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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痴女

    依娜与寨柳进到闺房,她的一席话为木子璃所闻,不待依娜发言,那木子璃张口道来:“你不用劝,我不会回心转意。”依娜偷眼瞧了门外,见木老三走远便关上门,小声说道:“傻丫头,我是来帮你的。”

    这房中瞬间视线阴暗,窗子被木老三用木条封死,显然是防着木子璃的逃脱。依娜点了一盏油灯,亮堂起来。

    只见那木子璃,趴在梳妆台上哭泣,她盯着掌心一块玉佩入神。这是荣生赠予的信物,是他身上最贵重的物件。

    此时的她已消瘦得精神恍惚,秀发凌乱,面色苍白如纸,但脸上的轮廓依旧秀美。

    依娜与木子璃自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见木子璃这般颓丧,她眼眶红了。

    “他自暴自弃,你也如此,怎么得好?”依娜沮丧地自言道。“他怎么了?”木子璃陡然起身拽着依娜的袖子急问。见她神色不安,一脸担心,依娜叹道:“那个呆子,他还是会每天去那棵松树旁。”木子璃听得,潸然泪下。寨柳立即用手绢替她拭去眼泪。

    “大仙女姐姐?”木子璃望着寨柳愕然道。

    木子璃自小便唤作依娜为“小仙女姐姐”,所以,他见了寨柳不由得叫出了“大仙女姐姐”。

    寨柳微作点头。木子璃惊讶:“您真的好美!”寨柳微笑道:“你也很美!”

    依娜取出那绺秀发交于木子璃:“这是他托我给你的。”木子璃接过后,捧于手心,注视着好久,她双目低垂,泪眼婆娑。

    他真的要放弃了吗?他怎么可以松手?

    木子璃胸口顿生绞痛,眼前一黑,瘫倒在地。依娜与寨柳急忙将她扶至床上躺下。寨柳抓过她的手腕,按测脉搏。

    片刻,有了结论,这是急火攻心,气血不畅引起的晕厥。寨柳将一只香囊置于木子璃的鼻前,那木子璃便缓缓睁开了眼。

    依娜舒了口气:“你这个傻丫头,何苦折磨自己!”木子璃情绪低落,哭着说道:“他不要我了!我送他的定情之物居然还了回来。”

    “怎么可能!他对你的心不会变的,只是他现在没有任何办法改变现况!”依娜叹道。

    木子璃沉默了。是的,她说的没错!他一介穷苦书生,人微言轻,有心无力。

    木子璃抓着依娜的手道:“姐姐,我该怎么办?”依娜目光笃定,语气深沉说道:“我不会让果然这个混蛋把你娶到手的。”

    寨柳插上一言:“你不可以这样说二哥。”依娜一脸不屑:“他就是个王八蛋,明知荣生哥与阿璃相爱甚深还接受木老三提出的亲事,太缺德了!”

    “阿姐,你且说说,他过份不?”依娜急得满面红晕。寨柳迟疑了一会,有了些许感同身受,她“嗯”了一声:“我们一起想办法!”

    昨夜,依娜一宿未眠,翻来覆去,想出一个计划。她打算在大婚当天,趁果然不备换掉木子璃,尔后送她与荣生一起逃出苗寨。

    于是,她将此念头详细述了一遍。

    寨柳皱着眉道:“换掉新娘,用谁换呢?”依娜神秘一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时已晌午,依娜姐妹俩与木子璃道别。

