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此刻，发生在泰西的一些事情
时间不会因为李贶生而停下，世界也不会。
在李贶生研究着档案的同时，中原还发生着这样那样的一些事情。
澳门。
一座特殊的城市，在此居住并进行贸易的葡萄牙人曾经试图向天朝申请租借此地，但被驳回。不过，天朝还是允诺了葡萄牙人的通商请求，甚至开放了几个城市，允许葡萄牙人设置贸易站和使馆。
这足够了，葡萄牙人不是疯子，不是那些渴求战争的军人，他们是商人，他们是来赚钱而不是来开疆拓土的。
就算要开疆拓土，天朝也绝不是什么好目标——真那么想打异教徒或者征服土地，干嘛不去打奥斯曼人？非得招惹比奥斯曼更强大的天朝？
至少对于最早一批来到天朝，甚至已经在天朝生活了大半辈子的那些葡萄牙来说，他们亲眼看见了天朝的庞大的强盛，他们清楚天朝是个怎样的存在。甚至这一批葡萄牙人之中，还产生了一些葡萄牙独立主义者。
这批人认为，西班牙一直试图吞并葡萄牙，完成统一伊利比亚的事业，为了保证葡萄牙的独立，他们鼓吹让葡萄牙向天朝称臣，并在研究了中华帝国法之后，这些人认为，应该抛弃葡萄牙传统法理和文化，让葡萄牙直接加入中华帝国的法理体系之中。
而对于这一点，最大的阻力甚至不是来自于政治上的，而是宗教文化上的——葡萄牙的天主教文化很浓厚，绝大部分葡萄牙人虽然并不排斥自己能够加入如此古老且强大的东方帝国法理里，但他们对于加入一个异教徒帝国仍然有着担忧和排斥。
当然，凡事总有例外。
随着时间流逝和远东贸易的发展，在天朝的葡萄牙人越来越多，也有更多的葡萄牙人醉心于天朝的繁荣之中，宁愿在天朝的江淮地区费尽财产购入房屋并入籍天朝，也不愿意返回泰西。
同时，那些在中原出生的葡萄牙人也越来越多了。
中原并没有葡萄牙人社区，也没有类似的社区文化，这些在中原出生的葡萄牙人除了在家中会被长辈教导一些天主教和葡萄牙的传统文化以外，更多的，则是接受着来自于天朝的文化。他们甚至已经习惯了大量的天朝习俗。
而当这一批葡萄牙人伴随着他们的父辈们回到泰西之后，一些奇妙的事情便开始慢慢酝酿了。
正德六十......不，应该是公元一五六六年。
阿尔瓦罗揉了揉眉，即使已经回到里斯本两年的时间了，但在天朝的经历已经给他刻下了无法抹去的痕迹，他甚至至今仍然习惯于用正德纪年法而非公元纪年。
在天朝的时候，这算不上问题，但当他回到里斯本之后，这样怪异和违和的举止，便让阿尔瓦罗开始遭到了周围人的排斥。
其实并不仅仅只是这样。
大概从二十多年前开始，第一批去往天朝的葡萄牙人就大多赚足了钱，返回了葡萄牙，顺便带回来了不少天朝的消息。只不过当初那一批人太少，加上他们大多都被各个商会和贵族请去指导东方贸易，因此，虽然消息开始流通，但仅限于最上层和一些早就关注着东方贸易的人之间。
大概是从十余年前开始，人们对于天朝的了解才开始渐渐从上层延申到下层——大抵也和西班牙等国开始关注海洋，与葡萄牙争夺海贸利润后，葡萄牙已经无法维持曾经的辉煌有关。
只不过，那个时候，天朝贸易正是最鼎盛的时期，真正了解天朝的葡萄牙人都去东方赚钱了，没有人会抛下赚钱的机会，回来吹牛。
直到五六年前，天朝贸易陷入了瓶颈，市场消费力开始饱和后，像阿尔瓦罗这样的葡萄牙人的父辈们纷纷开始回国，才真正让葡萄牙，乃至整个欧罗巴的东方浪潮达到了巅峰。
唯一的问题在于，那是虚假的东方浪潮。
像阿尔瓦罗这样的人很快就发现了这一点，不少贵族请他做客，向他询问天朝的事情，于是他就实话实话，可那些贵族们，乃至民众们并不喜欢听实话。
他们希望听到的是，那个古老的东方帝国有多么的富裕，遍地流淌着奶与蜜，黄金和白银丢到路边都没有人要，乞丐也穿着丝绸衣服，佃农的家中也遍布瓷器。
