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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内生隙援兵遭关阻,暗定计双骑急行征

    当帐门再次被打开时,已经是半炷香的时间之后了。夜仁缓缓走了出来,面色如常,仿佛刚刚并没有发生什么特殊的事情。

    “校尉。”已经交接了守夜任务的夜琛见夜仁走出,便过来行礼。他悄悄向帐内瞄了一眼,却见其中已是空无一人,顿感奇怪。他压低声音悄悄问道:“校尉,夜霜姑娘呢?”

    夜仁转头看了他一眼:“擅闯军营者,可酌情判罚。我已将其驱逐出营,今后再敢闯入,定斩不饶。”

    听他这样说,夜琛这才舒了口气。先前校尉那发怒的样子太可怕了,他都一度担心夜霜会被就地格杀掉。

    正当他这样想着时,却忽然听到了夜仁的命令:“子延,传令全军,即刻整顿,半个时辰后,开拔出征。”

    “是!”虽然对忽然开拔有些惊讶,但夜琛还是毫不犹豫地执行了夜仁的命令。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雳锋营无条件执行营长的军令。更何况校尉这样做,一定是有他的深意……也许是着急与项家的援军会师?

    夜琛心里如何理解夜仁的意思暂且不论。雳锋营战士们在几天来营内老兵们的教导下已经养成了令行禁止的习惯,军令下达后不到两刻钟,全营的辎重物资便已经收拾妥当,队伍在夜仁的率领下,踏着夜色,向着西方继续行进而去。

    此时此刻,在雳锋营原宿地东方不远处的一处沙丘上,夜霜正形单影只地伫立在那里,看上去萧索而孤寂。借着微弱的月光,她默默地注视着队伍的依稀远去,寻日里目光平淡的眼睛,此刻已是一片通红,闪烁着隐约的晶莹。

    ……

    先前夜仁的那一槊,并没有真正刺向夜霜,而是笔直地插在了她面前的地上。

    “我说过,我的锋刃永远不会指向自己人。”在夜霜茫然无措的目光注视下,夜仁终究还是维持不住面上的冷酷,长叹了一口气。

    “霜儿,你说你这又是何苦……”夜仁在感情上迟钝不假,但他却不是傻子。对于夜霜对他的心思,他又怎么可能会一无所知?只是他心里清楚,自己对霜雪剑灵一直都是当朋友和妹妹看待的,并没有产生什么特殊的眷恋感情。至于将她们纳为妾室,那更是无稽之谈。且不说夜仁压根从来就没考虑过三妻四妾,他的性格决定了他会是一个感情专一的人。尤其在确定了对南宫秋月的心意后,夜仁便清楚,自己注定无法回应夜霜的感情。为了避免对其造成伤害,他才会在临走前故意给夜霜安排了一些任务,希望她能把心思渐渐从自己身上移去。

    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夜霜竟如此倔强。寻日里冷静稳重的女孩,为了能随他一起去边疆,甚至会做出违抗主命、夜闯军营的事来。这让夜仁在生气之余,更多的却是无奈与自责。

    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的情况。毕竟心知肚明是一回事,做出应对的是另一回事。即便是与互生情愫的南宫秋月相处,他都时常会做出令人啼笑皆非的奇葩木讷之举,更别说现在了……

    见夜仁脸上阴晴不定、目光复杂,夜霜知道自己的冲动之举令大少为难了,心中愧疚、委屈、酸楚,却没有后悔。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是何心态:对于南宫秋月,她羡慕,甚至是有些嫉妒,但却并不想干涉破坏她与夜仁的感情……她只是想能一直与夜仁待在一起,就能感到无比的满足……

    这难道就是话本子里所说的,喜欢到卑微吗?

    然而,就在她想开口说些什么时,夜仁却先开口了。他先是俯身将夜霜拉了起来,然后在对方受宠若惊且不安的注视下,叹息一声,询问道:“霜儿,你当真想与我同去边疆?”

    闻言,夜霜先是一怔,紧接着,一阵狂喜瞬间充斥了她的心间。莫非大少终于同意了吗?

    见少女几乎是一瞬间便眼睛亮了起来,夜仁只觉得哭笑不得。他点点头:“既然如此……夜霜听令!”

