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光 · 其四
是勉强可以被称为避难所的地方。
墙壁倒塌的教堂，反而能容纳更多人。
想不到一个很好的词来形容，大概......是混乱吧？
本就不会排队的人们此时更是挤作一团，争先恐后地拥到雕像前祈祷。
哭喊声，喃语声，尖叫声......啊，实在无法分辨了。
脑袋要炸了，头比断掉的手还要痛的多。
现在局势紧张，资源匮乏，安放伤者的位置也不够。
是不是应该把那个还在抱着妻子尸体痛哭的男人赶出去？
是不是应该乘机抢走那个老头的钱袋子？
是不是应该......
聪明人往往都驻足远望，只有无力又无能的人才会寄托于缥缈之物。
他远远看着教堂周围又发生了踩踏事件，不知多少头颅被踩在脚下。
“现在，现在怎么样了？”
女孩一边安抚着怀里的弟弟，一边小声地询问那个握住自己手的男人。
“已经平乱了，很快就没事了。”
他嘴上说着，眼神仍在不断寻觅。
已经不见恶魔的身影了，一定，一定是她将恶魔全都杀死了！
可......她为什么还不出来引领人们呢......
我要去找她——
这个念头刚刚出来，他就感到手掌的感觉变了。
很奇怪，明明对方放松了不少，手心的重量却变大了。
“谢谢，先生，谢谢您！”
虽目不能视，她却似乎是看到了令人安心的东西，即使她其实正面对着一堆尸块——
他沉默了会儿，发觉女孩开始变得不安，才疲倦地决定回应。
“这没什么。”
又一次听到他的声音，女孩也再次平静。
“那，那位......”
女孩咬了咬嘴唇。
“救了我弟弟的那位......是不是......”
“别说了！”
眼中闪过一串白色的手链。
他咬紧牙关，拉着姐弟俩走。
没有目标，也不是为了逃离什么。
只是他们的选择只有前进。
城门旁，是要大得多的缺口。
然而似乎人们崩溃的速度要更快。
好不容易挣脱了女人抓着自己马甲的手，紧接着就被一个汉子用木棍从马背上打下。
受惊的牲畜高举双蹄，看着眼前更有兽性的人们争夺。
争夺自己。
混乱中，一个瘦子猛地跨上了马背，一骑绝尘。
面面相觑的人们红了眼，再次扭打起来。
目标的丢失，停住不了这本就毫无意义的争斗。
这里看起来最好欺负的就是那三个年龄上还未成年的孩子了。
只不过每个人都看清了为首少年反手握着的亮在胸前的利刃，和那更加尖锐的双眼。
一对老夫妇远远地坐在一块巨大的长方形石料上，老妇人正不住掩面痛哭。
而一个疯了的男人挥舞着棍子就朝着他们冲了过去。
“把值钱的都交出来！”
老爷爷瞬间站起来用自己是身子护住了老妇人。
而惊慌失措的老妇人却没有完全乱了手脚，猛地推开了老爷爷。
木棍打在了石料上，反作用力将木棒几乎震的脱手，但男人却没有丝毫停顿就要挥出下一棍。
而来自黑影的冲击则将他撞飞出去。
狠狠摔了一跤，狼狈地爬了起来。
男人连眼前的身影都没有看清就又一次冲了上去。
而这次的代价，是迸开的伤口。
滚烫的血液立刻纹满了手臂，滴在了并不富裕的土壤上。
感受到了痛楚，这个疯狂的家伙才似乎恢复了一丝理智，尖叫地跑走了。
而少年既没有追逐，也没有多看一眼这对老夫妇，径直走了回去，重新牵起了女孩的手。
老爷爷欠身致敬，而老妇人则激动地冲到了姐弟的面前，抓住了小男孩的手。
“宝贝！我的宝贝！”
女孩吓得立刻护住了弟弟，而握着利刃的少年也瞬间准备用刀柄向老妇人撞去。
“停手！”
老爷爷赶紧跑过来拉开了老妇人，而老妇人也稍稍恢复了正常。
“真的很不好意思，我们的孩子在刚刚丧生了。”
老妇人开始嚎啕大哭，老爷爷则红着眼搀扶住了自己悲伤的爱人。
稍稍失神，老爷爷默默将目光从小男孩身上移开。
“真的很抱歉。”
几人陷入了沉默，和嘈杂混沌的环境格格不入。
仿佛他们才是奇怪的人。
老爷爷突然才反应过来，昂首示意，然后扶着老妇人蹒跚。
少年原本打算离开，但迟疑了一会还是牵着女孩的手跟了过去。
“你知道另一个最近的城市要怎么走吗？”
少年向来不是喜欢废话的人，更何况是现在的他......
