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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唱筹量沙

    “爹,你还不明白吗?我是在帮你!你知不知道,全军上下都在嘲笑你!说你丢了天大的功劳!檀道济唱筹量沙的计策,也就你会上当!他们说你是精虫上脑,带了个汉人女人在洛阳,每日想的就是和那个女人干事!爹,死了个女人有什么打紧?再抢一个就是了!”

    那如罗驻足,回身怒道:“要不是我念你身上流着我的血,我现在立刻要了你的命!”

    “是啊,我流着你的血,我是纯正的鲜卑人,可那贺儿呢?他是个狗杂种!他是你儿子,我也是你儿子,你为什么对他如此偏心?”

    那如罗走到吐奚代尸身前,对着门外的家丁下人,还有那山儿道:“你们听着,吐奚代辱我妻儿,我奋而将其杀之!是我那如罗所杀!与那贺儿无关!”

    语毕,那如罗取回那贺儿手中环首弯刀,俯身在吐奚代的脖子处补了一刀,血倒没流多少,这么久的时间血已经不剩下多少,只是那颗脑袋立刻偏离了原来的位置,只剩下些许筋骨相连了。

    那山儿一下子就瘫软到了门槛上,杀吐奚代的人成了那如罗,这就意味着那如罗不愿意置身事外。

    但这代价很高,于公来说,诛杀长官,按律当斩;于私来说,诛杀阿干,被世人不齿。

    那如罗是那家的顶梁柱,那家的一切荣誉都因那如罗而起,如今那如罗舍弃一切,亡命天涯,他在平城还有妻妾,他在洛阳还有儿子,这些他都不要了,这真的值得吗?

    可是不容那山儿细细思忖,那如罗已经带着那贺儿出了院子。

    那家外,一匹白马在空地上吃草,这匹白马十分喜欢蹦跳,那贺儿给它起名叫“兔爷”,从今往后,那如罗和那贺儿还有兔爷就要亡命天涯了。

    第三天晚上,两人在一个荒村里过夜,自八王之乱开始,这种荒村很常见。

    点燃的篝火旁,那贺儿抱着身子,眼神里尽是空洞。

    “那贺儿,今天觉得怎么样?”

    “好多了。”

    “嗯,的确是好多了,至少今天不呕吐了。第一次杀人,难免会恶心,可你杀的是恶人。”

    “爹,我明白。”

    “那贺儿,你和我顶着鲜卑发饰,难免会被发现,你过来,我先替你将头发全都割掉,你再帮我。”

    那贺儿坐在那如罗的前头,那如罗手持环首弯刀,只一刀便将脑后的辫子割去了,随后细心地清理贴着头皮的头发。

    一边清理一边问那贺儿道:“那贺儿,我听你娘总喜欢叫你‘吴正风’,吴正风是什么意思?”

    “吴正风”三个字是汉语发音,那贺儿头一次听那如罗说汉语,虽然发音不标准,但说得清晰。

    那贺儿道:“爹,那是娘给我起的汉人的名字。”

    “好,从今往后,你就叫吴正风吧。咱们父子二人日后要隐姓埋名,你叫吴正风我该叫什么呢?”

    “爹,我姓吴,你当也姓吴。”

    “那我叫‘吴熬’,‘吴’这个姓很像是狼的叫声。”

    那如罗的本意是想逗那贺儿笑起来,但显然这个笑话并不成功。

    “爹爹以后遇到汉人就只能装哑巴了,不然一张口还是得露馅。来,臭小子,给爹爹也剃了头。”

    父子二人的位置互相换了换,那贺儿学着父亲的样子给他剃头。

    “臭小子,你娘死之前,有没有跟你说什么?就是,可有遗言?”

    这几日那如罗担心那贺儿过度思念吴氏,一直想问的这句话,到今天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我爱你。”

    “什么?”

