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女频频道 » 青梅逝 » 第十八章 狗狗大黄

第十八章 狗狗大黄

    白天淅淅沥沥下了几滴小雨,头顶女贞子树上掉下来一滴露水,啪一下滴撒在我眼角,像泪眼汪汪。

    我不经意眨了眨眼珠子,灵光随着眸子一闪一现,噔跑起来当当当跺树干,一时间大雨点子集齐落下,淋得我们两人看着对方的头发半湿,还沾了刚刚零落的黄树叶,于是尽情对着彼此哈哈大笑,仿佛一起“淋雨”,是件令人开心的事。

    我看着星名盯着我,老半天不说话。

    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忽然很认真的对他说道:“对了你可知道,到了晚上不能乱跑,我们这些地方有贼,我倒是没事,还能爬树上躲起来,只要,不出声就没事了,你又不会上树,跑你也跑不过,你这么好看,肯定能卖个好价钱,要是被偷了,那就完蛋了。”

    星名摇摇头:“我不信。”

    这一刻我急了:“我给你说是真的,你别不信,我遇到过的,我小时候就遇到过的。”

    他还是不急不慢:“小时候是什么时候?你现在也还很小啊。”

    “就是我还没上学的时候,那天白天我和哥哥他们在沙地湾子放羊,遇到的坏人。那头羊还是我外婆家拉来的,后来给还回去了。

    那天我哥哥他们边放羊,边挖鱼腥草,还有采摘野洋荷,当时旁边就有一个我从来没见过的人在。

    他只有一只眼睛,我看着就很害怕,我一直盯着他很好奇,他也一直盯着我看,后来我就跑去沙地里面,顺着红薯藤拔红薯吃,一开始拔不动,后来我就使出浑身解数,结果一个使劲太大,红薯藤断了,我一个踉跄倒挂在斜坡上。

    我吓得直哭,哥哥他们一群人却在那里笑得人仰马翻,后来我看哥哥没有走过来,帮我正过来的意思,我便试着头不动脚移动下来,把自己正过来让脚朝下坡。”

    我还没说完,魏星名这小子,居然不厚道地开怀大笑起来。我没忍住抓起他手就咬了一排牙齿印,疼得他直喊饶命。

    “你不是说有贼吗?怎么从东边说到西边去了。”

    我气:“哼,还不是你打断了我的话。”

    “行行行,小祖宗对不起,你请继续。”

    他服软我又开始接着讲:“那就讲那天夜里了吧,那天晚上的月亮真的大,从窗户照进屋里,亮晃晃的。

    我也不知道是怎的,突然睡醒了发现自己横竖在床中间,因为我一个人睡一张床,所以横着也足够。

    我刚想翻过来睡正了,结果一眨眼,我发觉有个人影在我床前,我被吓得魂飞魄散。他还弯下腰低着头来瞧我,我连呼吸都不敢,更别说眨眼了,敌不动我不动,我就这样僵持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直到天亮醒来,我才发现我还在床上,没被偷走,我也不敢跟我家人提起,这事你可不要乱说哦,我只告诉你一个人。那个人我看着身形就是那天白天在沙地湾子那个独眼瞎。”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你的家人?”

    “因为我觉得他们不会相信,我告诉他们,他们一定会认为就是小孩子撒的慌。”

    “那,那天晚上你为什么不叫你哥哥,然后再叫你爸妈他们把贼当场抓住,他都潜到你床前了还不能坐实吗?”

    “这是最行不通的,我叫了万一叫不醒呢,你不知道那些年我家养的一条忠心耿耿的狗,叫大黄,都被人打了去吃了。

    狗子殊死战斗了一个晚上,而我们什么动静也没有听到,一家六口人,睡得那么死沉。谁敢信?

    第二天起来,都还没人注意,还是我奶奶过路时,看到拴狗的绳挂在铁丝上,狗没了。

    我奶奶急忙叫了,正在安装灯泡的我哥哥和我爸爸,听到奶奶的话才出门查看。

    当时我也在堂屋中间,我们出去才发现,廊坎上都是血迹斑斑,多少大石头砸在院坝边上,绳子上面的狗套明显换了三个地方才锯断,场面有一番搏斗,可是没人听到动静,这很不可思议。”

    说着我的眼里泪光闪烁,我真的很难过,那是一条忠实的狗狗。

    我带着哭腔解释我眼泪的不成气候:“我们家那条狗子对主人特别衷心,它对外特别凶,对路过的陌生人都要去咬,一点都不讲道理。它特别巴家,凡是小叔叔他们敢往我家攞走个什么东西,没有主人在家的情况下,它挣断铁链,也要跑到他家门口去咬一口。何况我还亲眼见小婶用脸盆装过剩饭喂过它,它也要公私分明,极其认主。

    我弟弟那个闲猪手,被我爸妈宠坏的死小孩,用一把可以折叠那种刀,从它头上脖子处戳了一大个口子。我当时觉得,他真的很讨厌,我简直恨死他了,我也恨我爸妈,那狗的脖子都化脓了,他们只买了抗生素洒在上面…”我哽咽难言,瘪着小嘴委屈巴巴泪洒满脸。就好像他们这样对待狗子,仿佛就是对我一样。

