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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肆、經歷再多意料之外也不能扼殺的求新心志 一

    “你跟我夢到的應該差不多?”

    “觀音大士在這裏收它為徒、道謝……”

    “它也有說出自己的名字嗎?”

    “嗯。是觀音大士替代找回了吧。”

    點點頭,陶思安別首瞧剛並肩坐在廟前石級上的長輩,儘管去清整過了菊花牌的汗衫仍沾著些泥土。白茶湯沒繼續挑這細節看,衹專注翻上回憶,“富察欣蘭。”

    “富察這姓氏、那女孩生時是出身達官貴人家族的吧。不過,那麼年輕就去世了,再有錢都沒意思啦。”

    “反正,當那個年代的女人沒好事吧。也許,算幸運。”

    這說辭根據曾驚鴻一瞥那雙“三寸金蓮”的小腳。她嘲諷的哼,實在沒心情去猜測究竟對方的死亡原因是否亦跟性別脫不了關係,遂將不久前暫且聽話收著的疑慮重來斟酌。

    “陳師傅。你提及的那派心術不正的『粉腸』,有可以做的嗎。”

    “做?你想做什麼?”陳大錦毫不客氣地笑了幾聲,將煙頭壓在地上捻熄,“又沒法律規定不能這樣攢錢,而且他們有財有勢,誰敢招惹。”

    “但你討厭他們吧。”

    “掌舵正信濟世宮廟的哪兒不討厭這幫害群之馬?他們不單止給同行留蘇州史,還在別人派下收買弟子,大剌剌挪用獨門秘笈。如我當時所講的,十幾年啦,都變舊聞了。倒是……你似乎沒聽說過他們的事?”

    “我不知道這些做法出自同一派。但明明去世沒久著、死因自然卻收不到魂的情況,的確曾有處理的。”

    “在紅磡?”

    “不,在──”

    猛的一轉脖子,陶思安的白茶湯雙眸睜得大大地,沒完成的字句給閉緊的牙關硬生生咬斷。彼方的陳大錦倒是不尷尬,迎著視線,黑白分明的靈魂之窗一眨亦不眨。

    “不用擔心。我在這沒遇過。”

    須臾,斂回那似乎太將小事放大的反應,逕自結束話題。伸手掏外套口袋,火機和萬寶路的盒子是摸到了,打開一瞧,卻發現衹剩符卷。陶思安這才想起、她早於昨天已抽完了最後的一根。

    有點失落的將細軟收回。視線下隨即適時被擠進一個皺巴巴的紅白萬寶路盒子,而那手的主人見後輩不乾不脆的,遂再遞至接近她鼻尖的位置。

    “謝了。”

    “我看你,精神像是恢復了?”

    甫點煙,陶思安一嗅到尼古丁的味兒濃鬱多了,不敢抽太用力,小小的半口便吐出。聽了陳大錦的說話,方懂得考究──獻修為的幾日特別地疲憊,工作完回家一不小心會在沙發睡著。必須有強大的意志,才能支撐到先洗澡再上床休息。

    像今天,她就直接敗給了睏倦。

    不過。

    “那個夢後,的確……沒很想睡了。”

    “臉色明顯不泛青,可能是觀音大士把修為還你了吧。”摸摸有鬍渣的下巴,暗暗盤算也差不多時候剃鬚,“我們鬧的好事太大,師父嫌煩親自出手、什麼都一併處理了。雖沒預示山精的去向,起碼跟隨入區的遊魂已不在附近徘徊。前天讓阿勤那衰仔帶怪返茂草岩,仍覺得氣場太沉打算收整一次的。才相隔一日,突然就『正常』了。”

    “哦。”

