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不像是陛下的风格啊！
胡应嘉宅。
欧阳一敬与几名同僚一同拜访胡应嘉，安慰这名前途无光的前任科道言官的领头羊。
“胡兄，我等都已上书反对陛下的乱命！
言官若因言废黜，那我等若因此而有了忌讳，不敢弹劾大官。若他日，大官有大恶，谁敢上书弹劾？”
欧阳一敬拉着胡应嘉的手安慰道。
“欧阳兄说的正是，我等言官，岂可因言获罪，那与前朝有何区别？”
有胆子大不怕事的新任言官，附和道。
他的话颇有些将新君的所作所为说成和大行皇帝的做法相同。
自那日早朝，陛下金口玉言说要将他革职下狱后，胡应嘉回来就呆在府中，神情怔怔，仿佛失去了生机。
此时，听到同僚们的安慰，也只是沉默不语。
“胡兄，公道自在人心。虽然那高新郑受陛下信重，以此欺压阁臣。
可朝中仍有忠贞之士在，列位大人们也都知道胡兄你遭受到的委屈！”
欧阳一敬隐晦的暗示道，不过在场的人都清楚他所说的忠贞之士是谁。
他接着说道，“胡兄，千万别因一时挫折而气馁，假以时日，胡兄你还是能回归中枢的。”
依他这句话的意思，似乎早已认定陛下会因言官们的反对而收回旨意，将胡应嘉由罢黜为民，变为原官外任。
而且等风波过后，会有人主张将胡应嘉调回京城。
听到这里，胡应嘉木然的神色突然有了变化，抬头看向欧阳一敬，似乎在观察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欧阳一敬见胡应嘉的反应仍然很平淡，并不欣喜，心中有些生气。
他若不是为了笼络人心，怎会在繁忙之中特意抽出时间来见胡应嘉呢。
比如那日同在刘茂才园喝酒，喊胡兄喊的极为亲热的李贞元，在胡应嘉弹劾杨博失败后，就再也没在胡应嘉面前出现过了。
欧阳一敬毕竟是有城府的人，虽然心中不悦，可面上却愈发真挚，“胡兄，要振作啊！千万不要泄气啊。”
就在此时，正厅外传来一阵嘈杂之声。
欧阳一敬眉头一皱，觉得这胡府怎么如此治下不严？如果在他府里，谁敢在他会客的时候喧闹？
“老爷。”
厅外闯进一名满头大汗的小厮。
欧阳一敬定睛一看，发现是自家小厮，便斥责道，“怎么回事？不在家里好好待着，跑来这里作甚？”
“老爷，吏部的小吏来府里送老爷的调令，正等着老爷回府去接令呢。”
欧阳家的小厮语速急切的说道。
欧阳一敬听了，觉得颇有古怪，他任兵科都给事中未满三年，怎么突然来了调令？
想到此，欧阳一敬心中一突，脸色一白，急忙告辞，步履匆匆的离开了胡府。
胡应嘉看着欧阳一敬的背影，脸上闪过一丝冷笑。
其他几名和欧阳一敬来胡府拜访的言官，彼此你看我，我看你，虽然都未明说。
可想到那调令二字，心里都觉得，欧阳一敬怕是要倒霉了。
顿时，这几人也坐不住了，纷纷告辞离去。
徐府。
原本身在内阁的徐阶，听到胡应嘉罢黜为民，和欧阳一敬原职外调的消息时，脸上的惊愕是怎么也盖不住。
不对呀，陛下怎么手段如此果决？
不像是陛下的风格啊！
如果陛下手段真如此凌厉，大行皇帝也不会起了废长立幼的心思，就算在景王薨世，独剩裕王一子时，也仍然不立太子。
“阁老，听说这中旨发出去之前，高阁老仍在宫中。”
门吏低着头，继续说道。
是了，应该是高拱的怂恿，所以陛下才下旨将反对声音最强烈的欧阳一敬给原职外调。
云南曲靖府推官？
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为了打击他这个首辅是么？
谁不知道首辅徐华亭曾遭大行皇帝贬斥，从清流储相翰林院编修贬谪为福建延安府推官！
这是要告诉所有人，想要顶撞圣意，要看看自己能否如首辅一般从地方再次爬回中枢么？
好一个高肃卿！
“下去吧。”
徐阶挥了挥手，独自一人留在房内深思。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是以胡应嘉为引子，再由高拱打压胡应嘉，引起科道言官们的反感。
到这里，一切都如他的推算。
以徐阶对陛下十多年的观察，不说了如指掌，至少对陛下的性情大致有个了解。
