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吹呀吹，海鸥飞啊飞
海风跨过礁石，掠过船桅，插在木栈道边上的小旗被吹得猎猎作响，而海面被一层铅灰色的云幕压着，云幕像油彩一般浓稠而难以化开，惨淡的阳光如同打在毛玻璃上，寡淡而无力。
几只海鸥俯身冲出云层，朝着海岸扑棱而来，最后，它们降落在了一位渔民穿着的中年男子的肩膀。海鸥灰愣愣的脑袋上，豆圆的眼珠倒映着男子的身影，而中年男子正眯着眼望向朦胧的天际线，魁梧的身材杵在原地一动不动，恍若一座巨石。
片刻，中年男子收回了目光，油腻的头发被海风撩得纷乱，他转身朝着小镇走去，海鸥翻飞。
男子来到了一栋小屋前，推开了木门，熊一般的身躯比门还要高，所以他只能欠身入内，而在他开门的时候，喧闹的声音洪流在一瞬涌进了耳膜，汗臭味、海腥味、酒精味、霉臭味，香水味、柴油味等等的气味糅杂在了一起，瞬间挤进他的鼻腔。男子似乎已经习惯了，翕了翕鼻翼，驾轻就熟地往吧台坐下，熊武的身躯直接挤开了两旁的人，虽然吸引来懑恨的目光，但似乎没人敢吭声。
男子没有理会周围，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唤来了酒保。
“老波斯，今天还是老样子，先来一扎生啤？”
“快点！”
被唤作老波斯的中年男子拿到了酒，便直接仰头一饮而尽，完全不顾络腮胡子上沾满了漏出的酒沫。
“哟，怎么这个点就来喝酒啦？不用出海么，死鬼。”这时，一把富有魅力的女声从中年男子身后传来，说话的是一名浓妆艳抹的女人，身上穿着一条玫瑰印花的短裙。
女子往老波斯身旁的位置坐了下来，她脸上抹着的廉价化妆品，粗砺的粉底让她看上去甚至比老波斯还要年长，身材有些发福和松弛，但由骨头支撑的极具风情的姿态，似乎仍透露出来她曾经的丰腴婀娜。
“要你管。”老波斯没有理会女子，喉结上下滚动，自顾自的又喝光了一扎的啤酒。
“是，我怎么有资格去管著名的海神呢？”女子打趣的斜瞟了一眼老波斯，翠绿且裹着亮粉的眼影也顺着目光打在了老波斯的瞳孔中。
“你一个妈妈，不去看好你的姑娘，来这里干嘛，快给老子滚蛋。”老波斯不耐烦的又找酒保续了一扎啤酒，酒沫被他粗鲁的动作给晃出洒在了桌上。
“瞧你现在变得多么冷淡！你以前不是这样对人家的...”女子话音未落，从对方高挺的眉骨下射来的眼神立马让她噤言了，“我这不是来关心旧朋友吗？你看——”女子抬手指了指墙上的电视，里面正在播放着日本首相在新闻发布会上的发言，有关福岛核废水的处理问题。
“......”老波斯看着电视，眼神恍若刚刚看向地平线一般，手上紧紧攥着喝了半杯的啤机，楞持在半空中，“我知道。”
缓缓吐出这三个字之后，老波斯不再看向电视，垂下目光和脑袋，头发挂下来，挡住了他黝黑的脸庞。
女子点了一根烟，“现在人们什么都可以靠自己完成，我们现在过的甚至还不如森林里的那些小骚货们，她们最擅长就是去勾引人类了。”
“那是你。他们已经杀死了我们一次了，现在他们哪里还需要我们。”男子说完，搓了搓湿漉漉的杯身，紧接着还是一饮而尽。
“不需要你而已，至少大家都需要做爱哈哈哈哈哈！”女子的眼色里闪过一丝娇气。
“可能吧。”老波斯看着空杯子，残留的酒沫顺着杯壁缓缓下落，沉默许久，“我们能做到的事情，他们也能做到。可能是因为我们早就死在了特洛伊吧。”
女子不说话，一口一口的啜吸着细长的烟，橘红的火光迅速吞噬着白色的烟纸，袅袅蜡烟起。
“现在的小屁孩真的不懂规矩——！！”老波斯和女子还没继续说下去，就被来自身后一把浑浊却又钟厚的声音给吸引过去了。
