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欲加之罪
古瑶国，东宫。
令狐誉早早赶到东宫，等紫轩刚从房门中出来，他便迎了上去行礼道：“太子殿下可知，昨夜沐临修突然暴毙身亡！”
紫轩懒洋洋伸了个腰，然后事不关己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父皇以往偏袒沐临修，而今却让他死于狱中，老九啊老九，终究还是错付？！”
说完，他打了个哈欠，他这才刚起床，没想到就听到这么晦气的消息。本想再来个回笼觉，都没什么好梦可托。
“太子殿子最近可是清闲，若是臣给殿下举荐个人，不知殿下可否见见！”
紫轩摇了摇头，乜了一眼：“我可没这些闲工夫，父皇不理朝纲，我却不能放任不管！难道太傅觉着，这古瑶国真是要亡了不成！”
令狐誉立即跪拜在地，十分惶恐道：“殿下何出此言，臣惶恐！”
紫轩端着架子，看向令狐誉：“别以为我不知道，沐临修的事，你可没少参言。只是太傅啊！如今我甚是怀疑，你到底是哪边的人，你这作态与那红美人有何区别！？同是出自圣书，你与沐临修为何差别如此之大！？”
令狐誉本想争辩什么，却被紫轩那道毒辣的神色，盯着呛咳，不知如何辩解。
“如今朝堂之上，无一人敢指责我父皇！但我父皇所行的过错，身为太子，我却要一直为他正身。你不但不劝解他，还由着他性子来，你真是想在古瑶国出仕，还是别处细作！我虽然不喜老九，但若是让老九顶替我太子之位到南璃当人质，那我愿那个人是我！”
紫轩说完，并无睡意。想着昨夜批文到了今日卯时，身体还是有些酸楚。
令狐誉只觉得一片苦心被冤枉，这才苦笑道：“殿下，难道还是不知吗？既然身在其中，又怎么会不受牵连！既然道不同，自然不相为谋。”
紫轩片刻茫然，闷着声道：“排除一切的障碍，不过是利己的障眼法！原来一切的定数，不过是出于一人的决断！那个人，便是我的父皇！”
紫轩整理了衣襟！大步迈出了长殿之外，让令狐誉，看不清他到底是有着怎样的打算！
空辰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酉时。他有些纳闷，自己怎么会睡这么久，他缓缓起身，发现自己浑身无力，走起路来都有些不成形态。
碧嫙在外面听见了响动，便推门而入。
“主子，你醒了！”碧嫙一边迎着来，一边点上了四周的宫灯。不会一会，空辰才在渐亮的屋子中，定了定神。
“我怎么会睡这么久！”空辰虽然是自言自语，但碧嫙还是一头跪下。
“主子责罚！是我用了迷香，才让公子睡了睡到此时！”
空辰本是无意之说，可碧嫙突然冒失的行为，倒是让空辰有些猜不透。他人还没醒得利索，所以在一旁的圆凳上坐下，望着灯影下的碧嫙，试图从碧嫙这里分辨点什么出来。
“为何！？”
空辰的话语气很轻，但碧嫙觉得心重。
“沐丞相他——他昨夜已经去了！我怕主子太过悲伤，所以才...”