他们希望听见天朝的富裕，强盛，庞大和古老，但不愿意真的听阿尔瓦罗在那里同他们讲一些实际上的东西，不想去听阿尔瓦罗讲得他在天朝的二十年里所看见的，关于一个个县建立起了议会，关于自耕农和小地主借着议会同大地主和权贵对峙，关于佃农的翻身，关于土地的再次分配和税收的改革。
一些阿尔瓦罗当年在天朝认识的同龄人朋友们很快就掌握了秘诀，他们开始顺应着这些贵族的想法编织出了种种关于天朝的传闻。
他们说，天朝的大皇帝，被称之为天子，意思是上天的孩子，也就是耶和华之子。天子统治着两座都城，五十座大城市和数百个县城。有十八个国王效忠于天子。整个东方所有国度都必须向天子效忠，一旦谁触怒了天子，天子将会命令一到两个国王集结王国内的全部兵力前去讨伐。
这样的说法很不现实，但很受人的欢迎。于是，短短数个月之内，阿尔瓦罗这样一味的只讲‘现实’的人就被抛弃了，没有人再来邀请他去做客，其他人编造出来的谎言成为了‘现实’。
阿尔瓦罗对此并不后悔，只是他有些沮丧。
他不是为了和别人做对比，亦或者不了解这些才执意说‘实话’的，只是，他认为，葡萄牙必须改革，葡萄牙必须向天朝学习，成为类似于天朝的体制，那对于葡萄牙来说才是最好的。
葡萄牙早些年靠着第一个向海外开拓殖民，并利用海洋贸易的利益，似乎发展的很不错。可实际上，葡萄牙本土其实并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强大和繁荣。那些通过殖民和海贸带来的财富，大量都在贵族们的争奇斗艳中白白流逝，换成了对民众实质上毫无利益的奢侈品。教士们拿了钱也只知道建造自家的修道院和教堂，也从不去想着投入地方发展。
若是葡萄牙能够维系海上霸权，也许这样的情况也算不了什么。可是现在，西班牙，英格兰，尼德兰，法兰西纷纷开始将财力投入海洋的当下，葡萄牙的海上霸权地位已经无法维持。
这样下去，葡萄牙迟早会回到原来的样子的——那个贫困，弱小的葡萄牙。
葡萄牙必须进行天朝化。
所幸，即使大部分的高层并不想搞这样激进的改革，但阿尔瓦罗仍然凭借着自己在天朝学到的知识和理论，得到了一部分人的赞同。
那些天主教的学者们。
托马斯.闵采尔已经死去四十多年了，但他的名字和思想并没有因为他的死亡而彻底消失，反而在一些奇妙的变动之中，伴随着从东方不断传来的思想，悄悄的混合在了一起，形成了某种更加激进，也更加现实的理论。
“永久议会的方案应该是没错的，天朝那边也在做，但我们不能只在城市里搞永久议会，要去农村。”
“德意志太混乱了，诸侯并立，是否应该寻找一处更加偏僻的地方？”
“正因为混乱，不是反而更适合我们做事吗？”
“建立主的地上天国后，我们要加入天朝吗？”
“当然！但不是加入天朝，按照东方的《帝国法》，我们是要否认一切旧有的，由君主和贵族们所伪造的法理，加入中华帝国的法理体系。我认为这是正确的，罗马帝国的皇冠已经破碎，天主教世界陷入了分裂，而中华帝国，正是自第一帝国时期便存在的，真正的凡世帝国！第四帝国！我们应当加入中华帝国，并在中华帝国的基础上创建主的地上天国，第五帝国！”
那正是符合主的想法的行为。
负罪的羊羔们，无论是君主贵族，还是乞丐妓女，在主的面前，他们又有任何的区别吗？是没有的，那些被君主和贵族们所捏造出来的法理，也是毫无意义的。
罗马的教宗为了凡世的权利，联合君主们创造了法理的谎言，但对于他们这一群学者来说，他们从不承认那些王国法理的神圣性。
一切神圣归于万能的主。
万能的主啊，我们将起刀兵，在这地上，叫您的威名传遍凡世，建立起地上的天国来。
阿门。
阿尔瓦罗满脸狂热的低下了头，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阿门。
万能的主。
神圣的主。
神圣的......东方天子。
