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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芙蓉娘子怎么样了

    白公子穿过双玉殿,经过绿玉宫、明霞台、神阳阁,站到望霜楼前,看着楼檐下方那只褪色的青色鼍龙出神,这望霜楼,修了八年了,不知看了多少风霜,又望遍多少雪雨,望霜望霜,望的到底是什么霜呢?

    王后已成新后,却还住在这儿,新后说,她习惯了。

    新王自命情痴,立志要比旧煌王更深情,新后说什么便是什么。

    新王又提出,要给新后修楼,新后答应了,但贵族和臣子却劝谏道,战事刚停,万废待兴,王上暂时不要大兴土木。

    新王很委屈地问白公子,我们煌国不是青铜大陆上最有钱的吗?

    白公子想,是很有钱,但你花的不是自己的钱啊。玉矿是各个贵族、大臣自己家的,上缴国君的不足百分之十,且都还是次品,煌国又刚向汉国进贡,国库早就空了,又要供养庞大的奴隶军团。

    该说新王什么好呢?天真?不知世事?

    虽然新王如此可爱,白公子并不敢掉以轻心,猪,一定要养肥了再杀,养肥之前,可要好好伺候着。

    白公子走到望霜楼前,侍女迎了出来,白公子道:“白公子求见王后。”

    侍女进去,过了一会,新后迎了出来,打扮和之前也不一样了。

    头顶高鬟,上戴缠枝花枝金冠,冠上镶满宝珠、五彩尾羽,身着黑衣红裳,衣上绣有长翎白腹锦鸡,围着橘黄金丝束腰,身披素纱,不象之前的煌后,那时的煌后喜欢衣裳轻薄,有不似人间之态。

    新王确实喜好华丽啊。

    正要作揖,新后制止道:“白公子不必向本宫多礼,你可有夜儿的消息了。”

    白公子将两块玉呈上,道:“正是有了他的消息。”

    侍女接过玉石,呈给新后。

    新后两手颤抖,一时不敢伸手去接:“他怎么了?”

    白公子道:“大王子与姜昭仪逃至二十里外的小村,在村里过夜时,汉王的兵纵火烧毁了那个村子,两人没能逃出来,等我的人闻讯赶到时,大火已经熄灭,火中只找到这两块玉,整个村子都烧没了,没人逃出来。”

    新后抬手抓向心口,像不堪新衣的重量,又像新衣太紧,箍住了她的胸,让她呼吸不了。侍女见状,上前来扶新后,新后也不向白公子道别,转身踉跄去了。

    白公子出宫,回到白府,换了衣服,先去院中看妘瑕。

    妘瑕还泡在温泉池中。

    白公子上前打量,见妘瑕已换过衣服,穿着白色短衣短裤,脸色红润,睫毛颤动,像是就要醒来。

    白公子心情不错,走至温泉边,逗弄妘瑕道:“小娘子,你怎么在室外洗浴?”

    刚说完这句话,突觉脚下雾气氤氲,水向两边分开,一条长鞭,蛇一样缠了上来,缠了两三道,将他拉下水中。

    白公子只来得及“啊”了一声,口鼻进水,他屏住呼吸,一把匕首已经刺到。

    感到水中有物袭来,白公子挥手格挡,匕首立即换了方向。

    白公子并非不会武功,只是他的路子与诸二何三娘不同,细瓷练功,讲究的是柔韧、灵巧、反应、速度,细瓷不但会杀人,还是最好的杀手之一,不然,凭什么价值高达一支军队?

    银霜国几桩有名的贵族刺杀案,其中不少有细瓷的身影。细瓷的武功不一定要多高深,但要稳、准、快、狠,也就是心智坚定、智谋过人,他们更善于隐忍,要学习风和云的轻盈,魂魄和光的无形,学习像无名氏和影子那样隐匿自己,最后,还要学会像死神一样无情。

    为杀一人,细瓷可以在刺杀对象那里埋伏上几年甚至几十年,如果没有找到最好的机会,可能一生都不会出手。这是细瓷的道。

    若以为杀人单靠力量,那是大错特错。两人交手,更多靠的是眼光,是反应。

    他在水中睁开了双眼。

    一睁开,顿觉稻壳吹进了眼睛,接着,稻壳又变做飞虫,在他眼里扇动,钻入眼球,眼球裂成千万碎片。

    水中有毒。

    白公子又惊又怒,不顾鞭子,奋力向上一跃,一股火焰般的寒意随即紧紧跟随,像传说中的祸斗咬住他不放,向后腰袭来,白公子重新钻入水中。

    那人已算准位置,冰刃向白公子刺来,避无可避。

    他听到诸二大叫一声:“公子。”

    水底掀起巨浪,祸斗的尖牙像世上最体贴的猎人,吻上他的皮肤,冰凉刺骨,要刺穿他虚弱的身体,可紧接着,犬齿错开,放过了他。

    他无法思考,他失去了镇定。

    他的眼睛,他恐惧地想,他那双被称为天底下最美的眼睛。

    那个人说过,要是能挖下他的眼睛,安到别的脸上,又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损伤,那双眼睛早就不在他脸上了。虽然说话的人和他都很清楚,他才是那双眼睛的灵魂。同样,他的全部灵魂就是这双眼睛。要是他没了这双眼睛,死又有何惧?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过了片刻,水平静下来,只传来温泉本身的热度,水轻轻荡漾,像妾婢的手一样柔软,抚摸着他全身的皮肤。

    白公子浮出水面,眼前仍是一片黑暗,他使劲眨了眨眼,问道:“天黑了吗?”

