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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元宝藏

    魏德深和魏征在陪同伽蓝赶赴贵乡城的路上,多番试探,旁敲侧击。

    伽蓝遮遮掩掩,云山雾绕,有意把两人的思路引向有利于皇帝和中枢的方向。一旦魏氏认定皇帝和中枢已经得到黎阳‘阴’谋叛‘乱’的确凿证据,要对以杨玄感为首的关陇贵族痛下杀手,那么河北乃至整个山东的世家贵族必然会做出反应,拿出对策,最起码不会明目张胆地帮助甚至追随黎阳叛‘乱’,更不敢乘着局势‘混’‘乱’之际阻断河北的水陆两道。

    伽蓝对魏氏兄弟不假辞‘色’,说到黎阳的时候,语气中更是充满了不屑和鄙夷,给人一种极度自信的感觉。伽蓝的‘阴’冷和骄狂让魏氏兄弟暗自忐忑,言行更为谨慎,尤其看到帝国的治书‘侍’御史游元都甘愿藏在背后,任由西北人在前面冲锋陷阵,他们位卑权轻,更不敢做“出头鸟”了。

    元宝藏要做“出头鸟”,那就让他做吧,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魏氏兄弟目瞪口呆。本来信誓旦旦要阻截西北人,要把几十万饥民赶回豆子岗和高‘鸡’泊的元宝藏,突然更弦易辙,不但纡尊降贵亲自迎出府署,还公开承诺开仓放粮,确保饥民的生存。

    元宝藏四十多岁,浓眉长髯,仪表堂堂,温文尔雅,和蔼可亲,既有权贵的威严,又有长者的慈祥,还有血脉传承的高贵,给人的第一印象非常好。他不待伽蓝提出要求,便主动帮助西北人解决了最大最棘手的饥民吃饭问题。然后,元宝藏话锋一转,直接指向了正在攻打洹水镇的太行贼,还有已经被太行贼切断的白沟水道。

    “将军可以直接南下黎阳,但将军可曾想过,在没有皇帝圣旨的情况下,楚公肯定不敢擅自打开黎阳仓放粮。”元宝藏叹道,“另外,粮道受阻,黎阳陷入困境,楚公不得不亲自率军北上剿贼。假若楚公到了洹水一线,将军却去了黎阳,那将军岂不扑了个空?饥民拿什么充饥度日?”

    元宝藏的意思很直白,我给你粮食,你欠了我人情,这个人情你要还我,你要帮我去剿杀叛贼,以最快速度打通粮道,否则我固然要受到惩处,但你的饥民因为没有饭吃,会引起更加严重的后果,大家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谁也跑不掉。

    伽蓝不假思索的答应了。虽然他急于赶赴黎阳,但太行贼切断粮道却直接威胁到了辽东战场,洹水镇一战不但要打,而且还要马上打。这时候不要指望黎阳的援军了,太行贼攻打临漳、洹水一线,其背后必定有黎阳叛逆者的身影,其目的不仅仅是阻截巡察使团南下,更重要的是要把远征军推向失败的深渊。

    魏氏兄弟对元宝藏在决策上的颠覆‘性’改变十分诧异,联想到黎阳正在进行的叛‘乱’‘阴’谋,两人不禁恶意地揣测,元宝藏急不可耐了,或者说,洹水镇的陷阱已经部署完毕,现在就等着把西北人引向陷阱了。

    “洹水镇有多少戍军?”伽蓝问道。

    洹水镇就像贵乡、馆陶、清河一样,都是白沟水道上的重镇,而洹水镇尤其重要,因为白沟在这里来了个大转弯,水渠突然由北转向东,水流方向和水速同时产生变化,于是船舶的行驶速度自然减慢,这就给盗贼劫掠创造了最好机会。洹水镇位于太行山和河北大平原之间,正是太行、清河和高‘鸡’泊等地盗贼的活跃之地,为确保水道安全,重兵戍守,正常情况下,至少有一个旅。

    元宝藏和魏氏兄弟相视苦笑。皇帝二次东征,几乎把大河南北的军队全部调走了。洹水镇因为关系到水道安全,所以特意留下了两火二十卒,再加上周边乡团,勉勉强强凑了一百人,但这一百人的武力太差,根本抵挡不住太行贼的攻击。

    “两火?二十卒?”伽蓝略感吃惊,急切问道,“洹水镇还能坚持多久?”

    元宝藏摇摇头,“东有几十万饥民,西有穷凶极恶的太行贼,武阳郡在这两股力量的夹击下,根本没有抵御之力。”

    元宝藏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把责任推到了伽蓝身上,而伽蓝无心辩解,即便洹水镇是个陷阱,他也要毫不犹豫地杀过去,必须保证永济渠的畅通。

    “今夜,龙卫统飞速驰援洹水镇。”伽蓝断然说道,“即便洹水城失陷了,某也要把它夺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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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宝藏送走伽蓝,不徐不疾地回到正堂。

