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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过江龙

    丛草间虫鸣不止,少年站在密林深处,望向四周黑暗,先前那股腐臭气味儿荡然无存。

    抬起手掌呼出阳气一口,指尖的发丝随风而动,刹那燃烧,有青烟隐现。

    掐诀,起咒。

    动作手势一气呵成,青烟散出淡淡光芒,转看少年则是满头大汗。

    这是,小时候为了捉迷藏,特意修行的溯源法术。

    可毕竟追凶跟捉人那是两回事情,幼时徒为玩耍,自然费不了什么力气。

    而今追溯蛊迹,更是不清楚那蛊人相照自己有多远距离。

    这二者的消耗对比,可就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了。

    纵是少年三年封山,苦心修炼,压制瓶颈,而今施出也是极为吃力。

    光团在黑暗中开始缓缓攀升,分作两团,一强一弱。

    盛者自然是溯去少女,奔着樊龙城凌掠回去。

    反观弱者则是冲着东北方向突刺行进,不过转眼之间,消失在茫茫暗夜。

    蛰伏林间的黑影眼中有亮光锃闪,看得新奇,但依然静悄悄的伏在那里,暗中观察着一举一动。

    脑海中有山中灯火映现出来。

    少年陡然醒转,皱着眉头,望向远山滋味儿难明。

    “这丫头到底干了些什么事儿啊,林家有人想杀她,齐家跟刘家也就不计数了。而今又招来夜魔教的蛊人下水,没有一定的官阶地位应该是不敢用它。这怎么祸事一窝蜂呢。”

    少年站在那里叹息声起,转而又是苦笑摇头。

    “这是都想用我那丫头开刀见血啊。好一个樊龙城,好一个大宁辅都呢。”

    说罢,他身子一晃跃上树梢。脚尖点动,于刹那间没了踪影。

    黑衣人蹲在灌草之后,听着少年自言自语,没有继续伏击跟上,因为他知道,已经没必要了。

    “好小子,这是在警告我嘛。倒是我小看你了,原来你们这帮人,才是樊龙城的危险因素。”

    ……

    伏幽谷,位于樊龙城北边儿的一座“死人”谷。

    至于为什么说它是死人谷……

    樊龙城,周边唯有三处极乱之所。

    其一,位于东南的阎王殿,是势力最大的七家马匪盘踞之所。坦然接纳来自各地的极恶歹徒,没有绝对安全,那里的人们喜欢用武力解决一切问题,是百姓们梦之所醒的可怕地界儿。

    其二,祁连山,位于祁村,也就是云雀所言的祁村乱葬岗,接着往西,是座荒山。传言有妖物作祟,但凡上山者没有一个可以活着下来,是突破人族,打破界限的邪门儿地带,没人愿意前去招惹。

    至于其三,可就是这处远近闻名的伏幽谷了。

    伏幽谷位于樊龙,鑫乡,龙阳,三处边寨的交界点上。

    鼎鼎有名的地下黑市,鱼龙混杂。

    那里的一切超乎常人想象,没有黑暗可言,只有扭曲人性的更加黑暗。

    少年站在这处静水山渊前驻足侯立,大概也就是半刻钟光景,水下有沉船浮动,破水而出,翻转过来有一老人目光不善的望向少年,他是谷中摆渡人,见到生面孔,自然是要恶狠一些。

    “娃子,你来这儿,有什么事情啊。”

    “远来寻仇,杀人求生。”

    “是要寻哪门子的仇,又要杀个什么人呢。”

    “夜魔教,蛊人。接蛊之仇。”

    老人闻之转身就走,却不曾想少年前脚入船,定他去向,决然相望。

    “老夫是九黎门徒,不愿掺杂尔等江湖恩怨。”

    少年闻之,勾起嘴角漠然冷笑。

    “见过这东西嘛?”

    他袖袍一甩,一枚花了纹络,几乎已经看之不清的令符,被他抓在了手里。

    老者回头观摩,见之果然反应极大。

    瞳孔微缩,若是眼光不差,便可见他冷汗连连。

    令符上有两个古字依然可以看得清晰,那是“朝歌”,江湖上,莫大的禁忌。

    “带我进去,这东西,归你。”

    他略作思衬眯起双眼,最后还是缓缓摇着脑袋。

    “无福受用,小哥儿上船,拉完这趟,我也就不再谋生了。”

    ……

    青水碧波荡,幽蓝色火烛,光照森寒。让这原本清凉的洞中,在这夏夜竟是霜起两岸。

    “小哥儿,还是头一回来吧。”

