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无论是从外观还是从内部装潢上来讲，丽兹酒店早已不是全伦敦最豪华的那一家了（曾经是），但它一定是最典雅的，或许也是服务最贴心的。
该给它取另一个名字。
路明非如是想。
“1920”。
现在他们所处的房间在整个酒店的最高处，下午的阳光透过办公桌右侧的窗玻璃刺了进来，把窗上金属制的雕花的影子映在那张奢华的桌子上，也映在路明非对面那位老人的脸上。
此时他正从身后的一个柜子里拿出一个正方体样的雪茄盒。慢条斯理的，但是轻车熟路。
取出来的那根雪茄不短不长，粗壮有力，色泽深沉。
这个叫贝尔纳尔的老人按下了一个按钮，然后剪起雪茄。
“按理来说，这个时间点，又是在伦敦，我们是应该打铃上茶的。”
打火机燎着手里的那支雪茄。
“可今天一是有贵客上门，二则是浓烟实在不适合再配上淡茶。”
一个侍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房间里，手上的托盘里放着两个窄口杯，里面装着橙红色的酒液。他把两杯酒轻轻放在桌子两侧，然后转身离去。
烟雾飘荡，老人向着路明非递出一支。
“4年的哈瓦那雪茄，配上干邑白兰地，上佳之选，路明非先生。”名字咬的很重，但这口英语倒是没什么口音。
“能让您这样的人物记住可比什么哈瓦那上佳多了。”路明非接过了雪茄，但是把酒推到了一边。“我现在不喝酒。”
“不用谦虚，你的名字在混血种世界早就是如雷贯耳了，未来或许还会成为文化里的某种代称。”老人说。“但其实真正能认得出你的人寥寥无几，至少从比例上来说是这样，你的照片被加了一些小小的栅栏。昂热把你保护的很好。”
“您是怎么发现我的？”路明非直接了当的问。
“我的言灵，血系结罗。”老人并没有隐藏什么，而是坦然地说。
“原来如此，但这个言灵的运作不应该是双向的感应吗？”路明非问，刚才他可没有任何血脉共鸣的感觉。
“比起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优等生。”老人干巴巴地说。“我更好奇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地。特别是在此刻。”那身黑色的西服把这句话搞的更加严肃。“为了不浪费宝贵的时间——它对你们更加宝贵，请让我在一开始就把事情说明白，我曾经是洛朗家的代理家长，管理着诸多事物，还没到休息的年纪，就当了一个闲人，并不是被人赶了出来，而是因为家族现在的两派我都不喜欢。这次我来完全是受人之托，我刚好在伦敦度假，而且这些酒店刚好是我名下的产业，有人给我打了一个电话，革新派的人，开了一个很高的价格，要我把这姑娘留在英国至少一个星期。”
“那你答应了？”
“如果是那样，你会很确定的知道，而不是坐在这里和我抽雪茄。”老人说。
“其实我在来之前本来打算这么干，直到我感知到你的血脉。我想看看你到底是一个被人当枪使的愣头青还是一个别有所图的聪明人。然后再做决定。”
“那恐怕要让您失望了。”路明非说。“两者都不是。”
“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了些。”贝尔纳尔喝了一口干邑，酒香从杯子里散了一点出来，但不多。“我知道你的出身，你以前的生活可怜的就像一粒花生米——没人疼爱你，你的优点屈指可数，缺点也没人关心。更可怜的是没什么人爱，也不知道怎么爱人。除了定期寄来一些钱，你的父母在你生活中和死人没有任何区别，就算拿着显微镜在大街上扫也不一定会把你在前面扫出来。而到现在为止，你的人生发生了难以想象多级跳，你甚至作为主力杀死了两个龙王。让人赞叹的成绩。特别是你这么一个人做出来就更让人赞叹了。”
“怎么一个人？”路明非饶有兴致的问。
“不好说，许多年轻人在大潮里跟着大人物们做了点大事，看了看天地——他们以为的天地，就以为理想从此近在咫尺触手可及，实际上他们连让有些人正眼看的资格都没有；他们以为自己是登上了高峰，可那不过是秋千在高处的一荡，或者打水漂的时候石子在水面上的跳跃，他们很难注意到背后的推手，还有那些扔石子的人。”这样的演讲有点偏得太远了，但老人似乎毫无察觉。
路明非什么都没有说。
“现在就算是像我们这样的家族里的许多年轻人都免不了会有这种毛病，理想太美但是行为太嫩，更别说许多没有见识但是因为血脉蹦的太高或者被人捧的太高的人，他们之中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最后都成为了无用的悲剧，孩子，虽然这并不是他们的错。但是时代会无差别的碾压每一个人。”
