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维纳斯警察局
两匹肌肉结实的黑马拉着马车穿行于古朴建筑之间，车夫紧握着缰绳，驱使它们通过一个又一个拐角，最终驶入了B大调街。
“万博会的贵宾函还真是好用，这么算下来能省好多交通的钱。”
车厢中，梵妮正用手指把玩着那个精雕的金色卡片，一边没心没肺地笑道：“想象一下，有这么一位生活贫困的马车车夫，每天黎明就起床，带着他租来的泛黄马车和马匹四处奔波，如此艰辛只为维持他微薄的生计。
“可是因为没有鲜亮的马车装饰和高级的服务，他的大部分时间里都是一个人孤独的坐在马车上，用沧桑的眼神观望着闹市的熙熙攘攘。好在他从不气馁，始终用他的真诚和热情继续着他的奔波，上天还是没有亏待他，终于！万博会带着它那丰厚又高质量的客源来了！
“‘哦，我尊敬的来自外地的贵宾，能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啪！’，‘尊贵的客人，这是什么？’，‘噢，我亲爱的车夫先生，这是万博会的贵宾函，临时法律规定，在万博期间，你将很荣幸地为我提供服务，免费！’，哈哈哈哈！”
“……”
若伊满脸无语地看着眼前这位费那么大劲就为了铺垫这么一个轻佻笑点的同伴，沉默良久，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过这确实是个不争的事实，希亚万博会的举办确实疑点重重。”
“你也这么认为？”梵妮附和道。
若伊倒是表现得相当忧心忡忡：“是啊，从希亚目前的规划来看，他们非但没有规避巨大投资所带来的资源浪费的举措，反倒还恶化了社会公平问题，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大国的内阁会通过的决策。”
“或许是皇帝的一意孤行呢，希亚女王掌权也快百年了吧？”
“不，这不只是女皇陛下想就能办到的事……你不觉得希亚举办万博会有一些强行的意味吗？”
“哦？何以见得？”
“……唉，算了。”若伊就要解释，却见到梵妮一副调笑的神情，当下就意识到对方压根没有认真聊这件事的打算，果断住嘴了，沉默片刻，转而从包里掏出那份梅维斯给予的资料，“梵妮，你能帮我个忙吗？”
“什么？这才刚到第一天就怀疑起委托人来了？流程不对吧？”梵妮乐呵呵地从她手上接过资料，反复看了看，“这有什么问题吗？”
“额，可以这么说。委托人提供的这份研究报告有些过于简短了，尤其是结尾，我觉得后面应该还有才是。”
“而埃莉诺却说他哥哥已经检查过了……会不会是你高估这个作者团队了？不是所有人都叫若伊.梵耶蒂的。”梵妮托着下巴思索起来。
对此，若伊坚决地摇摇头：“不，我曾拜读过这三位医生的论文，他们绝非那种泛泛之辈。”
“那你准备？”
“我之前尝试了一下，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但保险起见，你能用高等鉴定术查一下这份报告的信息吗？为防止有其他法术作用，最好能使用五环以上的魔力……”
“好方略。”梵妮出言打断，“但我想稍作修改。你懂的，我不会高等鉴定术。”
“什么？你不会？”若伊这下有些愣了。
梵妮摊摊手，无辜地眨了眨眼：“这些是米德加德该准备的，记得吗？我对预言系法术很不感冒，我得心应手的只有通过‘寻找捷径’来避免人生的岔道。”
若伊叹了口气：“唔，好吧，也不知道米德加德先生怎么样了。”
“哦——别担心，爸爸正在为这个家奔波呢。”
梵妮充满怜爱地伸手抚摸起若伊的脑袋，被对方迅速挣脱，还被狠狠瞪了一眼。
“wow！”
车夫一声吆喝，马铃声悠悠响起，马车行进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随后帷裳拉开，那位两鬓斑白的车夫把脑袋探了进来：“两位尊贵的小姐，我们已经到B大调街了，但马车已经无法再往前了，接下来需要两位自己步行一段路程。”
若伊向他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待马车停稳后，梵妮娴熟地打开车门，挽着若伊的手缓步从马车上踏下。
