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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尽入彀中

    白小君决定找到宋老板。

    宋老板是楚留香的朋友,现在又被李怀轩鸟尽弓藏,他身上一定有着至关重要的隐秘!

    宋老板下狱的事并非秘密,整个长安城都已在传。

    白小君在面馆吃面的时候,就听到有人在谈这件事的始末。一碗面吃完,她也就知道了该去哪里找宋老板。

    宋老板是被‘赵青天’押起来的,他的家也是那‘赵青天’抄没的。

    赵青天就是那夜驿站里被李怀轩感动得热泪盈眶的那位赵县令。

    宋老板能在长安城里横行无忌,经营那些人人眼热的生意,能坐上首富的位子,怎么会没有靠山?

    他和班先生、高总镖头,想必都为这位少将军干了不少见不得人的勾当。

    李怀轩的手自然永远是干干净净,而宋老板的罪证更是很容易搜集的。

    长安城里非但有罪证,还有民怨。

    而赵青天,自然是绝不会相信那位英明神武又对他有知遇之恩的少将军会是主谋。

    收买人心,鸟尽弓藏,这本就是环环相扣的计划。

    若是白小君没有和安居巷闹掰,她现在就可以去那里找一位擅长易容的婆婆,然后让那位婆婆将她装扮得方便潜入县衙牢狱去找宋老板。但现在她得不到这份帮助了。

    好在她还有钱。

    她买来了精致的易容,假冒官差,在夜间换班时抓住时机潜入了进去。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关押宋老板的地方是单独辟出的一间囚牢,处在牢狱内最隐秘深邃的一处暗室,周围没有任何其他的犯人,而且竟然一个等闲官差都不许接近。

    她贸然进去,势必要暴露。

    怎么办?她急了一阵,又想起了她的牌子——少将军的牌子。

    宋老板被秘密拘押,必然是李怀轩授意,别人不能进去,李怀轩的人却是有可能进得去的!

    于是她又拿出了那块牌子。

    于是她就进去了。

    暗室唯一的入口要通过一道狭窄的长廊,长廊外端是牢门,尽头才是暗室。

    进入长廊之后,她刻意地动用轻功,尽量不教自己发出一点声音,循着牢狱内部隐隐约约传来的说话声音,沿墙贴近。但她又不敢太近,只能藏身在通道的中门背后,隔着门缝远远地偷偷看去。

    暗室没有窗户,只有微弱的火光,远远看去阴森无比。

    宋老板身着囚服,形容憔悴地站着,而他面前竟站着一个蒙面的黑衣人,身后负着一柄长剑。

    宋老板冷笑道:“你是来送我上路的?”

    黑衣人道:“你总算还不太笨。”

    宋老板惨笑了几声,忽然五指如钩直扑向黑衣人。

    咔嚓一声——他的腕子便已脱臼。

    黑衣人连剑都没有拔出来,轻蔑地看着宋老板疼得跪坐于地。

    宋老板大叫着:“我为公子赴汤蹈火!我有功劳!我要见公子!”

    黑衣人冷冷道:“你真的不知道你为什么死么?”

    宋老板试了几次才将手腕接上,满脸冷汗,并不接话。

    黑衣人笑了笑,接着道:“你接应少将军军营里的副将走私军械,确有其事吧?”

    白小君远远瞧见,宋老板肥大的身体蓦地一僵,像是掉进了冰窟里,开始打着颤。

    “你牵线搭桥,找好买家,托的是长风镖局里的好手偷偷运出去,大笔交易都在歌洲赌坊的雅间里秘密进行……”黑衣人道,“非但如此,你还给长风镖局的副镖头私通军中情报。你知道他们干镖局行的,都要和黑道朋友打好关系,长此以往,手面宽,人头熟,走镖才顺,混得出大名堂。所以,你就提供情报,让他转卖给各个门派、山贼、草寇,他得了人情,你得了暴利,对吗?”

    他的话音落下,宋老板已委顿于地,几乎变成了一滩烂泥。

    沉默了许久,他才颤抖着开口道:“你为什么还不拔剑?”