“精彩的演讲。”路明非笑了，“但恕我直言，你这些话让时间显得不太宝贵，可以直接说出你的问题吗？”
“当然，孩子，让我们回到原来的话题，你是否明白你在此刻出现在此地到底意味着什么？”那双深灰色的眼睛里透出来的目光像是要把路明非的躯体刺穿再从后面凸出来几米一样。
“帮助一些人，同时开罪一些人，我了解一点洛朗家的情况——有些人会高兴，有些人会咬牙切齿，有些人可能一个电话就把我的老亲戚家搞得妻离子散或者比那还要糟糕，更厉害点的把我的父母直接弄得人间蒸发。或者在他们真的这么做之前明确的拿这些事威胁我。又或者他们甚至根本不用自己去做什么，那些想要舔他们鞋子抱他们大腿的人就会像对自己的仇人一样给我到处使绊子。我说的对不对，贝尔纳尔先生？”路明非早就把雪茄放到了一边，掏出了自己的香烟。
老人笑了，是那种冷冷的笑。
“小子，你是不是以为自己是个硬汉？觉得自己杀死了两条龙王最后还安然无恙，就可以什么都不用怕？你并不了解洛朗家甚至加图索家这样的家族是如何运作的。我们甚至可以说在这些方面你更偏向于一无所知。除去那些对现在来说没有多大意义的部分，你所在的秘党不过只是这些家族力量在屠龙方面推出的一个代表，而他们能够利用的力量不过是家族们所掌控的不多不少的一部分。”
“既能够满足秘党，又恰好不至于可以用来推翻家族？”路明非插了一句，听起来像讽刺，其实是陈述。
“当然如此。”老人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深邃，“发展到今天这一步，人类早就拥有足以杀死龙王的力量，只要能够下定决心，付出代价。但你在历史中确实非常关键，某种程度上，你帮人们打破了内心的恐惧，或者说，敬畏。然而这并非是什么大好事。之后事情的发展只会越来越疯狂。在这个世界上，龙才是一切神明的源头，而混血种不过是一种人类对于拥有神明力量的幻想的产物。”
“而我打开了潘多拉魔盒，是吧？”
“在我个人看来，比那还要糟糕。这也是我为什么辞去代理家主的原因。如果你认真的学过龙族史，那你就会明白人类历史的真正开端其实是用黑王的鲜血写就的，而人类能做到这些简直匪夷所思，这一切似乎也只能靠着阴谋诡计，低下的道德，还有无休的欺诈。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其他可能。”他喝了一口白兰地，可那样子不像品酒，倒像是才剧烈运动过的人在喝水。“人类取代了龙，但是世界真的变得更好了吗？”
一时无声。
“不，它只是在以另一种方式腐烂。”他自问自答。“一开始人类没有言灵，但他们创造了自己的‘言灵’。其中外化最成功的那一种叫作‘科技’；同时在他们的内心的诡计的花样也越来越多，分子原子一样的多。这两样都是无坚不摧的利刃。而且在必要的时候它们会结合的非常之好。超乎想象的好。虽然我认为它终有一天会掉转头来摧毁我们我们——此时它也正在这么干，但是在此之前，文明会不惜一切代价毁灭掉外部的敌人。”
“他们有报纸，他们有政治，他们有权力，他们还有文化。现在告诉我孩子，你有什么？敢来掺合这事？”
“不多。一台笔记本，一套被褥，一个保温杯，几个我在乎的人，几个在乎我的人，以及一双比较硬的拳头。”
“多硬？”老人脸上终于出现了一种名为“笑”的表情。虽然按一般人的标准来说那根本不算笑。
“从这里站着出去那么硬。”路明非说。“半神们发现自己可以杀死神，于是想成为神；一个组织发现自己有力量推翻家族，于是想成为家族。神明们大战。神明们总在大战，而且理由多的是。他们今天为这个争，他们明天为那个争。他们看起来拥有一切。但除了极少数可敬的例外，他们屁都没有。”
“为什么？”老人好奇地问。
“我不在乎。”
路明非拿过那杯干邑，一饮而尽。“我认真听完了您的所有话，现在，我想问您一个问题。”
“什么？”
“我觉得您和我说这么多不太像是为了留住我。一开始就不是，对吗？”
“确实如此。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测验。”老人递过来一个令牌。“我是洛朗家族一支刺客队伍名义上的掌控者，实际上则是掌控了大部分，现在，你可以带着伊丽莎白就此离去，然后之后的事情就与我无关了。”
“我有这么大的能量？还是校长或者其他什么人？”
“你会知道的，但不是现在。我只是第一关，头疼的事情还多着呢，你们现在就是教堂里的炮仗，而钟声还未响起。”