    夜霜连忙躬身抱拳,激动而忐忑地等待夜仁的命令。

    夜仁轻叹一声:“夜霜违抗主令,是为大过。念你功高,又是初犯,便罚你在玉山禁闭三月,不得踏出玉山一步,否则,剥夺暗卫之名,逐出家族,再无赦。”

    听到这里,夜霜的俏脸瞬间变得苍白。只是还未等她出声,边听夜仁继续道:“雳锋营应编三百人,实募一百七十六人,兵额未满,需充新员。本校尉令你返回银夏后,转告骁勇副尉林宇,令他于四个月后面向全宁州募兵,为雳锋营补充兵员。”

    ……

    思绪回归,夜霜的眼中流转着感动。

    夜仁的这个命令,既对她的过失做了惩罚,又给了她赶赴边疆的机会——禁闭三个月,四个月后雳锋营第二次募兵,届时,夜霜便可以抓住机会通过选拔,以正规军的身份加入雳锋营,从而达到与夜仁共战边疆的目的。

    “谢谢你,大少……”向着西方黑暗的天际最后遥望了一眼之后,夜霜便转过身,几个起落,如同鬼魅般隐于夜色,再无踪迹。

    ……

    是夜,风止无声。

    漠中官路,双影骑临时露营地的一处帐篷里,正隐约传出一阵怒骂声:“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好一个德宁军,好一个安西将军卢伯逸!匪夷所思,简直是匪夷所思!”

    军帐内,双影骑的十几位干部齐聚一堂,只不过,此时此刻,他们每个人的脸色都极为难看。

    项虹大步徘徊于帐中,止不住的破口大骂,火气十足;项烜坐在桌前,左手拄额,紧紧地盯着桌上的一封刚刚收到的急件,目光晦涩,面色阴沉。

    这封急件,是从净尘关发来的——项家先前派出援助边疆的六千雾月私军遇到了麻烦。

    令人发指的是,这个麻烦并非是来自于西戎外敌,反倒是来源于自己人。

    三日前,自出发时起便昼夜兼程急行军的项家雾月军赶到了净尘关。然而,当领军的项家家将项承通报文碟,申请出关时,却遭到了净尘关守军的拒绝——

    “战事告急,特殊时期,所有赶赴前线的军队,当以协防净尘关为首要任务,所有地方协军,当服从安西将军卢芳的指令与调度,不得擅自出关,不得擅自行动。”

    听到这样的回复,项承感到很不可思议。他向前来回话的兵卒道:“劳烦回复卢大人,我等需赶赴漠铁城驰援铁铭军,眼下铁铭军孤战关外,战局危急刻不容缓,还望将军大人允许我军出关。”

    然而,对于他的话,德宁军士卒却是冷笑一声:“铁铭军已经被打残了。西戎这次可是足足出动了近十万大军,这净尘关外,除了一个漠铁城,再无可守之地,铁铭军拿什么和西戎打?等着吧,估计啊,不出三五天,铁铭军就得灰溜溜地逃回来了!”

    “我劝你们也别去了,就你们这几千口子人,去支援了也是送菜,还不如留在净尘关,守成算了。”

    听着士卒的话,项承眉头紧皱:“如此,我们更应该赶紧出关啊。大家都是同袍,铁铭军深陷危境,我们怎可袖手旁观?”

    士卒不耐烦地一摆手:“咱只是个大字不识一筐的大头兵,不懂这些大道理。命令是卢将军下的,我们只管遵从,说什么也白搭。”

    项承深吸一口气:“我想面见卢将军,当面争取他的同意。还请引荐一下。”

    “呵呵,这位大人,您可别为难小的了。我们将军忙于防守政务,分心乏力,无暇接见您。您还是带着弟兄们早点安顿下来,自己去有关军部领接防任务吧,就这么在这耗着,对谁都不好!”士卒斜着眼瞥了项承一眼,好似在看一个不自量力的丑角,也不管雾月军的将士们集体变了脸色,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放肆!”项承身后,一名副将见这小小兵卒竟敢如此无礼,顿时大怒,伸手就要拔剑。

    “住手。”剑要出鞘之际,项承却是伸出手来,将副将的手按住了。

    “将军……”副将看向项承,此刻的项承已是面色铁青,但却强忍着没有发作,“军机要地,不得贸然起冲突。”

    “……是!”副将虽不甘心,却也只能压着怒火将剑收鞘。

    “哼,算你们识相!”见对方没有发作,原本就有恃无恐的士卒顿时更得意了。轻蔑地撇下一句话后,便昂首挺胸地离开了。

    正规军的兵卒,总是会打骨子里觉得自己高地方私军一等。这是天炎军中难免的鄙视链。量这帮不入流的家伙也不敢拿自己怎么样。

    他现在走路都好似要飞起来——自己一个大头兵,压地好几千人敢怒不敢言,多威风!回营后必须跟哥几个吹一通!