    黑衣人似乎一怔,旋即冷笑道:“你不配让我拔剑!”

    宋老板似乎长叹了一声,仰起脸强笑道:“朋友,你难道没有听说过狡兔死走狗烹?你为李怀轩出力不就是为了报酬么?这样,你放我一马,只要你帮我逃出去,我另有万贯家财在山西,必定拱手相赠……”

    黑衣人笑了,啐道:“朋友?我可不敢做你的朋友。楚留香就是你的朋友,但你却帮着我害他,谁知道下一个被你暗算的人是不是我?”

    白小君悚然震动,忍不住开始仔细观察这黑衣人的手和他身上的剑。

    宋老板急道:“是是是……我这等卑鄙无耻之人,自然不配做您的朋友。但你莫忘记,若不是我出卖了楚留香和那臭丫头的消息给你,你怎么能成功布下此局?眼下楚留香还没有死,万一……我能对你有利一次,就能有利第二次。”

    这句话白小君听得清清楚楚,不由晴天霹雳般豁然开朗——难怪那小姑娘能编出那样的谎言,一针刺在她的死穴上!若非宋老板这般能探知她底细的人,怎么可能设计得出来?

    可是,这厮为何要害他的朋友呢?

    黑衣人再次开口,竟恰好回答了这问题——“你帮我设计楚留香,我替你杀了挡你财路的人,这本是寻常交易。现在,交易已完了。”

    交易完了的意思就是死。

    宋老板歇斯底里道:“我为李怀轩干了那么多事,到头来落得这般下场,你呢?你为他干的也都是见不得人的事,你为他训练杀手,他会留下你的活口么?”

    黑衣人大笑,末了,一字字道:“我可不是他的狗。我和他之间的交易也已完了。”

    “你还有话说么?”

    “没有……”

    黑衣人从怀中掏出一只小小的瓷瓶,递给宋老板:“只需一盏茶的功夫,绝没有痛苦的。你死以后,你的亲眷便不会受到牵累。”

    白小君眼看着宋老板认命地饮下了毒药。

    他必须饮,因为死的方式有很多种,可以陪他去死的人也有很多个。

    她现在已经完全明白了。

    这个背负长剑的黑衣人就是楚留香要找的那个刺客首领!

    长安城里,只有他最想要楚留香的命,这个局就是他勾结宋老板和班先生设下的。

    宋老板要借他的剑解决麻烦,班先生自然也有什么要害拿在他的手上。

    她几乎忍不住要冲出去和他拼了,但她不能。

    她知道她不是这人的对手。

    现在出手,她只会变成剑下亡魂,再无法替师父洗雪冤屈。

    她必须悄悄地、立刻离开,赶到大雁塔,阻止复仇的铁剑。

    她刚从门背后走出来,便听见那黑衣人忽然冷冷开口:“有些地方进来容易,想要出去却难如登天。”

    她心下一震,抬眼去看,黑衣人的一双眼睛已经死死地盯住了她。

    黑衣人缓缓向她走去:“你现在应该明白了,班先生为什么会告诉你宋老板被下狱的事。”

    白小君不敢动。

    她知道这把剑的可怕,她绝不敢暴露一分破绽出来,擅动先手必死无疑。

    她像是被点住了穴道一样全身都一动不动,只有嘴巴动了动。

    她居然也笑了:“原来他是好心要我来送死的。”

    她脸上笑着,心里却恨不能骂死自己。

    像班先生那样擅长做情报的人,必然最是多疑周密,怎么可能如此疏忽,轻易地和一个不知根底的新同僚信口多言呢?

    班先生既然和这该死的黑衣人早有串通,故意要害死楚留香,自然早就知道了她是谁了,引她来这里就是为了方便黑衣人一石二鸟杀人灭口的。

    黑衣人让她听了这么多,自然是相信她绝不可能活着从他剑下离开。

    黑衣人越走越近,一阵逼人的剑气让她浑身悚粒,但她还是不动。

    黑衣人笑道:“你还算不笨,倘若你方才转身逃跑,那么你的头现在早已经飞了出去。”

    白小君盯着他的手,等着他拔剑。

    那把剑还没拔出来,剑气已经砭入她的肌肤,杀气已渗入她的骨髓。

    一柄剑要杀多少人,才能养出这样的杀气?