说话的是一位坐轮椅的老人，他干枯的双唇艰难地张合着，里面正不断地碎碎念着，喑哑的声音暴露出其如蝉翼般脆弱的声带，每次从喉咙里滚出的音节，都仿佛扯着灵魂发出的。
可无论老人怎么喊叫，怎么扭头探寻别人的眼睛，都没人理会他，甚至连端酒的人都嫌弃的绕过他身边，都是低垂下脑袋，尽量不与他发生对视，偶尔会有一些议论声传来，大概是在说他是一位疯老头。
女子最后深吸了一口，吐出，然后用手指掐灭了烟头，丢掉烟蒂，而后从老波斯的身旁起身，扭动着肥大的臀胯，走向轮椅老人，她身上的玫瑰印花随着她的步伐，恍惚间在向周围的人招展着。
“亲爱的小祖~，我来啦~”女子一边挽起耳鬓的头发，一边弯身，把嘴唇凑近了老人的耳畔，嘶声道。
“谁——？！发生什么了——？！”老人的瞳孔很浑浊，但他似乎仍保持着视力，他循着耳畔的声音，看向了身旁的女子，“现在的小屁孩真的很没有规矩！！！以前要找我们，是这样的态度么？以前的酒也不是这个味道，不是这样做事的，不是这样做酒的......”
老人就像抓住了救生圈一样，颤巍巍地朝女子抬手，嘶哑而拖慢的声音从嘴巴里叨叨着。
“小祖，我送你回去好么？”女子亲了一下老人的额头。
老人闻言，微微点头，可嘴里仍止不住碎碎念，隐约能听见“蜂蜜酒”，“幼牛”以及“祷告”等字眼。
女子得到了老人的同意之后，便推起轮椅，往酒吧的门口走过去。
“我先送小祖回家。”女子朝老波斯的背影喊了一声，但老波斯熊一般的身影没有任何动作。
在女子推开酒吧大门之后，立刻在酒吧门口打出一小片光亮，飞浮的尘埃和水雾从室外涌了进来，带进来的还有凛冽的海风，稍微的冲散了房间里沉闷而粘稠的味道。
此刻，老人和女子都被照亮了，也是在这一刻，才看得出他的老人轮椅上贴满了闪电，橡树和天平的小贴纸。
老波斯顿了顿，但没有再说什么，等到女子和老人都离开了，老波斯也终于起身了，他把钱压在空杯子底之后，便转身离开。
老波斯打开了门，屋外凛冽的海风便呼啸着闯了进来。
回到海岸线，老波斯看到有一只硕大的座头鲸搁浅在沙滩上，它庞大的身形都堪比堤坝的高度，占据了鱼白的肚皮沾满了沙子，身上的腮帮变得残破不堪，血肉模糊。只是这么庞大而触目惊心的画面，竟然没有吸引到任何人的目光，只有老波斯在海岸线上的堤坝上，遥望着这头瘫在沙滩上的座头鲸。
老波斯本来想转身离开，可他刚转过身去，便似乎感受到了什么，诧异的目光穿过遮挡的头发，穿过鼓猎的海风，停在了座头鲸的瞳孔上。
老波斯稍微眯了一下眼，似乎在确认什么，片刻后，老波斯没有片刻停留，立马从海岸线的堤坝上跳下来，眨眼间就来到了座头鲸的身边。
老波斯尽管魁梧，可和面前这尊座头鲸相比，甚至都不如其腹鳍一半大小。但老波斯并不讶异，他只是默默地把左手搭上去，在此起彼落的海鸟叫声当中，座头鲸本来都快浑浊的眼瞳，似乎也重新有了焦距，身上的伤势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迅速愈合起来。
此刻，海面忽然开始发出低沉的轰鸣，海鸟炸起，黑云骤轧，平静的海平面下似乎正压抑着非常凶悍的暗流。几个呼吸间，潮汐瞬间冲向了沙滩，冲破了海岸，肆意地开始吞噬岸线，直至水平面完全吞掉座头鲸为止。
不到一个小时，海水退潮，而沙滩上的座头鲸也不见了。
几只海鸥俯身冲出云层，朝着海岸扑棱而来，最后，它们降落在了一位渔民穿着的中年男子的肩膀。海鸥灰愣愣的脑袋上，豆圆的眼珠倒映着男子的身影，而中年男子正眯着眼望向朦胧的天际线，魁梧的身材杵在原地一动不动，恍若一座巨石。
