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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沈澄琦和庾煦宁并不亲近,用轻功带她免不了肢体接触,虽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但沈澄琦和兰溪都不能算是纯粹的江湖人,自来对待女子都十分谨慎。

    兰溪和庾煦宁感情颇好,把庾煦宁一直当成一个乖巧懂事的小妹妹,日常和庾煦宁接触起来便放松一些,只要不直接接触庾煦宁肌肤,其它的并不太忌讳。

    沈澄琦就不行了,如今追人在即,只好渡了一些内力给庾煦宁,二人一起去追楚华的尾巴。

    追到无名谷地,草药安安稳稳的伫立其间,庾煦宁回首示意:“你赶去落阳坡看看。”

    沈澄琦正有此意,立刻向落阳坡赶去。

    落阳坡的药草也好好的,并没有人出现的迹象。

    这般守了几日,还是毫无动静。

    庾煦宁兰溪默默地站在落阳坡上,清空朗日,艳阳高照,好一对璧人。

    可惜二人的神情凝重的如同祭奠旧识。

    楚华卧在漆黑的雕花塌上,狠狠地灌了一口酒:“他们走了吗?”

    “回护法,他们还在等。”

    楚华知道兰溪已经在落阳坡等了他六天,可他实在无颜见旧主之子,父亲在世时屡次和自己说永安王性情温和、智谋无双,既有王者风范有又君子之风,是他一生效忠追随的人。

    可如今的自己孽债满身,江湖上臭名远扬的人还是不要去玷污别人的清名,也别拖累了他们。

    父亲忠勇仁义,自己如今令人发指,怎么能让父亲用命得来的清名被自己玷污。

    当年的少年已经干干净净的死在了那场动乱里,如今活着的楚华和他们最好一丝联系都不要有,楚华可以烂在泥里,但是永安王和父亲的名誉不能有丝毫的差错。

    庾煦宁不确定的问兰溪:“他会来吗?”

    “不论他来不来,我一定会等下去。”

    若是这县城里丢孩子的事情,不是楚华做的,兰溪定要说服他离开乌乐教,要是当真是楚华做的这件事,兰溪会亲自送他上路,然后把他的骨灰带回京都,悄悄和当初护卫父王的忠义之士葬在一起,若是其中有他的父母亲人,也算一家团聚,落叶归根了。

    等到第十日依然无人出现。

    沈澄琦送了京都的回信,报知兰溪:“当年神器倒置时没有楚姓人士在王爷身边。”

    “王爷彻查了当初就义之人的亲眷,楚华看起来二十五六,当年他已是半大少年,有这般大孩子的人,有三十七人,除开已确定死去的和没有失踪的,还剩八人。”

    “兼之有女眷姓楚的,则只有三人,禁军统领仲宁廷、御史纪正典、尚书令詹中平。”

    “王爷还送了当初他们过世时身边的遗物。”

    庾煦宁想起楚华遇到兰溪这样难得的高手时燃起的战斗欲,这样的人合该是武将家出来的孩子。

    兰溪也拿起了一块禁军统领腰牌,摩挲腰牌上的箭痕,久久不语。

    连腰牌都布满痕迹,当年戴着这块腰牌的人会受多少伤呢?

    虽不见哀容,可兰溪周身都是悲伤的气息,庾煦宁很想上前抱一抱兰溪,不是借机亲近也不是往日故意试探他喜不喜欢自己,只是单纯很心疼。

    苦难下的温和善良,更显心中柔软之人的可贵。

    庾煦宁静静地奉上一盏清茶,劝道:“往事不可追,来日尤可思。”

    说完就默默的陪在兰溪身边。

    这一刻无声的陪伴让兰溪动容。

    当年的惊心动魄已经无法改变,但如今的人所幸还能弥补。

    沈澄琦按兰溪的吩咐,将如今的住址和一块腰牌放在落阳坡上。

    若楚华还不愿相认,兰溪只能杀了他,将他的骨灰送回京都。

    若楚华愿意相认,愿意为在魔教做过的事情悔过弥补,兰溪相信日后父王会原谅他的,拨乱反正之后定会厚待于他。

    窗外的风猎猎不停,兰溪闭目沉思,庾煦宁时不时望一眼兰溪,沈澄琦直直盯着门扉。

    很多的疑问在三人的心里,楚华究竟是不是当年的遗孤呢?

    在魔教有可能独善其身吗?

    当年的事情他还想参与吗?

    今夜他会来吗?

    三人待在村里的废屋,月上中天,夜半十分,整个村子悄然无声,已经有十日不曾有“闹鬼”的事情发生,犹记得当时村民的不敢相信、震惊、惊喜、犹疑,整个县城都躁动起来,如今已不复“闹鬼”时的恐怖。

    可如今的安静也让庾煦宁兰溪焦灼难耐。

    兰溪听到细微的声响,骤然看向门。

    嘶哑的声音响起:“禁军统领仲宁廷之子仲明华求见世子!”