原本他只是想打探个大概的方向，没想到老爷爷直接从内衣兜里掏出一卷崭新的帆布，打开来看俨然是一份十分详细的地图。
这时他也才注意到，老爷爷破烂外袍的掩盖下，贴身衣物竟华丽而细腻，丝绸的折痕宛若流水般柔顺。
察觉到了少年的眼神，老爷爷却没有任何反应，而是仔细地查看这摊开的巨大地图。
“我们大概在这里，如果延这条路线的话，约八个钟头就能到达。”
老爷爷指了指离他们所在地最近的一座城市。
他点了点头表示感谢，此时老妇人也停下了啜泣，擤了下鼻涕。
“哦，可怜的孩子，你们的父母不会也......”
看着眼前的少年，尤其那个只有四、五的小弟弟。她悲从中来。
“不是这样的。”
女孩赶紧否认，却又哽咽。
“我们本来就......没有和父母在一起，一直以来都是在福利院生活的。”
“本来我们今天一起到教堂做礼拜，可......”
她虽目不能视，却能想象生命一天天流逝的样子。
老者突然开口。
“那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样呢？”
女孩下意识看向牵着自己的少年的方向，许久没等到回应，才犹犹豫豫地说。
“不，不知道。”
“那，要不你们就跟着我们吧。”
老爷爷的声音大了一些，而老妇人更是激动地张大了眼睛。
“对啊，对啊，我们可以收养你们啊，我一定会好好对你们的！”
“其实我们很有钱的，只是这场灾难来的突然，我们只好先伪装成这个样子，我们已经让人驾车过来了，马上就可以离开这个地方！”
老妇人上前，在少年冰冷的目光中犹豫了一下，又走了一小步来到女孩的面前，紧紧捂住缩在她怀里的弟弟的手。
少年明显感觉到女孩的气息变得凌乱，胸口起伏的幅度慢慢变大。
而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感觉轻松了不少，紧握少女的手也渐渐放松。
“真的可以吗？你们愿意收养我们吗！？”
“当然，你们全都可以跟我们一起走。”
这对夫妇露出了释然的微笑，仿佛是找到了新的心灵寄托。
而少年却无趣地打断这新兴希望的发芽。
“我就不去，你们一定要照顾好她们，不然我......”
本想要警告一下对方，但他还是决定不说出来了。
感觉到手心传来的力量突然变大，以及夫妇俩不解的眼神，他皱着眉头不耐烦挣脱了女孩的手。
“我们，我们不是兄妹，是这位恩人和他的同伴保护了我们姐弟二人。”
她赶紧地解释，无助而慌乱地用手摸索，终于再次抓住了少年的手。
“是这样啊，你可真是了不起......那看来你是打算和自己的同伴会和吧？”
老爷爷的郑重地挺了挺背，眼中闪着尊敬。
“不是的。”
眼中又一次闪过记忆中的一幕，他咬紧牙关。
“那，那也别现在就分别呀，这里这么危险......您不是也要去另一个城市吗？”
女孩着急到几乎是喊出声来，这次她死死地抓住了少年打算再次挣脱的手。
残缺的翅膀浮现在脑海里，他想要再次去追随那个身影。
那个给予他自由的身影。
谈话被匆忙的马蹄声打断。
老爷爷赶紧掏出一个镶着金丝的红色手帕，挥了挥示意。
可当马车来到面前时，众人都僵住了。
“为什么车厢这么小，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老爷爷焦急地质问，这是他们相遇以来他第一次有如此强烈的情绪波动，甚至在提到他逝去的孩子时也没有现在这么激动。
“只能弄到这样的，别人想要还没有呢！赶紧上车！”
“我们可是.......你是收了钱的啊。”
“呵，你爱要不要吧。”
马车夫很紧张地关注着四周，不难想象，只要一有人企图不轨，他就会立即挥舞马鞭扬长而去。
老爷爷艰难地回头看向他们，露出了自责的表情。
女孩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轻咬贝齿，微微一笑。
“还坐得下我弟弟吗？”
“可以，只不过......”