    她们走后,木子璃躺着一会,始终心神不宁,她突然起身,闪过一个念头。至梳妆台前,精心打扮一番,她美丽的容颜得以重新焕发。

    她唤来父亲,向其表示,听了两大圣女的一席教诲,自己想通了,愿意嫁给果然。那木老三原本还有些猜疑,犯起嘀咕,当他于门缝瞧见木子璃出众的姿容再现,顿时喜出望外。

    他放出女儿,还了她的自由。

    木子璃犹如换了个人似的,十分恬静,不吵不闹,木老三观察良久,未见有何异样,放下心来,得意地出了门……

    荣生抱病,今日并未授课。依娜姐妹俩回寨堂时路过学堂,得知此事,急忙赶到荣生家中。

    却见那荣生,他面颊干瘪,唇白生裂,急促的呼吸时有时无,喉咙发出咳嗽似的声音。

    “小妹,快找点水!”寨柳急口道。依娜听得,在屋中搜寻很久,茶杯早已落满灰尘。这屋子陈设简单,一目了然,除了一方几案和一个摆放杂乱无章的书柜,再无旁物。

    依娜跑到门外,恰巧遇着一个苗民,那苗民听说先生病重不敢怠慢,疾步回家,取来一壶热水。

    寨柳强行将水灌入荣生的口中,他的面色逐渐好转。

    “小妹,看下米缸,给他熬点米粥。”寨柳吩咐道。那苗民马上说道:“不必,我即回家去盛。”他说罢便匆忙离去,

    荣生因爱生障,连日来不思茶食。久之,身子便垮了。过了一会,吃下苗民送来的稀粥,荣生有了些许神志,但依旧昏睡。

    寨柳环视这间木屋,叹了口气:“确是陋室!”尔后沉默良久。

    依娜朝那名苗民说道:“这两日就麻烦你代行看护,回头我送点钱去你家。”那苗民说道:“圣女哪里话,照应先生是应该的,岂有贪图回报之理。”

    寨柳明白,荣生得的是心病,非药石之力可愈。她口中默念:“自古多情空余恨,此恨绵绵无绝期。”

    黄昏,木子璃张罗了一桌酒菜。在苗寨,她的厨艺盛名远赴,最擅长的便是酿酒,果然平日里宴请贵客的酒筵都是由她一手操办。

    木老三携夫人张氏入席。

    木子璃的母亲去世得早,张氏年方三十不到,颧骨高突,嘴薄口尖,乃是木老三续弦的二房,原本是陆良城一小商贩之女,其人精于算计。

    将木子璃嫁与果然正是源于她主意。那木老三耳根子软,起初不太愿意,毕竟果然已经娶有二房妻室,他不情愿自己的女儿作第三房小妾,但经不住张氏喋喋不休的枕头风。

    张氏有着自己的盘算,傍上苗族土司王这样的大树,自然对木家好处颇多。

    木子璃倒了两杯酒,恭敬地递于了父母,尔后自斟一碗。

    木老三饮下一口酒,称心地笑道:“我家闺女的花蜜酒着实苗乡一绝。”木子璃道:“爹爹过奖了!”

    一连吃下几杯,木老三神色转而悲怆起来,他叹道:“父亲何尝不想让你自寻欢喜之人,可那个荣生穷得叮当响,你跟着他会吃苦头。”那张氏听得,一脸媚笑,附应道:“你父亲都是为了你好,你嫁给大当家以后能吃香喝辣,生活安逸,有何不好?”

    木子璃皮相微微点头,实则心中咒骂张氏不得好死,她故作一笑:“二娘说的是!”张氏喜形于色又道:“他英勇无双,自古美人配英雄,天作之合。”

    木子璃心想:“若非你暗中挑唆,父亲怎么会一直阻扰我与荣生在一起?”

    她没再言语,只是不停应承着。

    “这是我精心烹烩的五味羹,用五种不同的野菜熬制而成,味道极尽鲜美,你们且尝尝看。”木子璃指着桌案上的一道菜笑着说道。

    木老三立即盛了一碗,三两口便吃得干干净净,他大呼“可口!”那张氏见状,亦如木老三一般,吃下一碗,大赞木子璃技艺非凡。

    少倾,木老三便感有些头晕目眩,他皱着眉自语道:“今个这酒的劲怎会如此之大?”他刚说完,那张氏也有着同样的感觉,她轻轻按着额头道:“我才吃了一杯,这头为何如此疼?”

    话间,二人齐看向木子璃,顿时恍然大悟。木老三厉声道:“你是否在酒里下了药?”木子璃沉默不言,白皙的脸上愁眉双锁,一对眸子如冰球射出冷冷的光。那张氏指着她的面上骂道:‘你个小婊子,安的什么心?’

    此污秽言语一出,木子璃气得哆嗦,她索性承认是自己下了毒。想到张氏平日里的刻薄,木子璃决定吓唬她。

    木子璃站起身来,在屋内来回踱步,阴着脸怒道:“你一会便会全身溃烂,死无全尸。”

    那张氏大吃一惊,吓得面如土色,连连求饶。木老三思量一会说道:“不对,酒你也喝了,你怎么没事?”木子璃掩唇而笑:“谁说酒里有毒了?”