梵妮一手提着她的手杖，随意地打量起周围的环境。而若伊则走到了车夫的身侧，伸手递上五枚金币：“谢谢您，这是车费。”
“哦，这…小姐，5希比？这太多了…哦，我的天啊。”
这位车夫神情惊喜又惶恐，他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眼角几乎泛起了泪花：“这……”
“先生，就当这是您一直兢兢业业的奖励吧。”若伊向他微微一笑。
车夫有些不知所措，他想伸手去接，但又担心他的手弄脏眼前这位好心的少女，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若伊干脆直接把钱塞到了他的手里。
“哦……哦，谢谢您，尊贵的小姐，我真的……”
车夫的语调已经开始上扬，但还没等他说完，察觉到异样的梵妮便冲上来一把抓住若伊，带着她溜之大吉。
若伊被其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她只得匆匆回头向马车夫挥挥手告别，然后转头看向一脸急切的梵妮，满脸惊讶地问：“梵妮，怎么了？”
“不不不，我保证你不会希望听到维纳斯人那尴尬到令人发毛的怀竖琴即兴演唱的。”
梵妮坚定地摇摇头，就欲带着若伊直奔目的地，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费力跟上她节奏的若伊此时才刚刚稳住身形，少女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兜帽，顺着她的目光向那里看去，然后她看见了——B大调街34号，就在远处相当显眼的位置。
原来是这里。
“其实我还以为这地址会是受害者的家…或是那个叫冈瑟的警察的家什么的……”梵妮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两人面前的一幢伫立在朴素街道上的宏伟建筑。
它的外围由看上去变坚固无比的灰色石块筑成，高耸的立柱支撑着入口，上方雕刻着各种花式和精细纹样，正对入口处的空地中央还有一个比维纳斯广场小一号的、象征正义的神主雕像，其手持的天秤与剑要更为精美、真实，凸显着整栋建筑的凛冽与权威。
建筑前的道路上，两队身着深黑色制服的人马来来回回地巡逻，给这庄重的地方更添了一分肃杀之气。
这里，毫无疑问，是维纳斯警察局。
…………
维纳斯警察局二楼，副警长办公室。
窗户上半挂着棕色的窗帘，阳光透过窗帘的另一边照在地板上，将办公室分割为明亮与阴暗两个区域。
副警长冈瑟.摩顿正坐在他那堆满文件的实木办公桌前，眉头紧皱地听着电话那头的报告，时不时发出不耐的回应。
“……游行队伍？那群拉德尼兹跑到西港区闹事了？该死的，怎么非得在万博会期间找麻烦……嗯，尽快镇压。”
“……嗯，嗯，枪？他们哪来的这种新奇玩意儿……嗯？和前段时间神圣阿兹亚非法入境的一样？好……好，我会安排。”
冈瑟挂断电话，不耐烦地将手上的半截烟蒂弹飞，那烟蒂还闪烁着红色的火光，冒出丝丝缕缕的烟雾，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落进了桌上已经满员的烟灰缸中。
这位副警长疲惫地揉了揉眼角，摆在他的眼前是一份近期拉德尼兹游行的报告。
这些人对于新兴工业机器的恐惧和不满令他感到困惑，甚至是莫名。这明明是一种进步的体现，却被他们说的像是末日的前兆。
而眼下，万博会正如火如荼，外来黑帮和“恶灵”传闻的问题还没有解决，这些反对分子又带着不知从哪来的武器找麻烦……嘶，头疼。
冈瑟又忍不住把手摸向了口袋中的香烟盒，每当这种时候，他就会不自主地将精神寄托在烟草之上，让它的味道包裹自己的全身，使自己保持清醒、集中精神——当然，这更多是因为尼古丁上瘾症已经让他离不开这些小家伙了。
这时，电话又响了，这次是厅内的座机，他熟若无睹地点燃一根烟，然后才慢悠悠地接起电话：“有什么事？”
“副警长，有两位来自巡林客协会的年轻小姐要找你，说是梅维斯委托的调查员。”
“……”
冈瑟听到“梅维斯”的名字后沉默了片刻，半晌才开口：“让他们过来吧。”
电话挂断了，冈瑟满脸的烦闷，狠狠地吸了一口烟，赤红的火星在烟头闪烁，他有些犹豫，但考虑到“小姐”这个词，他还是将烟头给掐灭了。