    少年不曾搭理摇船翁,淡然看着岸边滩市,当中好多已经无人盼守,空留草席一张。

    那人见之也不怪罪,自顾开口说道,为少年解释着一些这黑市上的交易规矩。

    在他看来,卷入这趟浑水,下半辈子,也就只敢缩在九黎普陀山去偷渡半生了。一边儿是在大宁王朝兴风作雨的夜魔教,另一边儿是手持朝歌令,单论本事不得小的神秘少年。

    这两个他是哪个都得罪不起,故而此刻倒也不介意去跟客人多说一些。

    不管少年此行成败,这地方,绝对没法儿呆了。

    再看少年呢,对这黑市有些兴趣,可对于老人说的那些弯弯道道儿,他是一句都没听得进去。

    “小哥儿,有虫蛊嘛。这黑市,实在是大的离谱儿,单我知道的,蛊人就得十家起步……”

    “你把我带去最近的一家,然后,就带着朝歌令离开这里。”

    老人一听身形恍然一滞,不敢停下手中动作,继续划桨,终于安静下来,心中惧意翻涨。

    “那令牌,我带不出去。还请小哥儿不要为难。老夫,也是穷困潦倒,混口饭吃。”

    ……

    船舶停岸,待少年走下船去,那老头儿就时翻转,轻盈小舟化作碎木,沉入水泽破烂一片。

    指尖微微勾动,掌心的朝歌令重新遁入袖袍,少年望着前路幽雾密布,皱眉挺进。

    “翠鲤,锦鱼,草中苟。货全不全,需要多长时间。”

    两个仆役装汉子腰挂大刀,满脸横肉,冲着门面中黑纱遮脸的老板,开口询问着什么,一看就是此地熟客,不像少年东看西望的,就好像那乡下进城的汉子,猫什么物事儿都是一副新奇模样儿。

    “二位也都知道,最近窑子雨多风少。翠鲤,我这儿要多有多少,锦鱼,已经暗上了,正等着上钩儿呢。至于草中苟嘛,不太好说,可我有存货,两条,一口价十两金,不知二位能不能接受。”

    说话的是个女人,纯然一身黑衣行头,敢孤身一人来这黑市买卖,实在本事不小。

    “十两?!”

    其中一位汉子嚎叫出声儿,似是察觉到什么,有些不好意思的冲着掌柜拱了拱手。

    “掌柜的,这十两金,换来两条草中苟实在是有些贵了。”

    那黑衣人轻轻摇着脑袋,转而继续开口,似是语不惊人话不休。

    “二位说笑了,十两金,一条。”

    这回就连那个心平气和的家伙都是脸色大变,可他还是很好的控制住了,没有发作当场。

    “那,翠鲤,先给我来上十只吧。”

    女人低下头去在算盘上轻轻敲打,少年站在一边看的那是嘿嘿作笑。

    两名汉子见状回过眸来那是凶神恶煞,一副能生吞少年的模样,倒是老板娘相对和善不少。

    隔着黑纱,他看得出对方在笑。

    是啊,整十数的买卖,哪里用得着去打算盘啊。

    “三两金吧,都是老顾客了,给你们打个折扣价。”

    两名汉子转过头去瞪圆了眼睛,二人对望一眼,掏出腰包核对一番,将钱袋儿扔去了桌上。

    “什么时候到货?”

    那女人不再言语,将钱袋儿捡起轻轻摇晃,自顾转身走近里屋,临进门前还不忘盯了少年一眼。

    “客官,可有什么需要?”

    少年轻轻摇头,转身便走,只留下两个汉子在那里呆愣当场。

    路过那些稀奇古怪的黑市商滩儿,大多数都不肯显露自己的本来模样,或遮或改,手段挺巧。

    人皮面具,岁数古玩儿。

    当少年路过一副挂算摊儿时,坐在靠椅上的汉子带着一张黑脸面具。

    “客官,最近有血光之灾。”

    少年饶有兴趣的回望过去,只是同他对望一眼,透过那两个小孔儿,笑意上脸。

    汉子原本搭在桌上的双腿一个打挺,险些受力后栽,赶忙拉住桌面这才没有丢了颜面。

    他将双腿放下,身子坐正,很有诚意的将面前钱罐儿向前推送。

    “小的眼拙,今儿撞了大人面子。干我们这行儿的,玩儿的就是个玄乎儿……”

    “下次长长眼,我也不想多惹麻烦。顺道问问你,那个玩蛊的,在哪儿。”

    “前面路口右转,向前百步有个二层奉神间,从那儿进去再走个两三百米,别有洞天。”

    他探出手指轻轻一点,无声无息,将那钱罐儿送回了原先位置。

    “这钱,算是向你买消息了。”

    香火揉转,两人以通心咒互相问候,不过人眼,少年倒也给对方留下了生意买卖。

    待少年转身离开,汉子那面具下的冷汗可才顺着下巴坠去地面。

    “这摊子没法儿摆了,怎么这两天路过的神仙,可都被我一人儿给撞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