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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鸣镝报警

    美丽的圆月徜徉在璀璨星河中,散发出圣洁而祥和光芒。一望无垠的平原沐浴在朦胧月‘色’下,仿若披上了一件银‘色’画帛,‘露’出它宁静、淡雅而慵懒的‘迷’人面容,若有若无的淡淡雾霭在凉爽而清新的夜风吹拂下袅袅婷婷,给人一种梦幻般的‘迷’醉,不知不觉便沉浸在空灵和静谧之中,留恋于无限遐思。

    刘霸道踩着松软土地,漫步在幽静月‘色’中。白‘色’长袍抚过杂草野‘花’,厚重大氅在地上留下一道拖曳痕迹。杂草在他的背后摇晃着,顽强地‘挺’直身躯,野‘花’残碎掉落,只能无语凝噎。

    一个灰袍人紧随其后,宽大的黑氅掩盖了其身形,连接在黑氅上的风帽更是将其须发脸庞统统包裹,只有一缕长须在风中飘拂,尤添了几分神秘。一队黑衣‘侍’卫四下散开,尾随于后,悄无声息,就如黑暗中的幽灵。

    刘霸道停下脚步,转身望向身后。远处黑暗中灯火闪烁,风中隐约传来人喊马嘶的杂‘乱’之音。那是他的军队,从大柳集匆忙赶来,正在扎营。

    听到断续传来的嘈杂声,刘霸道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再掀‘波’澜,怒火难以遏制地喷涌而出。前段时间为了吃下禁军龙卫统这块“‘肥’‘肉’”,自己可谓殚‘精’竭虑,想尽了办法,不但把豆子岗一带的各路义军全部拉到了一起,还数次派人北上与高‘鸡’泊义军进行协商,甚至做好了更进一步的准备。“吃下”龙卫统,有了几百匹战马,阿舅军就可以做大做强,自己也可以据地称王了。

    冒着生死族灭的危险揭竿而起,目的是什么?当真是为了求公平,均贫富?自己有田有地,有权有势,通吃黑白两道,就算河北爆发了天灾**,难道还饿死了不成?不过是借势而起,要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就像汉高祖刘邦,打下一片大大的疆土,位至中土人皇。退一步说,就算做不了人皇,也要做个权倾天下的宰执,就像当年神武皇帝高欢一样,主宰天下命运。到那时,权力和财富尽在掌控之中,自己还会低声下气地攀附大世家大权贵?还会任由关陇人吃山东人的‘肉’喝山东人的血极尽压榨之能事?

    西北人,龙卫统,六七百匹战马,**的实力,令人垂涎三尺价的猎物,只要吞到嘴里,自己的未来就会发生天翻覆地的变化,所以不容有失,为此自己向各方做出了妥协,为此自己设下了一个天衣无缝的陷阱,谁知最后一刻,功亏一篑,怎不让人捶‘胸’顿足怒火中烧?

    郝孝德,刘黑闼。一想到这两个人,他就恨得咬牙切齿。

    一笔写不出两个刘字,平原刘氏是河北冀城刘氏的分支,两家血脉相亲,虽然自家兴旺,刘黑闼却是家道中落,不相往来,在黑道生意上更是屡起冲突,但不管怎样大家都是刘氏子弟,值此关键时刻应该信守诺言齐心协力,谁料刘黑闼竟然背信弃义,背后下黑手。

    西北人为何突然掉头杀奔将陵城?为何对义军部署如何清楚?都是因为刘黑闼献了一个反间计,高泰再奔禁军,向西北人出卖了义军。刘黑闼为什么要这么做?原因很简单,虽然猎物大家一起打,但最大一块‘肥’‘肉’肯定会落在实力最强的阿舅军手上。阿舅军吃下了“‘肥’‘肉’”,实力更强,其他各路义军只有归附,这一归附,军权就要上‘交’,如此一来各路义军首领不但失去了军队,更有可能失去生命。