门被轻轻敲了两下，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向门：“请进。”
一位年轻警员推开了门，随后，两位确实很年轻的女性走了进来。
“摩顿先生，您好，我是巡林客协会的若伊.梵耶蒂，这位是梵妮.堤莱亚。”
率先开口的是那位戴着兜帽、依稀可以看到雪白发丝的年轻少女，她的出现让整个房子都明亮了许多，她的声音听起来很舒服。
而在她身后的则是一个提着精致手杖的金发女子，她的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不知是何原因，冈瑟一见到她就觉得这人绝非寻常。
考虑到她们皆是受梅维斯的委托，冈瑟努力提起情绪，尽可能热情地和两人客套起来。
“……诶，说起来，我的女儿跟你也差不多大。”副警长对梵妮笑道。
“是吗？那您的女儿可真是深藏不露……”梵妮不咸不淡地回应道。
而经过一番交谈，面对眼前这位跟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的、热情的中年男子，若伊也稍微放开了些，又客套了一番，她主动将话题引入正题：“您想必已经猜到了我们的来意，我们这次来是想了解一些有关诺维克医生案件的信息。”
冈瑟点点头，他从桌上的一堆文件中抽出一个文件夹，上面写着“加里.诺维克医生”。
“诺维克医生在伦敦的医学界有着很高的声望，他于6月9日在其家中被发现死亡，死状极为恐怖，目前判断为野兽袭击。”
当谈及受害者的死状时，冈瑟还是忍不住深吸一口气，他打开手上的文件夹，从里面取出一些照片和报告递给了若伊，接着继续说道：“女士们，我得说，这是一桩非常诡异与残忍的案子。”
位于照片最顶端的，是一张半截脸，已经血肉模糊的人脸，被血肉浸染的眼珠已经失去光彩，但仅从半截脸便可以看出死者死前经历的极度恐惧与痛苦。
若伊怀着深深的哀思接过那些资料，当近距离看到死者的那张凄惨的脸后，她还是不可避免地表现出了震惊。
“目前判断为野兽袭击，那我是否可以认为现场并没有发现任何的魔法痕迹？”
梵妮的脸上倒是没有任何明显的变化，她简单地看了一眼照片，便开口询问道。
“是的，这也是最奇怪的一点，我们的警员并没有在现场捕捉到任何一丝魔法痕迹。医生居住的a小调街位于维纳斯市的较中心区域，一个具备相当攻击性的大型野兽能够出现在那里行凶，事后还能消失得无影无踪，实在是一件令人费解的事。”
“有没有可能是某些具备特殊能力的野性兽人或者提夫林？哦对啦对啦，当然啦，也有可能是其他种族。”梵妮注意到了若伊向自己瞥来的眼神，赶紧找补道。
“不会。”对此，冈瑟表示得相当坚决，“每一个偷渡来的兽人和提夫林的行踪都有被严密追踪和控制。”
“那万博会合法进来的呢？”梵妮追问道，紧接着她便看见了冈瑟那欲言又止的样子，脸上顿时浮现出笑容，“也在严密追踪中？”
“呃……小姐，这我无可奉告。”
“摩顿先生。”
若伊出声打破了这毫无营养的交流氛围，她将手上翻到的文件平放到桌上：“这些来自邻居的证词……这位伊姆先生说在那个晚上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像是一种来自深渊的吼叫，还有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哭泣声；还有几位甚至声称他们看到了一个阴森的影子在诺维克医生的窗户外徘徊。请问警官们有对此进行后续调查吗？”
闻言，冈瑟正色道：“当然，我们将范围扩大到了整片麦娜区，但除了死者周围的几户人家宣称有异样外，并没有其他多余的发现。
“在这里我必须得提醒一下，最近维纳斯市流传着一种有关恶灵索命的传闻，闹得人心惶惶，很多居民……唉，我只能说，如果两位在调查中听说了有关恶灵的目击情报，大多都是他们的想象，莫要让这些信息影响了自己的节奏。”
“但也不排除真的存在这种怪物不是吗？”
若伊接着阅览其他的报告，随口反驳道。
冈瑟沉默地点点头，但他依旧表现出对所谓“恶灵”的不屑一顾。
此时，若伊已经翻到了案件简报。
日期：世纪后1861年6月11日
地点：a小调街25号，麦娜区，维纳斯市
………
受害者身份：