    “将军!他们欺人太甚!”眼见那德宁军士卒走远了,副将再也忍不住,饱含怨气地看向项承。

    正规军看不起地方军,很正常。但项承好歹也是雾月军的领将,居然被德宁军的一个大头兵冷嘲热讽……

    这不仅仅是在打项承一个人的脸,而是打了整个雾月军的脸!

    项承呼出一口浊气,苦笑一声:“忍一忍吧,与关外的战局相比,这种小事不值一提。”

    他抬头看了看巍峨高耸的净尘关城墙。眼下已是黄昏时分,落日半隐在城沿后,散发着暗淡的红光,如同正在与敌苦战的铁铭军将士们的鲜血。项承只觉得,今日的夕阳红的是如此的刺眼。

    “来人,即刻书信一封,将方才之事如实禀报家族,快马加鞭,务必以最快速度送到。其余人……随我寻地宿营,静待后续。”

    ……

    时间回到现在。雾月军派出的信使策马疾驰了整整三日,于半个时辰前与正欲赶往芦杨镇与雳锋营汇合的双影骑偶遇。如此,项烜与项虹才得以知晓此事。

    “窝囊!真窝囊!他项承也算是项家军旅里的名人了,居然被一个无名小卒羞辱还不敢还手?!”项虹越想越气,忍不住怒拍桌子,“要我说,管他三七二十一,直接一刀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卒劈了不就行了?至于受这气?”

    话音刚落,一旁就传来了项烜的冷笑:“劈了?好啊,刀劈了那大头兵确实解气。然后呢?”

    “军机要地,哪怕是兵卒之间寻常起了肢体冲突也要从重处罚。要是出了人命,把事情闹大了,你可想过后果?”

    “我……”听了项烜的话,项虹顿时有口难言。他当然知道后果是什么——军营妄杀人命,死罪难逃!即便是将领处理兵卒,也要有正当的理由。

    顿了片刻,项虹争辩道:“可却是那兵卒无礼在前。身为士兵却藐视上官……”

    “藐视上官?”项烜乐了,“咱算哪门子的上官?我们是地方家族私军,他们是正规官军。能被正规兵视作上官的,都得是正规军的军官。他项承无官无职,谁认他这个上官?”

    “便是我们,堂堂项家影骑月长,可有半点官职在身?既然并非上官,那么对方最多也只是失了礼节,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项烜的话,使得帐内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呵,真憋屈。”项虹冷哼一声,“既然这么瞧不上我们,那好啊,让他们牛气冲天、高人一等的正规军自己去打仗吧,咱不伺候了!”

    “咱现在就走!掉头就走!打道回府,回家族逍遥快活去!”

    “咱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千里迢迢跑去支援,又是居于从属地位,又得受鸟气,脏活累活全干了,别人还不把咱当人看,何苦呢?何必呢?真服了……”

    发了一顿牢骚的项虹,嘴上骂骂咧咧地一个劲儿闹着要回家,却没有真的拂袖离去,而是在大闹一通后,重重地坐在了椅子上,随手夺过项烜身旁的茶壶倒了杯水润润嗓子,然后长叹了一口气,眼睛盯着桌上的蜡烛发呆。

    别看他刚才说了那么一大通气话,可心里还是拎得清事的。国难当头,若是所有人都生闷气,你也回家,他也不去,那边疆谁守?