    还好有星名,他不嫌弃我,轻轻拍打我的背,安抚我,我的情绪才慢慢好转。

    “你别难过了小惜,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这么伤心的小朋友,很是无措。”他边安慰我边积极帮我擦着掉下来的眼泪。

    我趴在他的大腿上,想念那条大黄狗。

    我是个极其不成气候的人,隔三差五都要因为家里鸡毛蒜皮的小事,跑到山坡上流两行泪。

    而我最狼狈的时候,总会遇见一位不速之客。

    “你怎么了?小惜。”星名好像也习惯了我这个样子,询问我状况的时候也不那么担忧,好像是面对一场家常便饭。

    可是我心里憋屈:“妈妈说家里的钱丢了,是我拿的。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我懒得和他们说。”我哭得更委屈更起劲了,就有点泣不成声。

    “她为什么不相信你?”星名忽然就有了些许同情心,疑惑,不解问道。

    “没什么,她就是不信任呗,你相信我吗?”

    “我当然相信你。”有一个人愿意相信,无论真假,就像冬日里,天空照进云谷来的一缕阳光,温暖而又遥远。

    “那要是我真的偷过家里的钱呢?”我斗胆问星名。

    “那你一定是缺钱了,以后我把我的零花钱分给你一半。”他真的好好,不会把人往坏处想,也不会像别的小孩子一样说脏话。

    我就这样,被一个和自己一样差不多大的毛孩子给折服了,那些委屈的心情瞬间如乌云散去,顷刻间万里无云。

    “其实我一直很期待,我妈妈能相信我的,也特别希望她能多了解我一些,可是我不知道要怎么跟她开口,我也跟她开不了口,我怕会失望。

    就像有时候,我特别期待我妈也给我做一双布鞋,我想真有那个时候的话,我一定会穿着它到处炫耀,找打似的拉着路过的熟人告诉她,‘嘿,这是我的名牌鞋子,你有不起。’

    就算别人不理解,就算被认为我是傻子,脑子有坑,那又如何?一开始还是挺期待的,后来就不期待了。

    她就算考虑了所有人,也不会想到我,就算给其他人做了两轮奉献,也不会考虑我,她只会给自己的不想待我好,找个理由。比方说她不懂得爱惜,做了也是浪费,或是她洗不干净,几次就穿烂了诸如此类的冠冕堂皇的理由,可以让人听了便信以为真,也可以说服她并不是偏心,让自己心里好过一点。

    一个人的家庭地位是很难改变的,也许不在她身边长大,没有亲情吧。”

    我向星名吐露了心声,让他知道了我最大的密密。

    他说:“布鞋是用布做的吗?”

    他好像并不在意,我的心声就这样被他忽视了。

    我说:“算是吧,不过程序稍微麻烦些,需要纳鞋底,那可是个苦累的细活,也算是个技术活,早些时候是用苎麻搓的麻线,后来是买的粗线,古人还用苎麻缝制衣服呢,那边石山上长着不少苎麻。”我指着他身后那一片山坡说。

    他转过身朝我指的方向去看,我又接着讲:“不过告诉你个秘密,我会做鞋垫,鞋垫稍微简单点,以后要有机会,有那个能力和条件了,我就做一双送给你,当是今天你对我的安慰啦!你可不要嫌弃哦。”

    看得出来,星名虽然打心里嫌弃,那些手工做的东西,粗糙得打紧。不过他也不敢当面说出来,大概是怕被我咬,就口是心非的应了下来:“求之不得呢。”

    就这样几番交谈下来,虽说我们没有过命的交情,也算是有了更深层次的关系,一日千里。这半个月累计下来,在我们这个年纪,也不知道是多少千里了,只知道已经无人能敌了,变得彼此亲密,以后就更有了说不完的话。

    我是个贪生怕死的小孩,怕死的时候很难看,怕死的场面很惨烈。我幻想过自己要怎么死,才能既不痛苦也不难看,傻傻的想着爷爷那时候,虽然因病去世,但也算体面,就给自己拟定了个生老病死的梦想。

    我读过二小放牛郎的故事,还有被竹签插进指甲的女英雄,既害怕又心生敬畏。

    在这些惨痛的现实面前,我选择逃避,不忍卒读。

    我天马行空的又说起来生死:“等我以后一命呜呼了,我不想睡在冰冷的地下,我想把我的骨灰洒在海里,没有海的话河里也行,或者我想和花葬在一起,一大片的花海,梨花樱花桃花各种花。”

    “傻瓜,自己怎么能给自己撒骨灰的,要活着的人才能。”

    听星名这样说,我张嘴哈哈大笑起来,他也跟着笑。

    谁不是看见鲜艳漂亮花儿、听见潺潺流水,心情会很美丽呢?仿佛心灵得到了净化,童年的美好,莫过于能和相好的朋友,在明朗无垠的月光下开怀大笑,在漫天飞舞的梨花下,在和煦的春风里,有彼此陪伴。

    十岁的我们,遇见彼此,建立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