    黑衣人在盯着白小君,等着她支持不住。

    白小君仍然在笑。

    她知道,越是危险越是心虚时,才越要笑,越要显得平静。她绝不能露出泄气、逃跑的意思来,否则就像是溃军一样,只有待宰的份。

    通道外的门忽然吱呀一声地开了。

    就在这一声响起时,剑已出鞘。

    白小君腰间的狱卒配刀也已出鞘。

    她拿出了她毕生最为得意的一招必杀技,斜劈而去,斩向那把剑。

    这是决生死的一招,宛如背水一战。超乎寻常的斗志在一刹那迸发!这一刀竟比她从前使出过的任何一刀都强横百倍!

    但这柄剑实在太快了。

    不但快,而且诡异,不但诡异,而且毫无破绽。

    她的刀斩到黑衣人的喉前时,剑锋已经刺入她的身体。

    刹那间,她几乎已瞧见了既往的全部人生在眼前瞬间闪过。

    剑锋只需再向前一寸,她就会从此陷入永恒无边的黑暗里。

    可就在这一刹那,这柄剑竟没有刺死她。

    因为就在这一刹那,她忽然飞了起来。

    一道长鞭卷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都卷上了半空,向后疾飞,像是一条被人钓走的鱼。

    钓她的是一名比她高两倍、壮四倍的赤面大汉。

    大汉一把接住了她,确认她还在喘气,然后笑了——就好像渔夫在看一条极难到手的大肥鱼。

    大汉身后,竟是十名配着强弓劲弩的弩手。

    大汉怀抱着她,一跳就跳到了弩手背后。

    白小君想不到这山一样的大汉居然还能有这样轻盈的轻功。

    箭雨发出,密密麻麻的尖啸声让白小君不禁浑身悚粒。

    那黑衣人只怕很难不被射成筛子。

    他没有被射成筛子。

    箭雨飞入了一片光幕。剑光。

    这条通道并不长。这么短的距离,强弓射出的密集箭雨,竟然也被这柄剑的光幕绞碎为了一地断箭。

    弓弩手都已呆了,那赤面大汉和白小君也已呆了。

    白小君此刻方知,方才那差点杀了她的一剑,也许只用了这黑衣人不到四成的功力而已。

    这柄剑的可怕,竟似乎还在剑侠方拓之上!

    黑衣人似乎已经暴怒,长剑已飞向十名弩手、大汉和白小君。

    箭已射空,再配箭自然来不及。

    但黑衣人的目标并非这些弩手,而是大汉和他怀里的白小君。

    眨眼间,剑锋已削断了六根弓弦,转瞬又刺向了大汉喉头。

    大汉也出了手,想要抓住这黑衣人的脑袋。

    白小君看了看那只手——她发誓,无论再硬的头骨,只要进了这只手里,也要被捏碎。

    剑没有刺穿大汉的喉咙,手也没有捏碎黑衣人的头骨。

    这黑衣人竟只是佯刺一剑,未想得手,旋即竟已飞身跃出了牢门,动用轻功远远飞去。

    他的剑虽然快,但也禁不起再来几轮箭雨的消耗。

    大汉没能立刻动身去追黑衣人,因为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喉咙。

    他摸到了一点血。

    这为求脱身佯刺的一剑,竟也能刺破他的皮肤,教他完全躲不开。

    若是黑衣人方才真动了杀心,他此刻已是死人。

    而他的手里,只抓住了一片黑色衣角而已。

    白小君早已动身想要去追,但可惜,她一运气就觉得胸口剧痛,只能眼看着黑衣人的人影渐远。

    风中只留下黑衣人高声传来的话语:“你们江南金家最好不要多管闲事!长安铁剑的剑法修为胜我十倍有余,你们想要给楚留香陪葬的话,就尽管试试看吧!”

    十倍……众人面面相觑,不敢想象比这样的剑法强上十倍的剑法会是什么样子。

    白小君面色发白,歪过头去看外面的天色,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