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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殿前司军营

    哎哟,这话您都敢说?

    瞅见官家面色一沉,王守规暗道不妙,赶紧上前给赵旸使眼色,低声提醒道:“同知谏院的王贽昨日与今日两次递上劾奏……”

    赵旸一边努力回忆这个人名,一边疑惑问道:“弹劾谁?不会又是我吧?”

    王守规默不作声,不动声色地朝官家努了努嘴。

    啥?

    也许是微醺所致,赵旸感觉莫名的喜庆,朝着赵祯咧嘴一笑:“官家遭弹劾……不,被谏言了?”

    见这小子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赵祯愈发火大,不悦斥道:“还不是拜你所赐?若不是你那日非要弹劾钱……钱学士,岂会丢了官?朕又岂会为使你恢复原职而遭王谏院接二连三的谏奏?”

    “所以我早说官家封我一个台谏的职务嘛……要不然下次王谏院还得奏。”

    赵祯没好气地斥道:“你还有理了?……等等,下次?还有下次?”

    “啊,二十那日不是有朝议么?”

    “那日你还要弹劾钱明逸?”赵祯惊愕地睁大眼睛,连带着在旁记录官家言行的曾公亮也一脸不可思议。

    半响,赵祯狐疑道:“你莫不是想以这种方式,令朕罢免他职务?”

    “我这没这意思啊。”赵旸连忙声明立场,“那我与那些党同伐异、动不动就弹劾他人使其丢官的家伙有何区别?……当然,从那日百姓的反馈来看,钱明逸这个人肯定是有问题的,只不过我没空去搜集罪证,若官家找到了确切的证据,将其贬职,那和我没啥关系。”

    听到这话,殿内众人皆十分意外,颇有些刮目相看的意思。

    随即,赵祯不解道:“你既无此意,何必还要一次次弹劾他?……正如你所言,若无确切的证据,朕亦不好问罪于他。”

    “我就是想看他当众挨我骂还无法反嘴,气急败坏……谁叫他当初要逼我跪他来着?”

    赵祯:“……”

    王守规:“……”

    曾公亮:“……”

    在一阵久久的无语后,赵祯抬手揉了揉额角,看似有些疲倦道:“行了行了,朕也没那个精力呵斥你……今日你不是去工部办事了么,怎么又喝酒了?”

    “这不是碰到张尧佐了么。”

    “张尧佐?”赵祯微微抬头。

    “是。”赵旸点头解释道:“那会我正在工部本署办事,他突然跑去,和颜悦色地说是要请我喝酒……我总不好不给张贵妃情面……”

    赵祯稍有些意外。

    当然,赵旸如此懂事对他来说是件好事,不过碍于曾公亮在场,有些话他也不好说,微微点头便岔开了话题:“你那什么技术司,筹建地如何了?”

    “正要向官家汇报。”见提到正事,赵旸端正了神色,将他在工部本署的安排一五一十地告知赵祯,“工部本署的检法案使杨义这几日替我联系了数十名工匠,我觉得此人办事能力不俗,便任用他为司副使……那几十名工匠,我将其分为石工、木工、铁工、火药等数个案,且给他们分派各自的任务,叫他们自行琢磨,直到工坊建成……”

    “工坊?”

    “是,我委托了工部的几名案使,请他们率人在外城的东南方向,在汴河与蔡河的两河下游之间建几座工坊……只要官家拨款到位,那边就开始施工。”

    赵祯有心再问,但碍于曾公亮在场,只能作罢,转头吩咐王守规道:“回头叫人去催催。”

    王守规肃然应道:“臣待会就派人去催,定不会耽搁了小郎君做事。”

    “唔。”赵祯微微点头。

    晚上用完膳后,赵祯在福宁殿与赵旸对弈,期间又问赵旸:“那几个工案,还有那几座工坊,具体说说。”

    赵旸瞥了一眼唯一留在寝居内的王守规,如实道:“石工作坊,我打算建几座烧砖的砖窑……”

    “砖?民间百姓造屋用的砖?”

    “不,那种土砖太脆,我都能用手一劈两半,没什么用。我要的是更结实的砖,这是基础建设的必需物,建造城墙、房屋等离不开它。等到水泥也配置出来,我一年就能给官家造一座城……我是说单论城墙。”

    赵祯虽说听得震撼,但却没有实际的概念,想了想问道:“假如是汴京的城墙呢?”