    輕輕的應允,又含著菸。斟酌過陳大錦的解釋,她挑眉睨睨長輩;覺得其分析怪彆扭的,儘管形容成“好事”,偏偏包含著悉數的弦外之音。

    “『師父嫌煩』?難道不可以由於富察欣蘭的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按著膝蓋站穩,他拿掃帚簸箕來把門前的煙頭及一些細碎垃圾清理掉。打算進廟泡杯茶喝的頓足,在那反駁落定時盯著陶思安背脊猶豫了三秒。

    陳大錦早知道她這麼想的。根本,打從她鐵了心要幫助富察欣蘭開始,已經是抱持如斯冀望,冀望事情往樂觀方向發展的危險盤算。倘若性質非包涵這麼愚勇的片面,他準會避免以下毫不討好的勸慰出口:

    “這不是絕對的結局。我們今次叫幸運──觀音大士出手撥亂反正,止住了大傷害。感恩之餘,也必須要汲取教訓。”

    “教訓?是我好管閒事的意思嗎?它的誤闖偏偏選中了寧香,難道不屬緣份?”

    “它沒有『偏偏』──如果來的是山精,根本不會走錯地方。靈體取易不取難,寧香有的僅一個鎮宅術,及病患的弱氣場,你帶法的力量相對亮眼。加上廟裏近來問事多,人煙香火旺,自然迴避開去了。”

    “所以,我什麼都不該做?”

    “我沒權力限制你的行動。至少,確立多些情況才做。你應該早發現寧香有怪事情了吧,那時候就可以找我──”

    “不敢,陳師傅。我尋魂已經夠讓你麻煩了。”

    “你刻意叫『遠水』救『近火』,目的是把我排除在外、嗄?”

    “『遠水』指的是表姐?她剛巧帶我需要的東西來,發現了端倪,那時候沒辦法──”

    “你陶醫師也會有沒辦法的時候?哈!我看你固執起來明明死牛一邊頸、誰都拗不過去的──”

    “陳師傅。”

    那倏的稱呼聲音很是低沉。

    朝著孩子吵嘴方向發展的辯論,在這一喚後便悄悄結束了。陳大錦目隨對方站立,五官間漸漸凝聚著他費解的緊張,並夾雜不知所措。

    身為年輕輩的把菸挪至唇拌,深深一口允許那些尼古丁統統湧入肺腑,安定自己的神經。知道這沉默在蘊釀擔心,但陳大錦總會給予自己珍貴的耐性;她遂依舊維持低頭不透露表情的狀態,懷著歉意,消磨專屬的限額。

    自以為這些日子經歷的種種之中,頓悟了什麼。

    並憤世嫉俗地構築如此崎嶇曲折的理論:享受清靜不得衹靠一味的逃避,若要阻撓那窮追不捨的,須適當拋棄點保護外衣來利誘。

    那些開挖她過去的人們。

    與把陶思安辛苦建設的庇護所一磚一瓦地拆卸沒兩樣,紮實地跟她過不去。根據原則和底線,本人真一早該清掃門戶。

    連掩蓋良心的理論都有了,還在猶豫什麼。

    說一兩件無關重要或不著邊際的推搪,易如反掌。真相事實自己藏著就好,長久以來,即使沒誰明白都夠支持過去,往後難道不能照樣生存嗎。

    可是──對,總有個“可是”。

    撫心來自問。這世界之上,是否真的不存在單純地擔憂關懷著陶思安的人呢。

    “你覺得紅姨能夠幫忙,已是值上千金,懂嗎?”

    “如果你予公公有十分信任,請、借我一分就好。”

    以胡謅把這些坦率的善良甩得遠遠嗎。

    令她們、也變得如陶念平的立場,終有一天再沒辦法施予寬容,沉默的轉身放棄?

    這樣狠狠消耗信任,讓誰失望頂透後;價值觀被扭曲,任給傷害過的把傷害延續到他人身上。

    陶思安不是做不出來的。衹怕這些業債,自己再承擔不起。

    還有那已虧欠著的。

    是否又要由於自私這可恨的人性醜陋、來讓她隨便肆意的利用,抹黑其印象,沾污曾經的恩情?

