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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逃出煌国

    次日晚膳后,妘父披散头发,身着青色长袍,脚踩露出十趾的木屐,踢踢踏踏,带管月夜进了东厢房。

    妘父走在前面,虽穿着随意,不束头发,看起来却不邋遢,有一股极其自然潇洒的风度,让人不由心生亲近。

    东厢房共三间,妘父进了最里一间。

    房中摆着普通的木榻,榻上是一张样式再普通不过的矮几,十几个看起来平平常常的陶罐内,插满帛卷,柜上摆着笔墨砚台。

    要不是陶罐内插满了大约几百个卷轴,看起来就是个普通书房。

    白公子家也没有那么多的帛卷呢

    妘父请管月夜坐到榻上,自己拿起矮几上煮茶的茶罐,将捣碎的茶膏放入罐中,点火烧煮,又往罐中加盐、姜片、桔皮、薄荷叶等,搅拌茶汤。

    给自己倒了一碗,给管月夜倒了半碗。

    管月夜跪坐榻上,两手捧起陶碗,轻轻砸了一口,只觉茶汤滚烫冲鼻,舌间又酸又苦。

    妘父站着,津津有味地灌下一大碗茶汤,满足地摸了摸肚子,才一本正经地对管月夜道:“在下汉国妘风,听我家小女说,月小郎君要去银霜国?”

    管月夜点点头。

    妘风坐到榻上,盘起双腿,两眼直视他,道:“那你可知,你要找的人住在何处?”

    管月夜一呆,摇摇头。

    妘风道:“银霜国路途遥远,别说小孩,大人渡海也同样危险,如果海上无风无浪,一路顺风,也没遇上海盗,侥幸到岸了,银霜国又比汉、煌两国加起来还大,人海茫茫,不知对方住在何处,要找一个人,那是很难很难。”

    妘风笑了笑,像对朋友般商量道:“我有个想法,你要不要听听?”

    身为王子,管月夜从没遇到这样以平等姿态对待他的大人。

    姜寒总是说,“大王子听话。”母后则说,“夜儿,听姜昭仪的话。”父王则说:“听你母后的话!”他若不听话,姜寒不打他,也不骂他,只静静地站在望霜楼上,望着铁海。母后便说,“姜昭仪定是想家了,她要回家了。”那时,他便害怕,拉着姜昭仪,求她别走。再大些,一旦犯了什么小错,他自然而然就会觉得愧疚。

    “不如你先在我这儿住下,托人打听人在何处,等有了确切消息,再去银霜国。”

    管月夜不由认真思考起来。

    见他不说话,妘风起身,从陶罐中取出一个卷轴,在榻上摊开,道:“这是银霜国制作的舆图,也叫地图。”

    管月夜此前没见过舆图,只见那卷轴不是帛,而是一张硬牛皮。牛皮上绘着青绿色,像山脉一样的东西,写着玉桂山、砚台山等,一些蓝色的线条,写着玉石河,汉江等,又绘有一大片蓝色,写着铁海,中间又画了些棕色圆圈,写着煌、汉、辉等字。

    妘风手指一块石头形状,不甚规则的圆圈说道:“这是汉国。”又指着旁边道:“这是煌国。”

    煌、汉两国紧挨着,妘风指着煌国东面那一大片蓝色道:“这是铁海。”又指着铁海外一个更大的棕色圆圈:“这是银霜国。”

    管月夜见妘风指尖所画这个大圈,比汉、煌两国加起来还大两三倍,不由问道:“银霜国这么大?”

    妘风将舆图卷起,放回陶罐,道:“你也不必心焦,我有一好友喜欢经商,他每年都要去银霜国一趟,算起来,也快回来了。他每年祭祀太阳神后前往银霜国,祭祀月亮神前回来。届时,你和他一起走也成,等他打探好消息再走也成。他家船队有上百条船。他姓楼,那些船便叫楼船。楼船一共三层,高十丈,每一层有半人高的防护墙,墙后又有利箭长矛,出海时,商船四周有几十条船护卫,前有冲锋船“先登”,两侧有战船“蒙冲”“赤马”,后有四面加厚的重甲船,“槛”船殿后,一般海盗不敢轻易碰他,跟着他走,不说百分之百安全,那也是十拿九稳。”

    管月夜不由暗自想象,十丈高的楼船,应该和边城的城墙一样高了吧?行驶到海上,必定如一座大城在海上行走一般,又有几十条船围着那艘城堡,便像一个国了。

    妘风盘腿坐下,喝着茶汤,道:“不必急着决定,你们从煌国到汉国,一定很累,先歇几日。如果不愿等我那好友,也不用担心路费,我找人送你们上船。”

    管月夜胸中有一股热流涌出,四肢百骸发烫,他语无伦次道:“妘伯父,其实我不叫月夜。我姓管,是煌王长子。姜昭仪送我出城时,我们走散了,我好担心她。”