    他来了!

    他真的是旧人之子!

    沈澄琦刷拉打开门,兰溪快步扶起仲明华:“快快起来。”

    仲明华死死按住兰溪的手,哽咽道:“我如今罪孽满身,不敢起身,世子听我一一禀明,若是世子愿意宽宥我,再起不迟。”

    这正中兰溪的疑虑。

    “父亲在城门死战,母亲安排管家送我离开,可管家丢下我独自逃了,我流落市井成了乞丐,后来因根骨尚佳被乌乐教的人带走,几次出逃不成,我不怕死,但我还不能死,终究认命在乌乐教呆了下去。”

    楚华先是激动,再是无奈,涕泪满面,堂堂男子汉哭的极为可怜。

    “后来教内比拼我得了护法之位,我不愿在总教待,可也无力反叛,只好在这西北小城掳些孩子送去总教扩充教众,算是交差。”

    “除此一事,我并无其他不法之事,求世子宽宥!”

    兰溪沉吟许久:“你还有实话没说。”

    楚华在乌乐教能干什么光明的事,虽然他当年不能选择,可错了就是错了,这些事情说完,就是世子让他偿命也甘愿,只要能在做回仲明华,重新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咬咬牙,照实说了:“在总教做教众时奉命杀过三五个平民,也强抢过富户田地,再就是、就是在这县城掳掠孩童,别的是真没有了。”

    庾煦宁板着脸追问:“为什么只掳九岁的孩子,还非要装神弄鬼?”

    楚华不认识庾煦宁,可看她敢在兰溪面前插话,必定是兰溪看重的人,也逼自己老实答了:“我九岁被迫入了乌乐教,心里、心里便也想让那些人也在九岁尝尝遭逢大变的滋味。”

    这心思实在不足以向外人道,可是能再重新做人的机会真的太难有了。

    离开乌乐教不再做这些事情并不能让楚华感到新生,他无法宽恕自己,只有在他心里最重要、最尊敬人的宽恕才能让他得到解脱。

    “装神弄鬼弄的声势浩大,再下药迷晕孩童亲人,这样才能保证万无一失没人能发现我,才不会因为丢孩子惹来官府,所有人都只会以为是鬼怪作祟,也能让乌乐教的人认为我是认真办事的。”

    厌恶乌乐教,可满身罪孽的自己不配回去效忠王爷,离开乌乐教还能去哪里呢,天下之大,无一处容身。

    兰溪追问:“那些孩子可还能找回来?”

    “很难,这些孩童都是要送回总教的,乌乐教又胜行医毒之术,孩童都是要试药的,他们不一定还活着,活着也没了以前的记忆。”

    “没了记忆?”

    楚华解释道:“入教有亲人在世的一律是要杀了他们所有亲人的,我不想杀,就只好喂药让他们忘记一切的,装作孤儿再送回总教,不过、不过......”

    兰溪追问:“不过什么?”

    “不过我并没有把所有孩子都送回去,”覷眼看了一眼兰溪,楚华接着说:“我留了一些孩子,自己教他们,打算日后刺杀逆贼。”

    楚华说的难免避重就轻,可当时他到底是受制于人,其父又是为父王而死的忠义之人,兰溪也不忍心寒了那些依然效忠父王的人心。

    而楚华的未尽之言兰溪和庾煦宁都明白,他打算日后刺杀皇帝,若是他不成功,就由那些他留下的孩子接着去。

    兰溪叹气:“你虽其情可悯,但到底是做了恶事,将你留的孩子都送回去,找不回来孩子的人家,日后你要赡养他们的父母亲人,你可愿意?”

    兰溪这话就是宽恕他了,楚华,不,仲明华惊喜的简直不知所措了。

    抽泣的说:“谢谢世子!谢谢世子!”

    他名门出身,这些年的所作所为自己都看不上自己,想报仇所以不想死,可没能力颠覆王朝,坏事也做了,也没什么脸面回去找旧主。

    噬心的仇恨和憎恨自己的无能一日日的折磨着他,没有一日能够安眠,只能暗地里培养一批人手,来日不管是刺杀还是下毒,总要把逆贼搅的天翻地覆永无安宁之日,才能稍解心中之恨。

    可堂堂正正的做回“仲明华”,他是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庾煦宁看仲明华哭的如此伤心,不免想起那个满是箭痕的腰牌,听兄长说昭宁帝的妻弟魏空迷晕禁军统领仲宁廷开了城门放他进城,仲宁廷醒来后拼死打开城门送永安王出京,此后仲宁廷和魏空在城门殊死拼杀,城门控制权六次易手,最后仲宁廷孤立无援力竭而亡,实乃忠义勇武之人。

    仲明华郑重的扶着兰溪的手臂,站了起来。

    他,终于可以做回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