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花木
我默默喝着红茶，默默感谢茶里放了充足的糖分，温热的茶水不止温暖了我的身体，还有我受惊的心灵。
树皮人默默坐在我的对面，被银色红边连体服紧紧包裹的粗壮身体很随意地靠在椅背上，看起来像个小号中年版的“格鲁特”。充满裂纹的褐色树皮脸上有两个树瘤一样的圆凸眼睛，可以像变色龙一样灵活转动，裂缝般的嘴里咬着一根短细的树枝，摆出介于剔牙和抽烟间的耍酷姿态。
“这么说你的摄像师失踪了，而和我搭伙的罗奈佛也失踪了，我们两个刚好可以建立个新组合。”
我弱小可怜地点点头，眼前的树皮人正是花木，是扮演罗奈佛的演员（后面就用罗奈佛直接称呼他吧）的摄像师，是个好心人。
见面时，他就知道我是被传送过来的演员，为没能及时迎接我的到来而道歉。因为罗奈佛失踪以后，他也不得不独自出去拍摄MG星球的外景，为纪录片积累更多更全面的素材。
当我得知他的身份时，还以为能得到罗奈佛失踪的相关线索，结果仍然只是空欢喜一场。罗奈佛失踪和阿卡俊被害时，他正在房间里休息，什么也没看到。美杜莎的记忆功能也在几天前被破坏，无法回溯。
我没有勇气告诉他我的摄像师已死于意外的事实，编造了它在第二层休憩区域莫名失踪的谎言，希望这样说，即使尸体被发现也与我的谎言偏差不大。幸而他没有深究此事，让美杜莎进行搜索后，便匆匆把我带到第一层的用餐区，冲泡了美味的红茶，让我镇定情绪。
也许房间的独立智能系统能屏蔽美杜莎的监控，也许是葛朗台已经死了，没有生命特征，所以无法被美杜莎识别。不管怎样，当美杜莎说没有找到葛朗台时，我确实大大松了口气。
现在看来我有了新搭档，这个是好消息，希望那个意外可以永远地遗忘在狭小封闭的抽屉里，也永远埋藏在我不堪回首的往事中，但这并不能减轻我的内疚与难过。
面对花木几乎是目不转睛的注视，我不得不强打精神问道：“你知道怎么去找罗奈佛吗？这是我的任务。”心里却暗想，罗奈佛会不会死了，如果他死在飞船上，会不会和葛朗台一样无法被美杜莎识别发现。
“先不要着急，你才来没多久，还不了解情况。”老练的花木自带一种稳重的压迫感，令我感觉有点心虚，但又忍不住想亲近他。
“我有理由相信罗奈佛的失踪是自愿的，他疯狂地爱上了雏菊，和她一起跑了。”
我吃惊地瞪大眼睛，“雏菊？”
“是的，雏菊是研究所里的实验品。”
我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你……你对她有印象吗？雏菊是阿卡俊和罗奈佛一起培育改造的新物种，彼此间可算是父女的关系。”
哦……阿卡俊对雏菊可不止这种单纯的感情吧。我想起房间里栩栩如生的雏菊和暧昧气氛，承认道：“我在阿卡俊的房间里看到了雏菊的3D影像，看来他很喜欢雏菊。”
花木的凸眼微微向上跳动两下，好像人类挑动眉毛，露出不置可否的微妙表情。
我沉默了一阵，问道：“那有没有可能，罗奈佛为了雏菊和阿卡俊发生了激烈的冲突，杀害了他，然后带走雏菊。”
花木想了想，谨慎地说道：“有这种可能。”
我情不自禁地笑了，终于得到了一点小小的认同，如果葛朗台也能稍微……唉，已经没有后悔药可吃了。
我紧紧捏着杯子，“雏菊很有魅力吗？罗奈佛才认识她不久，就不顾一切的要带她私奔，甚至不怕外面的生存危机。”
“感情的事情很难说，雏菊确实被改造的魅力四射。至于生存问题，如果罗奈佛的身体再次出现被感染的迹象，不治疗的话会成为僵尸人，就没有这方面的顾虑了。”花木半真半假地呵呵笑起来。
我咧了咧嘴，“或许他们已经离开这个星球了？”
“没有发现他联系偷渡客的迹象，也没有失踪的小型飞船，所以他不可能离开MG星球。”花木摇摇头，头上稀疏的叶片晃荡着，“这几天的拍摄过程中，我一直在找他们，但只靠我一个人和几架无人机的力量，不可能找遍整个星球。”
“如果一直找不到他怎么办？我就再也回不去了？”
花木咧开嘴笑了，“没有那么糟糕，任务都是有期限的。即使找不到罗奈佛，等三十日拍摄结束，我们都必须离开这里。”
我眼里有了光，我已经不关心什么一百万了，活着就好。可恶的葛朗台，还有朵儿竟然为了完成任务不择手段地欺骗我。
我推算着还有多久才能离开这里，罗奈佛说还有十三天，必须坚持下去。可是我的任务只是找到罗奈佛，没有说要拍纪录片。再说想到抽屉里的黑暗秘密，我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这里。于是我大着胆子问道：“既然很难找到罗奈佛，我……我们不能提前申请早点离开这里吗？”
“为了保证表演的真实感染力，公司要打造孤岛效应，所以不会给演员留后门，免得演员不能全力以赴地完成任务。所以，这份工作非常危险，当然收入也很可观。”
“……那你怎么把阿卡俊和罗奈佛的消息告诉公司的？”
“摄像师有特殊装置可以简单接发信息，但是信息费非常昂贵。而且，公司会评估所发信息的重要性，非必要的信息费会从摄像师的酬劳里扣除。”