    赵旸大致估测了一下道:“内城墙的话,不会超过两年,外城墙的话,五年应该足够了。”

    赵祯终于感受到了震撼,毕竟像汴京的内城墙可是建了近十年,同期动工的外城更是建了二十几年。

    这就是相隔一千年的差距么?

    “铁工案的作坊呢?炼铁?”

    “确切地说是炼钢,王中正几人的兵器我看了,蛮锋利,但远远谈不上神兵,我故乡的轧钢,专门用来造炮管的那种,那种打造成兵器才叫削铁如泥的神兵……不过也就只剩收藏的作用了,火药诞生之后就是火器的天下了……不过短时间内,火器的威力还不及弓弩,就像先秦时的铁质兵器不如青铜兵器,但慢慢地就会被取代,直到望尘莫及。”

    一想到赵旸曾经对自己描述过的那种可以摧毁一座城池的恐怖兵器,赵祯神色凝重道:“待你那工坊建成之后,朕调几营禁军过去驻守,只负责警戒细作,并不会妨碍你技术司的运作……唔,朕到时候让你兼一个防御副使。”

    “副的?干脆给我个防御使的正职呗。”

    “你管得过来么?”赵祯没好气道:“莫要好高骛远,你先管好手下那五百名禁军,让朕看到你果真有领军的能力。”

    “行吧,明日我便先去看看我那五百名禁军……话说他们驻扎在哪?”

    赵祯无语地瞥了一眼赵旸,思忖道:“这样,明日你先去殿前司找都虞侯曹佾,介时他会领你去,有什么不懂的你就去问他。……切记,此人乃皇后之兄,为人素来谦和,你可莫要得罪他。”

    赵旸不满地叫屈道:“官家这话说的,我又不是……那啥,逮谁咬谁。”

    赵祯斜睨一眼,懒得理会。

    殿前司,乃大宋禁军官司,与侍卫亲军司合称“两司”;其下属殿前指挥使司,与侍卫亲军司下属机构侍卫亲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司、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司合称“三衙”,通称“两司三衙”,守卫皇宫的禁军,皆源自于此。

    然大宋禁军多达百万,仅有一小部分经选拔后任为诸班直,负责保护宫城,其他大部分禁军,皆驻扎在内城、外城以及京畿之地。

    赵旸隶属的天武军,亦包含在内。

    甚至这还算是好的,毕竟天武军属于“上四军”之一,一些普通番号乃至杂牌番号的禁军,甚至得“借食”于地方某个县,待遇自然可想而知。

    次日清晨,待洗漱用膳之后,赵旸便带着王中正等人出宫城西侧的西华门,直奔位于汴京内城西北侧的殿前司军营。

    相较东城、南城,西北内城显得萧条许多,除直通西华门的西街还算平整,越往西侧道路状况越差,且附近一带的民宅也越简陋,到后来甚至看不到人烟,取而代之的逐渐引入眼帘是一片营地,被一人高的木质栅栏围着,一眼望不见边际。

    透过栅栏的缝隙往营地内观瞧,赵旸看到了一片片联排的木屋,远处似乎还有一个宽阔的操场,隐约能看到有不少人正在操练,但精气神看似并不佳,喝喊之声无精打采。

    见赵旸皱起眉头,王中正等人隐约猜到了原因,魏焘笑着道:“这还算是好的,至少还会出操,曾经我有一个交好的内官调至一支就粮济州的雄胜军出任监察,他在信中曾写到,那一营禁军即便是在春秋,整月出操练也不出十回,夏冬更少,尤其是冬日,两三月总共出操不出五回,更有甚者,军中禁军大多缺兵少甲,军将问起就推脱损毁,实际多半是遗失,甚至拿去私下换钱……”

    赵旸听了一脸不可思议:“军纪如此涣散,将领就不问责?”

    “怕引起兵变呗。”魏焘耸耸肩道:“员外郎不知,有不少禁军,本就是之前在各地造反的乱军招安收编所得,只想着吃粮领饷,哪受到了日常操练之苦?若军中将领逼迫过甚,说不定他们便聚众作乱,祸害当地县城去了,到时候若朝廷派军征讨不利,最后还是得招安,供粮供饷养着这群人,免得再生祸害……”