    这是最直接的利益之争,还有更深层次的就是豆子岗和高‘鸡’泊两大义军之争。平原郡处在高‘鸡’泊和豆子岗之间,郝孝德和刘黑闼,还有杜彦冰和王瑞,这两支义军有一定的独立‘性’,向北可以投奔高‘鸡’泊,向南可以依附豆子岗。高‘鸡’泊义军首领以清河人为主,豆子岗义军首领则以渤海人为主。刘霸道起自豆子岗,却是平原人,因为这一点,影响到了刘霸道对阿舅军的控制,所以刘霸道理所当然结盟平原郡的义军首领。平原郡义军两不得罪,与两地义军都结盟,左右逢源。既然左右逢源,其首要目的当然是增强自身力量,假如自身实力不济,谁与你结盟?早把你一口吞了。

    现在郝孝德、刘黑闼、杜彦冰和王瑞正在帮助豆子岗围杀官军,一旦刘霸道打赢了,就此称雄河北,他们怎么办?只有改做小弟。改做小弟是没有人身和利益保障的,更重要的是,豆子岗和高‘鸡’泊之间必然爆发冲突。河北只有一个老大,河北义军也只有一个最高统帅。这一打,自相残杀,便宜了谁?改天换地的大业尚未成功,内部就自相残杀了,岂不是自寻死路?所以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维持鼎立的局面,这样在生死攸关的时候,各部义军才会结盟,联手抗敌。一旦陷入内‘乱’,不要官军讨伐,自己就把自己打败了。

    从这个角度考虑,就不难理解郝孝德和刘黑闼为什么要“‘逼’”走高泰,为什么要兄弟反目了?这可不是为自己留一条后路,而是为了大局,为了避免河北义军的内讧,为了在未来一段时间大家能够齐心协力共抗官军,把改天换地的大业进行到底。

    刘霸道要称王称霸,要统一河北各路义军,唯有把河北义军的力量集中到一起,才能在军事力量上实现突破,继而才能进一步推动大业的发展;郝孝德和刘黑闼却要做“诸侯”,满足做一方老大,没有信心和勇气挑战和对抗帝国,更不想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成为帝国首要打击的对象。一个志向高远,气魄雄浑,一个‘胸’无大志,谨小慎微,其想法和目标当然悬殊巨大。

    “你已经看到了。”刘霸道强忍怒火,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痛心疾首地说道,“最好的机会,就这样错过了,白白错失了。”

    藏在黑氅里的人无奈叹息,“时间越来越紧了。到了月底,皇帝就会渡过辽水,不出意外的话,两个月后大军将抵达平壤城下,留给我们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就两个多月了。”

    刘霸道沉‘吟’半晌,问道,“能否先给某一些粮食和武器?”

    “安德公,粮食和武器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人,是军队。”黑氅里的人声音低沉而缓慢,透出一股倨傲之气,“你必须利用眼前这个机会,先行控制更多的军队。”

    “没有粮食,如何供养军队?没有武器,又如何去攻城拔寨?”

    “再等一等。时机一到,永济渠就是你们的。黎阳有粮食,有武器,东都的粮食和武器就更多了,但如果没有军队,一切皆无。”

    藏在黑氅里的人满嘴虚应之辞,刘霸道大为不满,手指将陵城方向,冷声质问道,“等?请问先生,这要等到何时?”

    “不能让游元和崔逊去黎阳,退一步说,就算出了意外,挡不住他们,那最起码也要困上一个月,给黎阳争取更多的时间。”停了片刻,倨傲之声再起,“总不至于,连困上一个月也做不到?”