碧嫙的话，像是一道天雷，将半醒半睡的空辰，劈了个正着。他好似没听清，又好似装着傻。
硬是愣了个半响，才憋出个话来：“你以为多睡一会，我就不会悲伤了。那你不如直接让我长眠不醒，那我此生就不必挂怀！能替我做主，你的本事可真不小，莫非真如那些奴才所说，你要当这九皇妃！”
空辰说完，便扬长而去。碧嫙泪挂在脸上，不知如何辩解。若只是这样，主子便如此待她，那若是知晓她其他，岂不是直接就杀了她。
本以为，这九皇子与这些宫中皇子不同，现在看来，身在皇家，那里有个是善主。
空辰只觉身子一沉，越是想要赶着去，越是觉得十分困难。他的冷意从四周飘洒开来，耳边不时传来：“见过九皇子！”“给九皇子跪安！”这些虚伪的礼仪，这些一切的一切，怎么就是不能保全一个人啊！
也许是太过匆忙，而空辰并没有及时反应。和来人正好撞了个着，他一个不稳退了几步，还是倒在了地上。
紫轩看着空辰，那颓废的模样，想来他还是个文弱书生，便伸手朝着地上的他，试着拉他一把。
空辰一抬眼，见是太子。立即用双手后着地，自己撑起来。
“九弟，还是如此逞强！”
空辰如今怒既生火，盯着紫轩半天不说一个字。紫轩恐他神志不清，却还是好言道：“这沐丞相，可是有名的孝子！为让自己母亲养病，在桐华宫修建了沐府。沐府上下有三十六口人，若你能赶去，应该是来得及。如今这沐丞相没了，与其感怀，不如真为他做些事吧！”
空辰听闻，顿时脸色煞白。眼里的倔强一闪而过，他行礼道：“多谢皇兄告知，空辰先行告退！
北上有云，南下有雨。眼看着就要变天了，坐在马车中的青娍，撩起帘子看向马车外，心中想着祖母若是看到如今的自己，一定高兴得合不拢嘴。想到这里，青娍不由得变得跟个孩子一般，笑得十分灿烂。
如今青娍脑海中还十分清晰记得，祖母将自己带出了孤石村，若非那样的变动，而今的自己兴许还穿不暖吃不饱。沐府的再造之恩，对青娍来说，不只是血缘上的。
“姑娘，沐府到了！”
只听车夫这样提醒道，马车便停了。青娍踏上马镫，缓缓而下。一阵诡异的风起，青娍转身看向沐府，只见玄铁大门紧闭。她心中似乎觉得不妙，但又觉着是自己多想了。
她正抬手打算敲门，瓢盆大雨顷刻而下，她虽然站在门前，避开了些雨，但散落蓬松的裙摆还是没能幸免，也就是肉眼可见的速度，染满了半截，形成了渐变的颜色。
青娍只觉此时也顾忌不了这么多，对着门敲着道：“府中可有人在！？”青娍合着敲了几声，里面硬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青娍歪着脑瓜，从门缝朝着里面看去，总觉得什么都是模糊的影子。想着是自己唐突了，兴许是外公又将祖母带回古瑶国去了，毕竟外公如今还是古瑶国的重臣，这里只是少许时候，供给祖母养病的地方而已。
早知道写封书信好了，以免这样错过了。青娍低着头，看了看已经湿透的绣花鞋，还有那被雨水淋湿的裙摆，不由得一个打了一个冷战。
青娍抬头望着巷外的半边天，已经黑压压一片。映着天色都显得有些晚了，可这屋檐下噗噗作响的雨水，跟珠帘似的，没有一点停下的意思。
青娍刚要从玉石梯上下来，却发现一落脚，府中门侧留下的排水口，有什么东西，被大雨冲刷了出来。她心中一紧，一步退下了三步玉石梯，伏在缺口处细细观察。
她正好奇那水为何看着似红似黑，月白的绣花鞋一沾，她的鞋子便呈现了红色，那绯红的颜色，刺痛她的双眼。再当她定眼一看，那溪口流出的雨水，映着地上血红，那些血红的水，沿着那些石板缺口，一点一点染去。
青娍后退几步，抬头看了看沐府门匾，望着那道封闭的大门，她楞在原地许久。
不远处，赫然挺立一个少年，身旁有一女子为他撑着一把竹叶青的油纸扇。
“主子！沐府就在前面，需要属下陪你过去吗？”
少年摇了摇了头，越过女子的手，接过了伞。“你先去马车内等我，这些事我自己处理。”
