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山陵崩
京城西苑万寿宫。
寝殿内的龙床周围跪了一地的人。
无论宦官还是宫女们都颤抖着身子，紧紧的伏在地上，不敢抬头亦不敢言语。
龙床旁站着一名头戴乌纱帽，身穿绯袍、腰系玉带的花甲老人，他正是今日轮值西苑的内阁首辅徐阶。
“陛下龙体如何？”
徐阶看着龙床上面无血色，双眼紧闭，气息若有若无的嘉靖帝，一脸焦急的询问道。
“陛下……陛下……。”
龙床旁的几名御医跪在地上，支支吾吾不敢言语。
“快说！”
徐阶终究是历经几起几落、权柄国政的首辅，顿时目光如锥，寒声似铁的呵斥道。
“陛下……陛下……怕是……时日……时日无多矣。”
也许是惧怕首辅的威慑，也许是旁的，太医院院使徐伟哆哆嗦嗦的小声说道。
徐阶闻言，仿佛受到了重击一般，身子一晃，脸上也显露惶恐以及哀伤。
“黄公公，立刻摆驾回乾清宫！”
徐阶终究是有大毅力大魄力的人，立刻做出了决断。
“这……徐阁老……岂可……。”
一旁身穿蟒袍的花甲宦官脸色大变，迟疑道。嘉靖皇帝就是认为皇宫不安稳，才在西苑一住就住了二十多年，期间都未曾回过乾清宫。
“黄公公，西苑乃是别院，乾清宫才是我大明历代皇帝的寝宫！”
徐阶正色道。
“来人，快准备鸾驾。”
黄锦闻言，眼眶积蓄着泪水，哽咽道。
殿内的宫女太监们闻言立刻起身准备起来，他们眼中的泪水纷纷流淌，但没有一个人敢哭出声来，也没有一个人敢喧哗。
守在寝殿外的锦衣卫左都督朱希孝得到消息，红着眼睛，忍着悲痛，立刻吩咐锦衣卫清理回宫的御道。
不多时，富贵逼人、气势恢宏的天子仪驾就准备好了。
三十二名力仆小心翼翼的将龙榻从万寿宫中抬出，搬上鸾驾中。
由大汉将军开道，锦衣卫护卫的天子仪驾浩浩荡荡的从西苑万寿宫出发，向东经玉河桥过太液池，到了乾明门。
“阁老，接下来是继续往东走玄武门入大内，还是往南走西华门进去？”
朱孝希抬头望了望宫门大开的乾明门，快步走到鸾驾旁的徐阶处问道。
走玄武门离乾清宫更近，但缺点是要进入后宫，恐会惊扰陛下妃嫔。而走西华门去乾清宫，距离远，但是会经过各大衙门，容易让朝官们知晓内情。
徐阶想到此时时乃大明社稷安危存亡之关键时刻，为避免走漏风声，须让最少的人知道陛下的情形。便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气喘吁吁的说道：“走……走玄武门！”
只是天子仪驾毕竟浩浩荡荡，即使是走最短的距离，也会落在有心人眼中。
御道旁的侍卫和中官宫女，看到天子仪驾的经过，有不少人脸色立刻变的苍白，待天子鸾驾离开后，立刻行动起来。
于是天子回宫的消息，像长了翅膀的鸟儿一般，飞入京城中有门路通大内的高官显贵的府邸。
京中大佬们听到这消息时，心中都有猜测，但鉴于没有天子的召见，都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吩咐下人准备好衣服，准备随时入宫见驾。
……
空置多年的乾清宫终于再次等到了它的主人的入住，只是它的主人在回到这里没多久，就永远的停止了呼吸。
“陛下！”
“陛下！”
“陛下！”
一声声的哭喊，唤不回那早已远离的灵魂，徒留痛苦与哀声。
“黄公公，请下令所有宫人留在宫内，不得擅自走动。等会儿我和公公一起去请裕王殿下进宫。”
哭嚎三声的徐阶，抹掉眼角的热水，开始为了大明王朝的稳定而颁下各项决定。
“是，是，咱家立刻车马和人手。”
