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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尘缘已了是与非

    晚上,又下起了大雨,大伟和小红就那么一个坐在炕头左边,一个坐在右边,三十好几大男人了,她甚至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摸过,他低着头,红着脸,不敢说话。

    小红就那么坐在那,抬起头,转着脑袋,盯着飘起的煤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嘴角笑累了就会紧紧的闭上,但是口水流的也会越多,真希望从来生活只有微笑,甚至摒弃所有的苦难。

    “柱子,早点关灯睡了吧。”李兰在屋外喊了一句,就回西屋去了,她清楚这是儿子人生中最为珍贵的时刻。

    李兰这一句话,突然打断了这安静尴尬的气氛,柱子回过神,赶忙将两人的被褥铺好,吹灭了煤油灯。

    正值雨季,天气阴晴不定,忽然刮起大风,不一会电闪雷鸣,又下起了大雨,雨声很大,柱子翻来覆去的也睡不着,这是他的洞房花烛夜,早就听人说过千金不换,春宵一刻,但是他又有些怯意。心理推敲了好一阵,他终于鼓足勇气,慢慢像土炕的另外一边摸去。

    他非常紧张,甚至能听到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和深沉的呼着气。坑头距炕边的距离能有多远,但是他仿佛跋涉了三里山路,那叫个艰难,过了一阵,他终于摸到了小红的胳膊,紧接着,一切都是那么不熟练,但却是如此珍贵,他第一次体会到了春宵一刻的快乐。

    ......

    直到第二天中午,小红的大哥才过来送饭,他娘的身体早已冰冷僵硬,他吓得一把饭菜扔了,紧接着嚎啕大哭起来:“娘,娘啊......”

    说起来就是这般难以理解,亲妹妹就那么被人领走了,连一桌庆祝的酒席都没有,亲娘没了他们却决定大办一场丧事。背后的原因任谁也能猜得到,当然是娟子的决定,因为她是真的发自内心的舒畅,她怎么也不敢想,两个大累赘,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解决了,大办丧事,不仅让亲朋好友看到孝心,还能收到一大笔礼钱,两全其美。

    他们还特意请来了十里八村远近闻名的苏陀仙,这个人可是不一般,主要承办丧事和看风水,上到有钱有势、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下到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只要拿得出足够的酬劳都能请到他,但他有一条规矩,就是准备接活之前必须占上一卦,看卦象决定是否出活,如果是大凶,千金也难请到。

    一听说请了苏陀仙主办丧事,在村里是第一次,全村的老少倒是都好奇心满满,想看看这位有名的人物。

    排场非常讲究,前边是一辆黑的轿车开路,进村之前鸣笛七声,后边跟着一辆大三马子,哐当哐当那叫个响,拉着满满的一车丧事用品。

    轿车缓缓停下,苏陀仙慢悠悠的从副驾驶坐下来,他长的很胖,背部微微陀起,圆圆的脑袋后边留着个很长的小辫子,带着一顶小圆帽,嘴角下留着几缕八字胡,身穿宽松的灰色衬衣和大短裤,加上那一副小圆墨镜,那样子确实有些异类,但是最耀眼的还是脖子上那一大串金闪闪的大金链子和手上的金手表、金戒指。

    “三步招金银!”

    似乎早就司空见惯,苏陀仙也不搭理这里三层的外三层的人,向前迈出三步,清脆的一声叫喊,车上跟下来的两个年轻的助手赶忙拿出一个绣着红花的白色布袋,将他身上的大金链子、金手表和金戒指全部放了进去。

    “五步道衣袍!”

    助手拿过来黑黄相间的衣袍和帽子,给他穿上了,奇怪的是,那顶帽子也很小,只能勉强侧戴着,那样子引得大家一阵欢笑。

    “七步化明水!”