“那，就拜托你们了。”
她非常平静，松开了握住少年的手，缓缓地蹲下了。
双眼一片灰暗，她却能微笑着，很自然地抹去小男孩眼角的泪花。
“苗苗，你听我说。”
她像一位母亲一样开始温柔地整理起小男孩的头发，服饰。
“姐姐要暂时和你分开一会儿，就一会儿！”
她的声音清脆动人，而少年背对着她们，冷漠，却打算守护着一幕。
“你要听爷爷奶奶的话，把他们当成和姐姐一样的亲人哦~”
“姐姐......姐姐......”
小男孩只知道一个劲地抹眼泪，但在女孩第三次拭去他的泪水时，他强忍住不再落泪。
“你先跟着爷爷奶奶，姐姐马上就来找你，好吗？”
“姐姐，我不要和姐姐分开......”
看着人群中又爆发出混乱，这对夫妇不免有些焦急起来。
“孩子，快过来啊！”
老妇人频频摆手，而小男孩只是死死抓住姐姐的裙摆。
“乖~”
她轻轻拨开了小男孩的手，摸了摸对方的头。
温柔的轻抚，却让小男孩再也无力抬起手。
老妇人赶紧将小男孩抱进了车里。
临别之际，一只脚已经踏入车厢的老者回头。
“小女士，你是我这一生见过的最令人敬佩的女性。”
他压低了帽子，将脸藏在了阴影之下。
“希望我们真的能有再次相逢的一天。”
老爷爷登上马车，而小男孩也从窗户里探出了脑袋，洒出无数泪珠。
“姐姐！”
撕心裂肺的呐喊最终还是吸引来了目光，而车夫也紧张地挥舞起马鞭。
面对渐渐接近的人们，少年深呼吸，闭眼，睁眼。
那眼神，和今天被他砍下头颅的恶魔是相同的颜色。
也许是已经无望追上马车，也许是沐浴了恶魔之血的他和那传说的美杜莎有了共性。
那些被他瞪过的人无一不停下了脚步。
“别怕，姐姐很快就会回来的，别怕，别怕。”
“姐姐真的马上就来找你.......要多吃饭！照顾好自己！多吃饭！”
她突然就崩溃了，哭着喊着，一股脑说了一大堆。
“对不起！对不起！姐姐一定会来找你的！”
她不自觉地向着马蹄声跑去，连她都没意识到，恐惧前进的她在失去了眼睛后，失去了总是蹦蹦跳跳牵着自己手走在前面的弟弟后，她居然开始了奔跑。
但马车还是渐渐远去了，连本就看不见的轮廓都再无法看清。
“一定......要保重啊......”
她十指相扣，抱在胸前。
“姐姐爱你。”
最后的轻语，消散在了风里。
许久，她转过身了。
不可思议的是，又正确地面对着少年。
她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
“我真的不知道要怎样报答您的恩情，本该此生侍奉于您，可如今的我，跟在您身边也只不过是累赘罢了。”
说罢，她又鞠了一躬。
“真挚地祝愿您能收到神的保佑。”
“白痴，你打算一个人离开？你觉得你一个人这样有可能活下去吗？”
少年停下了靠向她的步伐，冷漠地质问。
“你只不过会被人玩弄身体，然后死在某个黑暗的角落罢了。”
她十分平静，没有否认，没有回应。
“那你一开始就不要跟着我啊！”
他的声音变得焦急，这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也忘记了是自己主动要保护她们。
因为他的意志。
因为，小九的意志。
“因为，因为我很自私呀。”
她的微笑如此纯真。
“我害怕弟弟陷入危机，才会死皮赖脸地抓住您的手不肯放开，而现在的我不能再加重您的负担了。”
她将手背在身后，踮起一只脚在地上画了一圈。
“那你弟弟怎么办？你就不想再见到他了吗？”
笑容僵住了，变得生硬了。
“我......”
