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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血迷

    话说鉴如被齐扬袭击,后被俞宣救下以后就赶回宫去,她并没有将此事告知父皇,而是去到了吏部。

    按理说像公主、妃嫔之类的人是不会来六部的,今日公主突然来访,穿的还是上街时的便装。崔语晗的父亲吏部侍郎崔青赶紧起身迎接,“不知公主今日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崔叔叔,我听说吏部这里有一本小册子,专门记录那些被革职、惩办、流放乃至处斩的官吏,不知可否借小女子一阅?”

    崔青赶紧回答道:“公主说的是《罪殇录》吧,这本书确在吏部,但是,一般情况下,没有皇上的御令,是不能借于吏部以外的人阅览的。”

    “这样啊,我只看一小会,而且就在这里看,您就在旁边看着,不知可否?”

    “公主,您就别再为难下官了。这有违于建制,实在不可。”

    鉴如知道,这样求下去也不是办法,她便转身离开了,准备去找她的同胞大哥——太子北野鉴颖帮忙。

    “恭送公主殿下。”

    另一边,俞宣逃脱了彭越率领的御成者捕快的追捕,赶忙从东阳城的东南门出去,这座小门名为尚安门,本为大门之一,却早已废弃,如今沦落为偏僻小门,其外是树林一片,鲜有人出入,也只有一小队人马看守。这队兵士也是庸散,虽少有人出入,也是懒得挨个搜查。

    俞宣逃至此处,知道得装作平常赶路的样子,他拿出路引,这是刚出玄女村的时候,他花钱去官府办理的,五国通用。

    这尚安门的军士随便瞟一眼路引,看到俞宣是从莫君国来,便问道:“来我们牧城国作甚?”

    俞宣不紧不慢地回答道:“卖艺。”

    军士看到俞宣背着剑,以为俞宣是舞剑卖艺的,也便没有追问,放俞宣出城去了。

    城外有一条很窄的官路,他现在不敢走官路。另一边是一片树林,这片林子很大,俞宣不知该往何处走,只能一路向前。但是,他走着走着,总感觉自己又绕回了原处。他在当前的这个地方做了个圆形记号,走了半天,发现又绕回了记号处。

    太阳快下山了,俞宣知道,这样的话,自己迟早得被饿死,会在这里筋疲力尽地倒下去。

    可他又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一直走下去,一边走一边做记号。可他,感觉自己越来越不行了,越来越使不上力气,甚至于眼前开始逐渐昏花。他也终于闯出了这大片树林,眼前,是一座高山。

    晚上,月明星稀,俞宣听到了猫头鹰的阵阵叫声,直教人瑟瑟发冷。俞宣也终于快翻过这座山了。

    突然,俞宣遥遥地看见前方有点点烛光,想必是个村子,他便突然燃起希望,用尽最后的力气朝着那烛光走去,他终于要走到其中一间房子跟前时,猛地眼前一黑,一个趔趄,倒了下去。

    第二天早晨醒来时,俞宣已经在屋子里了,他的眼前,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

    老者缓缓说道:“你终于醒了,你长期没有吃饱饭,你年轻的身体是受不了的。我家里也没什么能招待你的,只有这碗水,喝了它吧。”说罢,老者便把那破旧的碗递了过来。

    俞宣接过碗时,环视了一眼老者家里的情况,家徒四壁,破败不堪,连一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

    太子宫内,太子北野鉴颖很早便起床了,正在批改奏章,他的父皇近日有恙在身,也无法上朝,故许多朝廷大事皆交于太子处置。正批改时,吏部侍郎崔青求见,他所来,正是来汇报昨日鉴如想翻看《罪殇录》一事。

    待崔青走后,鉴颖在想:他这个妹妹向来对政事不感兴趣,如今却突然过问此事,不知为何。

    鉴颖正想着,,他的妹妹和缘公主北野鉴如正好也来了。还没等鉴如开口,鉴颖倒是先开口了,他笑着说——是那种纯粹的哥哥对妹妹的温柔的笑:“你来,是不是想让我帮你,好可以看到《罪殇录》吧?如果是为了这事,那还是算了吧。”

    鉴如便坐到他哥身旁,开始了撒娇,“哎呀,哥,我知道你最疼我了,你就答应我吧。”

    鉴颖看着妹妹那清澈如水的眼睛,问道:“你一个女孩子家,看这干什么啊?”