    換回一份苟且偷安,岌岌可危的所謂清靜。

    倘若,依然是值得的話。

    “我從不相信有人會單純為了『救世』而做某些事,因此、不必怕我帶著這般的情結行動。獨善其身,衹是種習慣。”

    現實沒有英雄,也沒有幻想的空間。節省等待救援的時間,馬上去爭分奪秒,說不定足夠挽回更多。

    這態度和設想明明很樂觀。無奈那理論之中包涵的孤軍作戰基礎,造成了戲劇性的逆差。

    “不論如何,你最後的確接受了表姐的幫忙。難道那樣的經驗完全沒讓你稍微動容?”

    “有。”

    直白簡潔的答允。這令預期得著年輕輩啞然以對,甚至諸多掩飾般的複雜化反饋的陳大錦,被硬生生的扼住了喉嚨,暫且講不出一個音節來。

    “所以,關於『危害公眾的事件』我想、至少聽聽你的意見。”

    坐在那頂多容納三人的飯桌邊。陶思安擱置了毛筆良久,似乎已忘記自己做著的抄寫需挪用法力及靈魂訊息、並須於限時內專注完成。這眼下到大半的一張往生咒,早在五分鐘前就宣告無效,再一百二十秒,那混著靈魂訊息的現磨墨汁都要面臨同樣的命運。

    她卻仍兩手交握的抵住上唇,白茶湯亮炯炯的出神,允許自己給思潮淹沒。

    那天在舊圍觀音老廟的門前。

    三兩句便解釋了梗塞好幾年的事。至於當時選擇哪種方式及字眼堆砌,陶思安不太具印象了;因為她忙著將注意力全投放予陳大錦的反應之上。

    “……有個辦法。功夫很多,麻煩極了,但起碼可以保證清晰的『答案』。”

    沒去評論、加諸感想,這長輩彷彿在回報信任,直接跳到幫助發展的進階層面:建議。

    乍聽來充滿了希望,大概也是首度獲得窺探終點輪廓的機會。陶思安的興奮激動偏偏未維持夠一次完整的呼吸,那兩極的絕對邏輯馬上迎臉狠打令她永不超生。

    “阿女,你先考慮看看,究竟是否接受得了。始終這『答案』之於你,等同雙面刃。”

    適時捨身披荊斬棘,霎時加害血流如注,那般相依相剋的關係。

    她具備這般強壯的心理質素去消化嗎──那背負著事件快六個寒暑不敢提不懂問不甘休的陶思安,恐怕連俐落的決定都下不了。

    “不做的話……至少,讓我在下個初四由尋魂的開始便跟隨著吧。”

    被責任和偏袒這兩難推擠的陳大錦。雖老早宣示過必須守護龍脈的立場,現在又不乾不脆地食言,無條件去包藏禍心。

    那縱容和承擔的本人,該不會倏的認為無有風險了吧──唯他卻未有像早前的,再嚴肅地開腔警告。

    寬宏反而令這份珍貴耐性紮實地加諸了沉甸甸的拖累因素。

    陶思安不得不去考量,自己一旦繼續若無其事的磨蝕它,就等同推動眾多未知的危害。說不準、哪下子又會觸發剛解決的相類事態。

    “這辦法沒期限。你盡管慢慢來,慢慢來衡量吧。”

    疲憊的閉牢雙眸,放鬆了互相禁錮的手,往後靠上了椅背。

    假使她還有五十年的人生。

    卻沒任何方式能保證可以在一個完全不影響同類的環境下,允許不含掣肘的選擇。

    多想的抑或少想的。猶豫再久,難道有很大的分別嗎。

    “……就算花光一輩子去思考結果都沒兩樣的吧,陳師傅。”

    當兒吭不出半音節答覆的她,在這望著天花板獨處之時,偏偏又從善如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