嘴唇开始颤抖。
“我——”
张大了嘴，却欲言又止。
“我，我想！”
她的泪水夺眶而出。
“那就牵着我的手。”
墙壁倒塌的教堂，反而能容纳更多人。
想不到一个很好的词来形容，大概......是混乱吧？
本就不会排队的人们此时更是挤作一团，争先恐后地拥到雕像前祈祷。
哭喊声，喃语声，尖叫声......啊，实在无法分辨了。
脑袋要炸了，头比断掉的手还要痛的多。
现在局势紧张，资源匮乏，安放伤者的位置也不够。
是不是应该把那个还在抱着妻子尸体痛哭的男人赶出去？
是不是应该乘机抢走那个老头的钱袋子？
是不是应该......
聪明人往往都驻足远望，只有无力又无能的人才会寄托于缥缈之物。
他远远看着教堂周围又发生了踩踏事件，不知多少头颅被踩在脚下。
“现在，现在怎么样了？”
女孩一边安抚着怀里的弟弟，一边小声地询问那个握住自己手的男人。
“已经平乱了，很快就没事了。”
他嘴上说着，眼神仍在不断寻觅。
已经不见恶魔的身影了，一定，一定是她将恶魔全都杀死了！
可......她为什么还不出来引领人们呢......
我要去找她——
这个念头刚刚出来，他就感到手掌的感觉变了。
很奇怪，明明对方放松了不少，手心的重量却变大了。
“谢谢，先生，谢谢您！”
虽目不能视，她却似乎是看到了令人安心的东西，即使她其实正面对着一堆尸块——
他沉默了会儿，发觉女孩开始变得不安，才疲倦地决定回应。
“这没什么。”
又一次听到他的声音，女孩也再次平静。
“那，那位......”
女孩咬了咬嘴唇。
“救了我弟弟的那位......是不是......”
“别说了！”
眼中闪过一串白色的手链。
他咬紧牙关，拉着姐弟俩走。
没有目标，也不是为了逃离什么。
只是他们的选择只有前进。
城门旁，是要大得多的缺口。
然而似乎人们崩溃的速度要更快。
好不容易挣脱了女人抓着自己马甲的手，紧接着就被一个汉子用木棍从马背上打下。
受惊的牲畜高举双蹄，看着眼前更有兽性的人们争夺。
争夺自己。
混乱中，一个瘦子猛地跨上了马背，一骑绝尘。
面面相觑的人们红了眼，再次扭打起来。
目标的丢失，停住不了这本就毫无意义的争斗。
这里看起来最好欺负的就是那三个年龄上还未成年的孩子了。
只不过每个人都看清了为首少年反手握着的亮在胸前的利刃，和那更加尖锐的双眼。
一对老夫妇远远地坐在一块巨大的长方形石料上，老妇人正不住掩面痛哭。
而一个疯了的男人挥舞着棍子就朝着他们冲了过去。
“把值钱的都交出来！”
老爷爷瞬间站起来用自己是身子护住了老妇人。
而惊慌失措的老妇人却没有完全乱了手脚，猛地推开了老爷爷。
木棍打在了石料上，反作用力将木棒几乎震的脱手，但男人却没有丝毫停顿就要挥出下一棍。
而来自黑影的冲击则将他撞飞出去。
狠狠摔了一跤，狼狈地爬了起来。
男人连眼前的身影都没有看清就又一次冲了上去。
而这次的代价，是迸开的伤口。
滚烫的血液立刻纹满了手臂，滴在了并不富裕的土壤上。
感受到了痛楚，这个疯狂的家伙才似乎恢复了一丝理智，尖叫地跑走了。
而少年既没有追逐，也没有多看一眼这对老夫妇，径直走了回去，重新牵起了女孩的手。
老爷爷欠身致敬，而老妇人则激动地冲到了姐弟的面前，抓住了小男孩的手。
“宝贝！我的宝贝！”
女孩吓得立刻护住了弟弟，而握着利刃的少年也瞬间准备用刀柄向老妇人撞去。
“停手！”
老爷爷赶紧跑过来拉开了老妇人，而老妇人也稍稍恢复了正常。
“真的很不好意思，我们的孩子在刚刚丧生了。”
老妇人开始嚎啕大哭，老爷爷则红着眼搀扶住了自己悲伤的爱人。
稍稍失神，老爷爷默默将目光从小男孩身上移开。
“真的很抱歉。”
几人陷入了沉默，和嘈杂混沌的环境格格不入。
仿佛他们才是奇怪的人。
老爷爷突然才反应过来，昂首示意，然后扶着老妇人蹒跚。
少年原本打算离开，但迟疑了一会还是牵着女孩的手跟了过去。
“你知道另一个最近的城市要怎么走吗？”
少年向来不是喜欢废话的人，更何况是现在的他......