“谢谢。”路明非接了过去。
该给它取另一个名字。
路明非如是想。
“1920”。
现在他们所处的房间在整个酒店的最高处，下午的阳光透过办公桌右侧的窗玻璃刺了进来，把窗上金属制的雕花的影子映在那张奢华的桌子上，也映在路明非对面那位老人的脸上。
此时他正从身后的一个柜子里拿出一个正方体样的雪茄盒。慢条斯理的，但是轻车熟路。
取出来的那根雪茄不短不长，粗壮有力，色泽深沉。
这个叫贝尔纳尔的老人按下了一个按钮，然后剪起雪茄。
“按理来说，这个时间点，又是在伦敦，我们是应该打铃上茶的。”
打火机燎着手里的那支雪茄。
“可今天一是有贵客上门，二则是浓烟实在不适合再配上淡茶。”
一个侍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房间里，手上的托盘里放着两个窄口杯，里面装着橙红色的酒液。他把两杯酒轻轻放在桌子两侧，然后转身离去。
烟雾飘荡，老人向着路明非递出一支。
“4年的哈瓦那雪茄，配上干邑白兰地，上佳之选，路明非先生。”名字咬的很重，但这口英语倒是没什么口音。
“能让您这样的人物记住可比什么哈瓦那上佳多了。”路明非接过了雪茄，但是把酒推到了一边。“我现在不喝酒。”
“不用谦虚，你的名字在混血种世界早就是如雷贯耳了，未来或许还会成为文化里的某种代称。”老人说。“但其实真正能认得出你的人寥寥无几，至少从比例上来说是这样，你的照片被加了一些小小的栅栏。昂热把你保护的很好。”
“您是怎么发现我的？”路明非直接了当的问。
“我的言灵，血系结罗。”老人并没有隐藏什么，而是坦然地说。
“原来如此，但这个言灵的运作不应该是双向的感应吗？”路明非问，刚才他可没有任何血脉共鸣的感觉。
“比起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优等生。”老人干巴巴地说。“我更好奇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地。特别是在此刻。”那身黑色的西服把这句话搞的更加严肃。“为了不浪费宝贵的时间——它对你们更加宝贵，请让我在一开始就把事情说明白，我曾经是洛朗家的代理家长，管理着诸多事物，还没到休息的年纪，就当了一个闲人，并不是被人赶了出来，而是因为家族现在的两派我都不喜欢。这次我来完全是受人之托，我刚好在伦敦度假，而且这些酒店刚好是我名下的产业，有人给我打了一个电话，革新派的人，开了一个很高的价格，要我把这姑娘留在英国至少一个星期。”
“那你答应了？”
“如果是那样，你会很确定的知道，而不是坐在这里和我抽雪茄。”老人说。
“其实我在来之前本来打算这么干，直到我感知到你的血脉。我想看看你到底是一个被人当枪使的愣头青还是一个别有所图的聪明人。然后再做决定。”
“那恐怕要让您失望了。”路明非说。“两者都不是。”
“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了些。”贝尔纳尔喝了一口干邑，酒香从杯子里散了一点出来，但不多。“我知道你的出身，你以前的生活可怜的就像一粒花生米——没人疼爱你，你的优点屈指可数，缺点也没人关心。更可怜的是没什么人爱，也不知道怎么爱人。除了定期寄来一些钱，你的父母在你生活中和死人没有任何区别，就算拿着显微镜在大街上扫也不一定会把你在前面扫出来。而到现在为止，你的人生发生了难以想象多级跳，你甚至作为主力杀死了两个龙王。让人赞叹的成绩。特别是你这么一个人做出来就更让人赞叹了。”
“怎么一个人？”路明非饶有兴致的问。
“不好说，许多年轻人在大潮里跟着大人物们做了点大事，看了看天地——他们以为的天地，就以为理想从此近在咫尺触手可及，实际上他们连让有些人正眼看的资格都没有；他们以为自己是登上了高峰，可那不过是秋千在高处的一荡，或者打水漂的时候石子在水面上的跳跃，他们很难注意到背后的推手，还有那些扔石子的人。”这样的演讲有点偏得太远了，但老人似乎毫无察觉。
路明非什么都没有说。
“现在就算是像我们这样的家族里的许多年轻人都免不了会有这种毛病，理想太美但是行为太嫩，更别说许多没有见识但是因为血脉蹦的太高或者被人捧的太高的人，他们之中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最后都成为了无用的悲剧，孩子，虽然这并不是他们的错。但是时代会无差别的碾压每一个人。”
“精彩的演讲。”路明非笑了，“但恕我直言，你这些话让时间显得不太宝贵，可以直接说出你的问题吗？”
