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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我王世贞愿倾所有

    张居正府前院正厅。

    好不容易才得到机会休沐的张居正让人将王世贞请了过来。

    “凤州,新帝登基改元,这段时日中枢实在是太忙了。

    仆十多天前就见到了凤州的名刺,但直到今天休沐,才得与凤州兄相见,还请凤州兄见谅啊。”

    张居正坐在主位上,对着王世贞拱手道。

    “叔大兄如今高居内阁,政务繁忙乃是应有之事。

    仆能得叔大兄拨冗相见,已是幸运,怎么还会怪罪你呢。”

    王世贞把自己的姿态摆的很低。

    当年高中进士之时,王世贞的科甲排名虽然要比张居正低几十位,可他并未将这位出身一般的同年放在眼中。

    而如今二十年过去,彼此之间地位颠转,自己还要求到他的面前,只能说世事无常啊。

    不过王世贞在经历父亲因边事下狱之后,他那原本笔直的腰杆已经不知道弯了多少次了,现在再多一次,他也是不介意的。

    二人之间并未直接进入正题,而是先叙闲话,谈些风花雪月。

    等气氛渲染的差不多了,王世贞突然问道,“叔大兄,这隆兴记你可曾有所耳闻?”

    “隆兴记?仆倒是听翰林院的同僚说过一些,似乎这是一间拍卖行。

    说来也是惭愧,仆若非同僚解说,都不知这拍卖行是何意。”

    张居正脸上露出一丝惭愧。

    “江南也算是商业兴盛之地,仆常年在江南都未曾听说过拍卖行、竞拍会这些新鲜的东西。

    只能说这隆兴记的东家真是位奇才,能想出常人想不到的事物。”

    王世贞笑着说道。

    “确实是如此。”

    张居正点头赞同道。

    王世贞见张居正对隆兴记似乎不想多言,便不再提及那东家。

    而是问道,“叔大兄,不知你是否知道,那《清明上河图》将来会不会也要在那隆兴记中拍卖呢?”

    《清明上河图》与王世贞家族颇有渊源,甚至他的家里还有他父亲献给严嵩,最后却被严嵩退回来的那副假画。

    “据仆所知,似乎陛下对那幅《清明上河图》甚是喜爱,已经将它收入内府了。”

    张居正捋了捋长须,说道。

    王世贞听了他的话,心中一阵感慨,那幅害了他一家的画藏入深宫也好。

    又见了他的举动,对他胸前飘飘然的长须也颇为羡慕。

    他也留须许多年了,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留不长。

    张居正自然也见到了王世贞瞄向自己长须的视线,颇为自得。

    毕竟在他所见过的人当中,可没有一个人的胡须比他长的。

    为了把胡须留的这么长,且根根丝滑,他可是查了许多古籍,颇费了一番功夫。

    王世贞发现张居正似乎注意到了自己对他胡须的羡慕,心中一动,转而和张居正交流起如何保养胡须上面来。

    这下子,一个有心请教,一个乐于施教,可以说是相得益彰,气氛愈发热烈了。

    学到了不少新知识的王世贞突然想起了此来的目的,便开口说道,“叔大兄果然博览群书,仆刚刚收获良多的。”

    “哪里哪里,凤州你也满腹经纶,你我之间只是相互印证罢了。”

    张居正捋了捋胡须,谦虚的说道。

    “叔大兄过谦了。”

    王世贞笑了笑,随后脸色一正,提起了正事,“叔大兄与仆乃是同年,也应当知晓家父当年所遭遇的事情吧?”

    “嘉靖三十八年,仆供职于翰林院,对当年的事情颇有些耳闻。”

    张居正将脸上的笑意收敛,肃容道。

    “嘉靖三十八年,北虏犯我潘家口,掠我滦河以西数城池,逼近京师,举朝震动,大行皇帝亦是震怒。

    是时我父为蓟辽总督,也因此革职下狱。

    任北虏入内,惊扰我民,使大行皇帝忧心,此乃我父之罪。

    仆虽为人子,亦不敢为父讳言。”

    说起当年的往事,王世贞仍然心有戚戚,对他父亲的过错也坦然直言。

    可是想到父亲的结局,想到他亲眼见到抚育他长大,教他读书习字的父亲斩于西市,让王世贞顿时潸然泪下,哽咽道。

    “可叔大,我父即使有罪,也罪不至死啊。”

    张居正默然,对于当年那桩事,外人可能只流于表面。

    但他身处中枢,任职于翰林院,又是时任阁臣徐阶所青睐的得意弟子。

    对于那桩事的过程,他很清楚。

    他虽然愤恨于蓟辽边将的怯懦无能,以致百姓受累。

    可也正如王世贞说的那样,当时的蓟辽总督王忬,罪不至死。

    按例其实该贬谪戍边,最严重也不过是革职为民,永不录用罢了。

    可那时严嵩权倾朝野,就算是张居正的恩师徐阶也不敢轻触眉头,何况当时他只是个小小的翰林院编修,人微言轻。

    “叔大,那时严分宜为首辅,权倾一时。我父又因献假画《清明上河图》而得罪了严东楼。

    以至于我父因罪下狱之时,严分宜居然为泄私愤,向大行皇帝进谗言,致使我父斩于西市。”

    王世贞痛苦的闭上双眼,脑海中呈现的是他得知父亲下狱时的惊慌失措,然后在他人的劝说之下,携带家中所有珍藏的古董字画去严府求情。

    可是,严府大门紧闭,任他在门外苦跪数个时辰仍无人理会。

    直到晚上,那严东楼才慢悠悠的从侧门走了出来,蹲在他的面前,笑着说道,“现在知道错了?可惜啊~。东西留下,人回去吧。”

    王世贞听完此言,连连磕头不止,以为严家会就此放过他父亲。

    可是他太天真了,他没听懂严东楼那句“可惜啊~”的意思是王家求饶晚了,王忬还得死。

    王世贞想起当年的屈辱,缓缓睁开双眼,颇有些不礼貌的直视当朝阁臣,“叔大,如今严分宜已诛,大行皇帝宾天,陛下改元登基之后拨乱反正,为许多前朝的官员平反。

    叔大,我父虽有罪,但罪不至死。”

    说到此,王世贞从座位上站起,走到张居正面前,深深作揖,道:“请张阁老看在你我同年、看在我父蒙冤致死的份上,请阁老替我王家向陛下提上一句,能否给我王家、给我父亲一个公道的评论呢?

    张阁老,我王家,我王世贞愿倾所有,只为我父得一个公道。”

    张居正见此,立刻从座位起身,想要将他扶起,并说道,“凤州,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叔大,那是我父啊。每夜入睡,我都能在梦中见到父亲再质问于我,为何还不替他正名。

    身为人子,若一直任我父承受污名,我有何面目去见我父啊。”

    王世贞弯腰不起,痛哭道。

    可怜见的,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凤州,仆会向华亭公提及此事,凤州莫忧心。”

    张居正只好说道。

    他这句话也算是答应将王世贞引荐给徐阶了。

    也许有人会问,为何王世贞不直接去徐府。

    人徐阶可是当朝首辅,门前往来皆是高官显贵。

    王世贞虽在文坛上颇有名声,也有进士功名,可身上却无官无职。

    若无人引荐,就算他递上名刺,也不知道会被那徐家的门房丢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