    不知为何,在这温馨斗室,喝着酸酸苦苦的茶汤,话一出口,管月夜的眼泪就掉下来了。此前一路,对他来说,何等艰辛,又何等可怖,他都没有哭过。

    管月夜忙垂下头,不愿让妘伯父小瞧。

    他从怀中摸出姜寒给他的牌子,说明牌子来由,递与妘风。

    妘风接过牌子,在烛下仔细端详。

    管海在管月夜洗澡时,把那块牌子也洗了,交由管月夜贴身收着,管月夜原来的衣服他打了个包,藏在妘家安排管月夜睡的床榻下。

    烛光下,牌子金光闪烁,妘风讶异道:“这是古金国文字,前面两个字意为大寒,古金国和青铜大陆不同,他们把一年分为24节气,每个节气一个名字。大寒,是冬天快要结束之时。背面的文字就有意思了,写的是'兽符,右在君,左在大寒。凡驱兽五十以上,必会君符。烽烟事,毋需会君',像块兵符,只是这上面写的是兽,而不是兵,应该叫兽符吧,大寒会不会是金国的一种官职,类似于驱兽的将军?”

    “兽符?姜昭仪怎么会有古金国的兽符?”

    妘风把兽符放到几上,“可能是上一辈传下来的,毕竟人兽大战已经过去一百年了,现在青铜大陆上已经没有巨兽了。你可知道这段历史?”

    “姜昭仪给我讲过。”

    管月夜忆起姜昭仪讲的故事:“上古时,人骑在巨兽身上征战四方,那时,巨兽驯服,人兽和谐,人帮助兽,兽庇护人。然而,不知何时起,巨兽突然发狂,开始吃人,人不得不与兽搏斗,人兽间的仇恨越来越深,终于爆发了人兽大战。大战地点就在青铜大陆,人本来打不过兽,快死光了,那时,出现了一个极厉害的男人,那男人能迷惑巨兽心智,兽转而相互攻击,打得天昏地暗,山川变色,不见日月,人躲入地下或洞穴中,又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说是几年,也有人说只有几个月,外面安静下来,人们出来一看,到处是血山尸海,遍地兽骸。”

    “后来呢?”四岁的管月夜问。

    “后来,兽死光了,人出来收拾,收了七天七夜,然而无论怎么清理,也无法清理干净,到处都是血肉,不是踩到兽皮兽毛,就是兽血从头顶的树上滴下来。空中一直飘着浓烈的腥臭,很多人得病死了,大家以为,这片大陆上的人要死光了,就在一片愁云惨雾之时,天空突降大雨,一连下了一个多月才放晴,大地又象最初那样干净,空气恢复清新,人得救了,但青铜大陆再也没有巨兽了。”

    管夜月道:“她说,很久以前,人和兽是朋友,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兽开始吃人,于是人就把兽给灭了。”

    妘风道:“对。本来人是斗不过兽的,兽太强了,但出了个聪明又勇敢的人,他提炼出一种药粉,撒到兽身上,兽失去神智,转而相互攻击。”

    管夜月疑惑道:“他为何不制造让兽不会吃人的药?”

    “你问的很对。但现在已经无从推测当时的情景了,可能时间来不及,也可能兽吃了他心爱之人,他想复仇。总之,那人撒了药粉后也死了,据说兽神,又叫端正神,大为震怒,但那人已经死了,他便给那人的族人降下诅咒,要他的族人都不得好死,他族人的子子孙孙也都不得好死。”

    “人的神为何不帮人?”

    管月夜心里还有疑问,比如,那位兽神为何不阻止兽吃人,非要等兽死光了才出来?

    妘风笑道:“你是个会动脑筋的孩子。据说银霜国的稷神是农神,不管人与兽的争斗。而青铜大陆的五位神,是在巨兽灭亡后才诞生的。当时,巨兽死亡,青铜大陆成了一片血海,从这片血海中,诞生了雷神和雨神,雨神下了整整三个月雨,彻底清洁了大地,到第四个月,大地变成一片沼泽,第五个月,雷神和雨神生下太阳神,太阳神把光明重洒大地,土地开始开花结果,接着,雷神和雨神又生下月亮神和死神,人们把大战中死去的人埋了,最后,播种神出生,她教人们播种,青铜大陆的人才活了下来。”

    管月夜拿起兽符:“这兽符,是吉金的吗?”

    “正是吉金所制,你收好了,不要随便给人看。”

    妘风又嘱咐道:“你不要着急,我明日就托人去打听这位姜昭仪的下落。还有,不可再对任何人说起你的姓,你的身世,包括我娘子,还有妘瑕。这事还有谁知道?”

    管月夜道:“只有管海。”

    妘风点头道:“好,那便只有咱们三个知道,再不可告诉别的人了。”

    管月夜应下,回到住处,辗转反侧,难以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