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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香饽饽忠福公

    开泰四十二年,五月三十一日。

    上京城,皇城,皇极殿外,卯时七刻(上午六点四十五分)

    今天是大明一月一次的大朝会,一般会持续整个卯时(上午五点至七点)。今日进度稍微比平时快一点,提前一刻钟结束。

    散朝的时候,太阳已经升起来快半个时辰了,初升的太阳并不刺眼,气温还带着丝丝尚未完全褪去的凉意。

    周习文身着公服,却是暗织三寸直径小独科花的绯色二品官袍,代表他是以中军都督的身份上朝而非一品国公。

    拄着盘龙杖的周习文随着三三两两的官员,朝着皇极门外走去。

    本来,他是准备等散朝之后找袁易,再商量商量周尔溯下个月冠礼的事,不过袁易被朱聃留下有事商议,只得作罢。

    “周都督!”

    背后传来呼喊,周习文转过身来,却见一人刚跨出皇极殿殿门,朝他快步走来。

    “卢大人!”待那人走到近前,周习文拱手行了一礼。

    来人姓卢名言,字之瑾,为大明礼部尚书,正二品。

    卢言年近七十,但看上去也就五十来岁,身高大约一米七五,肤色略黑,长髯垂胸,天庭饱满,相貌古拙。

    “打扰都督!”

    卢言拱手回了一礼。

    “说来却是冒昧,不知道贵府小侯爷周尔溯下个月的冠礼,可有主持之人?”

    周习文听到卢言的话心里有点懵,他平日里与卢言仅仅是同朝为臣,双方事务并无太多重合,可说基本没有私交。

    而卢言本身就是大明知名的大儒,又身为朝廷二品大员,周尔溯虽然被称一声小侯爷,但其实还未授实爵,卢言毛遂自荐来当主持人,不说屈尊纡贵,至少也是折节下交了,但之前两人并没见过,溯儿何德何能?

    但若说卢言是看自己的面子,那也不太可能。

    大明建国后,卢言被朱聃亲自延请入朝为官,一向克己复礼,且为人方正,但性格略微古板,遇事喜欢直言不讳,在朝中其实是不太受欢迎的,没可能莫名其妙的来讨好他。

    “却是皇恩浩荡。”周习文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只好据实相告。

    “前些日子,得陛下特旨,命太子殿下为溯儿主持冠礼。”

    “啊?”卢言面色一僵,露出苦笑。

    “那确实是我冒昧了,周都督果然深受圣眷。”

    如果没有太子这回事儿,能请到卢言这等人物为周尔溯主持冠礼,那也是极有颜面的一件事。

    周习文见卢言脸色,心知背后必有原由,但也不便发问,脑中一转,出声试探道。

    “之前担心卢大人公务繁忙,便未因这种小事打扰,今日既然说起,不知卢大人下月是否有暇,拨冗前来观礼?”

    “有的,有的!”

    峰回路转,卢言面露喜色连声说道,说完发现自己态度略为迫切,黑脸上挂了一丝窘意。

    “那就叨扰都督了!”

    “好!”

    周习文装作视而不见,带着喜意说道。

    “卢大人能来,真是蓬荜生辉,待会儿我就让人把请柬送去府上,到时必扫榻相迎。”

    又随意交谈了几句,卢言心满意足的拱手离开,周习文继续往外走,脑子里还在思考,没走两步,背后又传来呼喊。

    “国公!且慢行!”

    周习文驻足转身,又有一人满脸含笑快步追了上来。

    “哦?这不是我们张大财神吗?”

    周习文看到来人,却是带上了笑意。

    “国公您说笑了!”

    那人走到近前,躬身行了一礼。

    来的这人姓张名岭,字雪峰,不过四十多岁,却已是户部左侍郎,正三品。

    周习文与他倒是颇为熟稔,一来户部左侍郎主理大明财政收支,公务上交集不少,戏称一声“大明财神”也不全是调侃。

    二来张岭跟周国孝还有太子关系都还挺近,来忠福公府上的次数也真不少,府上的家宴都吃过很多次。

    这张岭家境富裕,从小锦衣玉食,喜爱声色犬马、华服美食,于琴棋书画也颇有研究,是出了名的喜欢享受也会享受的人,这一点也常被一些古板的朝臣诟病。

    不过他能在四十多岁当上三品大员,靠的全是自己的能力。

    作为建国后第一批接受九年义务教育的儿童,张岭从小就展现出过人的天资,各种学科一听就会,一学就精,尤其是对数字特别的敏感,时人都称他是神童。

    后来高中没毕业就被特招进了国子监,深造几年后,直接进入仕途,由于政绩能力出色,一路破格提拔,才短短二十多年就升到了整个大明朝廷的高层。

    不过人无完人,不知是无心武道、还是分心太多,直到现在,张岭也只是后天外显的修为。

    按照《大明宪》,一部之长,必须有先天修为,所以,除非他之后武道修为突飞猛进,或者另有机遇封爵,不然三品应该就是他仕途的终点了。

    “国公!”张岭骚眉搭眼的说道:“我想跟您讨一张大侄子冠礼的请柬。”

    “哦?”