少年走近之时，发现有一位女子站在雨中。她肌肤雪白，可能是淋了雨的缘故，她面容憔悴煞白，如同白纸糊的一般，多有病态。正因如此，她的五官就显得特别深邃，唇瓣赤红，眉眼如墨。轻云鬒发甚长，左右余发，各粗一指，结束作同心带，垂手两肩，消瘦的骨形，一身加白纱衣外罩着里面的流沙白裙，腰间却挂着一朵绯红的樱花流苏，看着有点缀之意。
少年走过之时，不禁抬伞看了一眼。那一眼如同晴天霹雳，将他所有的幻想和害怕的，变成了眼前事实。
他本来已经准备好了，有了好多的打算，可就在这一眼，一切化为乌有。即使这样，他还是低哑发出了声音：“青娍——”为何在此，为何？难道这一切，还是难逃命数。
青娍本觉脑子已经坏死，望着那道门，害怕隔绝了她最害怕的事。此时，头顶的雨水停了，只听见似水落在了什么东西上。
青娍抬头看着空辰，眼中难以置信，可心中却一暖，她刚才心中的害怕，如今好似有了勇气可以面对。
“空辰君——沐府出事了！”她言语克制，心中却早已如同死灰。空辰瞧着青娍，与生俱来就带着圣洁感，让人有着一定的距离，她好似一直都平静，有着无喜无悲的神色。现在也是，看不出她到底，能否如同表面一般，能够承受所见所有。
“站在这里别动！等我！”空辰握着青娍的手，放在了伞柄上，然后用双手捧着她的手，一脸认真看着她道：“青娍、别怕有我在，发生了任何事，我都会陪着你！”他的话，像是在许诺一般，本来如此暧昧的举动，放在平日里，青娍早已避开。可现在的青娍，好似觉得被任何摆布，都比不得她心中所害怕的事发生。她甚是觉得自己胆小，胆小到在门外杵着这么久，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见青娍握着伞后，空辰才朝着沐府大门走去。他先是拍了拍门，听见里面内扣有响动，便直接用自己的身体向前撞，一次比一次用力。就在他用到了自己极限的时候，门直接开了。空辰有些疑惑，看着渐渐开阔的门。他的力气也消耗过度，若非怕旁人看见青娍如此模样，他倒是会去叫侍从来。可现在，自己解决了。空辰看向站着一动不动的青娍，像个蘑菇一样，种在了地上一般。
“青娍！门开了！”
青娍疑惑回身，想从此刻的角度，看着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发现什么也没见到，她疾步跨上了石梯，一个踉跄差点跌在门楣上。
空辰一把搂住了她的腰，倒吸一口凉气。“青娍！”语气里面多有宠溺。虽然此刻想这些不太好，可空辰觉得她腰可真是出奇的软，莫非是跳舞的缘故。
两人一同走入了庭院中心，发现里面一个人影也没有。可地上仍有深红血迹，虽然被大雨刮走了些，但残留的血迹发出的血腥味，从入庭院那一刻起，就已经很浓了。
青娍哽咽不语，虽然没有泪水流出。但她好似一直在哽咽，空辰看得出她是在隐忍。
“青娍、若是没见到人，一切就没有想象中这么坏！”空辰的话音刚落，在红亭转角处，青娍便看见了林珊。
这下青娍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她噗嗤一声跪地，也不知伤着自己没有。空辰一边心疼，一边又觉得自己把安慰她的话，变成了诅咒一般，他对自己也是十方失望透顶。
林珊是祖母的贴身丫鬟，那祖母又去了那里。青娍抱着林珊，心中恐慌得发抖。
空辰眼见如此，他长这么大都是第一次，这么直面看这种场面，可青娍还是女孩子比自己还小几岁。想到这里，他看青娍的神色，又多了几分怜爱。
就在青娍啜泣无声的时候，林珊的躯体渐渐消退。然后变成了血红的水，浸透在青娍雪白的裙衣上。青娍摊开自己的十个手指，发现林珊没了，就剩了自己身上和地上的一滩血。
空辰一时也觉得不可思议，这种杀人行为，怎么会如此邪恶，江湖中甚至都没有这样的杀手。这种特殊的手法，到底是不是跟古瑶国有关系。
说道古瑶国，空辰想起沐丞相和沐府如今都遭遇了不测，此事到底是谁的阴谋，杀了一个沐丞相和沐府，想要从中获取什么利益。