加里.诺维克，48岁，居住于麦娜区a小调街25号，一位马文医院的生物科学研究者，社会表现优异，没有负面传闻。目前已通知受害者家属，已提供协助和经济支持。
受害者行动轨迹：
据调查人员调查，受害者最后一次被目击是在6月8日下午。受害者在当天上午11点30分左右离开家中，前往位于梅吉区C大调街10号举办的“自由沙龙”，其确在12点16分被证实出席了“自由沙龙”，并在下午2点45分离开该场合，直接回到了家中。
受害者生前与教会、莱顿基金会、梅维斯家族多有接触，除医院的正常工作外，其从5月29日开始接受了梅维斯的委托，并与梅维斯互动密切。
………
事件经过：
1861年6月9日凌晨，维纳斯警察局接到群众报案a小调街25号发生灵异事件，到场巡夜者破门后在书房发现被严重撕裂与毁坏的受害者尸体。
初步调查表明，遇害者受袭前正在办公，门窗没有被破坏的迹象，也没有魔法痕迹表明有复原或是穿透等状况。
受害者尸体残缺不全，全身大规模创伤，疑似被大型野兽撕咬致死，其脸部遭到了野兽的啃食，面目全非、血肉模糊，躯干多处骨折，破碎内脏与碎骨髓液遍布地面。据调查，确认为第一案发地，但并未在现场发现任何毛发，无法判定生物种类，不排除高等级智慧生物伪造可能。
………
案情推断：
基于现在所掌握的信息，可以推断该案件是针对受害者的一次故意袭击，有极大可能是危险等级高且机动性高的智慧野兽所作。
受害者近期的行动轨迹和其出席的社交场合将成为案件的重点调查方向。此外，应将加强对可能造成案件中伤害的嫌疑对象的监控，并与其他执法机构和专家合作以确认凶手的身份和确凿证据。
“就这些？”
梵妮毫不留情地询问道，如此之直白让冈瑟的老脸都有些挂不住。
“咳，我相信警官们已经在尽力推进案件了。”
若伊干咳一声，打起了圆场，随后她将资料整理起来递还给冈瑟：“摩根先生，非常感谢您愿意与我们分享调查信息。”
冈瑟无奈地摆摆手：“无事，这都是因为我手下的无能，才让梅维斯失去耐心委托各位来调查的。只要对调查有帮助，维纳斯警察局非常愿意给予你们足够的支持……”
“其实，伯爵阁下委托我们不仅仅是为了调查这个案件。我们是为了先生之前提到的恶灵而来。”若伊突兀地说。
“……”
气氛变得古怪起来，冈瑟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向两人：“我以为……呃，这……”
“你看上去很惊讶？你宁愿相信那些不知道才诞生多少年的‘神’，却不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恶灵？”
梵妮插嘴道，她同样用奇怪的眼神看向冈瑟。
“我承认世界上确实有恶灵，但是就维纳斯的这些传闻而言……两位有所不知，有关恶灵的传闻皆是由西北边的那些…对生活不满的居民传播的，他们尽是些被万博会刺激到的闲人，传播恐慌只是出于其它目的，可信度微乎其微。”
冈瑟十指交叉，尽量耐心地回答道：“况且三月末到五月初那段时间，我局已经在全城范围开展了详尽的搜查，除了几个偷渡来的小…其他种族，并未发现任何有关恶灵的痕迹。”
“你……”
梵妮又想要说些什么，就被若伊打断了。少女从座位上站起来，恭敬地朝副警长鞠了一躬：“感谢您的协助，如果我们有发现会及时与您交流的。”
“嗯。”
冈瑟也站了起来，与两人一一握手，作势要亲自送他们离去：“很高兴能帮上忙，小姐们，一旦有进一步发现我会派人来通知你们的。当然，如果两位有需要，请随时联系我。祝一切顺利。”
“最后一件事，摩顿先生。”
当若伊说出这句话，准备好结束话题的梵妮和冈瑟都愣了一下。
“请说，小姐。”
“吸烟对健康的危害是不可忽视的，研究显示，它与心脏病、慢性支气管炎、肺癌等疾病密切相关……”
“……”
年轻的少女如同老妈般滔滔不绝地劝说着，在这一刻，冈瑟心中涌上了好似多年前见到牙科医生时的那种无力感。
“呃……谢谢。”他只得一边强笑着点头称是，一边亲自为她们打开了大门。
满脸笑意的梵妮熟练地将若伊推出门外，但少女还在毫不自知地长篇大论：“而且不仅如此，烟气中的有害物质很可能会影响您的专注力和警觉性，对您在长期工作中的决策和执行力产生负面影响。我建议您……”
“咦？”
一道出乎意料的惊疑声从身后传来：
