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不妨事
“咳咳，你，咳，你是怎么……”沙狼扔下酒杯，满脸惊讶的比划着，“把杂质给……？”
路德维希两指碾在一起，做了个弹的动作，一如既往地强调：“是沾的灰。”
“你眼花了。”塞拉芙娜带着点幸灾乐祸，“怎么样，还买吗？”
沙狼的脸色终于恢复正常，他看着那枚近乎无暇的结晶，醉人的酒红色光泽纤毫不染——而它可以交换到的东西远比这外表更让他着迷。
沙镇的荣誉骑士有些艰难的竖起了一根手指。
“一百枚。”
路德维希撇了撇嘴。
“国王金币，如何？”
乡下年轻人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微微外扩，他不得不承认，这个结算单位他往常是接触不到的。
佛恩德利亚的普通家庭每月刨去税收、地租、生存所需，结余也不过三个银马洛上下。
绝大多数的普通人终其一生都在和铜埃特、铜角、银马洛打交道。
他们甚少有渠道，也没有必要把三十枚银币换成金色的国王头像。那小小的一枚捏在手里，轻薄得让人无法将之与近一年的劳作结余相匹配。
可对方许诺的是一百枚，那是骑士老爷也要攒上许久的财富。
路德维希有些恍惚，外面的世界竟然如此不同。
塞拉芙娜点了点头，灵质玉髓通常产自那些孽兽中的战帮领袖，要突破数百头孽兽的拱卫杀死首领至少得七八位骑士带领的骑枪队，再动员起六七百征召士兵才有足够的把握。
凋零的贝恩家，如今也差不多就是这个层次了。虽然剿灭战帮的收获不止从孽兽身上挖出的结晶，还包括那些粗制甲胄，缴获的武器，以及各种各样堆积在据点中的遗物，但战争的损耗也不可估量。
一百枚金币，是个合适的价格。
沙狼看他愣神儿，知道自己的价格对方心动了，于是挥挥手，闲杂的酒客们都被清退出酒馆，老板保罗亲自引他们到了里间，又殷勤的上了壶碎金原的葡萄酒，这才恭敬地退下去。
沙狼倒是不着急，和路德维希天南地北的扯着闲篇，一会儿夸夸保罗的酒菜，一会儿说一说白河西岸的见闻，好像一点儿都不着急谈成生意。
烂头盔四仰八叉地被摆在角落，塞拉芙娜怀疑他酒醉胜过昏迷。小萝卜站在雇主身后欲言又止，他注意到沙狼手下那个吊梢眼的佣兵出去清人后就没回来。
“老板……”他在路德维希耳边刚开口，门就被推开了。
“不好意思来晚了。”吊梢眼端着只箱子进来，沙狼微微颔首表示歉意，“这么多钱没法随身带着，吩咐手下人去取，稍微耽搁了一阵，见谅见谅。”
路德维希此刻觉得沙狼无比顺眼，又转头看向身旁黑瘦的达斯汀佣兵，他和他的同伴好像跟这礼貌周到的善人有矛盾……不会是小心眼儿吧？
小萝卜后半句噎在喉咙里，抬头瞥了下吊梢眼和他手里的箱子，摇摇头站回了路德维希的背后。
“不耽误不耽误，验验货？”年轻人把杯子里的红酒一饮而尽，将那枚灵质玉髓顺着桌面滚了过去。
“哎哟！”沙狼惊呼着探出上身，将那枚红色结晶接过去，小心翼翼地婆娑起来。那酒红色的核心结结实实有拳头大小，内里如同火焰一样氤氲着光彩，上下不见一丝低语残留的阴影，哪还需要验货，谁来了这也是实打实的灵质玉髓！
他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注意到路德维希牵着的那头驴也跟了进来，但他一点儿没在意，冲着手下扬起下巴，那沉甸甸的木箱立刻被推到了路德维希面前。
路德维希满脸笑意，本来还觉得一百枚国王金币答应的这么干脆是不是亏了，眼见着沙狼没有多话就完成交易，方才觉得对方的财力让自己一阵恍惚带来的膈应立刻烟消云散——这么有魄力的人，活该他挣钱啊！
“还是好人多啊！”
路德维希感叹着，满面红光着打开箱子的锁扣。
啪嗒。
隔间里略微沉默了一会儿。
端着兽肉美酒准备添菜的保罗把门推开一半，一股冷冽的风从颈间倏地钻进肋下。沙狼三指捻着琉璃杯，低垂着眉眼品鉴酒液漾起的色泽是否红亮。
保罗稍一打量，把嘴边儿的话咽下，躬身倒退着出了门。
“点清了？”
沙狼的话简短得让塞拉芙娜皱眉侧目，另一头的路德维希面色很快就追平了站在他身后的小萝卜。
“啧……呵。”
巫师看到那张黑脸上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啧啧有声的嘴角扯出个笑，她不禁后背泛凉，就和头一次看到那张会笑的驴脸一样。