“当然，孩子，让我们回到原来的话题，你是否明白你在此刻出现在此地到底意味着什么？”那双深灰色的眼睛里透出来的目光像是要把路明非的躯体刺穿再从后面凸出来几米一样。
“帮助一些人，同时开罪一些人，我了解一点洛朗家的情况——有些人会高兴，有些人会咬牙切齿，有些人可能一个电话就把我的老亲戚家搞得妻离子散或者比那还要糟糕，更厉害点的把我的父母直接弄得人间蒸发。或者在他们真的这么做之前明确的拿这些事威胁我。又或者他们甚至根本不用自己去做什么，那些想要舔他们鞋子抱他们大腿的人就会像对自己的仇人一样给我到处使绊子。我说的对不对，贝尔纳尔先生？”路明非早就把雪茄放到了一边，掏出了自己的香烟。
老人笑了，是那种冷冷的笑。
“小子，你是不是以为自己是个硬汉？觉得自己杀死了两条龙王最后还安然无恙，就可以什么都不用怕？你并不了解洛朗家甚至加图索家这样的家族是如何运作的。我们甚至可以说在这些方面你更偏向于一无所知。除去那些对现在来说没有多大意义的部分，你所在的秘党不过只是这些家族力量在屠龙方面推出的一个代表，而他们能够利用的力量不过是家族们所掌控的不多不少的一部分。”
“既能够满足秘党，又恰好不至于可以用来推翻家族？”路明非插了一句，听起来像讽刺，其实是陈述。
“当然如此。”老人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深邃，“发展到今天这一步，人类早就拥有足以杀死龙王的力量，只要能够下定决心，付出代价。但你在历史中确实非常关键，某种程度上，你帮人们打破了内心的恐惧，或者说，敬畏。然而这并非是什么大好事。之后事情的发展只会越来越疯狂。在这个世界上，龙才是一切神明的源头，而混血种不过是一种人类对于拥有神明力量的幻想的产物。”
“而我打开了潘多拉魔盒，是吧？”
“在我个人看来，比那还要糟糕。这也是我为什么辞去代理家主的原因。如果你认真的学过龙族史，那你就会明白人类历史的真正开端其实是用黑王的鲜血写就的，而人类能做到这些简直匪夷所思，这一切似乎也只能靠着阴谋诡计，低下的道德，还有无休的欺诈。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其他可能。”他喝了一口白兰地，可那样子不像品酒，倒像是才剧烈运动过的人在喝水。“人类取代了龙，但是世界真的变得更好了吗？”
一时无声。
“不，它只是在以另一种方式腐烂。”他自问自答。“一开始人类没有言灵，但他们创造了自己的‘言灵’。其中外化最成功的那一种叫作‘科技’；同时在他们的内心的诡计的花样也越来越多，分子原子一样的多。这两样都是无坚不摧的利刃。而且在必要的时候它们会结合的非常之好。超乎想象的好。虽然我认为它终有一天会掉转头来摧毁我们我们——此时它也正在这么干，但是在此之前，文明会不惜一切代价毁灭掉外部的敌人。”
“他们有报纸，他们有政治，他们有权力，他们还有文化。现在告诉我孩子，你有什么？敢来掺合这事？”
“不多。一台笔记本，一套被褥，一个保温杯，几个我在乎的人，几个在乎我的人，以及一双比较硬的拳头。”
“多硬？”老人脸上终于出现了一种名为“笑”的表情。虽然按一般人的标准来说那根本不算笑。
“从这里站着出去那么硬。”路明非说。“半神们发现自己可以杀死神，于是想成为神；一个组织发现自己有力量推翻家族，于是想成为家族。神明们大战。神明们总在大战，而且理由多的是。他们今天为这个争，他们明天为那个争。他们看起来拥有一切。但除了极少数可敬的例外，他们屁都没有。”
“为什么？”老人好奇地问。
“我不在乎。”
路明非拿过那杯干邑，一饮而尽。“我认真听完了您的所有话，现在，我想问您一个问题。”
“什么？”
“我觉得您和我说这么多不太像是为了留住我。一开始就不是，对吗？”
“确实如此。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测验。”老人递过来一个令牌。“我是洛朗家族一支刺客队伍名义上的掌控者，实际上则是掌控了大部分，现在，你可以带着伊丽莎白就此离去，然后之后的事情就与我无关了。”
“我有这么大的能量？还是校长或者其他什么人？”
“你会知道的，但不是现在。我只是第一关，头疼的事情还多着呢，你们现在就是教堂里的炮仗，而钟声还未响起。”
“谢谢。”路明非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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