“这不是若伊小姐吗？”
“万博会的贵宾函还真是好用，这么算下来能省好多交通的钱。”
车厢中，梵妮正用手指把玩着那个精雕的金色卡片，一边没心没肺地笑道：“想象一下，有这么一位生活贫困的马车车夫，每天黎明就起床，带着他租来的泛黄马车和马匹四处奔波，如此艰辛只为维持他微薄的生计。
“可是因为没有鲜亮的马车装饰和高级的服务，他的大部分时间里都是一个人孤独的坐在马车上，用沧桑的眼神观望着闹市的熙熙攘攘。好在他从不气馁，始终用他的真诚和热情继续着他的奔波，上天还是没有亏待他，终于！万博会带着它那丰厚又高质量的客源来了！
“‘哦，我尊敬的来自外地的贵宾，能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啪！’，‘尊贵的客人，这是什么？’，‘噢，我亲爱的车夫先生，这是万博会的贵宾函，临时法律规定，在万博期间，你将很荣幸地为我提供服务，免费！’，哈哈哈哈！”
“……”
若伊满脸无语地看着眼前这位费那么大劲就为了铺垫这么一个轻佻笑点的同伴，沉默良久，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过这确实是个不争的事实，希亚万博会的举办确实疑点重重。”
“你也这么认为？”梵妮附和道。
若伊倒是表现得相当忧心忡忡：“是啊，从希亚目前的规划来看，他们非但没有规避巨大投资所带来的资源浪费的举措，反倒还恶化了社会公平问题，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大国的内阁会通过的决策。”
“或许是皇帝的一意孤行呢，希亚女王掌权也快百年了吧？”
“不，这不只是女皇陛下想就能办到的事……你不觉得希亚举办万博会有一些强行的意味吗？”
“哦？何以见得？”
“……唉，算了。”若伊就要解释，却见到梵妮一副调笑的神情，当下就意识到对方压根没有认真聊这件事的打算，果断住嘴了，沉默片刻，转而从包里掏出那份梅维斯给予的资料，“梵妮，你能帮我个忙吗？”
“什么？这才刚到第一天就怀疑起委托人来了？流程不对吧？”梵妮乐呵呵地从她手上接过资料，反复看了看，“这有什么问题吗？”
“额，可以这么说。委托人提供的这份研究报告有些过于简短了，尤其是结尾，我觉得后面应该还有才是。”
“而埃莉诺却说他哥哥已经检查过了……会不会是你高估这个作者团队了？不是所有人都叫若伊.梵耶蒂的。”梵妮托着下巴思索起来。
对此，若伊坚决地摇摇头：“不，我曾拜读过这三位医生的论文，他们绝非那种泛泛之辈。”
“那你准备？”
“我之前尝试了一下，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但保险起见，你能用高等鉴定术查一下这份报告的信息吗？为防止有其他法术作用，最好能使用五环以上的魔力……”
“好方略。”梵妮出言打断，“但我想稍作修改。你懂的，我不会高等鉴定术。”
“什么？你不会？”若伊这下有些愣了。
梵妮摊摊手，无辜地眨了眨眼：“这些是米德加德该准备的，记得吗？我对预言系法术很不感冒，我得心应手的只有通过‘寻找捷径’来避免人生的岔道。”
若伊叹了口气：“唔，好吧，也不知道米德加德先生怎么样了。”
“哦——别担心，爸爸正在为这个家奔波呢。”
梵妮充满怜爱地伸手抚摸起若伊的脑袋，被对方迅速挣脱，还被狠狠瞪了一眼。
“wow！”
车夫一声吆喝，马铃声悠悠响起，马车行进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随后帷裳拉开，那位两鬓斑白的车夫把脑袋探了进来：“两位尊贵的小姐，我们已经到B大调街了，但马车已经无法再往前了，接下来需要两位自己步行一段路程。”
若伊向他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待马车停稳后，梵妮娴熟地打开车门，挽着若伊的手缓步从马车上踏下。
梵妮一手提着她的手杖，随意地打量起周围的环境。而若伊则走到了车夫的身侧，伸手递上五枚金币：“谢谢您，这是车费。”
“哦，这…小姐，5希比？这太多了…哦，我的天啊。”