在李贶生研究着档案的同时，中原还发生着这样那样的一些事情。
澳门。
一座特殊的城市，在此居住并进行贸易的葡萄牙人曾经试图向天朝申请租借此地，但被驳回。不过，天朝还是允诺了葡萄牙人的通商请求，甚至开放了几个城市，允许葡萄牙人设置贸易站和使馆。
这足够了，葡萄牙人不是疯子，不是那些渴求战争的军人，他们是商人，他们是来赚钱而不是来开疆拓土的。
就算要开疆拓土，天朝也绝不是什么好目标——真那么想打异教徒或者征服土地，干嘛不去打奥斯曼人？非得招惹比奥斯曼更强大的天朝？
至少对于最早一批来到天朝，甚至已经在天朝生活了大半辈子的那些葡萄牙来说，他们亲眼看见了天朝的庞大的强盛，他们清楚天朝是个怎样的存在。甚至这一批葡萄牙人之中，还产生了一些葡萄牙独立主义者。
这批人认为，西班牙一直试图吞并葡萄牙，完成统一伊利比亚的事业，为了保证葡萄牙的独立，他们鼓吹让葡萄牙向天朝称臣，并在研究了中华帝国法之后，这些人认为，应该抛弃葡萄牙传统法理和文化，让葡萄牙直接加入中华帝国的法理体系之中。
而对于这一点，最大的阻力甚至不是来自于政治上的，而是宗教文化上的——葡萄牙的天主教文化很浓厚，绝大部分葡萄牙人虽然并不排斥自己能够加入如此古老且强大的东方帝国法理里，但他们对于加入一个异教徒帝国仍然有着担忧和排斥。
当然，凡事总有例外。
随着时间流逝和远东贸易的发展，在天朝的葡萄牙人越来越多，也有更多的葡萄牙人醉心于天朝的繁荣之中，宁愿在天朝的江淮地区费尽财产购入房屋并入籍天朝，也不愿意返回泰西。
同时，那些在中原出生的葡萄牙人也越来越多了。
中原并没有葡萄牙人社区，也没有类似的社区文化，这些在中原出生的葡萄牙人除了在家中会被长辈教导一些天主教和葡萄牙的传统文化以外，更多的，则是接受着来自于天朝的文化。他们甚至已经习惯了大量的天朝习俗。
而当这一批葡萄牙人伴随着他们的父辈们回到泰西之后，一些奇妙的事情便开始慢慢酝酿了。
正德六十......不，应该是公元一五六六年。
阿尔瓦罗揉了揉眉，即使已经回到里斯本两年的时间了，但在天朝的经历已经给他刻下了无法抹去的痕迹，他甚至至今仍然习惯于用正德纪年法而非公元纪年。
在天朝的时候，这算不上问题，但当他回到里斯本之后，这样怪异和违和的举止，便让阿尔瓦罗开始遭到了周围人的排斥。
其实并不仅仅只是这样。
大概从二十多年前开始，第一批去往天朝的葡萄牙人就大多赚足了钱，返回了葡萄牙，顺便带回来了不少天朝的消息。只不过当初那一批人太少，加上他们大多都被各个商会和贵族请去指导东方贸易，因此，虽然消息开始流通，但仅限于最上层和一些早就关注着东方贸易的人之间。
大概是从十余年前开始，人们对于天朝的了解才开始渐渐从上层延申到下层——大抵也和西班牙等国开始关注海洋，与葡萄牙争夺海贸利润后，葡萄牙已经无法维持曾经的辉煌有关。
只不过，那个时候，天朝贸易正是最鼎盛的时期，真正了解天朝的葡萄牙人都去东方赚钱了，没有人会抛下赚钱的机会，回来吹牛。
直到五六年前，天朝贸易陷入了瓶颈，市场消费力开始饱和后，像阿尔瓦罗这样的葡萄牙人的父辈们纷纷开始回国，才真正让葡萄牙，乃至整个欧罗巴的东方浪潮达到了巅峰。
唯一的问题在于，那是虚假的东方浪潮。
像阿尔瓦罗这样的人很快就发现了这一点，不少贵族请他做客，向他询问天朝的事情，于是他就实话实话，可那些贵族们，乃至民众们并不喜欢听实话。
他们希望听到的是，那个古老的东方帝国有多么的富裕，遍地流淌着奶与蜜，黄金和白银丢到路边都没有人要，乞丐也穿着丝绸衣服，佃农的家中也遍布瓷器。
他们希望听见天朝的富裕，强盛，庞大和古老，但不愿意真的听阿尔瓦罗在那里同他们讲一些实际上的东西，不想去听阿尔瓦罗讲得他在天朝的二十年里所看见的，关于一个个县建立起了议会，关于自耕农和小地主借着议会同大地主和权贵对峙，关于佃农的翻身，关于土地的再次分配和税收的改革。
