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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院(4)

    陈依家拿起骨瓷杯轻轻抿了一口,赞叹红茶香浓醇厚,林子信把茶杯凑近鼻尖轻嗅,说茶香悠绵,沁人心脾,尹泽城咕嘟一口喝了大半杯,憋出两个字“好喝!”

    “叫你们过来其实只是有几个小问题想问问,没有标准答案,只要如实回答就好。”墨洛柏校长给了他们一个如清晨阳光般温和的笑容。

    要来了吗?三人心中一凛,迅速调整好状态。陈依家不动声色放下杯子,身体前倾,像是一头准备狩猎的雌豹。

    林子信表面看着没有什么动静,但其实尹泽城知道自家二哥是太极拳的好手,在诺山初级学院的太极课上拿了第一名的成绩。这不重要,这种课程说得好听一点是兴趣科课程,说得真实一点就是混日子课程。重要的是那一年学院心血来潮请了一位太极拳大师给他们上课,据说大师习武多年,太极拳的造诣更是到达诺山城无人能及的高度,当然,这和诺山城没几个会太极拳也有一定的关系……大师在第一节课居高临下望着一群菜鸟学生,呼啦呼啦打了一整套太极拳,然后说这一套完整太极拳要融会贯通少说也得两三年,以他们的资质两年能学会就阿弥陀佛烧大香了。大师为了能够让那群孩子领略到太极的奥妙……好吧,其实就是为了让那群菜鸟混日子,专门设计了一套简易版,也就是傻瓜版太极拳,看着有模有样,其实就是花拳绣腿。

    但林子信是什么人?大师呼啦呼啦打完那一遍太极拳后,太极的每个动作都刻在他脑子里,最后在课程的期末考试上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打了一套完整的太极拳,最后礼貌地朝大师抱拳,像是在回应大师当初说以他们的资质两年学会就烧香拜佛的那一番话。大师当场打脸,但还是给他打了满分。

    林子信在听到墨洛柏校长说完问几个问题后,双腿早就在桌子底下摆出了太极拳里起势的姿势,一如准备冲锋的战士。

    至于尹泽城,他瞪大双眼,努力让自己显出一种“我很重视”的样子。

    “咳咳,倒也不用那么紧张。”墨洛柏出声提醒。这那两个孩子简直就是一副要上战场的节奏,难道自己真的有那么严肃?一向以“温和”标榜自己的墨洛柏突然有些怀疑自己。至于第三个叫尹泽城的孩子,嗯……看着就没有城府。

    “首先是陈依家同学,对你来说什么是觉醒者,或者说,觉醒者这份力量对你而言意味着什么?”墨洛柏开始问他第一个问题。

    稳了稳了,尹泽城心里喜出望外,原以为校长会问什么深奥的问题,没想到是这种“是什么”的问题。这就好比考试题目是让你介绍某个名词的意思,你只要认真复习,然后老老实实把背下来的答案写下去就能得到满分。在诺山初级学院老师可没少出这种“网开一面”的题目,只要不是太离谱,都能得到一点“辛苦分”。陈依家身为正儿八经的半觉醒者,未来铁板钉钉的觉醒者,肯定知道觉醒者这种东西是什么。

    陈依家用手指在骨瓷杯上摩挲,略微思考后,贝齿轻启:“我们没有选择自己是否是觉醒者的权力,流淌在我们身上的王血不是神赐予我们的馈赠,而是与恶魔的交易。我们被人群排斥,为生灵恐惧,我们得到了力量,同时也被诅咒以孤独。”

    “很教科书的答案,但我更想听听你心里的想法。”

    嗯?剧情不应该是这样的吧?这种本来就应该是有标准答案的东西只要把背好的答案说出来就可以满分的题目,你这老男人还搞什么“心里的想法”这种开放回答啊!

    “换个问题吧,像你这样姑娘,如果让你选择,你会放弃王血,当家族的掌上明珠吗?”墨洛柏继续问。

    “不,不会。”陈依家脑海里忽然闪过男人冷漠的脸与无助女人跪倒在地发出近乎绝望的痛哭,而她在磅礴的雨夜里抱着湿透的娃娃不知所措。真是悲伤啊,你最爱的人哭得撕心裂肺,而你却什么也做不了,就连你怀里的娃娃也透露着冰冷,一如这冰冷的世界。

    “我从来就不是什么掌上明珠,人们喜欢明珠是因为可以把明珠做成装饰,当作炫耀的资本,可以明珠当成资产,作为储备财富。可明珠这种东西太脆了,碰坏了就再也不会被当作装饰被当作财富。明珠的价值来源于别人,要靠别人的爱才有价值的东西,单薄得可怜。”