    “我娘说,‘我爱你’,不是汉语的‘我爱你’,是鲜卑话‘我爱你’。”

    那如罗怔住了,曾经以为两人之间言语不通,这句耳鬓厮磨的一句话,吴氏究竟是知道它的意思的。

    他翻身将那贺儿抱在怀里。

    “爹。我手里拿着刀咧,差点割破你的头。”

    平日里那如罗总是不苟言笑,那贺儿也很怕他的父亲,这几日共同奔波,也让那贺儿觉得爹爹也并非油盐不进,相反还会憨憨地逗自己开心:“现在脑袋光秃秃地打滑,割不进去的。”

    有个问题在那贺儿心里头反复,之前不敢问,今晚便在这种气氛下问道:“爹爹,大哥说,你放走了一个南朝的大将,这事当真和我娘有关吗?”

    “放屁,跟你娘有什么关系?实在是汉人……”他想吴氏也是汉人,便改口道:“檀公三十六策,实在厉害,我和你二伯确实敌不过,上了汉人的当,你二伯他战死沙场,我有幸回来。那山儿说的对,我理当受军法处置。”

    “我二伯战死了?”那贺儿有些吃惊,相比于其他几位伯伯,那贺儿对二伯是更为熟悉和亲密的。

    那如罗:“哎,去年十月,丹阳王叔孙建率军反攻,我们很快攻下洛阳、虎牢,打得汉人毫无还手之力,宋军主将到彦之从水路撤退,一直到了历城(今山东济南),我和你二伯奉命追击,可到了历城,那历城的太守,叫做萧承之的,大开城门,是毫无戒备,我和你二伯便犯疑,以为城中必有埋伏,故而没有果断进行攻城……”

    那贺儿:“爹爹,其实历城压根就没有多少人是吗?”

    那如罗:“不错,后来我们才知道,当时到彦之带着主力早就跑到彭城去了,那萧承之手上只有五六百人!我和你二伯退后扎营,等待主力前来,丹阳王带大军到来的时候,宋朝的援军也到了。”

    那贺儿:“就是那檀道济吗?”

    那如罗:“是,檀道济比起萧承之来,更是厉害,他有两个兄弟,一个叫做高进之,另一个叫薛彤,这个薛彤功夫实在高强,我们和檀道济的军队打了三十余场,咱们是胜少败多。”

    那贺儿:“这要遭了,宋军要反败为胜了。”

    那如罗:“那倒不必担心,我看整个南朝,也就檀道济会打仗,可他就是再会打仗,也难敌四手。丹阳王命你三伯(大莫干)、六伯(索卢格)断了檀道济的粮道,檀道济和萧承之要是再死守历城,非被困死不可,终于他们弃城而去,丹阳王再次命我与你二伯再次追击。追击之中,我们又与檀道济打了一仗,便在这一仗,你二伯不敌薛彤,战死沙场。”

    那贺儿:“这薛彤好厉害,以后我要杀了薛彤,给二伯报仇。”

    那如罗:“你二伯战死后,我已经心生退意,谁知几日后,南宋有人叛逃,跟我说檀道济军中已经没有多少粮草,若此时出击,必能将其击溃。我恐有诈,派了斥候打探,哪知斥候回来禀报说宋军晚上在称量稻米,粮草充足,绝非什么粮草不足。

    那如罗:“第二日,我们又看见檀道济军中的军士全都身穿披甲,自己只穿了便服,坐着轿子让人抬着,我便知必有埋伏,于是再一次后撤。当时我还庆幸,幸亏没有中了檀道济的奸计。”

    那贺儿道:“檀道济是怕爹爹你主动退军,于是派了个人假意叛逃,好骗你出击呢。”

    那如罗:“我也是这样想的,甚至杀掉了那个假意叛逃的人,但后来我才知道,檀道济是将仅剩的米铺在沙子上,来了一出唱筹量沙!爹爹又中了他的奸计,白白放跑了檀道济。”

    那贺儿:“爹,檀道济可真狡猾。”

    那如罗哈哈笑道:“不能这样说,汉人有个叫孙子的,说‘兵者,诡道也’,檀道济为此中翘楚,理当向他学习。”

    “爹,若是你能抓住檀道济,就肯定封侯拜相了,这次却要剃光了头发,和我东躲西藏的,爹爹你……”

    那如罗望了望天上的月亮,道:“名利权财又哪里比得上你娘的温婉贤良?但愿你娘在天之灵,保佑你平安无事,度过此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