在嘉靖死后，彷徨无依的黄锦闻言，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立刻起身。
“朱都督，传令下去，将各个宫门紧闭，除了裕王殿下，谁都不许进出。传令镇远侯顾寰立刻前往京营，所有将士镇守营内，不得乱动。”
徐阶有条不紊的将一条条命令颁布下去后，思忖片刻，确定不会有遗漏之后，才出了乾清宫。
裕王府后院偏殿。
年近三十，相貌英俊，但眉眼阴郁木讷，留着漂亮的八字胡，穿着半旧蟒服的裕王朱载坖，刚刚陪爱妾李氏吃完午饭。
此时他正和李氏一同躺在软榻上，一边说着话，一边看向在榻上玩耍的幼子和躺在摇篮中熟睡的幼女。
“殿下，刚刚妾身肚子里的孩儿踢了妾身一脚。这孩子似乎是知道父王就在身边，所以和殿下您打招呼呢。”
李氏的身子已有七个多月，虽然有些发福，但却显露出另一种熟透的风韵。和陈王妃的不施粉黛相反，李氏不但浓妆淡抹，衣服和首饰也都精心搭配，一副女为悦己者容的模样。
“是吗，本王来听听看。”
朱载坖木讷的脸露出一丝喜色，立刻弯腰，将耳朵贴在爱妾的肚子上。
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朱载坖，只有在李氏面前，才能稍稍松快一些。
李氏颜色姝丽，性格柔顺，事事顺从，擅长媚术，这是他宠爱李氏的原因。
当然李氏极易生养也是原因之一。他宠幸李氏短短数年就添了一子一女，而李氏肚子里面又有一个。
“殿下，徐阁老和黄公公来了。”
裕王府大珰李芳低着头，驱步上前小声说道。
朱载坖脸上露出一丝惊讶，但他急忙还是从榻上起身。走出去后，他脸上闪过一丝思索之色，吩咐道。“把大公子也喊过来。”
裕王府后院正殿。
“大公子，宫中有天使来，殿下唤您也过去。”
张宏快步走了进去，迅速说道。
吃完午饭，正打算陪陈王妃散步消食的朱翊釴，听到突然而来的话，怔在原地。下一刻，他立刻看向陈王妃。“母妃，我先去了。”
“快去吧。”
陈王妃若有所思的道。嘉靖皇帝重病的消息，在裕王府内根本不是秘密，陈王妃虽然不喜处理琐事，但也早早做好了准备。
“来的是哪位天使？”
朱翊釴疾步走了出去，同时小声询问道。
“是徐阁老和黄锦黄公公，两位脸上都有哀色，声音哽咽。”
张宏回道。
朱翊釴心中一定，知道等了好久的另一只靴子终于落地。小声的朝张宏吩咐几句，随后一个人去了前面。
裕王府前院正殿。
“殿下，陛下驾崩了，奴婢请殿下立刻入宫。”
在屏退宫人后，黄锦率先跪倒在地，泣声道。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他这位前朝大珰在新任天子面前佝偻的如蚂蚁一般，努力展示自己的无害和顺服。
“父……父皇！”
裕王朱载坖身形一晃，木讷的脸庞更加木然。他的眼神有不可置信有哀痛有茫然，也有一丝从内心深处油然而生的喜悦。这丝喜在出现的瞬间，立刻被他用哀声掩盖。
战战兢兢二十余年的朱载坖，此时此刻突然有一种自己活过来的感觉。
如枯木发新枝，如久旱逢甘霖。
“殿下，当务之急是要尽快进宫。”
徐阶偏头看了眼黄锦的谄媚模样，对裕王道。
“殿下纵有万般痛楚，也要保重身体，如今大明就要靠殿下撑着了。”
黄锦亦是抬起头，如菊花一般的脸上布满泪水。
“徐阁老，本王知道轻重，黄公公也快快起来。”
朱载坖上前，用双手将黄锦扶起。
“殿下，车马已备好，快换身衣服随奴婢入宫吧。”
黄锦迫切的说道。
寝殿内的龙床周围跪了一地的人。