    “很有意思的回答。”墨洛柏点点头,“我也有自己的一些收藏,包括昂贵华美的宝石和明珠,知道对这些珠宝而言,越是无瑕才越是珍贵,也才越让人追求,价格也才越高。正如你所说,它的价值来源于人们的追捧。陈依家同学,感谢你的回答。”

    墨洛柏向陈依家露出一个微笑,然后目光转到林子信身上。

    “接下来是林子信同学,对你而言,你认为觉醒者应该做什么?或者说,你认为觉醒者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林子信沉默的时间比陈依家还要长些,尹泽城和陈依家知道,林子信每次说话前都会在脑子里打个腹稿演习一次,确保措辞无误,就像重要人物上台讲话似的。

    “觉醒者拥有远超常人的强大体魄与力量,对于觉醒者来说,常人一般认为的人生成就都显得枯燥,比如某些人体极限运动,比如某些世界纪录。对于觉醒者而言都能轻易打破。觉醒者的力量给他们开辟了一条对于普通人而言的人生捷径,他们没有长途跋涉,提前到达了彼岸,觉得人生迷茫。其实不需要迷茫,用书里的一句话说就是力量越大,责任越大。”

    哎,这话怎么听着那么耳熟,二哥你看的是什么书啊喂!

    “嗯?假如你拥有强大的力量,你最想干什么?

    “去保护。”

    “嗯?保护什么?自己最爱的人吗?

    “不,是保护眼前的人。

    “哦?此话怎讲?”墨洛柏校长对于这个答案有些不解,鼓励林子信说得详细点。

    林子信在脑海中组织语言:“我以前在回家的路上看见过一对流浪的母女,女孩很可爱,眼睛会发出亮光。她母亲的脸有些瘦黄,可以看出母亲虽然带着女儿流浪,但应该没有让女儿饿着。那时候学校食堂有一些吃不完的食物,我知道食堂阿姨会用一个纸袋装好放在食堂的后厨,等第二天再处理,我有时候会偷偷溜进后厨,把吃不完的食物拿一些给她们。那个女孩见了我很开心,远远看到我就会挥手叫我哥哥。”

    林子信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一些不美好的事情:“后来我知道,女孩其实有一个父亲,她的父亲要把她卖给一个脑子不正常的男人当童养媳。于是母亲带着她逃出来,一直流浪。我有一次问她母亲要流浪多久,她母亲说不知道,至少在她还能保护女儿的时间里,她会一直保护女儿,直到女儿不想流浪。母亲在比自己的孩子强大之前就要保护自己的孩子,这是世界应当的道理。”

    林子信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颤抖:“再后来,女孩的父亲找到了她们。他在街上要强硬把女孩抢走,女孩的母亲不让,把女孩抱在怀里,被打得奄奄一息。没有一个过路的人愿意帮她们,哪怕只是叫巡逻的骑士看一眼……大家都说那是别人的家务事,外人不方便插手……那时候我十一岁,放学后没有看到她们,我从其他人听完了事情的经过。真是讽刺,明知不公,但扣上家务事这个帽子,就让所有人望而却步……”

    “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要被父亲嫁给一个傻子。按道理来说,一个十一岁的男孩什么都改变不了,顶多坐在她们曾经流浪的地方叹息一声……但我想,你应该做了些什么。”墨洛柏十指交叉放在桌上。

    “对,那天我没回家,在天亮之前终于找到女孩父亲歇脚的地方。我趁着他睡着,打算偷偷带女孩和她的母亲离开,可我失败了。女孩的父亲发现了我,他的手掌很大,把我扇得头晕脑胀,掌上的老茧像是尖刺,把我的脸刺破。我脑子嗡嗡作响,血从鼻子和耳朵流下。我意识到我一个人当力量太过渺小。一个十一岁的男孩根本打不过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最后女孩跪在地上求她的父亲别再打了,说自己愿意出嫁。她的父亲很开心,像丢掉一个破袋子一样把我丢出去……”

    林子信忽然笑了一下,像个计谋得逞的小孩,“可他并不知道,我在半小时前写了封匿名的信给护城骑士团,举报有人行凶,骑士们看着我鲜血淋漓被丢出去,瞬间扣押了女孩的父亲。不过最后罪名没有成立……但我为女孩和她的母亲争取了时间。”

    “你对仅仅只有一面之缘的人能做到这种程度,为什么?”墨洛柏问。

    “有个人和我说过,人人为我我为人人。你拥有多少力量,就用多少力量去帮别人,那些你帮助别人力量总有一天会像回旋镖一样绕回来帮你。力量越大,责任越大。我感觉我可以帮她们,所以我就去了,假如有一件事我明明可以去做,但我没有做,我会觉得那是我的错。”

    “需要帮助的人太多了,你帮不完的。”墨洛柏说。

    “可总要开始,不是么?”林子信对上墨洛柏的双眼,平静又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