青娍此时瞳孔如同死色，再也没有容下其他的希望。她朝向庭院那些血迹看去，此时大雨已经冲散了。可在那其中，是否有祖母的血，混迹其中呢，去圣书成为了见祖母最后一面，如今——如今只是时隔不久，为何——世间竟然有如此残忍之事。如果此时自己的身份，不是人族是那个被自己摒弃的神族身份，是否能让一切重来，一切都能死灰复燃，一切都能活过来。
为什么？为什么？我现在不是上神紫妤，为什么我不是青帝的七公主，拥有起死回生的能力。
想到这些，青娍只觉自己脑子崩坏，心中有枯竭的迹象。她始终无法面对，无法面对如今眼前的景象，那怕是一种想象和噩梦也好。
当空辰注意到青娍的时候，青娍用沾满了血的双手，抓紧了自己的裙子，可她一身雪白与红色血迹，早就浑然一起。空辰蹲下身，打算一把抱住青娍的时候。
青娍的瞳孔好似有了异样之色，她一把推开了空辰。一脸恨意道：“你到底是谁！为何来此！？”
不得说，青娍悲伤过度之后，头脑似乎变得灵光了起来。她刚才还十分相信空辰，可仔细想来，与空辰在圣书拜别后，再没见过。而自己从花墙阁出发，空辰并不知道自己是花墙阁的人，他能及时出现在这里，自然没有自己的原因。而是他，一早就是往这里赶，他为何往这里赶，他与沐府有什么样的关系。这一切的一切的发生，他的身份和动机，与此事的关系，让青娍也变得十分痛恨他。
空辰似有被问到了心坎，他对青娍无法说谎，只要青娍想要知道的事，只要他知道，就没办法欺骗她。何况是在这种时候，虽然会显得雪上加霜，但是这种命运的交织，注定无法去改变什么。
空辰面色一冷，似有三分寒气六分绝望，好似被人逼着道：“古瑶国九皇子，上官紫宸！”空辰说着，便对青娍作揖，这种圣书的礼仪在此刻来看，为何如此荒唐。青娍看着他，面色比他更冷，身体垮了一截，往后连着退了几步，险些踩着自己的裙摆摔倒。空辰一见，试有上前扶的意思。
青娍瞪了一眼他，面色无悲无喜。就是这种面无表情的样子，就是这样陌生的神色，才有些刺痛了空辰。
“你别再退后，我不上前就是了！”空辰的声音还是这么温柔，好像他从来都是这样，谦谦君子。
青娍似有疑惑，抬眼凝视着他，“还有什么身份？难道不用一并告知吗？堂堂九皇子，来沐府别院是为了看谁！？”
空辰将嘴唇抿成一条白线，他的面色也苍白无力。他下意识为了清醒自己，咬破了嘴角，鲜血沿着他的嘴角溢了出来。他才缓缓而道：“沐丞相有通敌卖国之罪，沐府株连九族，虽然罪名不成立，可沐丞相昨夜死于牢狱中，此事便无从对峙，沐府遭遇此劫，是紫宸怠慢了！如果我能早些来，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见他一脸认真的模样，嘴角还挂着些血迹。青娍不由得觉得可笑至极，他说的一切，好似都没说明，他与整件事有何关系，为何要承担沐府被屠门的罪责。
“可笑！！!我外公通敌卖国，这种罪名我一个不参与朝政的女子，都觉得是诬陷，可是你们高高在上的皇族，不分青红皂白，就屠杀人的性命，他可是世人皆传的忠诚之贤士，连圣书学府都流传着他效君之事。你们竟然如此对待他，如此对待他的家人。”
青娍一边数落，一边泣不成声。抽泣的声音，连着她单薄的身体，一直颤抖不停。凡间世人有生老病死，有死于意外，可是这种莫名的罪名，只是那皇族，皇族的一句话，真是荒唐至极！
青娍说了这么多，可空辰只听得她叫沐丞相外公，原来在牢狱里，沐丞相说有两个女儿的时候，其中一个已经成婚了，可是青娍为何没有跟着父亲姓，而是跟着自己母亲呢？这里面还有多少秘密，是他不知道的，而青娍到底还有多少事，是自己不知道的，他如今到底该如何再靠近眼前这个要强的女子，如何才能得到她的信任，如何才能陪着她！这一切！这一切都毁在了彼此的身份上。
“青娍——”
空辰说的时候，眼中的泪水早就顺着他的轮廓，滑落在衣襟上，湿了一片。