    元务本从帷幕之后缓步而出。元宝藏抬头看了一眼好整以暇的元务本,眼里掠过一丝担忧和焦虑。

    “西北人似乎并不急于南下黎阳。”元务本负手于后,额头上汗珠细密,一双眼睛默默地望着堂外如火骄阳,仿若要穿透墙垣,寻到西北人的背影。

    元宝藏浓眉紧皱,若有所思。

    “只要西北人愿去洹水作战,便给黎阳赢取了足够时间。”元务本的脸上‘露’出一丝鄙夷之‘色’,不屑说道,“魏氏兄弟倒是见机得快,魏德深也会见风使舵了,刘炫这个老家伙在河北的影响力还是一如既往,只是不知他主动投奔到西北人帐下,目的何在。”

    “不论其用意何在,首要之务都要拯救无辜苍生。”元宝藏坐到案几后面,拿起一个大蒲扇慢慢摇动,语调有些低沉,“武阳的事只能这样了,某所能做的也就是竭尽全力剿杀太行贼,确保永济渠的畅通。”

    元务本站立不动,想了片刻,问道,“你已决断?”

    “山东人居心叵测,必须严加防范。上至游元、崔逊,下至刘炫、魏德深,都在借助西北人之手‘混’‘乱’局势,试图‘乱’中取利。”元宝藏叹了一口气,一语双关地说道,“今皇帝和远征军远在辽东,鞭长莫及,形势的确对黎阳有利,但东都局势是否如预料的那般顺风顺水?二次东征和第一次东征最大的区别就在于皇帝不放心京都,特意让代王杨侑和越王杨侗坐镇东西两京,这已经说明皇帝听到了不好的风声,有所戒备和警告。禁军骁果龙卫统突然奉旨保护巡察使团南下河北,这更是公开的警告了。其后禁军越骑校尉伽蓝控制了巡察使团,全力戡‘乱’剿匪,在河北掀起了一场血雨腥风,其目的不言而喻。”

    元务本冷笑,“这就是你婉拒楚公的建议,以开仓放粮来向皇帝和中枢示好的原因所在?”

    “山东人居心叵测,不可信任。”元宝藏再度重复自己的话,“皇帝和裴世矩不远万里从西土召来一支百战铁骑,一群西北恶狼,不把它们带到辽东战场,却把它们放到了河北,结果你已经看到了,这群恶狼不但吃河北人,还吃关陇人,穷凶极恶,挡者披靡。山东人如何应对?游元和崔逊冷眼旁观,刘炫和苏邕竭力襄助,豆子岗叛贼渡河南下,高‘鸡’泊逆匪四散而逃。形势至此已经非常清楚了,山东人临阵退却,纷纷置身事外。这是个不好的预兆,而缺少了山东人的鼎力支持,后果不堪设想。”

    “临阵退却的正是使君你。”

    元务本听不下去了,也按捺不住了,一针见血,词锋犀利。

    元宝藏沉默稍许,叹道,“见机而为吧。”

    这句话明白无误地告诉元务本,他不反对,但也不支持,在形势没有明朗之前,他作“壁上观”。武阳郡和汲郡相邻,贵乡城和黎阳城之间只有两百余里。杨玄感在没有拿下东都之前,黎阳仓对他至关重要,如今元宝藏这个“壁上观”的态度实际上等于直接拒绝了杨玄感,给黎阳造成了重大威胁。

    “楚公需要你的承诺。”元务本步步紧‘逼’。

    “太行贼的背后是谁,彼此心里都清楚,所以洹水一战很难打,即便打赢了,还需要镇戍,需要确保水陆两道的畅通,因此,某必须求助于禁军龙卫统,短期内他们去不了黎阳。”元宝藏说道,“另外,几十万饥民实际上需要的并不是赈济,而是回家,他们需要的是安居乐业,是彻底摆脱死亡的威胁,而这一点,西北人还没有想到。某会在适当的时候告诉西北人,并联合山东各地的世家豪望,群策群力,共谋一个大计。这需要时间,尤其不能少了西北人的参与,所以,不出意外的话,西北人会在武阳滞留很长一段时间。”

    “游元未必会接受你的建议。”元务本提醒道。

    巡察使团距离黎阳近在咫尺,西北人因为剿贼而延误行程,但游元又有什么理由留在贵乡城?

    元宝藏皱皱眉,神‘色’不悦,“相比较而言,对黎阳威胁最大的是西北人。”

    元务本嗤之以鼻。

    元宝藏这话说错了,西北人是禁兵,游元是帝国御史台的副官长治书‘侍’御史,两者份量的轻重一目了然。元宝藏没有解释,而是加重了语气,“不要忘了伽蓝的背后是谁,更不要忘了‘伽蓝’这个保护神现在在河北人心目中的份量。请你转告楚公,有些事某可以帮他,但有些事某必须权衡轻重。”

    双方谈不拢,多说无益,元务本当即提出告辞。

    元宝藏起身相送,踌躇良久又说了一句话,“能否请楚公考虑一下,在水陆两道都被太行贼截断的情况下,黎阳鹰扬府如果继续按兵不动,会否恶化河北局势,继而引起临朔宫的关注?”

    元务本“嗯”了一声,匆匆离去。

    元宝藏望着他的背影,恐惧渐渐弥漫了身心。即将来临的那场风暴太大了,自己处在风暴的中心,必定会被风暴所吞噬,了无生机。

    “传令下去。”元宝藏伸手召来属从,“集结城中乡勇,今夜随同禁军龙卫一起赶赴洹水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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