无论宦官还是宫女们都颤抖着身子，紧紧的伏在地上，不敢抬头亦不敢言语。
龙床旁站着一名头戴乌纱帽，身穿绯袍、腰系玉带的花甲老人，他正是今日轮值西苑的内阁首辅徐阶。
“陛下龙体如何？”
徐阶看着龙床上面无血色，双眼紧闭，气息若有若无的嘉靖帝，一脸焦急的询问道。
“陛下……陛下……。”
龙床旁的几名御医跪在地上，支支吾吾不敢言语。
“快说！”
徐阶终究是历经几起几落、权柄国政的首辅，顿时目光如锥，寒声似铁的呵斥道。
“陛下……陛下……怕是……时日……时日无多矣。”
也许是惧怕首辅的威慑，也许是旁的，太医院院使徐伟哆哆嗦嗦的小声说道。
徐阶闻言，仿佛受到了重击一般，身子一晃，脸上也显露惶恐以及哀伤。
“黄公公，立刻摆驾回乾清宫！”
徐阶终究是有大毅力大魄力的人，立刻做出了决断。
“这……徐阁老……岂可……。”
一旁身穿蟒袍的花甲宦官脸色大变，迟疑道。嘉靖皇帝就是认为皇宫不安稳，才在西苑一住就住了二十多年，期间都未曾回过乾清宫。
“黄公公，西苑乃是别院，乾清宫才是我大明历代皇帝的寝宫！”
徐阶正色道。
“来人，快准备鸾驾。”
黄锦闻言，眼眶积蓄着泪水，哽咽道。
殿内的宫女太监们闻言立刻起身准备起来，他们眼中的泪水纷纷流淌，但没有一个人敢哭出声来，也没有一个人敢喧哗。
守在寝殿外的锦衣卫左都督朱希孝得到消息，红着眼睛，忍着悲痛，立刻吩咐锦衣卫清理回宫的御道。
不多时，富贵逼人、气势恢宏的天子仪驾就准备好了。
三十二名力仆小心翼翼的将龙榻从万寿宫中抬出，搬上鸾驾中。
由大汉将军开道，锦衣卫护卫的天子仪驾浩浩荡荡的从西苑万寿宫出发，向东经玉河桥过太液池，到了乾明门。
“阁老，接下来是继续往东走玄武门入大内，还是往南走西华门进去？”
朱孝希抬头望了望宫门大开的乾明门，快步走到鸾驾旁的徐阶处问道。
走玄武门离乾清宫更近，但缺点是要进入后宫，恐会惊扰陛下妃嫔。而走西华门去乾清宫，距离远，但是会经过各大衙门，容易让朝官们知晓内情。
徐阶想到此时时乃大明社稷安危存亡之关键时刻，为避免走漏风声，须让最少的人知道陛下的情形。便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气喘吁吁的说道：“走……走玄武门！”
只是天子仪驾毕竟浩浩荡荡，即使是走最短的距离，也会落在有心人眼中。
御道旁的侍卫和中官宫女，看到天子仪驾的经过，有不少人脸色立刻变的苍白，待天子鸾驾离开后，立刻行动起来。
于是天子回宫的消息，像长了翅膀的鸟儿一般，飞入京城中有门路通大内的高官显贵的府邸。
京中大佬们听到这消息时，心中都有猜测，但鉴于没有天子的召见，都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吩咐下人准备好衣服，准备随时入宫见驾。
……
空置多年的乾清宫终于再次等到了它的主人的入住，只是它的主人在回到这里没多久，就永远的停止了呼吸。
“陛下！”
“陛下！”
“陛下！”
一声声的哭喊，唤不回那早已远离的灵魂，徒留痛苦与哀声。
“黄公公，请下令所有宫人留在宫内，不得擅自走动。等会儿我和公公一起去请裕王殿下进宫。”
哭嚎三声的徐阶，抹掉眼角的热水，开始为了大明王朝的稳定而颁下各项决定。
“是，是，咱家立刻车马和人手。”
在嘉靖死后，彷徨无依的黄锦闻言，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立刻起身。