片刻，中年男子收回了目光，油腻的头发被海风撩得纷乱，他转身朝着小镇走去，海鸥翻飞。
男子来到了一栋小屋前，推开了木门，熊一般的身躯比门还要高，所以他只能欠身入内，而在他开门的时候，喧闹的声音洪流在一瞬涌进了耳膜，汗臭味、海腥味、酒精味、霉臭味，香水味、柴油味等等的气味糅杂在了一起，瞬间挤进他的鼻腔。男子似乎已经习惯了，翕了翕鼻翼，驾轻就熟地往吧台坐下，熊武的身躯直接挤开了两旁的人，虽然吸引来懑恨的目光，但似乎没人敢吭声。
男子没有理会周围，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唤来了酒保。
“老波斯，今天还是老样子，先来一扎生啤？”
“快点！”
被唤作老波斯的中年男子拿到了酒，便直接仰头一饮而尽，完全不顾络腮胡子上沾满了漏出的酒沫。
“哟，怎么这个点就来喝酒啦？不用出海么，死鬼。”这时，一把富有魅力的女声从中年男子身后传来，说话的是一名浓妆艳抹的女人，身上穿着一条玫瑰印花的短裙。
女子往老波斯身旁的位置坐了下来，她脸上抹着的廉价化妆品，粗砺的粉底让她看上去甚至比老波斯还要年长，身材有些发福和松弛，但由骨头支撑的极具风情的姿态，似乎仍透露出来她曾经的丰腴婀娜。
“要你管。”老波斯没有理会女子，喉结上下滚动，自顾自的又喝光了一扎的啤酒。
“是，我怎么有资格去管著名的海神呢？”女子打趣的斜瞟了一眼老波斯，翠绿且裹着亮粉的眼影也顺着目光打在了老波斯的瞳孔中。
“你一个妈妈，不去看好你的姑娘，来这里干嘛，快给老子滚蛋。”老波斯不耐烦的又找酒保续了一扎啤酒，酒沫被他粗鲁的动作给晃出洒在了桌上。
“瞧你现在变得多么冷淡！你以前不是这样对人家的...”女子话音未落，从对方高挺的眉骨下射来的眼神立马让她噤言了，“我这不是来关心旧朋友吗？你看——”女子抬手指了指墙上的电视，里面正在播放着日本首相在新闻发布会上的发言，有关福岛核废水的处理问题。
“......”老波斯看着电视，眼神恍若刚刚看向地平线一般，手上紧紧攥着喝了半杯的啤机，楞持在半空中，“我知道。”
缓缓吐出这三个字之后，老波斯不再看向电视，垂下目光和脑袋，头发挂下来，挡住了他黝黑的脸庞。
女子点了一根烟，“现在人们什么都可以靠自己完成，我们现在过的甚至还不如森林里的那些小骚货们，她们最擅长就是去勾引人类了。”
“那是你。他们已经杀死了我们一次了，现在他们哪里还需要我们。”男子说完，搓了搓湿漉漉的杯身，紧接着还是一饮而尽。
“不需要你而已，至少大家都需要做爱哈哈哈哈哈！”女子的眼色里闪过一丝娇气。
“可能吧。”老波斯看着空杯子，残留的酒沫顺着杯壁缓缓下落，沉默许久，“我们能做到的事情，他们也能做到。可能是因为我们早就死在了特洛伊吧。”
女子不说话，一口一口的啜吸着细长的烟，橘红的火光迅速吞噬着白色的烟纸，袅袅蜡烟起。
“现在的小屁孩真的不懂规矩——！！”老波斯和女子还没继续说下去，就被来自身后一把浑浊却又钟厚的声音给吸引过去了。
说话的是一位坐轮椅的老人，他干枯的双唇艰难地张合着，里面正不断地碎碎念着，喑哑的声音暴露出其如蝉翼般脆弱的声带，每次从喉咙里滚出的音节，都仿佛扯着灵魂发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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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最后深吸了一口，吐出，然后用手指掐灭了烟头，丢掉烟蒂，而后从老波斯的身旁起身，扭动着肥大的臀胯，走向轮椅老人，她身上的玫瑰印花随着她的步伐，恍惚间在向周围的人招展着。
