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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青梅竹马

    引言:

    有一个男孩喜欢我,从小就喜欢。

    我也喜欢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

    我爱他,深入骨髓。

    如果有一天,我疯了,你给我一个拥抱,我就恢复正常。

    因为他,我上初高中的时候尤其喜欢竹马诗,摘抄了半个笔记本。因此我也喜欢青梅,桃花之类的,我深深迷恋有关古人青梅竹马的故事。这些都离不开我有一个深爱的男孩,从小陪我一起长大的男孩。

    我相信,生活中我们分分合合,感情里我们始终如一。

    高中时的一个中秋夜晚,我们在乌蒙水乡广场,我因为《红楼梦》里面宝黛的感情伤痛了心,对身边的他痛不守舍。尽管感伤,我也没有因此对他的爱意动摇半分,反而更怕失去他,害怕我们的结局会如同宝黛一般。

    没想到六年后,那晚的心境后怕都已成真。

    他真的结婚了,新娘不是我。

    他借用所有人的嘴告诉我这个噩耗,唯独没有亲口告诉我。

    而我,五年前便是他名副其实的女友,至今未曾分手。

    借此,我以他女朋友的身份,出现在他们的订婚宴现场,只为求一个结果。要么,和我说分手,结束我们的关系,安心步入他们之间婚姻的殿堂,我会祝福他;要么,和她说对不起,我会用尽余生,来弥补和他分别两地的这些年的亏欠。

    正文:

    我已经不记得,是有多少次,穿过那条幽暗的后檐沟小巷,躲在奶奶家石棉瓦房的屋檐下,享受属于我一个人的孤独。

    我不惧怕黑夜,可我偏偏看见过青天白日。

    有一种期待,是被重视,被看见。

    时隔十五年,我再次蹲在这个熟悉的角落里,头顶一排古旧的石棉瓦,已经长满了青苔。还是和童年时期一样,挡住照进屋檐下的光线。

    我循着那时的痕迹,踩着幼时的脚印,蹲在六岁的影子上,与时光重叠,与记忆共鸣,回忆就像开了闸一般涌现。

    小时候抬头看上空,它是硕大的,总觉得它太大,藏不住我有意躲藏的身影。总希望黑暗可以将它淹没,我躲在黑暗之中,永远也不要被人发现了才好。

    记得那时,我无力地问过自己,为什么要来到这世上,世上为什么会有一个我?

    然后痛苦地体会一个不争的事实:我已经存在了,怎样我才能消失?不留一点痕迹,没有一点疼痛,就像这个世界我从没有来过那样,无声无息。

    想过离开,可是我怕疼,我已经挨打挨出阴影了,那些疼痛,交织着肉体、心灵和尊严。

    我没有找到答案,从前没有,现在也没有。我哆嗦一下,慢慢睁开眼,我明显感觉到了眼角流下一滴泪,是痛的感觉,和小时候相通的痛感。

    是痛和害怕的感觉?现在没有人在打我,我在痛什么?我已经长大了,我在害怕什么?

    我望着直伸到房顶旁边的泥巴小路,路旁有一片活叶竹,它们即将枯死,再也没有了从前的繁盛。

    还记得那时,秋冬来临之际,它们会掉下大片大片的叶子,小朋友们会将掉落的叶子拾去烤火取暖。它们也会在干枯的生命燃烧殆尽之时,从熊熊火焰中飘散出竹毛,飞到周围的人们的身上,在他们身上叮咬出一个个大包,在燃尽生命时,用尽最后的力量,为捍卫尊严做出最后的反击。它们愿意自然的死去,不愿屈辱的被焚尽。他们本该归于大地,却被化为灰烬,烟消云散。

    回忆总是会牵扯一连串的东西。

    一段曾经尘封在脑海里的记忆,因为遇见星名,被简单幸福快乐的日子镇压在心底的某个角落,若干年不痛不痒。如今又要失去他,简单的幸福消失不见,心中绝望重回,它才得以重见天日。

    是啊,寻短见,是幼年每天都在想的事。

    是他,让我在生活中求长久。

    我正被过往牵绊,恰逢远处传来忽远忽近的声音,有一个中年妇女从竹林边走过,脚踩着竹叶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还有她一如从前那般的呢喃细语。不闻其人先闻其声,我蹲坐在小时候掩耳盗铃藏匿过的地方,已经知道了过路人是谁。

    大娘喜欢自顾自地说话,被村里人时常诟病。这个习惯,他们都称为放蛊,那时我还小,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我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话。他们把她的自言自语,视作和巫师放蛊害人一样的行为。虽然大娘自言自语没有伤害到别人,但是别人会用此来,在背后对她刀枪舌剑舞弄一番。背后说人不好没什么不好的,至少这样,大娘她不会知道,也就不会被这些恶语伤害到。

    除此之外,我还会想到她曾经在我家的杀猪饭桌上的一幕,每扒一口饭,都要用嘴刷洗一遍筷子,两只筷子分开“洗”,让周围人都很介意,又不好说出口。我看着也不敢恭维,这是个不好的习惯,但是这事也不可避免,同在一个餐桌上吃饭,云谷村没有大度的人,没有谁不嫌弃,但是也没人明面上指责,大人们都喜欢私底下说悄悄话。