他不断上书劝谏，一方面是展现出首辅对陛下的规劝，而另一方面，也是在试探这位裕王之前是否一直在韬光养晦。
很快，他便确定，陛下为中人之姿，对政务生疏。有上进心，但很快却沉于享乐。初登大宝享受着皇权的至高无上，但又不知如何做一个真正的皇帝。
上次朝会，陛下面对科道言官们强烈反对将胡应嘉革职下狱的行为，立刻就改变了自己的话，转而接受徐阶的建议，交由内阁票拟处置。
由此可见，陛下仍然没有将自己的身份，从亲王转变为皇帝，还停留在亲王的身份上。并没有意识到，皇帝说出的话，是不能更改的。
正是因为这一点，徐阶才在内阁票拟上，递交了两个方案。
果然，陛下选择了严惩。
随后，徐阶暗中指使欧阳一敬，让他联系同僚们上书反对将胡应嘉罢黜为民。
到了这里，以徐阶对陛下的了解，陛下在见了那么多反对声音后，应该生气又惶恐的如在早朝一般，撤回之前的中旨，改将胡应嘉原职外调才是。
而愤怒的高拱，自觉看穿了他的布局，也会安排人弹劾他。
到了此时，他会如杨博一般，顺势上书求退，于府中谁也不见。
暗中却联系言官弹劾高拱专擅国政，到时候南北言官一齐弹劾，再加上百官们也顺势弹劾，那高拱就不得不去位了。
可惜，一步出了差错，之后的计划就用不上了。
可为何在陛下这里却错了呢？
徐阶想了许久，也只能认为陛下对高拱的信重是无以复加，以至于面对任何需要抉择的事情，都要和高拱商谈。
想到此，徐阶对自己未来能否将高拱扳倒，产生了一丝动摇。
但下一刻，他再次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他与高拱，如今已势不两立，无论是为了身后名声，还是为了国朝将来。
他都不会允许大明有这样一位可以在举手之间动摇君王决定的权臣在！
前朝有无数的例子告诉后人，手握大权的权臣们最后选择了哪一步！
即使权臣们自己没心思，可权臣们的手下们也会推着他们走出那一步！
他徐阶，作为大明首辅，岂能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
欧阳一敬与几名同僚一同拜访胡应嘉，安慰这名前途无光的前任科道言官的领头羊。
“胡兄，我等都已上书反对陛下的乱命！
言官若因言废黜，那我等若因此而有了忌讳，不敢弹劾大官。若他日，大官有大恶，谁敢上书弹劾？”
欧阳一敬拉着胡应嘉的手安慰道。
“欧阳兄说的正是，我等言官，岂可因言获罪，那与前朝有何区别？”
有胆子大不怕事的新任言官，附和道。
他的话颇有些将新君的所作所为说成和大行皇帝的做法相同。
自那日早朝，陛下金口玉言说要将他革职下狱后，胡应嘉回来就呆在府中，神情怔怔，仿佛失去了生机。
此时，听到同僚们的安慰，也只是沉默不语。
“胡兄，公道自在人心。虽然那高新郑受陛下信重，以此欺压阁臣。
可朝中仍有忠贞之士在，列位大人们也都知道胡兄你遭受到的委屈！”
欧阳一敬隐晦的暗示道，不过在场的人都清楚他所说的忠贞之士是谁。
他接着说道，“胡兄，千万别因一时挫折而气馁，假以时日，胡兄你还是能回归中枢的。”
依他这句话的意思，似乎早已认定陛下会因言官们的反对而收回旨意，将胡应嘉由罢黜为民，变为原官外任。
而且等风波过后，会有人主张将胡应嘉调回京城。
听到这里，胡应嘉木然的神色突然有了变化，抬头看向欧阳一敬，似乎在观察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欧阳一敬见胡应嘉的反应仍然很平淡，并不欣喜，心中有些生气。
他若不是为了笼络人心，怎会在繁忙之中特意抽出时间来见胡应嘉呢。
比如那日同在刘茂才园喝酒，喊胡兄喊的极为亲热的李贞元，在胡应嘉弹劾杨博失败后，就再也没在胡应嘉面前出现过了。
欧阳一敬毕竟是有城府的人，虽然心中不悦，可面上却愈发真挚，“胡兄，要振作啊！千万不要泄气啊。”
就在此时，正厅外传来一阵嘈杂之声。
欧阳一敬眉头一皱，觉得这胡府怎么如此治下不严？如果在他府里，谁敢在他会客的时候喧闹？
“老爷。”
厅外闯进一名满头大汗的小厮。
欧阳一敬定睛一看，发现是自家小厮，便斥责道，“怎么回事？不在家里好好待着，跑来这里作甚？”
