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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卿卿我心

    清晨,寨柳提了一个食盒,往中帐走去。

    盒子里放着她特意为李文忠熬制的米粥,她不时地掀开盖子,盯着碗中的红豆和莲子,喜笑颜开。

    中账内,几个年纪约莫十二三岁的勤杂兵正在拾掇残羹剩菜。

    一个小兵提着酒坛叫道:“这还有酒!”他说着顺势举过头顶饮下一口得意忘形地说:“真过瘾!”

    “让我也尝尝!”另一个小兵抢过酒坛:“着实美酒!”

    “快拿我也吃两口!”又一个小兵参与争夺。

    他们只顾着抢酒喝,并未留意寨柳已俏然入帐。她立于帐门处,四下张望一番,未见李文忠的身影,面上顿时流露焦灼之意。

    “圣女娘娘!”面朝寨柳的一个小兵慌了神。这一声叫唤,几个人都吓得矗在原地,一声不发,任由酒坛在地上滚落。

    “请您不要将我等偷酒之事告知大都督,他会责罚的。”一个小兵满脸愁容地哀求。

    寨柳连连点头,嘴角浮现蕴藏安抚的笑容。望着他们一脸稚气,她动了恻隐之心。

    他们小小年纪便要从军,离乡背井,远赴千里迢迢的南疆打仗。难道他们的爹娘不曾挂念吗?不曾心疼吗?天下哪有这样的爹娘,这么狠心!

    寨柳此刻泪眼汪汪,隔了一会,她说道:“你们去玩吧,我来打理!”

    她就是这么心善,她自认为替他们做完这些事情心里会好受一些。

    “不可,大将军今日刚训斥我等懒惰。”一小兵摇着头略带羞愧地说着。

    他这么蛮横?寨柳有些不敢相信。于是,说道“你们都是孩子,他怎么如此狠心?”

    一个小兵突然笑了起来,他脸上透着烂漫天真。他说道:“才不,是我等顽劣,干事不尽心。”

    “是呀是呀!”小兵们纷纷点头道。

    寨柳“喔”了一声。

    一个小兵续道:“我等原本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蒙大将军收留,得以活命。”

    “这些算甚么?你们上疆场,为他卖命,还不够吗?”寨柳不以为然地说道。

    “您又错怪他了,他才舍不得让我等去打仗呢!只叫在这军中做点勤杂之事,闲时他便会教我们读书写字。”那个小兵微笑着道。

    如此一说,寨柳面色缓和,继而露出喜容,默默念叨:“我就说,他终究是个热心之人!”

    “他人哪去了?”寨柳问着。

    一个小兵走出帐外,指着北面,说道:“适才见他往那去了。”

    她早已顾不得道谢,慌乱丢了食盒,便顺着小兵说的方向追了过去。

    视线里,出现一条小溪,水流从两山之间小谷里涌出来,落在一块天然的池子里,隔着好远便能听到潺潺的水声。

    这是李文忠和沐英常来洗澡的那条小溪。

    溪边草木茂盛,春风吹拂下,枝叶舞动。刹时,一股烟雾腾了起来。

    寨柳望烟而去,渐渐走近,在一片草丛后,看到了他的身影。

    他正跪着,不时地往火堆里投放纸钱。他身前一块青石上摆放着一个黑色的木牌,她看不清牌子上密密麻麻的小字,只见他不时地叩头。

    他似乎正在哭泣,嘴里说着一些听不清的言语。

    她悄悄来至他的身后站着。

    “先妣曹国长公主朱氏之莲位”几个字映入眼帘。寨柳精通汉文,自是明白这个“妣”的意思,这是他母亲的灵位。

    “柳儿!”他抹着泪,显得惊讶。她微微点头,立即至灵位前,跪了下来,叩了几个头。后从他身前的地上捡起纸钱,学着李文忠样子往火堆里投送。

    “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李文忠问道。

    “我寻你不得,托几个兵娃娃告知,就找到了这儿。”望着李文忠忧伤的神色,她又说道:“今日是你母亲的忌日吗?”

    “是”他不禁声泪俱下。

    “好了,别伤心了。”她说着将他搂入自己的怀中,心疼地抚着他的后背。

    寨柳身上奇特的香味令他迷醉,心下宽慰不少。

    他在附近觅得一块石头,拂去浮尘,先是自己坐了上去,捂热石头,才扶着她坐了上去,尔后坐在她身边冰凉的石头上。

    她看在眼里,暖在心里,倚在他的肩头,听着雄厚的呼吸声。

    望着灵牌,他哀沉地说道:“可惜母亲再也见不着我的荣光,可惜母亲见不着我娶妻生子尽享儿孙之乐。”他说罢又捂着脸呜呜大哭起来。

    “看得着,看得着,母亲现在就在看着我们。”这一说,李文忠茅塞顿开,即拭去眼泪,牵着她的手跪在牌位前:“母亲,这是柳儿,您的儿媳,我带她给您叩头了。”