“朱都督，传令下去，将各个宫门紧闭，除了裕王殿下，谁都不许进出。传令镇远侯顾寰立刻前往京营，所有将士镇守营内，不得乱动。”
徐阶有条不紊的将一条条命令颁布下去后，思忖片刻，确定不会有遗漏之后，才出了乾清宫。
裕王府后院偏殿。
年近三十，相貌英俊，但眉眼阴郁木讷，留着漂亮的八字胡，穿着半旧蟒服的裕王朱载坖，刚刚陪爱妾李氏吃完午饭。
此时他正和李氏一同躺在软榻上，一边说着话，一边看向在榻上玩耍的幼子和躺在摇篮中熟睡的幼女。
“殿下，刚刚妾身肚子里的孩儿踢了妾身一脚。这孩子似乎是知道父王就在身边，所以和殿下您打招呼呢。”
李氏的身子已有七个多月，虽然有些发福，但却显露出另一种熟透的风韵。和陈王妃的不施粉黛相反，李氏不但浓妆淡抹，衣服和首饰也都精心搭配，一副女为悦己者容的模样。
“是吗，本王来听听看。”
朱载坖木讷的脸露出一丝喜色，立刻弯腰，将耳朵贴在爱妾的肚子上。
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朱载坖，只有在李氏面前，才能稍稍松快一些。
李氏颜色姝丽，性格柔顺，事事顺从，擅长媚术，这是他宠爱李氏的原因。
当然李氏极易生养也是原因之一。他宠幸李氏短短数年就添了一子一女，而李氏肚子里面又有一个。
“殿下，徐阁老和黄公公来了。”
裕王府大珰李芳低着头，驱步上前小声说道。
朱载坖脸上露出一丝惊讶，但他急忙还是从榻上起身。走出去后，他脸上闪过一丝思索之色，吩咐道。“把大公子也喊过来。”
裕王府后院正殿。
“大公子，宫中有天使来，殿下唤您也过去。”
张宏快步走了进去，迅速说道。
吃完午饭，正打算陪陈王妃散步消食的朱翊釴，听到突然而来的话，怔在原地。下一刻，他立刻看向陈王妃。“母妃，我先去了。”
“快去吧。”
陈王妃若有所思的道。嘉靖皇帝重病的消息，在裕王府内根本不是秘密，陈王妃虽然不喜处理琐事，但也早早做好了准备。
“来的是哪位天使？”
朱翊釴疾步走了出去，同时小声询问道。
“是徐阁老和黄锦黄公公，两位脸上都有哀色，声音哽咽。”
张宏回道。
朱翊釴心中一定，知道等了好久的另一只靴子终于落地。小声的朝张宏吩咐几句，随后一个人去了前面。
裕王府前院正殿。
“殿下，陛下驾崩了，奴婢请殿下立刻入宫。”
在屏退宫人后，黄锦率先跪倒在地，泣声道。
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他这位前朝大珰在新任天子面前佝偻的如蚂蚁一般，努力展示自己的无害和顺服。
“父……父皇！”
裕王朱载坖身形一晃，木讷的脸庞更加木然。他的眼神有不可置信有哀痛有茫然，也有一丝从内心深处油然而生的喜悦。这丝喜在出现的瞬间，立刻被他用哀声掩盖。
战战兢兢二十余年的朱载坖，此时此刻突然有一种自己活过来的感觉。
如枯木发新枝，如久旱逢甘霖。
“殿下，当务之急是要尽快进宫。”
徐阶偏头看了眼黄锦的谄媚模样，对裕王道。
“殿下纵有万般痛楚，也要保重身体，如今大明就要靠殿下撑着了。”
黄锦亦是抬起头，如菊花一般的脸上布满泪水。
“徐阁老，本王知道轻重，黄公公也快快起来。”
朱载坖上前，用双手将黄锦扶起。
“殿下，车马已备好，快换身衣服随奴婢入宫吧。”
黄锦迫切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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