    “你知道郝孝德和刘黑闼想甚?老先生在他们的帐中,闻讯而来的‘门’生弟子众多,这些人与游氏、崔氏关系复杂,一旦游氏、崔氏许之以利,或许他们还会下黑手。还有,平原张氏、杜氏、王氏、管氏与清河崔氏关系密切,一旦清河崔氏暗中施压,再利用高士达和张金称的军队,从白沟南北两个方向同时‘逼’进,局势必定于某不利。”

    “安德公过虑了。格谦、高开道、孙宣雅和石祗阑,还有从齐郡渡河而来的王薄、左孝友、左君行都是冲着永济渠来的,就算崔氏施压,高士达和张金称南北对进,但在他们没有得到所需钱粮武器之前,绝不会撤离。这是生存底线,你既然能籍此理由把他们拉到一起,就能以此理由逐渐控制他们,这样时机一到,便可呼应黎阳,直杀东都。”

    “平原局势大‘乱’,永济渠岌岌可危,东都难道还会置若罔闻,置之不理?”

    “东都怎会知道平原局势?”黑氅里的人突然问道。

    东都怎会不知道平原局势?帝国驿站系统高度发达,为确保皇帝和东都之间始终保持联系,国内消息能以最快速度送达远征战场,河北水陆两道驿站都配备了最好的驿马。河北受益于这条驿站系统,各郡县消息都能在第一时间送抵东都,所以河北只有稍有风吹草动,马上就会传到东都。

    如果东都不知道平原局势,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白沟沿河郡县的军政官长都与黎阳同声相应,同气相求,但这又怎么可能?就算有这个可能,各郡县官长又如何确保那些河北籍的属从掾史不会泄‘露’消息?除非这些河北人因为某种原因,都把自己的嘴巴紧紧闭上了。

    “先生确定?”刘霸道诧异地问道。

    “东都大军一旦东进戡‘乱’,河北局势骤变,对所有人都不利,所以,某说东都不知道,那东都就是不知道。”

    “如此肯定?”刘霸道将信将疑。

    “退一步说,就算有人偷偷把消息送到了东都,也休想传进越王和樊留守的耳中。”

    刘霸道想了一下,姑且信之,但当务之急还是粮食,武器,没有这些东西,各路义军根本没办法在将陵城外坚持一个月,而他本人也根本没办法说服和约束各路义军遵从他的命令。

    “你必须给某一些粮食武器,否则某只能去劫掠永济渠。”

    “现在你不能劫掠永济渠,这会‘激’化你与高‘鸡’泊之间的矛盾,因小失大,继而影响到大局,功败垂成。”

    “没有足够的粮食和武器,义军如何坚持下去?”刘霸道愤怒地说道,“请先生马上复命黎阳,以最快速度给某答复,否则,某马上劫掠永济渠。”

    “毋须着急。只待举旗,粮食武器应有尽有,但现在调运,只会惹祸上身,暴‘露’一切。”

    气氛顿时僵硬,双方各不相让。刘霸道绝不会让步。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当某是痴儿啊?

    “平原郡的郡望豪强或据城而守,或依堡而立,都有粮食。你是平原人,又出自刘氏,完全可以想想办法嘛。”

    刘霸道冷笑,“老先生就在刘黑闼的帐中,先生可以去问问他,以他的声望,为何还饥寒‘交’迫,差点横死荒野?”

    藏在黑氅里的人大为恼怒,只是刘霸道对黎阳来说太重要了,此人一旦举兵响应,登高一呼,至少有大半河北义军会追随而去,黎阳很快便能建立一支十万人以上的大军。有了军队,何愁大业不成?眼下只能设法稳住他,暂作拖延。

    那人思索着,权衡着,良久,正想开口,突闻风中传来隐隐雷声。他疑‘惑’地望向远处,又抬头看看天上的圆月明星,眉头不由紧皱,心里更是没来由地惶恐起来。

    刘霸道感觉到对方的不安,正‘欲’嘲讽两句,蓦然耳畔传来一丝低沉的雷声。

    刘霸道霍然转头,眼里掠过惊疑之‘色’,跟着又转头望向扎营之处,那里灯火闪烁,如灿烂星海,将士们显然还在忙碌中。

    刘霸道和黑氅里的人互相看了一眼,彼此都感觉到了对方的不安,因为那雷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低沉,如千斤巨锤猛烈撞击着他们的心灵。