    木老三顿时明白,着了这丫头的道了,她向自己敬酒,为的就是使自己大意。他骂了一句“你个畜生”便一头栽了下去,那张氏亦跟着瘫软在地。

    木子璃深知父亲的精明,怕被察觉,没敢在酒里下药,于是选择在“五味羹”里掺了些曼陀罗粉。她精通医道,调制些让人晕睡的药并不是什么难事。

    将父母一一挪至床上,木子璃累得气喘吁吁。望着深睡的木老三,她又喜又怕,但想到马上便能和自己心爱的情郎会面,脸上映现笑容。

    她一路跑出门外,本想直接去荣生的木屋。至学堂路口她犹豫了,抬头看了天时,这会他应该在那个地方。

    她没多想,一路往后山走去。

    终是看见了那棵青松。暮色下,松木显得孤零零,木子璃环顾四周,一股不详预感涌上心头。

    他怎么没来?我们之间的默契就这样荡然无存?难道他真的要放弃了?木子璃心乱如麻,坐在那块熟悉的石头上,泪珠滚滚而下,哭化了脸上的妆。

    走过悲伤,走过荒凉,却走不到你和我的地久天长。

    她的心口开始作痛,疼得几乎喘不上气,一头跌倒在石头前,脸庞贴在地面,任由泪水落在冰冷的土里。

    天渐渐黑了。

    她蜷缩着身体,眼前尽是过去的美好回忆。

    如果你不要我了,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她缓缓起身,来至青松旁,伸手轻轻抚着树干。

    她想象着这上面还残留着他的气息,仿佛他就在她身边一样……

    这一刻,她有了轻生的念头,本欲撞向树身结果自己的性命,可还是迟疑了。

    人死了还有知觉吗?还能看到他吗?我不就是为他而活?我若死了便再无机会和他在一起了。

    想到此,木子璃叹了口气。可我现在该怎么办?父亲和二娘醒来定饶不了我。

    “咦,前面树旁好像站着个人!”一个浑厚的男人声音说道,转眼间,有四名汉子已至木子璃身前。

    “你们是谁?”木子璃稍作后退,有些恐慌地说道。

    “是个娘们!”一汉子举着火把朝木子璃头上照过“妈呀,六哥,这小妞生得跟仙女一般。”

    这伙人正是锦衣卫,这个六哥便是老六。昨日毛骧拜见果然时,他们几个趁机混进了苗寨,一直隐匿在后山。

    老六露出狞笑:“老子走的什么桃花运?那大小圣女弄不着也便罢了,没想到给咱送这么一个美人来。”他说着便朝木子璃逼近。

    木子璃大感不妙,连忙呼救……

    午后时刻,莫罗兄妹四人去了蚩尤庙祭祀。蚩尤为华夏三祖之一,每年的农历十月第二个丑日为苗族祖先蚩尤的祭日,亦作“祭尤节”苗语叫“农尤”。今日,并不是传统的大祭。因果然要娶亲,临时去朝拜一番,寻求祖宗保佑。

    李文忠没跟着一起去,留在寨堂品茶。许是饮水多了,李文忠腹中些许不适,又感无趣,便出门找了个地儿小解,接着以闲步打发无聊时光。

    不知不知,李文忠往后山方向而去。此时天色大黑,他心思着莫罗兄妹应该已然返回寨堂。所以,他欲往回走。

    突然传来一阵女子呼救声,李文忠闻声观察,山那边闪着火把的亮光。

    那不是昨天荣生吹曲的地儿?

    那呼救声越发惊慌凄惨,李文忠来不及考量,疾步而去……

    “住手!”李文忠喝斥道。由于天黑,李文忠隔着几丈远,锦衣卫们辩不得是谁,只道是个年轻人。一锦衣卫道:“来了个不怕死的小子。”另一个锦衣卫又道:“小子,识相的赶紧滚,省得爷爷动手。”这口音使得李文忠恍然大悟,是毛镶手下那个锦衣卫老六。

    他叹了口气!

    这些败类,身为官差却干尽伤天害理之事,朝廷的颜面被你们丢尽了!李文忠非常恼火,杀心犹起。权衡下,锦衣卫身负皇命,不能贸然下死手,到时势必造成更大的祸端,朱元璋定会找苗部的麻烦。

    况且,锦衣卫大多身手强健,自己则手无寸铁,和他们纠缠久了怕是要吃亏。李文忠急中生智,想出一策。

    他一面向着锦衣卫们慢慢靠近,一面笑着作揖道:“好汉们,我只是路过,不打扰你们的兴致,这就离开。”

    所谓伸手不打笑面人,老六这伙人失了警惕心。

    待李文忠近得身,不等他们反应开来,拳脚相加而去,这冷不防的一阵暴打,锦衣卫们始料不及,刹时便惨叫连连,悉数倒下。起身后一溜烟尽数逃窜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