    说着,二人郑重地拜了又拜。

    他拿出一块玉佩,这玉佩上刻着“忠”字,便是朱元璋赐予的那个象征身份的信物。

    “柳儿,今日当着母亲的面,我将它作为定情之物赠与你,从此你即是我李家的人。”李文忠一脸严肃道,这种生硬面孔,在她面前并不多见。

    她接过玉佩,爱不释手,盯着看了很久,紧紧的撰在手心,趁其不备,轻轻地在他的面颊亲了一口。

    这一吻,他顿时全身酥软,心下甜润至极。

    “母亲最喜爱孩子,我们要多生几个,告慰她在天之灵。”李文忠轻浮一笑。

    “你坏死了。”她故意捶打着他的胸口,他顺势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你要生多少,我与你生便是!”她娇声说道。

    “我可舍不得让你受尽十月之苦。”他陡然话锋一转:“要死了,要死了,在母亲面前怎可以这么不正经。”他说着,赶紧用一块黑纱包住了灵位。

    寨柳见得,捂着嘴格格地笑着。

    想不到平日里威严的大将军也有风趣的时候。

    “柳儿,我们该回去了。”李文忠说道。

    “可我还想和你多呆一会。”她言语露着深深的不舍。

    “其实我也不愿意这么早回去!”他嬉皮笑脸说着。

    他们坐回了那块青石。

    此时,红日当空,吹来阵阵暖风,带着丝丝惬意。她倚在他的怀中,不知不觉睡着了……

    “阿姐,阿姐。”寨柳被惊醒了。

    是依娜,她正在到处寻着姐姐。

    李文忠欲站起身来应允,被寨柳拦了下来。她食指竖在唇上,作了一个收声的手势。

    待呼唤声越来越弱,寨柳舒了口气。

    李文忠不解其意:“怎么回事?”

    寨柳没有应答,而是先问了他一个问题:“将军,倘若有个女孩喜欢于你,你会怎办?”

    李文忠久经沙场,有着超乎常人的预感,他思索一会,从她刻意避着依娜的举动断定她所说的女孩便是依娜。他义正词严地说:“我心中只有你,怎可再去接纳别的女子?”

    她嫣嫣一笑,好像绽开的白兰花,笑意写在她的脸上,溢着满足的愉悦。不过想着依娜那偏执的决心,不禁又愁眉苦脸。她鼓着勇气又问:“可她真的很喜欢你!”

    “笑话!”李文忠一脸不屑,他说道:“我李保儿于中原,于京城,那是万千女子争相仰慕!总不能叫我一并娶了?”

    寨柳嘟着嘴,一脸愁容,内心充满为难,一边是最爱的男人,一边是同胞的妹妹。

    李文忠见得,尤为心疼,他抓着她的手轻声道:“傻瓜,勿要胡思乱想,此生有你一人足矣。”

    她应而不语,默默站着发呆。直到听见李文忠腹部传来阵阵“咕咕”的声音,她才回过神。

    “饿了吧?我们回去用饭。”

    李文忠没有应承,转动眼珠,说出一句令她匪夷所思的话:“你会做鱼吗?”

    “这哪有鱼呀?”

    他诡异地一笑,道:“一会就有了!”他说着便拽着她来到了小溪边,望着水面又道:“这里的鱼老大了。”

    寨柳道:“可我们怎么抓?”

    他拍着胸脯,笑道:“这个容易,你只管瞧我的手段便是!”

    在溪边的一棵树上,他撅断一根约二丈长的木条,提在手中用力抖了抖,甚是满意。

    “奶奶的,忘带刀了!看来这鱼是吃不成了。”他拍着后脑勺,沮丧地说道。

    寨柳露出一个温馨的笑,从袖口掏出一把精致的匕首,递于了他。

    “妙哉!”他将木条的一头削尖便走至溪边。

    “快看,那有一条。”她指着水面叫道。

    李文忠轻柔地捂住了她的嘴小声说道:“别吓跑了它!”尔后蹑手蹑脚的走向她指着的方向,只见“嗖”地一声,他掷出了木条。

    “中了!中了!”寨柳拍着手欢笑着。

    李文忠脱掉靴子,涉入水中,提起木条拖着鱼便上了岸。

    “哇,这鱼真的好大!”她惊呼。她即取下木条尖头的鱼用匕首刮着鳞片。

    “等等!”李文忠叫住了她,她不解地看着他。

    李文忠说道:“这鱼还未死透,等会你洗剥之时便会逃遁。”

    “那就再等一会?”

    李文忠笑道:“不用!”他说罢,将鱼狠狠地摔了起来。

    “好了!可以动手了。”

    “夫君,你真厉害。”

    “那是,说到捞鱼咱是天下第二!”李文忠得意道。

    “那第一是谁呢?”她饶有兴趣的问着。

    李文忠故作神秘:“不告诉你!”