    在他消停下来后,项烜才倚坐在椅子上,冷笑一声:“事情有些复杂啊……”

    “单从军令本身来说,倒是很难挑出毛病。如今战局,铁铭军独军力难支,漠铁城孤城难阻敌,天阑郡全境沦陷的危险极大。在此情况下,后方援军将主力放在固守净尘关上确实比较合理。”

    “只是,净尘关面对项家派出的雾月军,居然只是派出一名无礼小卒来接待……这背后的态度,只怕不仅仅是想给雾月军一个下马威这么简单。”

    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看着他。项烜见解独到,分析问题常常一针见血。故而大家都比较信服他。

    “你的意思是……这净尘关,是想故意激起矛盾,把事情闹大?”项虹迟疑道。

    项烜摇摇头:“他的根本目的,是拖延时间。”

    “现在,我们其实已经处在了一个极其被动的局面:雾月军不能擅自闯关,否则便是违抗军令;而如果雾月军以及其他援军都一直在关内干等,那么前线的铁铭军就不可能等到援军。如此一来,他们便只得面临两个选择。”

    “一是死拼到底,最不济撤入漠铁城顽抗。但漠铁城毕竟是一座孤城。铁铭军若是撤入其中,那就必定会被敌军重重围困。那般境地,便是九死一生。”

    “二是明哲保身,全军撤入净尘关协防。如此一来……”

    他冷笑一声,没有再说下去。但在场的诸位却已经或多或少地明白了他隐藏的猜想。

    夏末秋初的西北,昼夜温差极大。白天还是炎炎烈日,到了夜间便阴凉无比。此刻,虽然十数人挤在一间军帐里,尽管有帐篷的保暖避寒,可所有人却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混蛋!都什么时候了,还整天想着那些龌龊的内斗!”项虹咬牙切齿道。

    项烜讥讽一笑:“天炎军队的战斗力其实并不弱。无论是装备精良度,还是军队战力值,都不是那些蛮夷能比的。即便再不堪,也不至于落得今日这般被碾压的窘境。”

    “这其中的因素太多、太复杂,我们无需去多操心。当下最要紧的,是接下来该如何去做。”

    他看向众人:“我只问两个问题——第一,我们是继续前进,还是就此灰溜溜地打道回府?”

    对于这个问题,所有人都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继续前进。开玩笑,雾月军在净尘关被干晾着,双影骑又走到半路打道回府……那项家岂不是彻底闹了笑话?

    “第二个问题——”项烜停顿片刻,目光暗沉,“大家是想赶赴漠铁城,驰援坚守前线直面敌寇的铁铭军,还是想留在净尘关,天天看着德宁军的脸色困守关内,任人羞辱?”

    “呵……”项虹听罢,直接就笑了出来,“你小子,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又何必问这种浪费时间的弱智问题?”

    就你这问问题的措辞和语气,傻子都知道该选什么了吧?

    “很好。”项烜蓦然起身。他环视了一眼众人,语气坚决道:“暗、烈影骑各留五十人,由项铭率领,沿原定路线,携物资继续前往芦杨镇与骁杰校尉夜仁所领的雳锋营汇合!”

    “其余人,由我与焱月长率领,带五天的水粮,全速赶往净尘关!”

    “此令,不容任何质疑。不愿从令者,要么跟项铭去芦杨镇,要么就此打道回府。所有人,一个时辰后准时行动!”

    “是!”尽管对于项烜的决定,大部分人都有些回不过神。但大家还是坚决地执行了。

    临行前家主便下达了命令,如遇战略大事,暗烈双骑当以暗月长的意见为先。就连平日里经常与项烜作对的项虹,此刻也没有当众提出什么异议。

    当众人都离去分头准备之时,项虹才提出了自己的疑惑:“你着急赶往净尘关,我理解。可要是我们到了地方,人家照样不让咱们出关,怎么办?”

    项烜呵呵一笑:“这你大可放心。我心里已经有了计划。你只管跟我走就行。”

    “神神秘秘的……”项虹见他还不愿明说,腹诽了一句,倒也没再多问,便转身下去准备行装了。临走前,他对项烜说道,“你可别忘了给骁杰校尉寄封亲笔信说明一下情况。”

    “放心,我自然忘不了。”

    待项虹走后,项烜闭目肃立片刻,继而睁开眼睛,将目光投在了桌案上铺着的地图上面。

    “净尘关……呵呵……”项烜看着地图上那标绘着净尘关字样的地方,然后视线向下偏移了一丝。眼底渐渐浮现出了晦暗的神采。

    似嘲讽,似决绝,似疯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