    “少说两句。”王中正出言提醒。

    “都是自己人怕什么?况且这是众所周知之事。”魏焘浑不在意道。

    经魏焘解释赵旸这才知道,原来大宋历来的“平乱国策”就是招安叛军,时间一长,朝廷与地方的造反军已经有了默契:就好比某个县农户,大多是失去土地的流民见日子过不下去了,索性就高举反旗,聚众数十人乃至二三百人向该县喊出造反口号,此时该县的第一反应并不是立刻派县军围剿,而是上报朝廷。而朝廷历来的做法就是派一名安抚使与叛乱者解除,双方谈妥条件,随后将这拨叛乱军收编,成为禁军的一员。

    自大宋立国之初到迄今为止,各地造反的不下二、三百次,但没有一次事态扩大,也没有一次县城遭攻陷,就是因为大宋采用这种招安、收编的平乱方式。

    这也是大宋禁军从立国之初的二三十万逐渐壮大至如今一、二百万的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就是收编受灾地的青壮为禁军,目的同样是为了防止这些人作乱。

    以这种方式收编得来的禁军,作战能力可想而知。

    对此赵旸忍不住问及:“一、二百万禁军,可堪一战者有多少?”

    魏焘回答道:“包括上四军在内,估计三、四十万吧……”

    话音未落,就听鲍荣摇头道:“未必,可能只有二十来万,你们忘了,前些年……”

    “咳!”

    王中正咳嗽一声,打断了鲍荣的叙述。

    “前些年怎么了?”赵旸追问道。

    众人面面相觑,直到赵旸二度问起,才见陈明低声解释道:“前些年,我大宋与西夏交兵,三战……皆败,损失了许多军队,此事官家大为恼怒……”

    “哦。”

    赵旸恍然点头,不再多问。

    再想到整整一、二百万禁军,如今竟只剩下二、三十万可用,他总算是明白了大宋的“冗兵”究竟达到了什么地步,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走吧,去找曹佾。”

    “是。”

    沿着营地的栅栏继续往北,赵旸一行人遇到了一队例行训练的禁军。

    由于王中正等人个个都身穿类似禁军的装束,这支禁军倒也没像驱赶闲杂人那样呵斥,只是走近盘问,等注意到王中正等人额角并无刺青后,愈发恭顺,客客气气地问道:“诸位中贵人到我殿前司军营,不知有何公干?”

    赵旸还未开口,就见王中正趾高气扬道:“尔等不必知晓,告知我家员外郎殿前司衙门在何处即可。”

    “员外郎?……是是,小的亲自领诸位前去。”

    领队的队正将目光落在赵旸身上,只因一干人当中唯独赵旸身穿常服,且衣物用料一看就知价钱不菲。

    “有劳。”

    赵旸抱了抱拳,目光扫了一眼那名队正的额角,看到上面果然有明显的刺青,只不过字体太小,他只能隐约看清“神勇军”、“都头”几字。

    由此可知此人还是一名都头,即所谓百人将,然而在王中正等人眼里,营级的指挥使都不算什么,又何况是都头。

    大概一刻时左右,在这队巡逻禁军的指引下,赵旸一行人终于找到了殿前司衙门,一座位于其军营入口一侧的府衙。

    “多谢诸位带路。”

    “不敢不敢……小的还有任务在身,前行告辞。”

    “请自便。”

    看着那名都头受宠若惊地告辞离去,此前默不作声的孙昌忍不住道:“不过是一个中军的小小都头,员外郎何必对他如此礼遇?”

    赵旸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也只是一个小小的指挥使,比他只高一级……”

    众人面面相觑,虽说不知什么原因,但也听出这位小郎君有些不悦,顿时不敢再开口。

    瞥了眼众人惊愕的表情,赵旸摇了摇头,迈步走向殿前司衙门。

    衙门前的几名禁军看到赵旸,立刻上前盘问,赵旸自表身份道:“天武第五军第一营指挥使、工部司员外郎赵旸,欲求见都虞侯曹佾、曹国舅,还请几位代为通报。”

    指挥使?

    工部司员外郎?

    衙门前诸禁军面面相觑,随即一名队正忙道:“指挥使请稍后,容我立即去禀报。”

    赵旸也不着急,就站在衙门外等候。

    不多时,衙门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赵旸转头一瞧,便看到一名身材魁梧、面方嘴阔的官员大步走入衙外,待目光扫过赵旸几人后,主动上前向赵旸行礼,笑着道:“这位小郎君想必便是赵员外郎,果然年少不凡,鄙人曹佾。”

    “……”

    赵旸呆了一下,缓缓拱手回礼,心中颇有些不可思议。

    毕竟对比同为外戚的张尧佐,眼前这位曹国舅那叫一个和蔼谦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