“上官紫宸，到此为此！”青娍眼眸血红，那种疼痛是旁人无法理解的。她曾经无依无靠想要一死了之，后有沐府撑腰，能去九州首府念书，能在花墙阁学习六艺。她唯一想要取悦的人，想要讨好的人，便是祖母，祖母的出现给了她一切，把她宠得高高的，给她铺了所有的路。而今祖母已经不再了，她的心好像也骤停了。
“自今日从这里踏出，你我便是敌对关系！以往种种在此结束，不破古瑶国，此生不为人！”青娍一字一句，那种决绝非她如今年龄该有的。
空辰先是愣了一番，听完青娍的话，他才渐渐知觉，他所有的念想，与她种种，在此枯竭。
青娍朝着庭院桃花林走去，蹲在那里许久，好似在剖开什么东西。空辰远远看看着她，就是不敢靠近半步，也不敢挪开半步，生怕她再出什么事来。
青娍见挖的差不多了，便起身将自己外罩的纱衣，脱了下来。合着那樱花流苏，一同埋了起来。
空辰见状，心中一阵酸楚，若非这杀伐残忍的手段。沐府上下尸首荡然无存，青娍也不会将沾上血的衣襟，作为那女子的尸首来安葬。
此事不只是青娍在意，他回到古瑶也会好好查了，给青娍一个交代。
令狐誉早早赶到东宫，等紫轩刚从房门中出来，他便迎了上去行礼道：“太子殿下可知，昨夜沐临修突然暴毙身亡！”
紫轩懒洋洋伸了个腰，然后事不关己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父皇以往偏袒沐临修，而今却让他死于狱中，老九啊老九，终究还是错付？！”
说完，他打了个哈欠，他这才刚起床，没想到就听到这么晦气的消息。本想再来个回笼觉，都没什么好梦可托。
“太子殿子最近可是清闲，若是臣给殿下举荐个人，不知殿下可否见见！”
紫轩摇了摇头，乜了一眼：“我可没这些闲工夫，父皇不理朝纲，我却不能放任不管！难道太傅觉着，这古瑶国真是要亡了不成！”
令狐誉立即跪拜在地，十分惶恐道：“殿下何出此言，臣惶恐！”
紫轩端着架子，看向令狐誉：“别以为我不知道，沐临修的事，你可没少参言。只是太傅啊！如今我甚是怀疑，你到底是哪边的人，你这作态与那红美人有何区别！？同是出自圣书，你与沐临修为何差别如此之大！？”
令狐誉本想争辩什么，却被紫轩那道毒辣的神色，盯着呛咳，不知如何辩解。
“如今朝堂之上，无一人敢指责我父皇！但我父皇所行的过错，身为太子，我却要一直为他正身。你不但不劝解他，还由着他性子来，你真是想在古瑶国出仕，还是别处细作！我虽然不喜老九，但若是让老九顶替我太子之位到南璃当人质，那我愿那个人是我！”
紫轩说完，并无睡意。想着昨夜批文到了今日卯时，身体还是有些酸楚。
令狐誉只觉得一片苦心被冤枉，这才苦笑道：“殿下，难道还是不知吗？既然身在其中，又怎么会不受牵连！既然道不同，自然不相为谋。”
紫轩片刻茫然，闷着声道：“排除一切的障碍，不过是利己的障眼法！原来一切的定数，不过是出于一人的决断！那个人，便是我的父皇！”
紫轩整理了衣襟！大步迈出了长殿之外，让令狐誉，看不清他到底是有着怎样的打算！
空辰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酉时。他有些纳闷，自己怎么会睡这么久，他缓缓起身，发现自己浑身无力，走起路来都有些不成形态。
碧嫙在外面听见了响动，便推门而入。
“主子，你醒了！”碧嫙一边迎着来，一边点上了四周的宫灯。不会一会，空辰才在渐亮的屋子中，定了定神。
“我怎么会睡这么久！”空辰虽然是自言自语，但碧嫙还是一头跪下。
“主子责罚！是我用了迷香，才让公子睡了睡到此时！”
空辰本是无意之说，可碧嫙突然冒失的行为，倒是让空辰有些猜不透。他人还没醒得利索，所以在一旁的圆凳上坐下，望着灯影下的碧嫙，试图从碧嫙这里分辨点什么出来。
“为何！？”
空辰的话语气很轻，但碧嫙觉得心重。
“沐丞相他——他昨夜已经去了！我怕主子太过悲伤，所以才...”