原本他只是想打探个大概的方向，没想到老爷爷直接从内衣兜里掏出一卷崭新的帆布，打开来看俨然是一份十分详细的地图。
这时他也才注意到，老爷爷破烂外袍的掩盖下，贴身衣物竟华丽而细腻，丝绸的折痕宛若流水般柔顺。
察觉到了少年的眼神，老爷爷却没有任何反应，而是仔细地查看这摊开的巨大地图。
“我们大概在这里，如果延这条路线的话，约八个钟头就能到达。”
老爷爷指了指离他们所在地最近的一座城市。
他点了点头表示感谢，此时老妇人也停下了啜泣，擤了下鼻涕。
“哦，可怜的孩子，你们的父母不会也......”
看着眼前的少年，尤其那个只有四、五的小弟弟。她悲从中来。
“不是这样的。”
女孩赶紧否认，却又哽咽。
“我们本来就......没有和父母在一起，一直以来都是在福利院生活的。”
“本来我们今天一起到教堂做礼拜，可......”
她虽目不能视，却能想象生命一天天流逝的样子。
老者突然开口。
“那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样呢？”
女孩下意识看向牵着自己的少年的方向，许久没等到回应，才犹犹豫豫地说。
“不，不知道。”
“那，要不你们就跟着我们吧。”
老爷爷的声音大了一些，而老妇人更是激动地张大了眼睛。
“对啊，对啊，我们可以收养你们啊，我一定会好好对你们的！”
“其实我们很有钱的，只是这场灾难来的突然，我们只好先伪装成这个样子，我们已经让人驾车过来了，马上就可以离开这个地方！”
老妇人上前，在少年冰冷的目光中犹豫了一下，又走了一小步来到女孩的面前，紧紧捂住缩在她怀里的弟弟的手。
少年明显感觉到女孩的气息变得凌乱，胸口起伏的幅度慢慢变大。
而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感觉轻松了不少，紧握少女的手也渐渐放松。
“真的可以吗？你们愿意收养我们吗！？”
“当然，你们全都可以跟我们一起走。”
这对夫妇露出了释然的微笑，仿佛是找到了新的心灵寄托。
而少年却无趣地打断这新兴希望的发芽。
“我就不去，你们一定要照顾好她们，不然我......”
本想要警告一下对方，但他还是决定不说出来了。
感觉到手心传来的力量突然变大，以及夫妇俩不解的眼神，他皱着眉头不耐烦挣脱了女孩的手。
“我们，我们不是兄妹，是这位恩人和他的同伴保护了我们姐弟二人。”
她赶紧地解释，无助而慌乱地用手摸索，终于再次抓住了少年的手。
“是这样啊，你可真是了不起......那看来你是打算和自己的同伴会和吧？”
老爷爷的郑重地挺了挺背，眼中闪着尊敬。
“不是的。”
眼中又一次闪过记忆中的一幕，他咬紧牙关。
“那，那也别现在就分别呀，这里这么危险......您不是也要去另一个城市吗？”
女孩着急到几乎是喊出声来，这次她死死地抓住了少年打算再次挣脱的手。
残缺的翅膀浮现在脑海里，他想要再次去追随那个身影。
那个给予他自由的身影。
谈话被匆忙的马蹄声打断。
老爷爷赶紧掏出一个镶着金丝的红色手帕，挥了挥示意。
可当马车来到面前时，众人都僵住了。
“为什么车厢这么小，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老爷爷焦急地质问，这是他们相遇以来他第一次有如此强烈的情绪波动，甚至在提到他逝去的孩子时也没有现在这么激动。
“只能弄到这样的，别人想要还没有呢！赶紧上车！”
“我们可是.......你是收了钱的啊。”
“呵，你爱要不要吧。”
马车夫很紧张地关注着四周，不难想象，只要一有人企图不轨，他就会立即挥舞马鞭扬长而去。
老爷爷艰难地回头看向他们，露出了自责的表情。
女孩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轻咬贝齿，微微一笑。
“还坐得下我弟弟吗？”
“可以，只不过......”