这位车夫神情惊喜又惶恐，他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眼角几乎泛起了泪花：“这……”
“先生，就当这是您一直兢兢业业的奖励吧。”若伊向他微微一笑。
车夫有些不知所措，他想伸手去接，但又担心他的手弄脏眼前这位好心的少女，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若伊干脆直接把钱塞到了他的手里。
“哦……哦，谢谢您，尊贵的小姐，我真的……”
车夫的语调已经开始上扬，但还没等他说完，察觉到异样的梵妮便冲上来一把抓住若伊，带着她溜之大吉。
若伊被其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她只得匆匆回头向马车夫挥挥手告别，然后转头看向一脸急切的梵妮，满脸惊讶地问：“梵妮，怎么了？”
“不不不，我保证你不会希望听到维纳斯人那尴尬到令人发毛的怀竖琴即兴演唱的。”
梵妮坚定地摇摇头，就欲带着若伊直奔目的地，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费力跟上她节奏的若伊此时才刚刚稳住身形，少女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兜帽，顺着她的目光向那里看去，然后她看见了——B大调街34号，就在远处相当显眼的位置。
原来是这里。
“其实我还以为这地址会是受害者的家…或是那个叫冈瑟的警察的家什么的……”梵妮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两人面前的一幢伫立在朴素街道上的宏伟建筑。
它的外围由看上去变坚固无比的灰色石块筑成，高耸的立柱支撑着入口，上方雕刻着各种花式和精细纹样，正对入口处的空地中央还有一个比维纳斯广场小一号的、象征正义的神主雕像，其手持的天秤与剑要更为精美、真实，凸显着整栋建筑的凛冽与权威。
建筑前的道路上，两队身着深黑色制服的人马来来回回地巡逻，给这庄重的地方更添了一分肃杀之气。
这里，毫无疑问，是维纳斯警察局。
…………
维纳斯警察局二楼，副警长办公室。
窗户上半挂着棕色的窗帘，阳光透过窗帘的另一边照在地板上，将办公室分割为明亮与阴暗两个区域。
副警长冈瑟.摩顿正坐在他那堆满文件的实木办公桌前，眉头紧皱地听着电话那头的报告，时不时发出不耐的回应。
“……游行队伍？那群拉德尼兹跑到西港区闹事了？该死的，怎么非得在万博会期间找麻烦……嗯，尽快镇压。”
“……嗯，嗯，枪？他们哪来的这种新奇玩意儿……嗯？和前段时间神圣阿兹亚非法入境的一样？好……好，我会安排。”
冈瑟挂断电话，不耐烦地将手上的半截烟蒂弹飞，那烟蒂还闪烁着红色的火光，冒出丝丝缕缕的烟雾，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落进了桌上已经满员的烟灰缸中。
这位副警长疲惫地揉了揉眼角，摆在他的眼前是一份近期拉德尼兹游行的报告。
这些人对于新兴工业机器的恐惧和不满令他感到困惑，甚至是莫名。这明明是一种进步的体现，却被他们说的像是末日的前兆。
而眼下，万博会正如火如荼，外来黑帮和“恶灵”传闻的问题还没有解决，这些反对分子又带着不知从哪来的武器找麻烦……嘶，头疼。
冈瑟又忍不住把手摸向了口袋中的香烟盒，每当这种时候，他就会不自主地将精神寄托在烟草之上，让它的味道包裹自己的全身，使自己保持清醒、集中精神——当然，这更多是因为尼古丁上瘾症已经让他离不开这些小家伙了。
这时，电话又响了，这次是厅内的座机，他熟若无睹地点燃一根烟，然后才慢悠悠地接起电话：“有什么事？”
“副警长，有两位来自巡林客协会的年轻小姐要找你，说是梅维斯委托的调查员。”
“……”
冈瑟听到“梅维斯”的名字后沉默了片刻，半晌才开口：“让他们过来吧。”
电话挂断了，冈瑟满脸的烦闷，狠狠地吸了一口烟，赤红的火星在烟头闪烁，他有些犹豫，但考虑到“小姐”这个词，他还是将烟头给掐灭了。
门被轻轻敲了两下，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向门：“请进。”
一位年轻警员推开了门，随后，两位确实很年轻的女性走了进来。