花木说完，见我一脸惆怅的迷茫，笑着问：“我看出来了，你是个新手，还很恋家。”
我点点头，凄楚地笑下，“这一切就像是做梦……做梦都不会有的事情，我没有任何选择和考虑的机会，他们强迫我……签合同，我感觉昨天还在家里……”来不及说完，我哽咽了，泪水溢满眼眶，急忙低下头，把头埋在茶杯里无声抽泣。
“你从哪个时间线的地球过来？”
“二十一世纪。”略微镇静的我擦干眼泪，抽抽鼻子答道。
“噢……”
看着花木变色龙般无情的眼睛里露出无限同情，我想起多灾多难的今年——战争、山火、洪水、核污水的排泄……似乎明白了什么，急忙问道：“很糟糕吗？地球是不是快毁灭了？”不知为什么，我脑子里同时响起另一个愉悦的声音，“该死的，人类终于毁灭了，而我会是唯一的幸运儿！哈哈哈……”
我摇摇头，赶紧掐掉脑子里神经质的笑声，否定了自己的疑问，又说道：“不不不！要是毁灭了，就不会有什么蓝星时空公司了。”
“那不一定。”花木平静的说，“一片枯叶的飘落并不能代表整棵大树的死亡。”
我张着嘴，努力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你是说即便地球毁灭了，平行世界里还有无数地球的存在。”
“嗯……差不多吧。”花木嘴里的树枝上下不停晃动着。
“你来自未来吗？所以早就知道这一切！”
“别想问我彩票中奖号码是多少！”他突然取下嘴里的树枝指着我大叫，然后又哈哈笑着把树枝塞回嘴里，“放轻松，我的母星不属于银河时空，也不知道二十一世纪地球的确切命运，只是对你们的脆弱略有耳闻。”
“脆弱？”我急忙擦干剩余的眼泪，皱起眉头问：“是吗？那为什么蓝星时空公司会选中我来这里冒险？”
“一条被抓住的鱼问天上的大鸟：为什么要选中我？你猜大鸟会怎么说？”他的眼睛快乐地转了一圈，然后盯着我。
我摇摇头。
“大鸟会说，我有一万个理由选中你，但我确实只是抓偏了。”说完，他又哈哈大笑起来。
我理解不到这句话的笑点，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挖苦，只好尴尬的沉默不语。
“想得再多也没用，当鱼群在海底集体游动时，如果小鱼因为思考而停滞就会被狩猎者发现，哈哈哈！”他又爆发出一阵大笑，我很好奇为什么那根摇摇欲坠的树枝没从空洞的大嘴里掉出来。
“别想太多！也许是导演厌倦了老油子的风格，想换个小清新。至少你的意识状态和你的皮囊看起来很相配，你觉得呢？在这个皮囊里面有没有焕然一新的感觉？”
焕然一新？我脑中闪过用衣架狠而准的反击……这个举动似乎与以前温和的我有所差异。
我喃喃说道：“我不清楚，好像有些……行为不受控制。”
“这些就地取材、经过处理的皮囊通常会存留记忆，如果契合的好就能使用记忆里的能力，比如你可能会想起阿卡俊死前看见了什么。但如果入侵的意识过于软弱，就会被反噬，或者产生自我毁灭的错乱举动。”
“原来如此……”我放慢语速问道：“那如果……皮囊里的我犯了罪，算谁的？”
“当然是你！”他用粗硬的手指戳戳自己的榆木脑袋，“软弱也是一种罪！”
我淡定地眨眨眼睛，面无表情的“哦”了一声，仿佛听见头顶上响起了红蓝色的警车声“滴呜！滴呜！”，然后恍恍惚惚看见花木撞倒了凳子，对着我喊着“入侵！入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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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你的摄像师失踪了，而和我搭伙的罗奈佛也失踪了，我们两个刚好可以建立个新组合。”
我弱小可怜地点点头，眼前的树皮人正是花木，是扮演罗奈佛的演员（后面就用罗奈佛直接称呼他吧）的摄像师，是个好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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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房间的独立智能系统能屏蔽美杜莎的监控，也许是葛朗台已经死了，没有生命特征，所以无法被美杜莎识别。不管怎样，当美杜莎说没有找到葛朗台时，我确实大大松了口气。
现在看来我有了新搭档，这个是好消息，希望那个意外可以永远地遗忘在狭小封闭的抽屉里，也永远埋藏在我不堪回首的往事中，但这并不能减轻我的内疚与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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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理由相信罗奈佛的失踪是自愿的，他疯狂地爱上了雏菊，和她一起跑了。”