“那，就拜托你们了。”
她非常平静，松开了握住少年的手，缓缓地蹲下了。
双眼一片灰暗，她却能微笑着，很自然地抹去小男孩眼角的泪花。
“苗苗，你听我说。”
她像一位母亲一样开始温柔地整理起小男孩的头发，服饰。
“姐姐要暂时和你分开一会儿，就一会儿！”
她的声音清脆动人，而少年背对着她们，冷漠，却打算守护着一幕。
“你要听爷爷奶奶的话，把他们当成和姐姐一样的亲人哦~”
“姐姐......姐姐......”
小男孩只知道一个劲地抹眼泪，但在女孩第三次拭去他的泪水时，他强忍住不再落泪。
“你先跟着爷爷奶奶，姐姐马上就来找你，好吗？”
“姐姐，我不要和姐姐分开......”
看着人群中又爆发出混乱，这对夫妇不免有些焦急起来。
“孩子，快过来啊！”
老妇人频频摆手，而小男孩只是死死抓住姐姐的裙摆。
“乖~”
她轻轻拨开了小男孩的手，摸了摸对方的头。
温柔的轻抚，却让小男孩再也无力抬起手。
老妇人赶紧将小男孩抱进了车里。
临别之际，一只脚已经踏入车厢的老者回头。
“小女士，你是我这一生见过的最令人敬佩的女性。”
他压低了帽子，将脸藏在了阴影之下。
“希望我们真的能有再次相逢的一天。”
老爷爷登上马车，而小男孩也从窗户里探出了脑袋，洒出无数泪珠。
“姐姐！”
撕心裂肺的呐喊最终还是吸引来了目光，而车夫也紧张地挥舞起马鞭。
面对渐渐接近的人们，少年深呼吸，闭眼，睁眼。
那眼神，和今天被他砍下头颅的恶魔是相同的颜色。
也许是已经无望追上马车，也许是沐浴了恶魔之血的他和那传说的美杜莎有了共性。
那些被他瞪过的人无一不停下了脚步。
“别怕，姐姐很快就会回来的，别怕，别怕。”
“姐姐真的马上就来找你.......要多吃饭！照顾好自己！多吃饭！”
她突然就崩溃了，哭着喊着，一股脑说了一大堆。
“对不起！对不起！姐姐一定会来找你的！”
她不自觉地向着马蹄声跑去，连她都没意识到，恐惧前进的她在失去了眼睛后，失去了总是蹦蹦跳跳牵着自己手走在前面的弟弟后，她居然开始了奔跑。
但马车还是渐渐远去了，连本就看不见的轮廓都再无法看清。
“一定......要保重啊......”
她十指相扣，抱在胸前。
“姐姐爱你。”
最后的轻语，消散在了风里。
许久，她转过身了。
不可思议的是，又正确地面对着少年。
她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
“我真的不知道要怎样报答您的恩情，本该此生侍奉于您，可如今的我，跟在您身边也只不过是累赘罢了。”
说罢，她又鞠了一躬。
“真挚地祝愿您能收到神的保佑。”
“白痴，你打算一个人离开？你觉得你一个人这样有可能活下去吗？”
少年停下了靠向她的步伐，冷漠地质问。
“你只不过会被人玩弄身体，然后死在某个黑暗的角落罢了。”
她十分平静，没有否认，没有回应。
“那你一开始就不要跟着我啊！”
他的声音变得焦急，这是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也忘记了是自己主动要保护她们。
因为他的意志。
因为，小九的意志。
“因为，因为我很自私呀。”
她的微笑如此纯真。
“我害怕弟弟陷入危机，才会死皮赖脸地抓住您的手不肯放开，而现在的我不能再加重您的负担了。”
她将手背在身后，踮起一只脚在地上画了一圈。
“那你弟弟怎么办？你就不想再见到他了吗？”
笑容僵住了，变得生硬了。
“我......”
嘴唇开始颤抖。
“我——”
张大了嘴，却欲言又止。
“我，我想！”
她的泪水夺眶而出。
“那就牵着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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