“摩顿先生，您好，我是巡林客协会的若伊.梵耶蒂，这位是梵妮.堤莱亚。”
率先开口的是那位戴着兜帽、依稀可以看到雪白发丝的年轻少女，她的出现让整个房子都明亮了许多，她的声音听起来很舒服。
而在她身后的则是一个提着精致手杖的金发女子，她的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不知是何原因，冈瑟一见到她就觉得这人绝非寻常。
考虑到她们皆是受梅维斯的委托，冈瑟努力提起情绪，尽可能热情地和两人客套起来。
“……诶，说起来，我的女儿跟你也差不多大。”副警长对梵妮笑道。
“是吗？那您的女儿可真是深藏不露……”梵妮不咸不淡地回应道。
而经过一番交谈，面对眼前这位跟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的、热情的中年男子，若伊也稍微放开了些，又客套了一番，她主动将话题引入正题：“您想必已经猜到了我们的来意，我们这次来是想了解一些有关诺维克医生案件的信息。”
冈瑟点点头，他从桌上的一堆文件中抽出一个文件夹，上面写着“加里.诺维克医生”。
“诺维克医生在伦敦的医学界有着很高的声望，他于6月9日在其家中被发现死亡，死状极为恐怖，目前判断为野兽袭击。”
当谈及受害者的死状时，冈瑟还是忍不住深吸一口气，他打开手上的文件夹，从里面取出一些照片和报告递给了若伊，接着继续说道：“女士们，我得说，这是一桩非常诡异与残忍的案子。”
位于照片最顶端的，是一张半截脸，已经血肉模糊的人脸，被血肉浸染的眼珠已经失去光彩，但仅从半截脸便可以看出死者死前经历的极度恐惧与痛苦。
若伊怀着深深的哀思接过那些资料，当近距离看到死者的那张凄惨的脸后，她还是不可避免地表现出了震惊。
“目前判断为野兽袭击，那我是否可以认为现场并没有发现任何的魔法痕迹？”
梵妮的脸上倒是没有任何明显的变化，她简单地看了一眼照片，便开口询问道。
“是的，这也是最奇怪的一点，我们的警员并没有在现场捕捉到任何一丝魔法痕迹。医生居住的a小调街位于维纳斯市的较中心区域，一个具备相当攻击性的大型野兽能够出现在那里行凶，事后还能消失得无影无踪，实在是一件令人费解的事。”
“有没有可能是某些具备特殊能力的野性兽人或者提夫林？哦对啦对啦，当然啦，也有可能是其他种族。”梵妮注意到了若伊向自己瞥来的眼神，赶紧找补道。
“不会。”对此，冈瑟表示得相当坚决，“每一个偷渡来的兽人和提夫林的行踪都有被严密追踪和控制。”
“那万博会合法进来的呢？”梵妮追问道，紧接着她便看见了冈瑟那欲言又止的样子，脸上顿时浮现出笑容，“也在严密追踪中？”
“呃……小姐，这我无可奉告。”
“摩顿先生。”
若伊出声打破了这毫无营养的交流氛围，她将手上翻到的文件平放到桌上：“这些来自邻居的证词……这位伊姆先生说在那个晚上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像是一种来自深渊的吼叫，还有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哭泣声；还有几位甚至声称他们看到了一个阴森的影子在诺维克医生的窗户外徘徊。请问警官们有对此进行后续调查吗？”
闻言，冈瑟正色道：“当然，我们将范围扩大到了整片麦娜区，但除了死者周围的几户人家宣称有异样外，并没有其他多余的发现。
“在这里我必须得提醒一下，最近维纳斯市流传着一种有关恶灵索命的传闻，闹得人心惶惶，很多居民……唉，我只能说，如果两位在调查中听说了有关恶灵的目击情报，大多都是他们的想象，莫要让这些信息影响了自己的节奏。”
“但也不排除真的存在这种怪物不是吗？”
若伊接着阅览其他的报告，随口反驳道。
冈瑟沉默地点点头，但他依旧表现出对所谓“恶灵”的不屑一顾。
此时，若伊已经翻到了案件简报。
日期：世纪后1861年6月11日
地点：a小调街25号，麦娜区，维纳斯市
………
受害者身份：
加里.诺维克，48岁，居住于麦娜区a小调街25号，一位马文医院的生物科学研究者，社会表现优异，没有负面传闻。目前已通知受害者家属，已提供协助和经济支持。
受害者行动轨迹：