    周习文眉头一挑。

    “你居然会想参加这种无趣的典礼仪式?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瞧您说的!”

    张岭正色道。

    “以我跟国孝的关系,尔溯不就跟我亲侄子一样!于情于理我都应该观礼!”

    “懒得听你胡扯。”

    周习文瞥了他一眼,摆摆手。

    “这个事,国忠在负责,你直接问他要就行了。”

    “别啊……叔!”

    张岭急了。

    “您也知道忠哥一向看我不太顺眼,我见他跟耗子见猫似的,这得劳烦您老亲自说一声。”

    这话其实略微夸张了,周国忠跟张岭也挺熟,只是年长了一些,爱好也不太一样,所以平日跟他们一起玩得不多。

    但张岭一向风流,常常撺掇周国孝办一些诗会什么的,邀请一些喜爱诗文的美人佳丽参加,毕竟周国孝颇有名气,加上身份尊贵,面子比他大,请来的人素质更高。

    为这事,姜淑没少在周国忠面前吐槽,导致周国忠常常敲打他,加上督察院本身就有纠察百官的职责,所以张岭面对周国忠,明明知道不会真拿他怎么样,还是有点心中发怵。

    “行吧行吧,我等下就跟国忠说一声!”

    周习文摆摆手。

    “你该干嘛干嘛去。”

    “好嘞,叔!”张岭喜上眉梢:“您受累!”

    周习文摇摇头,拄着拐继续往外走,出了皇极殿,需要连续穿过皇极门、午门、端门才到承天门,而中军都督府就在承天门外。

    “崇德!崇德!等等我”

    [今天真是邪了门了!]

    才穿过皇极门,周习文背后又传来呼喊,让他不禁心中称奇。

    作为中军都督,其实平日上朝,根本没有多少事与他相关,大部分时间都是走个过场,所以朝堂官员大部分跟他只是点头之交。

    至于国公爵位,尊贵是尊贵,但勋贵体系本就跟朝堂有些距离,荣誉大过实际,所以像今天这样有人赶着趟上来跟他说话,才是罕见。

    [该不会又是来要请柬的吧?]

    周习文转身,看到来人,拱了拱手。

    “原来是镇宁兄,不知叫我有何指教啊?”

    来人面容清癯,身形挺拔削瘦,三缕长须直到胸腹之间,颇为儒雅。

    巩靖,字镇宁,现为兵部尚书,正二品。

    他年纪比周习文小差不多四岁,当年也是朱聃军中老人,一直主管后勤军备,建国后,转为兵部尚书。

    他跟周习文也认识好几十年了,但当年在军中,就常常为军务后勤资源的分配争吵,后来建国后,又因军费预算下达执行之类的事情,每每起争执。

    所以虽然对彼此的人品都没有疑问,关系却一向不算融洽。

    “崇德兄!”

    巩靖拱手道。

    “你这威风不减当年啊,腿脚快得我都差点没追上。”

    “得了,别当着和尚骂秃驴!”

    周习文将手中的盘龙杖顿了顿,斜睨着他。

    “有事赶紧说,我能帮就帮,别拐弯抹角的。”

    “嘿!崇德兄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快人快语!”

    巩靖也不生气,就像当年一样,每每遇到争执就以柔克刚,搞得周习文没了脾气。

    “听说崇德兄的贤孙下月冠礼,我想厚颜讨一张观礼的请柬!”

    [居然真是?!]

    “请柬小事尔。”

    周习文盯着巩靖。

    “但你得给我说说,你跟我孙儿素未谋面,为什么突然要来观礼?”

    “嘿!”

    巩靖苦笑一声。

    “不瞒崇德兄,这事儿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反正我外孙女哭着喊着要参加你孙儿的冠礼,我实在没辙只能腆着我这张老脸来了。”

    巩靖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两个儿子都在军中任职,只有小女儿留在身边,招了个赘婿,育有一女,今年十四岁,是巩靖看着长大的,也是最受疼爱的,所以这小祖宗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提了要求,巩靖只能应承。

    “行吧行吧。”

    周习文点点头。

    “等下我就让人给你送到府上去。”

    “那就多谢崇德兄了!”

    巩靖见任务完成,喜上眉梢。

    [所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周习文看着巩靖走远的背影,心中疑惑,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