    她“哼”了一声:“不说算了。”

    一切准备就绪。李文忠生了火,寨柳在附近的草丛里摘得几朵不知名的花朵塞入鱼腹之中,她用一根枝条贯穿鱼身架在火上烧烤。

    不多时,那鱼身流出油来,发出“滋滋”的声响,香气冲鼻。李文忠迫不及待,咽了大口涎水,他急得坐立难安,忍不住伸手去掐了一截鱼尾,烫得哇哇直叫。

    “你慢点,还没好呢!”她心疼地说道,一面在他的手指上吹着凉气。

    终于,鱼烤好了,寨柳轻轻照着鱼身吹着使其冷却。

    李文忠早已饥肠辘辘,顾不得平日的儒雅姿态便大口吃将起来。

    “慢点,有刺,别卡着。”寨柳担忧道。

    “太好吃了,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鱼。”他说着将鱼一分为二,递于寨柳:“你也吃!”

    她伸手拦住:“我不饿,你吃吧!”

    李文忠垂着脑袋,叹了口气:“美中不足呀!要是有口酒就真的无憾了。”

    这时,一个身影晃悠悠地走来,隔着老远便叫道:“原来你们俩躲在这里享清福。”

    是沐英!

    李文忠朝寨柳低声说道:“喏,那个天下第一来了!”

    寨柳笑道:“原来是他呀!”

    “你们这对‘奸夫淫妇’说我啥坏话呢?”沐英走近说道。

    “英弟,你说什么死话呢!”李文忠一脸不悦。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一对孤男寡女,干柴烈火,不成体统。”沐英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我与柳儿光明正大,不劳你费心。”李文忠正色道。

    “呦!有烤鱼吃呀,弄点来我尝尝!”沐英伸手便要来拿。

    寨柳持着枝条朝其手背敲了一下:“不许吃!你刚才嘴里说的什么?什么叫‘奸夫淫妇’?不说清楚不许吃。”

    “好嫂嫂,你怎会如此小气,不就一句打趣话嘛,何必较真?”沐英满不在乎地说道。

    这一句“嫂嫂”让寨柳心花怒放,她说道:“这次饶过你,以后不许胡说。”她将李文忠分出的一半鱼给了沐英“吃吧!”

    “还是嫂嫂好!”沐英笑道。

    沐英尝了一口,大呼:“美味呀!”

    “你是如何做到的,这鱼是我生平吃过的最好的,快快,我即刻下河再捉几条来,你予我烤了。”他刚说完,叼着半截鱼,便要解衣。

    李文忠拽住了他,道:“英弟,你到这来干嘛?不会真是来抓鱼的?”

    沐英道:“几日未洗澡了,身上脏臭的紧,欲来冲个凉。”

    李文忠瞧着沐英腰间悬挂的酒壶,酒瘾难耐,说道:“拿来!”

    沐英瞪着眼:“干甚?想喝呀?不给!”

    李文忠道:“你怎会如此小气?此时缺了这个对得起这人间美味?成人之美又当如何?就当为你适才说的那些粗鄙之言赔礼了。”

    “你……”沐英自认为刚才那句秽言实有不妥,有些理亏。“我说不过你,喝喝喝,喝死你!”沐英说着解下酒壶扔给了李文忠。

    见李文忠一气喝得壶端上扬,沐英急了眼,一把夺了过来:“你少点,留点给我!”

    “你这家伙,是真的没品,就这么喝没了。”沐英一脸沮丧仍不忘将壶颈又向口中倒了一遍。

    “好了好了,回头我酿点酒送你,让你喝个够。”寨柳说道。

    沐英顿时起了劲,不停点头叫好,“还是嫂嫂最好,不像有些人,只会占便宜。”继而朝李文忠一个鄙视的眼色。

    李文忠哈哈大笑。

    沐英瞧了一眼寨柳,突然皱起眉头:“哥,你与她到底是怎回事?”

    李文忠脸色凝重,目光直视前方道:“我与柳儿真情相爱,已然定了终身,今世不更。”

    沐英道:“你私定婚姻,若是父皇知晓,可饶不了你!”

    李文忠笑道:“你不说父皇就不会知晓!”

    “可父皇终会知道的!到时咋办?”沐英担忧道。

    “待回到京城,自有办法叫父皇应许。”李文忠胸有成竹如是说道。

    沐英明白他的意思,二人相视一笑。

    “哎呀!”沐英叫道。

    “又怎么了?”李文忠有些不耐烦。

    沐英道:“适才守谦和别家孩童打架,给人孩子头都打坏了!”

    “什么?”“这个臭小子,三天不打就不安生。”寨柳说着便捏着枝条气呼呼地往大营方向走了,李文忠紧随其后。

    只留下沐英一人干瞪着眼,他叫道:“嫂嫂,等会呀!”见他们去得远了,他掴了自己一耳光,懊悔道:“这张臭嘴,就不能等她烤了鱼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