“老爷，吏部的小吏来府里送老爷的调令，正等着老爷回府去接令呢。”
欧阳家的小厮语速急切的说道。
欧阳一敬听了，觉得颇有古怪，他任兵科都给事中未满三年，怎么突然来了调令？
想到此，欧阳一敬心中一突，脸色一白，急忙告辞，步履匆匆的离开了胡府。
胡应嘉看着欧阳一敬的背影，脸上闪过一丝冷笑。
其他几名和欧阳一敬来胡府拜访的言官，彼此你看我，我看你，虽然都未明说。
可想到那调令二字，心里都觉得，欧阳一敬怕是要倒霉了。
顿时，这几人也坐不住了，纷纷告辞离去。
徐府。
原本身在内阁的徐阶，听到胡应嘉罢黜为民，和欧阳一敬原职外调的消息时，脸上的惊愕是怎么也盖不住。
不对呀，陛下怎么手段如此果决？
不像是陛下的风格啊！
如果陛下手段真如此凌厉，大行皇帝也不会起了废长立幼的心思，就算在景王薨世，独剩裕王一子时，也仍然不立太子。
“阁老，听说这中旨发出去之前，高阁老仍在宫中。”
门吏低着头，继续说道。
是了，应该是高拱的怂恿，所以陛下才下旨将反对声音最强烈的欧阳一敬给原职外调。
云南曲靖府推官？
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为了打击他这个首辅是么？
谁不知道首辅徐华亭曾遭大行皇帝贬斥，从清流储相翰林院编修贬谪为福建延安府推官！
这是要告诉所有人，想要顶撞圣意，要看看自己能否如首辅一般从地方再次爬回中枢么？
好一个高肃卿！
“下去吧。”
徐阶挥了挥手，独自一人留在房内深思。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是以胡应嘉为引子，再由高拱打压胡应嘉，引起科道言官们的反感。
到这里，一切都如他的推算。
以徐阶对陛下十多年的观察，不说了如指掌，至少对陛下的性情大致有个了解。
他不断上书劝谏，一方面是展现出首辅对陛下的规劝，而另一方面，也是在试探这位裕王之前是否一直在韬光养晦。
很快，他便确定，陛下为中人之姿，对政务生疏。有上进心，但很快却沉于享乐。初登大宝享受着皇权的至高无上，但又不知如何做一个真正的皇帝。
上次朝会，陛下面对科道言官们强烈反对将胡应嘉革职下狱的行为，立刻就改变了自己的话，转而接受徐阶的建议，交由内阁票拟处置。
由此可见，陛下仍然没有将自己的身份，从亲王转变为皇帝，还停留在亲王的身份上。并没有意识到，皇帝说出的话，是不能更改的。
正是因为这一点，徐阶才在内阁票拟上，递交了两个方案。
果然，陛下选择了严惩。
随后，徐阶暗中指使欧阳一敬，让他联系同僚们上书反对将胡应嘉罢黜为民。
到了这里，以徐阶对陛下的了解，陛下在见了那么多反对声音后，应该生气又惶恐的如在早朝一般，撤回之前的中旨，改将胡应嘉原职外调才是。
而愤怒的高拱，自觉看穿了他的布局，也会安排人弹劾他。
到了此时，他会如杨博一般，顺势上书求退，于府中谁也不见。
暗中却联系言官弹劾高拱专擅国政，到时候南北言官一齐弹劾，再加上百官们也顺势弹劾，那高拱就不得不去位了。
可惜，一步出了差错，之后的计划就用不上了。
可为何在陛下这里却错了呢？
徐阶想了许久，也只能认为陛下对高拱的信重是无以复加，以至于面对任何需要抉择的事情，都要和高拱商谈。
想到此，徐阶对自己未来能否将高拱扳倒，产生了一丝动摇。
但下一刻，他再次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他与高拱，如今已势不两立，无论是为了身后名声，还是为了国朝将来。
他都不会允许大明有这样一位可以在举手之间动摇君王决定的权臣在！
前朝有无数的例子告诉后人，手握大权的权臣们最后选择了哪一步！
即使权臣们自己没心思，可权臣们的手下们也会推着他们走出那一步！
他徐阶，作为大明首辅，岂能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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