    他听到诸二震惊的声音:“公子,你的眼睛怎么了?”

    “她为什么要这样,她要走,跟我说,难道我会不放她吗?”白公子端坐席上,双眼上缠着一条黑布。

    他的眼睛已请大夫看过,用药洗了,大夫说,暂时不能见光,给他蒙上了黑色布条。

    他忍不住问自己,她说了,我真会放她走吗?

    三人相识,已有十年。

    他们原本都是银霜国贵族谷雨的奴隶,他是瓷器中的“细瓷”,诸二与何三娘是皿器中的“血皿”。瓷器是贵族的玩物,通常选品相最好,又聪明机灵的。皿器则是护卫,血皿是皿器中武功最高的,他们是贵族的傀儡。还有神秘的鼎,他始终没搞懂,鼎到底是什么。开头他以为,鼎是教他们的老师,后来逃跑时又发现,鼎也有别的。

    谷雨性情奢逸放纵,在家中挖了一个大湖,喜欢让几十上百个细瓷脱光衣服,与其在湖中共游、玩乐,后来又在湖中豢养鲨鱼,若奴隶犯了小错,又或者他玩腻了,则先用细牛皮鞭将人抽打得鲜血淋漓,再投入湖中,放出鲨鱼,看群鲨追逐奴隶,争抢食人,把人拉扯成几截几十截。

    谷雨则站在岸上哈哈大笑。

    湖中至少半个月腥臭难闻,靠近湖水则胸闷欲吐。

    他与诸二相识得早,他是家生子,自幼在谷家长大。

    诸二是被他爹卖掉的,认识诸二时,他十三,诸二比他小一岁。何三娘更小,十岁还是十一岁,何三娘自己也不知道。

    何三娘是谷雨在与其他贵族打牌时,输给谷雨的。

    他记得很清楚,那天,谷雨回家时,身后跟着一个又高又丑的女孩,小眼塌鼻,一口七歪八扭的龅牙,一说话就露出牙肉,让人不愿多看。这对普通人很残忍,但对血皿来说,却是绝对的优势。诸二也丑,但他是男子。

    谷雨当时心情很好,笑着对他说,听说这个丑八怪打得过七八个男人,明天让她试试,看是不是吹牛。

    那场对战七个男人的战斗中,何三娘嘶咬一切胆敢靠近她的男人,像头独狼,最后赢了,但人也差不多要死了,是他和诸二把她救回来的。为了救她,他偷了谷雨的药膏,还为此受了惩罚。

    一年后,他们一起逃了,藏在商船中渡过铁海,遇到铁鲨,差点死掉,沧龙无意中救了他们,不过他自己也不知道。

    为了躲开追杀他们的“鼎”,他们先逃到古金国,渡过危海那片乱礁,又逃到辉国沙漠,最后穿越汉国的大峡谷,来到煌国,奄奄一息时,发现了玉矿,这才活了下来。

    在一起这么多年,他没想到有一天,三娘竟然要杀他。

    他们的敌人难道不是谷雨吗?难道三娘恨他竟然超过恨谷雨?那张纵欲过度,让人作呕的肥脸?

    诸二正手脚不停地收拾行李,说:“大夫说去辉国,找卫家巫师,能治好你的眼睛,我们马上动身,拖久就麻烦了。”

    白公子突然道:“三娘真的死了吗?我不信。”

    诸二不动了,也不呼吸了,屋里很安静,灰尘落地的声音他也能听见。

    诸二道:“你信不过我的吴钩吗?”

    白公子重复他的话:“你的吴钩?”

    诸二的呼吸又变密了,时长时短,时短又时长。

    他笑道:“我怎么会信不过你。妘瑕安排好了吧?”

    “都安排好了,”诸二似是松了口气,呼吸正常了,道:“我送她去姒家了,她可以和姒小娘子做伴,先上课。”

    “姒家那孩子多大了?”

    “她们正好同岁。听说姒小娘子生得漂亮心地又好。”

    白公子点头,道:“好,去辉国,顺便把那十二个小奴带上。”

    诸二道:“不是还要等半年吗?”

    白公子沉默片刻,道:“诸二,你以前不这样。”

    诸二慌道:“公子我错了,我马上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