    助手拿起一个黑色木质水壶,往他手上倒水,大家能明显看到是浑浊的污水,却叫明水,也是让人难以琢磨。

    向前七步走完,苏陀仙算是做完了全部的准备工作,其实换上这身,比之前看着顺眼多了,至少能看出来他是个干啥的。

    专业人当然有专业的工具,苏陀仙手里拿着铜色的罗盘,在院中转了一圈,定准了棺材的朝向方位,撒上一堆白粉,几个年轻的助手将棺材摆好位置,紧接着三下五除二就在棺材搭上支起了白色的灵棚,灵棚很旧已经有些泛黄,显然是不知道用过多少回了。前方摆上香炉,用来烧亲朋好友送来的纸钱,香炉下边是一盏埋在地下的引魂灯,其实就是煤油灯,埋在地下是为了防止风给吹灭,相传如果未出葬前灭了,便是不吉利。

    一套东西摆好,直系亲属都穿着白色的丧服,男女分开,要守在灵棚前接待前来看望的亲朋好友。

    一切安排好,亲朋好友带着纸钱都陆续上门,娟子此刻却化身了孝顺儿媳,跪在灵棚前就是一阵鬼哭狼嚎,喊道:“我的娘啊,我的亲娘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还有很多清福没想呢,你走了我们可怎么办啊......”

    奇怪就奇怪在,她真哭的泪如雨下,甚至有些停不下来,让这些知道实情的街坊邻居都十分诧异,差点相信,这绝对是个孝顺媳妇,这演技,滴水不漏、毫无破绽,给她搬个奥斯卡都不过分。

    满头白发的村长看到哭的死去活来的娟子,嘴角一撇,十分不屑,把纸钱一烧就转身进了院子,因为小红和她娘住在破房子,吃剩菜剩饭的事,他不止一次跟小红她大哥和娟子交涉过,但是这两口气是软硬不吃,说一套做一套,怎么说都有理,之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也只能无奈,他甚至觉得,小红出嫁和他娘去世,没准也是一种解脱。

    苏陀仙将左手搭在右手上,捂着鼓鼓的肚子,其实他没有那么胖,肚子不可能那么大,一圈鼓鼓的不知道里边装了什么东西,嘴里嘟囔着,朝着棺材深深鞠了一躬。

    助手拿出一包黄纸,上边是早就画好的红符,他手指蘸了唾沫,熟练的抽出几张,身体原地转起圈来,在计算着方位,准备贴符。

    “苏先生,我看您别费劲了,我看贴这八成没用。”

    苏陀仙眉头一皱,闻声看去,有些不太高兴地盯着刚刚搭话的村长,说道:“您有什么高见?”

    村长刚忙摇了摇头道:“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老太太她不是在这过世的,您不妨随我来看看。”

    苏陀仙跟着村长来到了村后的破茅草屋,他一看便知道村长所说的意思了,走进屋里,看着陈旧不堪且潮湿漉漉的一切,内心略有伤感,即使他都记不清看到过多少的神离死别,此刻还是触动很大。

    “您知道老太太是几时过世的吗?”

    村长摇了摇头,道:“哎,今天中午才被他儿子发现,什么咽气的,不得而知啊。”

    苏陀仙向前迈出三步,又后退两步,嘴里嘀嘀咕咕的念叨着,右手点着无名指,越点越快,越电越快,甚至有些颤抖了,额头上也渗出密密麻麻的汗水。

    “我办阴间事,既收阳间钱,人生若百转千回,却也自有因果,了了,了了......”

    村长看着玄乎劲,不禁有些犯怵,那一瞬间,他觉得这阴凉的小屋甚至变得阴森,赶忙道:“苏......苏先生,您赶紧贴符,我们快回去吧。”

    苏陀仙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这几个符怕是没用了,叫来助手,拿出一张巨大的黄纸,一个葫芦里倒出一碗鲜红如血的液体,他右手沾满了在黄纸上快速的画起来一个更加巨大的符号,比之前的复杂了好几倍,四个角分别画着一个小符,他撕下四个角的小符,贴在房子四周。

    “天生四方,万物归一,尘缘已了,尘缘已了......”

    村长哪见过这阵仗,心里发虚,早就退出去老远,虽然不知虚实真假,却也让人不寒而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