    我所在的地方很小,云谷长大的孩子,眼光和思想都狭隘,四面环山挡住了远方,挡住了小小的梦想。

    直到村里来了一个城里的孩子,我才知道,原来山外还有山,也还有我们从来没有见过,甚至不曾想过的城市。

    他是那么不合时宜地来到这里,就像山谷里流淌着的那股清流。虽经过山谷,染过尘泥,自身依旧清澈。

    那个时候如果没有他,我的生活将永远是一片黯淡。九岁遇见他之前,我拥有的记忆也只是零星碎片,拥有完整记忆是从遇见他开始。认识他以后,我的生命里就全都是他了,只有他让我感受到被人重视的感觉,感受到原来我也是可以有人爱,并不是渺小就不配被爱。

    共情的思绪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拉回现实,也终于好受一点了,他温暖过我的,是每个脉搏跳动的瞬间。那个胆怯懦弱悲惨的女孩长大了,已经有了可以抵挡一切风雨的身躯,不再是那个弱小无助又可怜的身板。

    世俗的眼光和行为赐予的伤害,不是只有谁才破例拥有,生在俗世的人,无一幸免。

    我躲在这里丧什么?不就是感情失败了吗?没有了他就开始寻死觅活了?

    我们明明还有机会啊,他并没有亲口告诉你,他不爱你了,你不是一直相信他的吗?

    而且,你不过只是想知道一个真相,一个没有任何征兆,突然就宣布要结婚的真相。我们才是男女朋友,还没有说过分手,我连夜赶回来不就是要搞清事情的真相,为求一个结果,结束这一切纠葛的吗?

    想到这儿,我抹干眼泪,我该出发了。

    如今再走这条路,我感受到明显的不同,那时候的小小的身影,一直在逃避,在躲藏。可是无论何时何地,我都在被这片土地主宰着,最终都要走出来面对现实。

    现实会告诉你,你想藏在黑暗里,融入在黑暗中,消失在可怕的白日里,消失在这能让别人随时随地都看得见的世上,这是一种多么荒谬绝伦的奢求。

    再透彻的黑暗也终会散去,黎明的到来会摧残所有的美梦,会照亮残酷的现实,会让仓皇失措的躲藏无处遁形,凌晨困倦也终究会清醒得让人无处可逃。

    白天会漫长地取代短暂的黑夜,无论这有多么让你害怕。

    后来,黑夜里没有他,我渐渐走出黑暗,期待天明。

    现在我长大了,自由了,身躯不再渺小,所以脚下的这片土地,它被我踩着。

    所以我对幼年那个身影说:“命运终将掌握在你的手里,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都将成为过去,将来要面对的,才是你想要的人生,别怕,向前奔跑吧,去见过去,去见未来,去见他吧。”

    “十五年了,你喜欢的黑暗只有那么一瞬,你真正喜欢和期待向往的日子,是和他待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你所有的欢声笑语都发生在白日里,你喜欢的人也只有在白天见到,所以你是喜欢白日的对吗?”

    我等了十五年,那个少年时期的承诺,许诺的人,欠我一个交代。

    无论发生了什么,只要他亲口告诉我,他娶她,是因为喜欢,因为爱或者是因为责任。那我便成全。

    我不会怪他,我全然理解并支持他做的每一个决定。我的脑海里闪过无数个想法,他和她要结婚了,是因为我这些年的任性出走,让他的无望等待寒了心。还是因为她对他不离不弃的陪伴,打动了他,心生爱恋,转而要娶她,许诺她一生,给她幸福。毕竟,年少时就常听的一句话,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而我和他,离别已是常态,时间长了,就淡忘了。又或许,和我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的想法一样,他根本不爱她,可能是哪里出了错,或是发生了什么事,他娶她,是不得已而为之。

    我继续往回走,我该离开这里了,自从离开这里的那一天起,这里就再也不属于我。躲在这里,躲不过这一生。

    我心绪复杂的走着,这里每一处于我而言都是无尽的思绪万千,似乎也印证那句话,故乡是小时候想逃离,长大后回不去的地方。

    人回来了,时光已经逝去了,物已非,人更不是。

    如今这里人烟稀少,家家户户搬的搬,散的散,昔年的土房子垮的垮,曾经围满烤火人的火塘边沉满灰,寸草不生,只有墙角的野草丛生。

    我走着走着,看见那间熟悉的房子,它被重新装修过,就像是在不久前。

    我的心有些隐隐作痛,百感交集。这里曾住着我这一生的挚爱,我们当时,还那么亲密,如今这里如此的冷清。

    我逃离这里五年,回来的那天,却没有勇气去见他,我还没有准备好,因为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身份。

    他搬在城里的新家,我曾有幸去过几次,那时候的我们,感情与小时候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如今,他即将结婚,成为别人的丈夫。想到这里,我心如刀绞,我曾那么爱他。要见面的,我必须还要再见他一面的。