碧嫙的话，像是一道天雷，将半醒半睡的空辰，劈了个正着。他好似没听清，又好似装着傻。
硬是愣了个半响，才憋出个话来：“你以为多睡一会，我就不会悲伤了。那你不如直接让我长眠不醒，那我此生就不必挂怀！能替我做主，你的本事可真不小，莫非真如那些奴才所说，你要当这九皇妃！”
空辰说完，便扬长而去。碧嫙泪挂在脸上，不知如何辩解。若只是这样，主子便如此待她，那若是知晓她其他，岂不是直接就杀了她。
本以为，这九皇子与这些宫中皇子不同，现在看来，身在皇家，那里有个是善主。
空辰只觉身子一沉，越是想要赶着去，越是觉得十分困难。他的冷意从四周飘洒开来，耳边不时传来：“见过九皇子！”“给九皇子跪安！”这些虚伪的礼仪，这些一切的一切，怎么就是不能保全一个人啊！
也许是太过匆忙，而空辰并没有及时反应。和来人正好撞了个着，他一个不稳退了几步，还是倒在了地上。
紫轩看着空辰，那颓废的模样，想来他还是个文弱书生，便伸手朝着地上的他，试着拉他一把。
空辰一抬眼，见是太子。立即用双手后着地，自己撑起来。
“九弟，还是如此逞强！”
空辰如今怒既生火，盯着紫轩半天不说一个字。紫轩恐他神志不清，却还是好言道：“这沐丞相，可是有名的孝子！为让自己母亲养病，在桐华宫修建了沐府。沐府上下有三十六口人，若你能赶去，应该是来得及。如今这沐丞相没了，与其感怀，不如真为他做些事吧！”
空辰听闻，顿时脸色煞白。眼里的倔强一闪而过，他行礼道：“多谢皇兄告知，空辰先行告退！
北上有云，南下有雨。眼看着就要变天了，坐在马车中的青娍，撩起帘子看向马车外，心中想着祖母若是看到如今的自己，一定高兴得合不拢嘴。想到这里，青娍不由得变得跟个孩子一般，笑得十分灿烂。
如今青娍脑海中还十分清晰记得，祖母将自己带出了孤石村，若非那样的变动，而今的自己兴许还穿不暖吃不饱。沐府的再造之恩，对青娍来说，不只是血缘上的。
“姑娘，沐府到了！”
只听车夫这样提醒道，马车便停了。青娍踏上马镫，缓缓而下。一阵诡异的风起，青娍转身看向沐府，只见玄铁大门紧闭。她心中似乎觉得不妙，但又觉着是自己多想了。
她正抬手打算敲门，瓢盆大雨顷刻而下，她虽然站在门前，避开了些雨，但散落蓬松的裙摆还是没能幸免，也就是肉眼可见的速度，染满了半截，形成了渐变的颜色。
青娍只觉此时也顾忌不了这么多，对着门敲着道：“府中可有人在！？”青娍合着敲了几声，里面硬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青娍歪着脑瓜，从门缝朝着里面看去，总觉得什么都是模糊的影子。想着是自己唐突了，兴许是外公又将祖母带回古瑶国去了，毕竟外公如今还是古瑶国的重臣，这里只是少许时候，供给祖母养病的地方而已。
早知道写封书信好了，以免这样错过了。青娍低着头，看了看已经湿透的绣花鞋，还有那被雨水淋湿的裙摆，不由得一个打了一个冷战。
青娍抬头望着巷外的半边天，已经黑压压一片。映着天色都显得有些晚了，可这屋檐下噗噗作响的雨水，跟珠帘似的，没有一点停下的意思。
青娍刚要从玉石梯上下来，却发现一落脚，府中门侧留下的排水口，有什么东西，被大雨冲刷了出来。她心中一紧，一步退下了三步玉石梯，伏在缺口处细细观察。
她正好奇那水为何看着似红似黑，月白的绣花鞋一沾，她的鞋子便呈现了红色，那绯红的颜色，刺痛她的双眼。再当她定眼一看，那溪口流出的雨水，映着地上血红，那些血红的水，沿着那些石板缺口，一点一点染去。
青娍后退几步，抬头看了看沐府门匾，望着那道封闭的大门，她楞在原地许久。
不远处，赫然挺立一个少年，身旁有一女子为他撑着一把竹叶青的油纸扇。
“主子！沐府就在前面，需要属下陪你过去吗？”
少年摇了摇了头，越过女子的手，接过了伞。“你先去马车内等我，这些事我自己处理。”
少年走近之时，发现有一位女子站在雨中。她肌肤雪白，可能是淋了雨的缘故，她面容憔悴煞白，如同白纸糊的一般，多有病态。正因如此，她的五官就显得特别深邃，唇瓣赤红，眉眼如墨。轻云鬒发甚长，左右余发，各粗一指，结束作同心带，垂手两肩，消瘦的骨形，一身加白纱衣外罩着里面的流沙白裙，腰间却挂着一朵绯红的樱花流苏，看着有点缀之意。
少年走过之时，不禁抬伞看了一眼。那一眼如同晴天霹雳，将他所有的幻想和害怕的，变成了眼前事实。
