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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藏拙不可取

    然而,皇甫嵩猜错了。

    “末将是常山人。”

    “常山?”皇甫嵩一怔,常山有段氏名门吗?

    思来想去没找到,皇甫嵩只能暂时放下心中疑惑,又道:“宗将军,可没少在我面前夸赞你。说你临战勇猛,驱敌有威。率部先登南和,又以五百人牵制张宝,破下曲阳,斩杀张宝。不久前,率先登营数次登上广宗城头,更是全身而退。”

    宗员的吹嘘,皇甫嵩一开始半信半疑,现在见到段元珩,他倒是有些相信了。

    不过嘛,这个十五岁的孩子,倒是和他一开始心里描述的形象不尽相同。在他看来,这么猛的兵士,那应该是高大威猛,双目炯炯有神,一喝之下,能吓退猛虎。

    但段元珩呢,身材确实高大,但不能说威猛,只能说匀称。其容貌青涩稚嫩,和他想象中那种‘威猛男子汉容貌’天差地别。以皇甫嵩看来,要是给这个少年换上贵族深衣袍服,只怕会立时变成一位英武士子。

    而这,也是他要问段元珩出身的缘故。

    普通的百姓乃至于地方武宗,未必能养出这等少年。

    皇甫嵩把段元珩出道以来的战绩说出来,引得曹操也是有些好奇。他对于先登南和,攻破下曲阳等战役没什么感觉,只是惊讶于张宝居然是死在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手上。

    不过,这个少年容貌身姿确实英武。

    “若无同袍生死相随,元珩难有作为。”段元珩平静回复。

    皇甫嵩也好,曹操也罢,虽然都是历史名人,但还不至于让他失去方寸。

    “不骄不躁,嗯。”皇甫嵩颔首,旋即问道:“你数次率领先登营与逆贼搏杀,想必较为熟悉逆贼。你不妨说说,这广宗城,有没有守备较弱的地方。”

    段元珩拱手道:“广宗非坚城,处处即弱点。我军之所以久攻不下,非是城坚墙固,乃逆贼军心向死也。正如将军所言,病虎犹俱威。张角心知,张宝已死,他外无援军,内无积粮,求生无望。故,他此番如何选择都是死路一条。因此,他是抱着必死之心在战斗。末将斗胆猜想,只怕张角心中所念,乃是临死之前,多杀我军将士。”

    攻打广宗的时候,段元珩数次登上城头,非常清楚广宗城其实很好打。真正难打的不是那座城墙,而是那群不怕死,或者说陷入死地,疯魔化的黄巾军。

    对方知道自己必死,他们是抱着必死之心守城。他们想的更多的,只怕还是临死前,多杀几个汉军泄愤。

    “依你之言,我军如欲取胜,要么强攻,要么拖延至对方断粮?”

    段元珩淡定道:“倒也不尽然。”

    “你说说看。”皇甫嵩抱着手臂,目视这个少年。

    段元珩居高临下,看向那远处的广宗城,目光闪烁。

    ‘夫将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再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将者,不得已而为之。兵法云,哀兵必胜。今贼胜在军心,如欲破贼,不可强攻。当,先败后胜,围师必阙,佯装军疲,诱敌深追。如此,先破贼心,再诛贼命,方可胜也。’

    当然,这话他不能直接说出来,否则必定会被皇甫嵩追问跟脚。要知道,当下之世,纸张尚未载道,知识仅在上层权贵手中。而他心中所想,乃是关乎国家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的兵法。这种知识一旦说出口,极其不符合他当下呈现在世人面前的身份。

    所以,段元珩决定换一种方式。

    “末将以为,强攻必然会导致全军损失惨重,亦会遂张角之意。眼下,黄巾逆贼心中抱着必死之念,我军不妨先打几场败仗,而后暂时放弃四面围城,留一个缺口,让逆贼以为我军力疲,给逆贼逃生的希望。如此一来,有望生还,逆贼必定不会以死相拼,反而会考虑如何逃出生天。这样,我军便能在城外设伏,进而一举将其截杀,攻破广宗!”

    段元珩出身微寒,意欲逐鹿中原,则必不能藏拙。尤其,在汉末时代,以他的出身,若是藏拙,那可真是极其愚蠢的行为。两汉名士大都喜欢‘养望’。

    皇甫嵩、卢植、曹操等人,都曾经干过拒绝朝廷征辟的行为。

    是他们不愿意做官?

    错!

    根本原因在于,这是两汉乃至于后来魏晋时期一种做官的潜规则。

    那意思,大抵就是;我很有才华,但是对不起,我不想做官,我只想潜心学问,孝顺父母,做官什么的,太低俗!

    现在没有时间给段元珩‘养望’,他现在需要名望,他需要让别人知道他有才华!

    否则,他靠什么吸引人才,积累资本?靠什么做官?靠什么参与瓜分天下的盛宴?

    他需要让天下人知道,他段元珩是个有才华的人,是个能靠得住的人。

    非是如此,那些上层权贵,何以会注意他?

    他又何以参与汉末的饕餮盛宴。

    刘皇叔靠着仁德二字,得到多少好处,不必赘述也。

    段元珩不会去学习刘皇叔那个‘半成’的人生剧本。在天下这份答卷面前,从来就不会有一摸一样的答案。

    未来最近的例子,就是企图复刻刘秀成功案例,以河北起家的袁绍。

    他要走属于自己的路。

    第一步,就是要让自己的名声传出去。

    这份名声,并非仁德之名,并非聪慧之名,而是单纯的‘有才’之名。

    果然,皇甫嵩听后,抚掌叹道:“谁言少年无英雄,寥寥之言,尽得兵法之要。可叹,董卓竟拿明珠作火烛。”

    想到董卓将这等人才当作先登,派去送死,他心中亦是不免恼火。

    段元珩谦逊道:“末将惭愧,不敢当将军之赞。这些日子,见同袍手足攻城死伤惨烈,养伤之余,遂胡思乱想。如有不对之处,还请将军莫怪。”

    皇甫嵩感慨的摇摇头,言道:“吾今日始知,良材亦不问出处。你方才言语,虽未有半句涉及兵法,但却字字不离其精要。可叹,可叹。汝若早习兵法,其名必为天下人所知也。”

    段元珩沉默不言,悄然退入人群。

    效果已经达到,不必再多言语。须知,言多,必失。

    皇甫嵩转身看向广宗,笑道:“张角此番,必死也!”

    郭典问道:“将军,莫非先登校尉所言之计,可行?”

    “如何不可行?”皇甫嵩面色一正,说道:“吾在知晓广宗战事始末,心中便已有所计较。张角自知守城是死,乞降亦是死,必会蛊惑其众,以抱死之心,害我汉军将士。如此,取广宗而伤我汉军将士性命,万不可为。他既蛊惑其众,生还无望,吾就要给他们生还之望。”

    皇甫嵩冰冷哼道:“吾要诛心杀贼!”

    风起,云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