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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冬祭公议(上)

    华夏民族自古都是罪能吃苦耐劳的,凡能吃饱肚子,不再忍饥受冻,他们都能得过且过,且珍惜每一天来之不易的生活。

    这这样带来的后果却是,整个国家民族都在以龟速进行发展,而发展生产力,变革生产关系,都没有吃饱肚子重要。

    虽然此时的人们所使用的生产技术,没有代田法先进,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至少,这是都经过无数祖先们传承过来的,这几百年了,这些落后技术也没有太大的问题。

    革新技术是需要投入的,乡民没有多余的粮食和资金去实行这个未知的技术。

    如果不能服土地的所有者乡民,姬龄就只能在这几百亩的公田上种麦,那样的话,想实现来年垣乡的大丰收,就不可能了。

    虽然扳倒了顾氏,但要彻底改造垣邑,他还需要和巨大的传统势力斗争。

    这是一个摸不着看不见的敌人,却藏身于每一个人的心底,想要战胜它,比以铁拳击垮顾氏要难上许多。

    这样不行,他至少要争取垣乡一半的土地实行代田法。

    姬龄沉默了,他想了一会,心里有了计较。“诸位的看法,能代表所有的乡民么?”

    众人都表示不能。

    “既然如此,那明天冬至节,召集各氏族所有乡民在社庙前汇合,公议此事吧……”

    公议?

    众人皆是面面相觑。

    公议,是此时的公民大会,每当国家城邦乡里遇到亡国亡社稷等难以抉择的大事时,就会召集体国人商议。

    比如在南方的陈国,在两年前吴师入郢之役时,陈侯和大臣们无法判断,就召集都城国人开会,用脚来投票,到底是帮吴国人,还是帮楚国人。

    而鲁国的阳虎,也在干类似的事情,利用国人公议的支持,将自己推上执政之位。

    姬龄不免有些自嘲,没想到回到了春秋,他居然还要依靠“民主”。

    不过即便是后世的“民主”,暗地里可以玩的花样也是很多的。

    于是在众人纷纷离开后,他对寸步不离身边的山道:“去,把顾巫给我找来!”

    国人顾垄回到顾氏四里后,眼见天色将暗,他才走出了居所,也未点火把,就这样摸着黑朝顾氏庄园走去。仅仅过了几天,昔日繁荣的顾氏庄园已经一片萧条,大量的奴隶之人被姬龄收归己有,像是将顾氏的底蕴也一并抽空了一般。

    顾氏没了往日的自傲和嚣张,一连几天都紧闭内门——外面的石墙、中门已经被火麟军拆除,几处过高的墙垣也被堕毁,所以眼下的顾氏庄园,颇像一个被掀了冠带,扯碎深衣的落魄士人。

    族人们都认得顾垄,他一路畅通无阻,来到了顾翁所住的里屋内,兽口铜燎炉熄了火,屋内显得有些冰冷。

    顾翁并没有疯,只是顾叔和姬龄需要顾翁疯。

    虽然顾翁并没有疯,可他依然躺在病榻上,在亲儿子顾季暴死后,他白发人送黑发人,当场又气晕了一次,以为活不下来,没想到却硬是撑到了现在。

    顾冚看着好似又衰老了十岁的顾翁,眼眶一酸,顾氏出了顾巫那种恨不得灭大宗而后快的庶孽子弟,但也有顾垄这种对宗族认同感极高的国人。

    听见响动,顾翁强撑起身体,看着顾冚垄道:“冚来啦,如何?那乡宰姬龄召唤你去,是要作甚?”

    顾冚跪坐在榻下的席上,把今天的事情简略了,顾翁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嗽里却带着嘿嘿冷笑。

    “黄泉的使者已经来过了,我寿命已尽,但老夫之所以强撑着不去,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老夫一定要看他姬龄在一年之后落败,灰溜溜地滚出垣邑!到时候,吾儿顾季已死,如今顾叔又以姬龄唯首是瞻,顾巫、胡沸、桑俞二氏!待我儿顾伯回来,到时候统统要他们付出代价!”

    “垣邑的底子你我都清楚,就算真是他先祖后稷重生,也没法让五谷的收成翻两倍!姬氏小儿以为打倒了我顾氏,各里国人就会对他唯命是从?可笑。既然桑区带头不同意,你在旁附和就行,正面敌不过他,那我们就换一种方法,要知道,就算是钝铜削,也是能割肉的!”

    “反正我顾氏垣乡占据了半数土地,所以他明日的公议,绝对无法通过!”