我吃惊地瞪大眼睛，“雏菊？”
“是的，雏菊是研究所里的实验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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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木的凸眼微微向上跳动两下，好像人类挑动眉毛，露出不置可否的微妙表情。
我沉默了一阵，问道：“那有没有可能，罗奈佛为了雏菊和阿卡俊发生了激烈的冲突，杀害了他，然后带走雏菊。”
花木想了想，谨慎地说道：“有这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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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紧紧捏着杯子，“雏菊很有魅力吗？罗奈佛才认识她不久，就不顾一切的要带她私奔，甚至不怕外面的生存危机。”
“感情的事情很难说，雏菊确实被改造的魅力四射。至于生存问题，如果罗奈佛的身体再次出现被感染的迹象，不治疗的话会成为僵尸人，就没有这方面的顾虑了。”花木半真半假地呵呵笑起来。
我咧了咧嘴，“或许他们已经离开这个星球了？”
“没有发现他联系偷渡客的迹象，也没有失踪的小型飞船，所以他不可能离开MG星球。”花木摇摇头，头上稀疏的叶片晃荡着，“这几天的拍摄过程中，我一直在找他们，但只靠我一个人和几架无人机的力量，不可能找遍整个星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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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木咧开嘴笑了，“没有那么糟糕，任务都是有期限的。即使找不到罗奈佛，等三十日拍摄结束，我们都必须离开这里。”
我眼里有了光，我已经不关心什么一百万了，活着就好。可恶的葛朗台，还有朵儿竟然为了完成任务不择手段地欺骗我。
我推算着还有多久才能离开这里，罗奈佛说还有十三天，必须坚持下去。可是我的任务只是找到罗奈佛，没有说要拍纪录片。再说想到抽屉里的黑暗秘密，我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这里。于是我大着胆子问道：“既然很难找到罗奈佛，我……我们不能提前申请早点离开这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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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被抓住的鱼问天上的大鸟：为什么要选中我？你猜大鸟会怎么说？”他的眼睛快乐地转了一圈，然后盯着我。
我摇摇头。
“大鸟会说，我有一万个理由选中你，但我确实只是抓偏了。”说完，他又哈哈大笑起来。
我理解不到这句话的笑点，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挖苦，只好尴尬的沉默不语。
“想得再多也没用，当鱼群在海底集体游动时，如果小鱼因为思考而停滞就会被狩猎者发现，哈哈哈！”他又爆发出一阵大笑，我很好奇为什么那根摇摇欲坠的树枝没从空洞的大嘴里掉出来。
“别想太多！也许是导演厌倦了老油子的风格，想换个小清新。至少你的意识状态和你的皮囊看起来很相配，你觉得呢？在这个皮囊里面有没有焕然一新的感觉？”
焕然一新？我脑中闪过用衣架狠而准的反击……这个举动似乎与以前温和的我有所差异。
我喃喃说道：“我不清楚，好像有些……行为不受控制。”
“这些就地取材、经过处理的皮囊通常会存留记忆，如果契合的好就能使用记忆里的能力，比如你可能会想起阿卡俊死前看见了什么。但如果入侵的意识过于软弱，就会被反噬，或者产生自我毁灭的错乱举动。”
“原来如此……”我放慢语速问道：“那如果……皮囊里的我犯了罪，算谁的？”
“当然是你！”他用粗硬的手指戳戳自己的榆木脑袋，“软弱也是一种罪！”
我淡定地眨眨眼睛，面无表情的“哦”了一声，仿佛听见头顶上响起了红蓝色的警车声“滴呜！滴呜！”，然后恍恍惚惚看见花木撞倒了凳子，对着我喊着“入侵！入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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