    鉴如说道:“哎呀,哥,我只是突然心血来潮,想看看咱们国家出过哪些乱臣贼子,关心一下吗?”

    鉴颖还是笑着,说道:“根据我对我妹妹的认识,她是绝对不会对政事感兴趣的。你如果告诉我你为啥一定要看,我可以考虑考虑。”

    鉴如可不想把自己被齐扬袭击的事情告诉大哥,但这样的话,以大哥的性格,他是绝对不会告诉自己的,只好作罢。

    “好吧好吧,不麻烦您太子殿下了,妹妹先行告辞了。”

    鉴如说完,正欲退下,鉴颖又说了:“父皇把你和鉴圆的婚事交给我操办了,说无论如何都要让我给你们找一个好的伴侣。不过,我听说今年科考的那些状元、进士都没能入了我妹妹的眼睛。我这里有一份名单,上面都是四品以上官员的儿子门,都是未婚,年纪也都和你相仿,我都看过了,那些品行不好的我也都除去了,你把这份名单先拿去看一下吧,看看有没有中意的,下午我带你去探望探望其中的几位。”

    “那就,多让大哥费心了。”鉴如一脸不情愿的样子。

    鉴如回到自己的宫内,扫了一眼大哥给自己的名单,共计八人,其中便有韩唯和贾明。但她现在还无心考虑这个,她的婚姻大事,她想自己做主。鉴如又看到桌上的玉佩——这便是她昨日捡到的俞宣的玉佩,鉴如拿起玉佩,将其放到日光下细细地端详着。“这个人,现在会在哪里呢?”

    鉴如正看着玉佩,他的二哥——北野鉴圆来了。

    鉴如很惊奇于二哥能在此时回来,因为父皇为了锻炼鉴圆的军事能力,从十八岁开始便授其为安北将军,派他到宁回草原驻守,厉兵秣马。

    鉴圆说道:“这不是快到鉴宓的生日了吗?我就赶了回来。”

    鉴如生气地说道:“臭二哥,真偏心,我生日的时候你都没有回来。”

    鉴圆急忙说道:“我那不是实在有军机要务在身,脱不开啊,而且我不是派人给你送来了好多礼品吗?”

    鉴如还是撅着个嘴,装作很生气的样子。

    “哎呀,好妹妹,你就别生气了。哥哥错了,下次哥哥一定回来,还给你备一份大礼。”

    鉴如终于笑了,“哼,这还差不多。”

    鉴圆看到妹妹手里拿着玉佩,便笑着说道:“听说父皇和大哥正在给你找如意郎君,这不会是你们的定情信物吧?”

    “哎呀,才不是呢!别说我了,你的婚姻大事才让父皇和大哥头疼呢,你长年在外面,也没去见过各家官员的小姐。你这事,才该抓紧了。”

    鉴圆说道:“这次我回来,刚去见了父皇,父皇说这次一定要让我多呆几天,去见见那些大家闺秀,先把对象确定下来。”

    两人又寒暄了一阵,鉴圆说道:“好了,我该去大哥那里了。”

    说道大哥,鉴如赶紧问道:“对了,二哥,你知道父皇有没有下旨杀过一个姓齐的官员啊?”

    鉴圆想了一下,说道:“姓齐的,我记得,两年前,当时的兵部侍郎齐元朗是被下旨砍头的。我只知道这些,剩下的也不知道了。你突然关心这个干什么?”

    “没啥,没啥,我只是偶然听人说起,感兴趣罢了。”

    此刻,俞宣在老者家,他还是脸色发白,感觉到浑身无力。

    老者缓缓说道:“我那孙子今天跟村里人一起上山挖草去了,他今天要是能多挖一点,说不定还能让我们多款待你一点。”

    俞宣很是吃惊,问道:“挖草?难道你们吃草为生吗?”

    老人无奈地摇摇头:“都吃了两年了。”

    俞宣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虽然四面被群山所包围,交通条件可能不好,但这里离牧城国神都东阳城不远,不应该贫困至此。便问道:“请问老先生,这里为何会如此贫困啊?”