据调查人员调查，受害者最后一次被目击是在6月8日下午。受害者在当天上午11点30分左右离开家中，前往位于梅吉区C大调街10号举办的“自由沙龙”，其确在12点16分被证实出席了“自由沙龙”，并在下午2点45分离开该场合，直接回到了家中。
受害者生前与教会、莱顿基金会、梅维斯家族多有接触，除医院的正常工作外，其从5月29日开始接受了梅维斯的委托，并与梅维斯互动密切。
………
事件经过：
1861年6月9日凌晨，维纳斯警察局接到群众报案a小调街25号发生灵异事件，到场巡夜者破门后在书房发现被严重撕裂与毁坏的受害者尸体。
初步调查表明，遇害者受袭前正在办公，门窗没有被破坏的迹象，也没有魔法痕迹表明有复原或是穿透等状况。
受害者尸体残缺不全，全身大规模创伤，疑似被大型野兽撕咬致死，其脸部遭到了野兽的啃食，面目全非、血肉模糊，躯干多处骨折，破碎内脏与碎骨髓液遍布地面。据调查，确认为第一案发地，但并未在现场发现任何毛发，无法判定生物种类，不排除高等级智慧生物伪造可能。
………
案情推断：
基于现在所掌握的信息，可以推断该案件是针对受害者的一次故意袭击，有极大可能是危险等级高且机动性高的智慧野兽所作。
受害者近期的行动轨迹和其出席的社交场合将成为案件的重点调查方向。此外，应将加强对可能造成案件中伤害的嫌疑对象的监控，并与其他执法机构和专家合作以确认凶手的身份和确凿证据。
“就这些？”
梵妮毫不留情地询问道，如此之直白让冈瑟的老脸都有些挂不住。
“咳，我相信警官们已经在尽力推进案件了。”
若伊干咳一声，打起了圆场，随后她将资料整理起来递还给冈瑟：“摩根先生，非常感谢您愿意与我们分享调查信息。”
冈瑟无奈地摆摆手：“无事，这都是因为我手下的无能，才让梅维斯失去耐心委托各位来调查的。只要对调查有帮助，维纳斯警察局非常愿意给予你们足够的支持……”
“其实，伯爵阁下委托我们不仅仅是为了调查这个案件。我们是为了先生之前提到的恶灵而来。”若伊突兀地说。
“……”
气氛变得古怪起来，冈瑟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向两人：“我以为……呃，这……”
“你看上去很惊讶？你宁愿相信那些不知道才诞生多少年的‘神’，却不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恶灵？”
梵妮插嘴道，她同样用奇怪的眼神看向冈瑟。
“我承认世界上确实有恶灵，但是就维纳斯的这些传闻而言……两位有所不知，有关恶灵的传闻皆是由西北边的那些…对生活不满的居民传播的，他们尽是些被万博会刺激到的闲人，传播恐慌只是出于其它目的，可信度微乎其微。”
冈瑟十指交叉，尽量耐心地回答道：“况且三月末到五月初那段时间，我局已经在全城范围开展了详尽的搜查，除了几个偷渡来的小…其他种族，并未发现任何有关恶灵的痕迹。”
“你……”
梵妮又想要说些什么，就被若伊打断了。少女从座位上站起来，恭敬地朝副警长鞠了一躬：“感谢您的协助，如果我们有发现会及时与您交流的。”
“嗯。”
冈瑟也站了起来，与两人一一握手，作势要亲自送他们离去：“很高兴能帮上忙，小姐们，一旦有进一步发现我会派人来通知你们的。当然，如果两位有需要，请随时联系我。祝一切顺利。”
“最后一件事，摩顿先生。”
当若伊说出这句话，准备好结束话题的梵妮和冈瑟都愣了一下。
“请说，小姐。”
“吸烟对健康的危害是不可忽视的，研究显示，它与心脏病、慢性支气管炎、肺癌等疾病密切相关……”
“……”
年轻的少女如同老妈般滔滔不绝地劝说着，在这一刻，冈瑟心中涌上了好似多年前见到牙科医生时的那种无力感。
“呃……谢谢。”他只得一边强笑着点头称是，一边亲自为她们打开了大门。
满脸笑意的梵妮熟练地将若伊推出门外，但少女还在毫不自知地长篇大论：“而且不仅如此，烟气中的有害物质很可能会影响您的专注力和警觉性，对您在长期工作中的决策和执行力产生负面影响。我建议您……”
“咦？”
一道出乎意料的惊疑声从身后传来：
“这不是若伊小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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