    “禁军龙卫?”黑氅里的人迟疑着,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

    “西北人?”刘霸道陡感窒息,矫健身躯猛地转了个方向,两眼努力睁大望向黑暗深处。

    “西北军,是西北军。”黑氅里的人突然尖叫起来,“夜袭,这是夜袭……”接着他飞速转身,向着火红的星海方向发力狂奔,“快快快,走,走,西北人杀来了,夜袭,报警,鸣镝报警……”

    散布四周的‘侍’卫们立时一分为二,一部紧紧簇拥着黑氅人,向着黑暗深处急速飞奔,一部则冲向了刘霸道,将其团团护住。

    刘霸道没有动,还是站在那里,用心聆听着雷鸣之音,他无法相信奔走了一天的西北人竟然还有力气发动夜袭,无法相信突然改道将陵,试图据城坚守、固守待援的西北人竟然主动出击,他想亲眼看看,那雷鸣之音是不是西北人奔袭而来的马军所发。

    “安德公……”‘侍’卫焦急催促。

    “安德公,是不是鸣镝报警?”

    刘霸道仿佛失去了神智,就那样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双眼睛因为睁得过大,因为太过震惊,因为根本没有应对之策而显得异常狞狰。

    “轰轰轰……”雷声轰鸣,由远及近,轰然而至,就像一头从地狱里冲出来的洪荒猛兽,撕裂了黑暗,发出血腥而恐怖的嘶吼。

    那是马蹄声,密集的马蹄声。此时此刻,在将陵城方圆几十里的地方,除了禁军龙卫,除了西北人,再无一支骑军。

    “安德公……”‘侍’卫队长终于忍不住叫了起来,“那是西北人,西北人来了,鸣镝报警,报警”

    刘霸道仿若从神游中归来,突然惊醒,张嘴发出一声绝望而愤怒的吼叫,“郝孝德,刘黑闼,俺们从此恩绝义断,誓不两立。”

    “走”刘霸道转身飞奔,“鸣镝,鸣镝报警,撤,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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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丽的星空下,将陵城外的原野沐浴在银‘色’月光下,美轮美奂。

    将陵城内一片漆黑,城墙上却是火把林立,犹如一条盘旋火龙,一路嘶鸣着冲到了瓮城外的车阵里,抬起巍然身躯,傲视四方,气势凛冽。

    城外原野上,义军四面扑来,一团团红‘色’星云环绕将陵城四周,如同一群围杀猎物的咆哮野狼,浑身上下散发出火红的暴戾血腥的煞气。

    在城池和义军营寨之间,一支全副武装的骑军团在银‘色’月光下高速飞驰,仿若冲出冥界的嗜血幽灵,又如逃离地狱的凶残猛兽。蹄声震耳‘欲’聋,践踏之间泥土飞扬,无数断草残‘花’冲天而起,留下满目疮痍。旗幡飞舞,马鸣萧萧,甲铠、长刀和锋利的槊刃在圆月映‘射’下发出点点耀眼光芒,如同流星一般一闪而逝,留下惊鸿一瞥间的刹那芳华。

    距离火星云越来越近,可以看到星云在剧烈摇晃,密密麻麻的红‘色’星点就像飘拂在‘激’流上的秋叶,随‘波’起伏,倏东倏西,忽尔又撞击到一起,四分五裂。报警的鸣镝在漆黑的夜空凄厉啸叫,一声比一声急切,好似正遭到恶魔的疯狂吞噬。

    叛军‘乱’了,恐惧了,束手无策了。

    “换马……”伽蓝长刀横空,凌空一击。

    紧随其后的第一旅左队号角手当即高举大角,在飞奔的战马上用尽全身力气“呜呜”吹响。

    西北儿郎各显身手,捷如灵猿,瞬间换乘副马。

    伽蓝稳坐烈火之上,长刀再起,连斩三刀。

    “加速,加速,加速……”

    “呜呜呜……”大角狂鸣,“咚咚咚……”战鼓雷动。

    禁军龙卫如咆哮飓风,掀起惊天风雷,在洒满银‘色’月光的原野上咆哮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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