说的话,以后就没机会了,带进坟墓的心事毫无意义.…..

    一颗种子,即使埋得再深,也渴望发芽.…...

    “可惜啊,并没有什么用。”泞明的声音从黑色牢笼传来,离魂的效果已过,他重新取回身体的控制权,眼眸流露暴戾的红光,连带着那些戴黑色面具的男人,也如细线重新连接木偶一样再次苏醒。

    此时距离墨洛柏解封还有七秒,打破牢笼应该需要十秒,就算泞明操纵所有男人全力以赴,也起码需要七秒,足够墨洛柏解封,然后以王者姿态碾压全场扭转战局,尹泽城熬到了结局,那个用张千千的命换来的完美结局。

    泞明打破黑影牢笼的瞬间,墨洛柏那个老爷子就会以同样的速度把泞明的骨头敲碎,这场对局,最终还是他们赢了,只是代价惨重。

    “你们一直在拖延时间,对吗?”泞明突然说。

    被发现了吗?尹泽城心里一惊,不过很快他又冷静下来,即使被发现也为时已晚,泞明逃出牢笼后,墨洛柏也会解封,怎么看泞明都已经没有翻盘的可能性了。但本能的,他还是隐隐担忧会有什么变数。

    “原来你们一直那么拼命,是为了拖延时间,时间到了墨洛柏校长就会解封,我们会被一网打尽……不不不!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泞明咬牙切齿直跺脚。

    尹泽城不说话,他感觉胜利离他们越来越近,只要稳住,他们就赢了。

    与他相隔六七米的墨洛柏一言不发,眼睛里流转着熔岩般的怒火,少年们一个接一个倒在他面前,他的忍耐也差不多到极限了。他像一头被关在笼子里的年迈的狮子,笼子外的孩子们嘤嘤求救,他能做的居然只是看着……真是耻辱啊!拥有号称“不败”神权的他,居然只能靠孩子们保护。然而再年迈的狮子也是狮子,怎么甘心看着孩子们为了保护他受伤呢?他在等待,等牢笼破开的瞬间,整个世界都将承受那头苍老的雄狮愤怒的咆哮。

    “我气急败坏了?我装的啦。嘿嘿嘿,其实我知道你们在拖延时间,一开始就知道。面对墨洛柏校长这种人物,炼金法阵这种东西怎么可能会只准备一个呢?”泞明露出猫捉老鼠似的戏谑的微笑。

    一个被异体同源操控的长发男人无声无息来到墨洛柏面前,从口袋里拿出一枚淡紫的水晶,像是某种野花的花瓣,上面刻满了繁杂的符文,晦涩又苍凉。尹泽城似乎能看到一个老工匠拿着放大镜用钢针一笔一划在上面篆刻,满是敬畏与专注。

    轰的一声,尹泽城觉得恐惧在脑子里炸开。

    那个刻满符文的水晶很明显是一个炼金法阵的容器,泞明没有第一时间选择打破牢笼,而是操控一个长发男来到墨洛柏身边拿出一个炼金法阵,水晶里装着的会是什么样的法阵?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到,肯定不是什么变高变帅的整容法阵,而是……

    尹泽城放下张千千猛地扑过去想阻止长发男。可他不是能飞檐走壁的觉醒者,他太慢了。长发男把水晶甩到墨洛柏身上,巨大的惯性让脆弱的水晶炸开,那些来自远古的符文围着墨洛柏绕了一圈又一圈,恰如他第一次中这个法阵那样。

    “绝对时间五秒,墨洛柏校长还得继续封印啊!哈哈哈!”泞明在牢笼里双手张开,笑得肆意又癫狂。

    此时距离墨洛柏解封还有五秒,刚好五秒,绝对时间上的……五秒。

    法阵完成前奏,墨洛柏再一次被封印。

    “啊!”尹泽城跑到一半看见墨洛柏再度被封印,跪倒在地发出近乎绝望的哀吼。他们步步为营,竭尽全力,最后付出惨重代价,好不容易终于拖到墨洛柏解封的时间,但泞明拿出水晶的瞬间把一切希望都扼杀了。

    尹泽城以为一切都会按照预想进行,事实也的确如此,不过不是按照他们的预想,而是泞明的预想。

    所有人的反抗在他眼里宛如跳梁小丑,泞明尽情欣赏着少年的挣扎,最后绝望。

    认识泞明的人都知道泞明有一个怪癖,就是当对手是一群人时,他总是喜欢把那群人之中最弱的一个留在最后,把最弱之人的同伴慢慢解决,留下一人独自绝望,再潇洒离去。先前没有折磨兰彻斯,是因为泞明选择留下来的人是尹泽城。如果那个最弱的人看着同伴们倒在他面前不但无动于衷还跪地求饶的话,那泞明就会让那个求饶的家伙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碰到软骨头会扫兴,他倒是希望遇到一些有骨气的人,对手看希望升起,看希望膨胀,看希望破灭,最后堕入绝望的深渊。这对泞明而言简直就是世间最顶级的享受。

    泞明看着尹泽城面如死灰的表情,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曼妙的女郎向他眉目传情,这种直入骨髓的快感让他沉沦。

    不!还不够绝望!泞明决定要将这场游戏推向最高潮!

    “那些在前面倒下的人,是你的朋友吧?”

    “……”尹泽城表情绝望,他感觉已经没有获胜的希望了,这场博弈,自始至终都不是他们能掌控的。

    “如果我把他们弄醒,再控制你亲手杀死他们,他们会怎么样呢?被自己的同伴杀死,心情一定很美妙吧?”泞明开始畅想,表情如痴如醉。

    愤怒!滔天的愤怒从尹泽城心底爆发出来。

    你已经赢了我们所有人,把全世界耍得团团转了你还想干嘛?我承认自己失败,我感觉无能为力,我输了好不好?

    一直以来,尹泽城都忽略了这场博弈的后果其实是死亡,像不死不休的战场,你只要活着你就要冲锋,你要是无法冲锋,等待你的就是死亡。

    尹泽城见过所谓觉醒者的变态程度,张千千,纳万尘和陈依家给了他莫名其妙的自信,觉得有觉醒者就包赢。可觉醒者和觉醒者的差距有如云泥之别。

    死亡的绝望笼罩了尹泽城,他倒不是怕自己挂掉,哦不,也不是不怕,而是相比于自己挂掉,他更害怕陈依家和林子信挂掉。那两个人是自己这个小老鼠在世界为数不多的珍宝。

    “嘿,我的朋友,不要用温柔对抗这个世界,要用……滔天的火!”尹泽城意识深处,像是某个跨越千年的灵魂向他传来恶魔般的蛊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