他本来已经准备好了，有了好多的打算，可就在这一眼，一切化为乌有。即使这样，他还是低哑发出了声音：“青娍——”为何在此，为何？难道这一切，还是难逃命数。
青娍本觉脑子已经坏死，望着那道门，害怕隔绝了她最害怕的事。此时，头顶的雨水停了，只听见似水落在了什么东西上。
青娍抬头看着空辰，眼中难以置信，可心中却一暖，她刚才心中的害怕，如今好似有了勇气可以面对。
“空辰君——沐府出事了！”她言语克制，心中却早已如同死灰。空辰瞧着青娍，与生俱来就带着圣洁感，让人有着一定的距离，她好似一直都平静，有着无喜无悲的神色。现在也是，看不出她到底，能否如同表面一般，能够承受所见所有。
“站在这里别动！等我！”空辰握着青娍的手，放在了伞柄上，然后用双手捧着她的手，一脸认真看着她道：“青娍、别怕有我在，发生了任何事，我都会陪着你！”他的话，像是在许诺一般，本来如此暧昧的举动，放在平日里，青娍早已避开。可现在的青娍，好似觉得被任何摆布，都比不得她心中所害怕的事发生。她甚是觉得自己胆小，胆小到在门外杵着这么久，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见青娍握着伞后，空辰才朝着沐府大门走去。他先是拍了拍门，听见里面内扣有响动，便直接用自己的身体向前撞，一次比一次用力。就在他用到了自己极限的时候，门直接开了。空辰有些疑惑，看着渐渐开阔的门。他的力气也消耗过度，若非怕旁人看见青娍如此模样，他倒是会去叫侍从来。可现在，自己解决了。空辰看向站着一动不动的青娍，像个蘑菇一样，种在了地上一般。
“青娍！门开了！”
青娍疑惑回身，想从此刻的角度，看着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发现什么也没见到，她疾步跨上了石梯，一个踉跄差点跌在门楣上。
空辰一把搂住了她的腰，倒吸一口凉气。“青娍！”语气里面多有宠溺。虽然此刻想这些不太好，可空辰觉得她腰可真是出奇的软，莫非是跳舞的缘故。
两人一同走入了庭院中心，发现里面一个人影也没有。可地上仍有深红血迹，虽然被大雨刮走了些，但残留的血迹发出的血腥味，从入庭院那一刻起，就已经很浓了。
青娍哽咽不语，虽然没有泪水流出。但她好似一直在哽咽，空辰看得出她是在隐忍。
“青娍、若是没见到人，一切就没有想象中这么坏！”空辰的话音刚落，在红亭转角处，青娍便看见了林珊。
这下青娍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她噗嗤一声跪地，也不知伤着自己没有。空辰一边心疼，一边又觉得自己把安慰她的话，变成了诅咒一般，他对自己也是十方失望透顶。
林珊是祖母的贴身丫鬟，那祖母又去了那里。青娍抱着林珊，心中恐慌得发抖。
空辰眼见如此，他长这么大都是第一次，这么直面看这种场面，可青娍还是女孩子比自己还小几岁。想到这里，他看青娍的神色，又多了几分怜爱。
就在青娍啜泣无声的时候，林珊的躯体渐渐消退。然后变成了血红的水，浸透在青娍雪白的裙衣上。青娍摊开自己的十个手指，发现林珊没了，就剩了自己身上和地上的一滩血。
空辰一时也觉得不可思议，这种杀人行为，怎么会如此邪恶，江湖中甚至都没有这样的杀手。这种特殊的手法，到底是不是跟古瑶国有关系。
说道古瑶国，空辰想起沐丞相和沐府如今都遭遇了不测，此事到底是谁的阴谋，杀了一个沐丞相和沐府，想要从中获取什么利益。
青娍此时瞳孔如同死色，再也没有容下其他的希望。她朝向庭院那些血迹看去，此时大雨已经冲散了。可在那其中，是否有祖母的血，混迹其中呢，去圣书成为了见祖母最后一面，如今——如今只是时隔不久，为何——世间竟然有如此残忍之事。如果此时自己的身份，不是人族是那个被自己摒弃的神族身份，是否能让一切重来，一切都能死灰复燃，一切都能活过来。
为什么？为什么？我现在不是上神紫妤，为什么我不是青帝的七公主，拥有起死回生的能力。
想到这些，青娍只觉自己脑子崩坏，心中有枯竭的迹象。她始终无法面对，无法面对如今眼前的景象，那怕是一种想象和噩梦也好。
当空辰注意到青娍的时候，青娍用沾满了血的双手，抓紧了自己的裙子，可她一身雪白与红色血迹，早就浑然一起。空辰蹲下身，打算一把抱住青娍的时候。