“亲爱的小祖~，我来啦~”女子一边挽起耳鬓的头发，一边弯身，把嘴唇凑近了老人的耳畔，嘶声道。
“谁——？！发生什么了——？！”老人的瞳孔很浑浊，但他似乎仍保持着视力，他循着耳畔的声音，看向了身旁的女子，“现在的小屁孩真的很没有规矩！！！以前要找我们，是这样的态度么？以前的酒也不是这个味道，不是这样做事的，不是这样做酒的......”
老人就像抓住了救生圈一样，颤巍巍地朝女子抬手，嘶哑而拖慢的声音从嘴巴里叨叨着。
“小祖，我送你回去好么？”女子亲了一下老人的额头。
老人闻言，微微点头，可嘴里仍止不住碎碎念，隐约能听见“蜂蜜酒”，“幼牛”以及“祷告”等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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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女子推开酒吧大门之后，立刻在酒吧门口打出一小片光亮，飞浮的尘埃和水雾从室外涌了进来，带进来的还有凛冽的海风，稍微的冲散了房间里沉闷而粘稠的味道。
此刻，老人和女子都被照亮了，也是在这一刻，才看得出他的老人轮椅上贴满了闪电，橡树和天平的小贴纸。
老波斯顿了顿，但没有再说什么，等到女子和老人都离开了，老波斯也终于起身了，他把钱压在空杯子底之后，便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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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海岸线，老波斯看到有一只硕大的座头鲸搁浅在沙滩上，它庞大的身形都堪比堤坝的高度，占据了鱼白的肚皮沾满了沙子，身上的腮帮变得残破不堪，血肉模糊。只是这么庞大而触目惊心的画面，竟然没有吸引到任何人的目光，只有老波斯在海岸线上的堤坝上，遥望着这头瘫在沙滩上的座头鲸。
老波斯本来想转身离开，可他刚转过身去，便似乎感受到了什么，诧异的目光穿过遮挡的头发，穿过鼓猎的海风，停在了座头鲸的瞳孔上。
老波斯稍微眯了一下眼，似乎在确认什么，片刻后，老波斯没有片刻停留，立马从海岸线的堤坝上跳下来，眨眼间就来到了座头鲸的身边。
老波斯尽管魁梧，可和面前这尊座头鲸相比，甚至都不如其腹鳍一半大小。但老波斯并不讶异，他只是默默地把左手搭上去，在此起彼落的海鸟叫声当中，座头鲸本来都快浑浊的眼瞳，似乎也重新有了焦距，身上的伤势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迅速愈合起来。
此刻，海面忽然开始发出低沉的轰鸣，海鸟炸起，黑云骤轧，平静的海平面下似乎正压抑着非常凶悍的暗流。几个呼吸间，潮汐瞬间冲向了沙滩，冲破了海岸，肆意地开始吞噬岸线，直至水平面完全吞掉座头鲸为止。
不到一个小时，海水退潮，而沙滩上的座头鲸也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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