    准新娘和我,我们谁都免不了,要失去他的命运。

    在去见他之前,我还要去见另外一个男孩,一个再也见不到面的男孩。

    玫瑰本该盛开,青春本该热烈,当年,他也才十八岁。

    他叫方允,如果他还在该有多好啊。那他是不是会陪我去抢亲,然后把我爱的人塞在我的怀里,对我说:拿好,别再弄丢了。

    让他从此以后只属于我,不属于别人,他也不会再被人抢走。

    我泣不成声,我最重要的人。都要离我而去了。生离和死别,此一生,仿佛像妈妈所说,有些晦气,我是命中带来的,伴着前世写尽了无缘。

    一路上所看的风景,所怀念的,都是回不去的前半生。过去发生了很多很多事,多的让人忽视了这一路的颠簸,都没空去匆匆回头望一眼。

    这里总是让人一阵一阵的痛,记忆真的是会呼吸的痛,伴着每一秒回忆,都痛得难以呼吸,痛着痛着就牵动着全身都痛。

    魏星名,一个连想都不敢多去想的三个字,这个名字,才是痛中之痛。

    一想到他,眼泪就止不住的流,这个在我生命中盛开过绚烂花朵的人,占满我整个青春,来过我全世界的人,他还没有和我告别,我们还没有说再见,他是不是也舍不得说再见呢?

    我哭得稀里哗啦,第一次为他哭到五脏六腑连同大脑一起,悲痛欲裂。

    那些年,我们天天在一起,可还是嫌时光太少,我们每晚分别后回到宿舍,还会再打电话,就算不说话,也要一直通着电话,听他翻书的声音,听他纸页落笔时唰唰的响声,直到……没了声响。

    我拿起手机再次拨打他的电话,手机传来一个冰冷的机械声音:您好,您的电话已欠费,请及时缴费,谢谢。然后再一串英文男音说完,再挂断。我这才意犹未尽的把手机关机,在思念中安然入睡。第二天,他拨我的电话停机了,会给我充话费,然后晚上继续通话,循环往复。

    这些,都是我们相爱的证明。

    我曾在感伤时问过他:“这辈子,你会让我找不到你吗?”

    那是我刚经历生离死别之时,我害怕有一天,我在全世界都找不到他的身影,觅无所踪,无处可寻。

    他说了一句让我很安心的话,他说:“永远不会,只要你想找我,我就在你身边,无时无刻都在。”

    永远不会和无时不刻这两个双重肯定的答案,真的让人很着迷。他没有骗我,哪怕今时今日,我想找他,他也会立刻出现在我身边。可是我们有了隔阂,五年的分别,当初所有的高中同学,我都没在联系过,除了他,我常常挂念。

    时间会带走一切伤痕,也会淡化所有亲密。

    尽管,我们心念彼此,五年的不交涉,各自的生活不相关,试问,它会带走我们所有的共同言语?

    我知道他不主动告诉我,一定是他说不出口,他怕对我残忍。

    过了很久很久,眼睛终于干涩,积压于心的情绪终于释放完毕。

    我决定,去见他了。

    经过顾家大宅老院,眼前浮现出一群小孩的身影,他们躲着猫猫,大喊大叫。大人们也扎堆围坐在火堆旁,有一个小女孩,她很不起眼,和大人们坐在一起烤火,我看得出来她脸上的渴望,她想和别的小朋友一样玩耍。

    就在刚刚,堂姊妹们说让她也参与到躲猫猫队列,可是她的妈妈大声喝道:“哟,你要是敢去乱,今晚你就睡狗窝或者去猪圈和猪抢位置,这两天天气又冷,整了身上又脏又难洗,不说别的,换洗的衣服都没有。”

    碰一鼻子灰的她只能眼巴巴看着同龄人,躲起来喊找猫猫了,听着找猫猫的人半天没有找到,躲猫猫的人就会吹着苦楝子口哨提示一下大概位置。

    我视而不见转身离去,那些懦弱不值得同情,否则你将永远被束缚。

    我离去的身影决绝,可是我知道,这个小女孩,她内心的渴望,对童年的向往,我知道她的妈妈,会剥夺她本该拥有一个美好童年的权利。

    就连她在学校跳橡皮筋,抓子儿,弹玻璃珠……

    妈妈都会说,跳皮筋会把鞋子磨坏了,家里穷。妈妈让弟弟管好她,如果发现她敢违背,就给她几下子吃下去,好让她长长记性。要实在管不住,就让弟弟回家来告诉她,她就会让她读书的时候光着鞋去,任由她去光着脚丫子跳绳,跳掰脚了更好。

    妈妈不光在跳皮筋这些地方约束着她,就算弹玻璃珠,都会用一些荒诞的理由制止她。

    因为有传言,弹玻璃珠会下冰雹,砸坏庄稼。可是这方面妈妈她却制止不了别的小朋友,就算妈妈再怎么见不得别人拥有的童年,也维护不了自己的“正义”了。

    我走得越远越难受,很想回去去安慰一下她,告诉她别害怕,将来她会长大,长大了就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