一些阿尔瓦罗当年在天朝认识的同龄人朋友们很快就掌握了秘诀，他们开始顺应着这些贵族的想法编织出了种种关于天朝的传闻。
他们说，天朝的大皇帝，被称之为天子，意思是上天的孩子，也就是耶和华之子。天子统治着两座都城，五十座大城市和数百个县城。有十八个国王效忠于天子。整个东方所有国度都必须向天子效忠，一旦谁触怒了天子，天子将会命令一到两个国王集结王国内的全部兵力前去讨伐。
这样的说法很不现实，但很受人的欢迎。于是，短短数个月之内，阿尔瓦罗这样一味的只讲‘现实’的人就被抛弃了，没有人再来邀请他去做客，其他人编造出来的谎言成为了‘现实’。
阿尔瓦罗对此并不后悔，只是他有些沮丧。
他不是为了和别人做对比，亦或者不了解这些才执意说‘实话’的，只是，他认为，葡萄牙必须改革，葡萄牙必须向天朝学习，成为类似于天朝的体制，那对于葡萄牙来说才是最好的。
葡萄牙早些年靠着第一个向海外开拓殖民，并利用海洋贸易的利益，似乎发展的很不错。可实际上，葡萄牙本土其实并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强大和繁荣。那些通过殖民和海贸带来的财富，大量都在贵族们的争奇斗艳中白白流逝，换成了对民众实质上毫无利益的奢侈品。教士们拿了钱也只知道建造自家的修道院和教堂，也从不去想着投入地方发展。
若是葡萄牙能够维系海上霸权，也许这样的情况也算不了什么。可是现在，西班牙，英格兰，尼德兰，法兰西纷纷开始将财力投入海洋的当下，葡萄牙的海上霸权地位已经无法维持。
这样下去，葡萄牙迟早会回到原来的样子的——那个贫困，弱小的葡萄牙。
葡萄牙必须进行天朝化。
所幸，即使大部分的高层并不想搞这样激进的改革，但阿尔瓦罗仍然凭借着自己在天朝学到的知识和理论，得到了一部分人的赞同。
那些天主教的学者们。
托马斯.闵采尔已经死去四十多年了，但他的名字和思想并没有因为他的死亡而彻底消失，反而在一些奇妙的变动之中，伴随着从东方不断传来的思想，悄悄的混合在了一起，形成了某种更加激进，也更加现实的理论。
“永久议会的方案应该是没错的，天朝那边也在做，但我们不能只在城市里搞永久议会，要去农村。”
“德意志太混乱了，诸侯并立，是否应该寻找一处更加偏僻的地方？”
“正因为混乱，不是反而更适合我们做事吗？”
“建立主的地上天国后，我们要加入天朝吗？”
“当然！但不是加入天朝，按照东方的《帝国法》，我们是要否认一切旧有的，由君主和贵族们所伪造的法理，加入中华帝国的法理体系。我认为这是正确的，罗马帝国的皇冠已经破碎，天主教世界陷入了分裂，而中华帝国，正是自第一帝国时期便存在的，真正的凡世帝国！第四帝国！我们应当加入中华帝国，并在中华帝国的基础上创建主的地上天国，第五帝国！”
那正是符合主的想法的行为。
负罪的羊羔们，无论是君主贵族，还是乞丐妓女，在主的面前，他们又有任何的区别吗？是没有的，那些被君主和贵族们所捏造出来的法理，也是毫无意义的。
罗马的教宗为了凡世的权利，联合君主们创造了法理的谎言，但对于他们这一群学者来说，他们从不承认那些王国法理的神圣性。
一切神圣归于万能的主。
万能的主啊，我们将起刀兵，在这地上，叫您的威名传遍凡世，建立起地上的天国来。
阿门。
阿尔瓦罗满脸狂热的低下了头，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阿门。
万能的主。
神圣的主。
神圣的......东方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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