    老者缓缓回答道:“我们这里啊,叫做神树村,以前不是这样的,那时候虽也不是说什么富贵乡里,但好歹,我们每家每户,都还能有口饭吃。那时候,我们村东面的山上,长者一种奇特的树,因为这种树的表面长着和鱼一样的鳞片,所以我们都叫它血鳞树。这种树长得非常的快,但它的寿命也只有一年,而且只会结一个果实。这种树神奇的地方就在于它的叶子。他的叶子开始是黄色的,等到成熟时就会变成血红色。”

    俞宣听到这里,说道:“我之前听我们村的私塾先生说过,有一种树,叶子成熟时会从黄色变成血红色。而这种叶子成熟以后,可以给人吃,一片叶子可以让一个人一天不饿。”

    老者点点头,说道:“对,你说的对。我们村里的人,世代就靠这种树为生。我们与官府定下了交易,我们采下血鳞树成熟后的叶子卖给官府,官府再给我们钱。我们村的所有人在族长的带领下,都靠这个谋生。”

    俞宣又问道:“后来是发生了什么吗?”

    老者叹了口气,说道:“一切,在两年前都变了。那一年九月底,血鳞树的叶子逐渐成熟,我们像往常一样,采下叶子后便送到官府。这些叶子通常会交给兵部,当时的兵部侍郎我记得是叫齐元朗。我们后来知道,我们把那些叶子送给兵部后,其中一部分被分给了京城的骁林军,骁林军吃了这些叶子之后,不少人都中毒身亡,我们这些村民都因此难逃干系。我们村很多人都官府被抓了去,我们的族长被刑部带去京城的路上,被人救走劫去了。有几个幸存的负责押送的刑部官吏指认劫走族长的人是兵部的人。

    后来,刑部在我们族长的家里搜出了毒药和与齐元朗来往的书信。信上齐元朗指使我们的族长在叶子上抹上他送来的这种毒,还说族长照办后会有很多好处。后来,又有一家药店老板指认齐府的下人来买过毒药。据说是因为齐元朗与骁林军的首领骁骑都统魏山素有冤仇,所以挟私报复。所有的证据就都指向了齐元朗,皇帝得知后龙颜大怒,直接下令当日就将齐元朗砍头。虽然齐元朗极力为自己辩解,但无奈没有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本来我们这村中的所有人和齐元朗的家人也都要秋后处斩,但是适逢太后十年祭日,所以大赦天下。齐元朗的家人便被流放,而我们这村中人,青壮年便被罚充军,村中各家的财物也都被官府夺去。甚至连山上的血鳞树未等结果便被全部砍伐。如今,村里的年轻人也都走了,也只剩下我们这些跑不动的老弱妇孺了,还时常有土匪强盗来我们这里劫掠。我们祖祖辈辈都以血鳞树为生,血鳞树被砍,我们更没有学过什么谋生的技能,我们就只能以吃草度日啊。”

    俞宣听后,很是奇怪,因为如果这件事真的是齐元朗做的,那真可谓是漏洞百出,愚蠢至极。首先,齐元朗派人劫走族长,那这些人绝不应该穿着兵部的衣服,还没有将押送的人全部杀死,这样做有点像是在故意暴露自己的身份;其次,齐元朗写给族长的信,更应该嘱咐族长看过信件之后立刻烧毁,不应该继续留着最后成为揭露自己罪行的证据;第三,如果说齐元朗是因为和魏山的恩怨而挟私报复,那他这么做的目的应该就是毒死骁林军,告魏山一个监管不力。但这样的话,皇帝肯定会彻查,毕竟骁林军是专门守卫皇城的军队,魏山再傻会任由别人毒害自己的军队?这样的做法实在太过于愚蠢。

    想到这里,俞宣就知道,齐元朗大概率是被人诬陷的。

    但是,这又如何呢?他一个从别国来的、流落他乡、身无分文、差点饿死的、跟这件事没有半毛钱关系的毛头小子,怎么可能能翻案?说实在一点,俞宣也没有责任去过问这件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他可以,但是,面对这种政治上的,国家上的事情,他是无能为力的。况且,他现在还得赶紧去飞燕城。

    由此,他现在最要紧的,就是盘缠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