    顾冚身为顾氏大宗,自顾氏被姬龄拆分以后,他的待遇生活都受到了极大的影响,似以前那般无忧无虑的日子,不会再有了。

    这般境地之下,顾冚反对姬龄是必然的。

    顾冚深知自己没有反抗姬龄的本事,因此借着侍奉顾翁的机会,乘机向绝望之中的顾翁投去一丝温暖。

    而顾翁也知道他的打算,所以两人并未互相拆穿,反而选择彼此利用。

    乡寺内的姬龄居所中,受召匆匆赶来顾巫终于结束了与姬龄的密谈,商量好了明日将要做的那件事情后,这才拱手告辞,做准备去了。

    姬龄走出了居所,摸着无须的下巴沉吟。

    冬至在春秋的地位,一如现代的春节,明天的节庆,多了他和顾巫的搅合后,想必一定会更加热闹。

    而明天,也是南子和卫灵公举行家宴的时候,等家宴过后,南子会巡视封地内的新田,可惜姬龄不能参加进觐国君大朝会。

    否则,他一定会让卫国的朝堂更加精彩的。

    顾翁以为自己的那些小动作,姬龄并知晓,可是顾氏庄园之中,姬龄早就让墨麒麟收买了几个暗子。

    若是顾翁能够老老实实的,至少在明天的公议上,都能顺顺利利,那姬龄能保证顾翁至少能活过这个冬天,可他偏要找死,这就怪不得我了!

    姬龄站在乡寺外,远眺顾氏庄园的方向,只见那里乌云密布,风雨将至!

    姬龄站在阳光之中,他此时已是大权在握,拥有火麟军的他,觉得此时的自己,在垣乡才是那个主宰风晴阴雨的人。

    第二日,垣乡内。

    一年里热闹程度仅次于正旦的冬至节祭祀,也正在拉开序幕。

    姬龄曾听顾巫讲过,春秋时有“冬至大如年”的法。

    此时的人们认为,冬至是阴气极盛,阳气始生之时,过了冬至,白昼一天比一天长,阳气回升,所以是一个节气循环的开始,也是一个吉日。

    按照周礼,“以冬日至,致天神人鬼。”三老掌祭祀,在冬至时召集乡中国人在社庙聚集,祈求与消除邦国封地中的疫疾,减少荒年带给民众的饥饿死亡。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在章恪等人看来,这两样才是姬龄应有的职责,需要他亲力亲为。

    姬龄深知这时代的底层民众十分迷信鬼神,对此他不敢大意,所以今天穿着朱色的礼服深衣,披羊裘佩白玉环,打扮得十分正式。

    此时,他正一丝不苟地在乡三老顾巫的指引下,履行着领主的职责。

    在垣邑乡寺附近的社庙外,早已用石块和夯土建起了一个矮矮的圜丘,这是祭祀开始的舞台。

    除了顾翁、顾叔等人再次以顾季葬礼为由闭门不出外,乡中国人几乎部来了,密密麻麻站了好几圈。

    野人和奴隶们也在外围远远观望,低贱的他们没有资格靠的太近,秩序则由姬铎、刺带着火麟军们维持。

    当然,昨日和姬龄不欢而散的桑区、顾冚等人也都在场。

    国人们已经被告知,在祭祀之后,还有一场事关乡农事的公议将要召开。

    首先是由几位善乐的国人吹起管笙,敲起钟鼓,垣邑乡也,比不了下宫的乐师团队宏大美妙,更比不了卫宫的乐礼,典雅动听。

    但在五音刚辩的姬龄听来,这些乐曲只能算粗糙。

    不过仪式的主持者顾巫却不是泛泛之辈,正如他自夸的那样,在这方面还是有几把刷子的,胡沸也在旁悄悄和姬龄,今年顾巫的确比往年顾翁主持的要好。

    只见顾巫戴上了狰狞的桃木傩面,他或舞蹈或吟唱,动作夸张,在绕了一圈后,口中念念有词,“吉时已到,请主上献礼!”

    姬龄便抱着怀里的羊羔,走上前去,用一尺长的青铜短剑将其宰杀。

    顾巫手持一个铜鼎,接着羊血洒在社庙门口,一路引导至圜丘之上,向玄冥和祖祢供荐血食,最后还在所戴的傩面上抹了一把,使其更加狰狞可怕。

    同时,笙箫和钟鼓也开始演奏起来,按规矩,一共需要反复演奏六次,则“可以礼神。”

    伴随着重复的乐曲,顾巫的动作发的癫狂,他在圜丘上不住地旋舞,沟通神明,而姬龄则垂下了眼帘,等待好戏的开始。

    突然,顾巫像是被雷电劈中了一般,浑身战栗,两眼翻白,身上甚至还冒出了一团白色的烟雾,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耍出来的,这是有鬼神降临的迹象。

    顾巫的颤抖停止后,整个人的气质仿佛变了,变得不食人间烟火,目光冷漠而高傲,成了一个真正的神巫。

    “山鬼、河伯已至!”

    乡中迷信的乡民们一脸肃穆,大多数信以为真,纷纷拱手垂拜。

    在血食和管乐吸引了神灵的注意力后,就可以向他们进行占卜求问了。

    春秋之时,上古未远,占卜一事承袭了上古遗风,从公卿大夫到庶民隶臣,都十分崇信。

    据说就连礼乐最盛的鲁国也对占卜十分崇信。

    虽说姬龄对此丝毫不在意,在这也是一种变相的政治,对于稳定民众和推行他的计划十分有用。

    因此姬龄丝毫不介意借助这些缥缈虚无的祭祀仪式,来达到他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