青娍的瞳孔好似有了异样之色，她一把推开了空辰。一脸恨意道：“你到底是谁！为何来此！？”
不得说，青娍悲伤过度之后，头脑似乎变得灵光了起来。她刚才还十分相信空辰，可仔细想来，与空辰在圣书拜别后，再没见过。而自己从花墙阁出发，空辰并不知道自己是花墙阁的人，他能及时出现在这里，自然没有自己的原因。而是他，一早就是往这里赶，他为何往这里赶，他与沐府有什么样的关系。这一切的一切的发生，他的身份和动机，与此事的关系，让青娍也变得十分痛恨他。
空辰似有被问到了心坎，他对青娍无法说谎，只要青娍想要知道的事，只要他知道，就没办法欺骗她。何况是在这种时候，虽然会显得雪上加霜，但是这种命运的交织，注定无法去改变什么。
空辰面色一冷，似有三分寒气六分绝望，好似被人逼着道：“古瑶国九皇子，上官紫宸！”空辰说着，便对青娍作揖，这种圣书的礼仪在此刻来看，为何如此荒唐。青娍看着他，面色比他更冷，身体垮了一截，往后连着退了几步，险些踩着自己的裙摆摔倒。空辰一见，试有上前扶的意思。
青娍瞪了一眼他，面色无悲无喜。就是这种面无表情的样子，就是这样陌生的神色，才有些刺痛了空辰。
“你别再退后，我不上前就是了！”空辰的声音还是这么温柔，好像他从来都是这样，谦谦君子。
青娍似有疑惑，抬眼凝视着他，“还有什么身份？难道不用一并告知吗？堂堂九皇子，来沐府别院是为了看谁！？”
空辰将嘴唇抿成一条白线，他的面色也苍白无力。他下意识为了清醒自己，咬破了嘴角，鲜血沿着他的嘴角溢了出来。他才缓缓而道：“沐丞相有通敌卖国之罪，沐府株连九族，虽然罪名不成立，可沐丞相昨夜死于牢狱中，此事便无从对峙，沐府遭遇此劫，是紫宸怠慢了！如果我能早些来，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见他一脸认真的模样，嘴角还挂着些血迹。青娍不由得觉得可笑至极，他说的一切，好似都没说明，他与整件事有何关系，为何要承担沐府被屠门的罪责。
“可笑！！!我外公通敌卖国，这种罪名我一个不参与朝政的女子，都觉得是诬陷，可是你们高高在上的皇族，不分青红皂白，就屠杀人的性命，他可是世人皆传的忠诚之贤士，连圣书学府都流传着他效君之事。你们竟然如此对待他，如此对待他的家人。”
青娍一边数落，一边泣不成声。抽泣的声音，连着她单薄的身体，一直颤抖不停。凡间世人有生老病死，有死于意外，可是这种莫名的罪名，只是那皇族，皇族的一句话，真是荒唐至极！
青娍说了这么多，可空辰只听得她叫沐丞相外公，原来在牢狱里，沐丞相说有两个女儿的时候，其中一个已经成婚了，可是青娍为何没有跟着父亲姓，而是跟着自己母亲呢？这里面还有多少秘密，是他不知道的，而青娍到底还有多少事，是自己不知道的，他如今到底该如何再靠近眼前这个要强的女子，如何才能得到她的信任，如何才能陪着她！这一切！这一切都毁在了彼此的身份上。
“青娍——”
空辰说的时候，眼中的泪水早就顺着他的轮廓，滑落在衣襟上，湿了一片。
“上官紫宸，到此为此！”青娍眼眸血红，那种疼痛是旁人无法理解的。她曾经无依无靠想要一死了之，后有沐府撑腰，能去九州首府念书，能在花墙阁学习六艺。她唯一想要取悦的人，想要讨好的人，便是祖母，祖母的出现给了她一切，把她宠得高高的，给她铺了所有的路。而今祖母已经不再了，她的心好像也骤停了。
“自今日从这里踏出，你我便是敌对关系！以往种种在此结束，不破古瑶国，此生不为人！”青娍一字一句，那种决绝非她如今年龄该有的。
空辰先是愣了一番，听完青娍的话，他才渐渐知觉，他所有的念想，与她种种，在此枯竭。
青娍朝着庭院桃花林走去，蹲在那里许久，好似在剖开什么东西。空辰远远看看着她，就是不敢靠近半步，也不敢挪开半步，生怕她再出什么事来。
青娍见挖的差不多了，便起身将自己外罩的纱衣，脱了下来。合着那樱花流苏，一同埋了起来。
空辰见状，心中一阵酸楚，若非这杀伐残忍的手段。沐府上下尸首荡然无存，青娍也不会将沾上血的衣襟，作为那女子的尸首来安葬。
此事不只是青娍在意，他回到古瑶也会好好查了，给青娍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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