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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

    过了四十多个年,忽然却不明白为何而过年了,更无从谈起过年的细微林总。

    狭义的过年,一般认为起源于殷商时期年头岁末祭神祭祖活动。古时除夕晚上一家人团圆吃年夜饭,年夜饭后熬年夜(守年岁),表示从农历上一年的最后一天守到来年的第一天,因此春节又称之为过年。

    记忆里传统意义的过年,是从腊月就开始了。腊月初五那天,祖母会用五种豆谷熬出一锅饭,名曰:五豆饭。谚语有云:过一五豆,长一斧头。冬至之后天气慢慢变长,到了腊月初五这天,天气就变得长了一个斧头把。小孩子的心里不在于一个五豆的节气,而是更在意过了这一天离那日盼夜盼的年就又近了些。

    腊八粥,我们那里做的是腊八面。用红、白萝卜、小米等食料做成的一种旗花面。小时候,我永不爱吃这种面的味道,只为了能过完这一天,又离心中盼望的那一天近了些。多少年了,祖母早不在人世,母亲虽然离的近,也不常做这种面,城里人吃的是腊八粥。即便做了,为了一碗腊八面我永没能抽出时间去吃一碗,而这碗腊八面却成了我永久的思念,儿时我嫌弃的那个味道,如今却成了心中最强烈的记忆和企盼。

    小时候的岁月真是过得快乐而缓慢,就一个年就叫我们日思夜想了很久很久,那神圣的年才会那么隆重的登场出现。

    过完腊八,我们在心里就蠢蠢欲动了,真正到了腊月二十三灶王节,一切的一切就正式开始了。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天地之很大,只知道西安很远,是父亲工作的地方,在很西很西的西边,父亲每年都从那个西边回来,我的心永远盼着的那个西边。

    母亲顾不了那么多,里里外外,越到年跟,越是忙不完的活计。腊月二十三敬灶王爷,这天也是农村大扫除的日子。在这一天里,母亲和姑姑、祖母,用头巾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把屋子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包括墙面、房顶都要清扫一遍,总是忙的顾不上做饭,一家人只吃开水、冷馍。接下来几天里都处在拆被子,清洗、浆洗和缝被子阶段。现在好了,有被套就不用再每年拆洗被子,省了许多的手工。

    收拾完这些,年就正式登场了,买肉、买菜、一切都处于紧张有序的准备中。二十六、七、八上,那是记忆力最隆重的日子,母亲半夜早就发好面,一大早起来,包子馅都准备好了,在早饭的程序里就有了包子的元素。吃完早饭,通常就开始真正意义上的蒸年馍了。我们最盼望的,还是从现在开始每天都吃白面的包子和馍,不用再吃一个冬天吃腻歪了的黑面馍和包谷面馍。

    我的活是在炕上范馍范包子,这是一道最重要的工序,蒸出的馍好不好全在范馍这一节。母亲早把炕烧的热热的,所有手工做好的馍都要从头到尾在炕上躺一遍。当一个一个馍从软软变成硬皮的时候,就被拿去送上蒸笼。烧火的活也很重要,四、五锅子馍,是需要壮劳力的。一天的馍蒸完,屋子里到处充满年味。

    好容易挨到三十,正煮肉间,父亲回来了,这是全家最激动人心的时刻,祖母的零嘴,稀罕的食物点心,我们姊妹的过年穿戴也全在这一节了。

    父亲的回来显然掀起家里过年的高潮。除夕晚上,当最后一道年前工序油炸果子完成时,过年的预备工作就全部结束了。

    孩子们永远不能体会熬年夜的感觉,在心里再怎么坚持,还是不能完全看明白从旧年到新年的全过程。似乎这一节永远都那么的久远和神圣,永远不能用肉眼看穿,只能用心体会。直到工作以后,每每过年三十熬夜看电视,或者在工作岗位上,我才明白其实这一天同其他的一天是一样的,只是在人们的心里赋予了除夕夜神圣的时刻罢了。成家以后,除了年夜值班的机会,我都尽量能守在年里熬年夜,直到那个神圣时刻的到来。

    在那些岁月里,我过着幸福的日子,我永远不能知道我的母亲能在三十晚上用她勤劳的巧手,用熬年夜的时间把父亲带回来的花布变成我和妹妹的新衣裳。

    初一的早上永远都是幸福而新鲜的,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和满足。屋子里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孩子们上上下下都穿着崭新的衣裳,大人们也都干干净净整整洁洁。鞭炮在凌晨已经被大人们放过了,剩下的只是孩子零零星星的放小炮,男孩子也会制火枪,一种把火药放在自制的枪里一打就响。过年了,正式开始过年,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每天神圣的过着年。

    我一直以为母亲和我们一样过着神圣。直到后来,我才明白。所谓的不做活,不劳动,都是母亲私下在黑夜里熬夜的劳动带给我们新鲜、带给我们美好的童年和理想。

    过年,吃好的,走亲戚,顿顿有肉,不用干活,自由自在的玩耍,一直到正月十五,这一切才在美好里结束。我们打着舅舅送来的灯笼,从正月初十、十一夜一直玩到正月十五月亮的天地里。

    余音袅袅,年又不是那么容易结束的,过年余留下来的白馍,会被祖母切成馍片穿起来晒干,一直吃到二月二龙抬头,年才算真的结束了。这样奢侈的过年后来就再也没有了。

    刚工作时,虽然不能全心全意的过年,从内心里也营造过一些过年的氛围,制造过浓郁的年味。这几年来,岁月一日一日的梭过去,从年头到年尾几乎喘不了几口气,有时甚至弄不清到底年头和年尾的顺序和来回。日子越过越糊涂,年从根本上已经不能神圣的统领人的灵魂和理性了。有时甚或都不明白年为何物,过年又为何了,更不知如何去过年和用什么样的心境来营造过年的氛围。我仿佛理解了小时候大人常说的一句话:小孩过年,大人过难。在我美好的过年印象里,大概母亲都是过难吧。尤其在缺吃少穿的年月里,我想象不出母亲是用怎样的心情来营造孩子心目中的一份年意的。

    在迷茫的来回里思索不出过年的情节,来来回回,时代变迁,过年也发生着亘古未有的变化。

    年前看了母亲,城市生活已经改变了母亲很多,虽然还做那么多的年味,但从根本上母亲也被城市化了。毫无底气的和母亲说了过年出外游的事,总觉不怎么理直气壮。一家三口就出发去城都,高速一路免费,也是许多家庭外出过年的缘由。

    观念的转新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一路上心底总有一个声音在自责和不安里低吟。父母在,不远游。书给人的教育和现实有些背离。母亲给了我们童年生活里永远的年味,而我们却不能给老年的父母一份真正团聚的年气,我自责而不安。即来之,则安之。我还是快乐的度过了出外游的时间。

    素心2015.02.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