“不多不少，正好一百枚。”
“那咱们钱货两清了。”沙狼举杯相邀，丝毫没有在意路德维希杯中空空如也。
“数量正好，”路德维希掀开盖子往前一推，哗啦啦的钱币涌出木箱，撞起让人痴迷的脆响，“颜色，差点儿。”
巫师的眼睛眯了起来，黑脸达斯汀人的手按住了剑柄。
桌案上，密密麻麻的双子帝国骑士正冲着众人展露他们英武的银色侧首像。
“请原谅，客人，我不太明白。”
木门砰的一声再次被踹开，噤若寒蝉的保罗来不及心疼就被群彪悍的佣兵扫到一边，乌泱泱的近十人走进里间，这些凶神恶煞个个捏着武器的打手快步从路德维希身旁穿过，恭敬地侍立在沙狼身后。
沙狼浅尝了一口葡萄酒，阴鸷的眼睛扫过来，语气疑惑：“具体差在哪里？”
那张脸因为失去出手阔绰的光环，在路德维希眼中变得阴沉、干瘪，细长的双眼下一对蜥皮似的眼袋附着让人生厌的皮屑，沙狼的形象迅速从和善可敬向狰狞丑恶转变，就好像他从来如此。
“呼——”年轻人右手肘撑在桌上，食指在太阳穴上有节奏地敲打。
“金币，”银马洛在左手指缝间游鱼般上下浮动，“应该是金色的。”
“那就没错，”沙狼嗤笑一声，“谁来告诉他，这一箱都是什么颜色。”
一名壮汉捏着拳头瓮声瓮气的答：“金色。”
“保罗？”
“金色！金色！足金！国王金！”老板不敢露头，躲在门外喊得倒是响亮。
“现在，美丽的夫人，请告诉您的先生，”沙狼的双手按在桌上，和那些侍立两侧的魁梧打手向前投下一片连绵起伏的阴影，“这是什么颜色？”
老板已经彻底收回脑袋，尚且清醒的达斯汀人抽出佩剑做好战斗准备：这一屋子的人太多了，恐怕只能杀出去……烂头盔怎么办？
小萝卜的顾虑还在脑中盘旋，身后却呼的腾起一丛焰浪，他赫然转头，才惊觉己方有一名巫师助拳！
手上燃起火焰的巫师面色微微有点见红，轻蔑又带点儿羞恼地看向众人。
“眼睛不要可以挖了。”
沙狼的眉头搅成一团，这狭小的空间里巫师不算太大威胁，麻烦的是对方的身份——野巫师都是些藏头露尾不敢见人的虫豸，而那些在籍巫师通常受雇于有名有姓的家族……会不会有麻烦？
路德维希自下而上地看着沙狼，从自己的座位上缓缓起身。
一阵无形的压力笼罩上众多打手的心头，可对面的年轻人忽然转过头来，对着那头灰耳朵的驴问了一句：
“打荣誉骑士会很严重吗？”
沙狼对他向一头驴发出疑问的吊诡行径颇感压力，疑心碰上了被低语侵蚀的失心者。
但更可夸张的事就立刻在他面前发生了。
那头老驴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张开了嘴，语气淡然：
“只管打，不妨事。”
路德维希两指碾在一起，做了个弹的动作，一如既往地强调：“是沾的灰。”
“你眼花了。”塞拉芙娜带着点幸灾乐祸，“怎么样，还买吗？”
沙狼的脸色终于恢复正常，他看着那枚近乎无暇的结晶，醉人的酒红色光泽纤毫不染——而它可以交换到的东西远比这外表更让他着迷。
沙镇的荣誉骑士有些艰难的竖起了一根手指。
“一百枚。”
路德维希撇了撇嘴。
“国王金币，如何？”
乡下年轻人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微微外扩，他不得不承认，这个结算单位他往常是接触不到的。
佛恩德利亚的普通家庭每月刨去税收、地租、生存所需，结余也不过三个银马洛上下。
绝大多数的普通人终其一生都在和铜埃特、铜角、银马洛打交道。
他们甚少有渠道，也没有必要把三十枚银币换成金色的国王头像。那小小的一枚捏在手里，轻薄得让人无法将之与近一年的劳作结余相匹配。
可对方许诺的是一百枚，那是骑士老爷也要攒上许久的财富。
路德维希有些恍惚，外面的世界竟然如此不同。
塞拉芙娜点了点头，灵质玉髓通常产自那些孽兽中的战帮领袖，要突破数百头孽兽的拱卫杀死首领至少得七八位骑士带领的骑枪队，再动员起六七百征召士兵才有足够的把握。
凋零的贝恩家，如今也差不多就是这个层次了。虽然剿灭战帮的收获不止从孽兽身上挖出的结晶，还包括那些粗制甲胄，缴获的武器，以及各种各样堆积在据点中的遗物，但战争的损耗也不可估量。
一百枚金币，是个合适的价格。
沙狼看他愣神儿，知道自己的价格对方心动了，于是挥挥手，闲杂的酒客们都被清退出酒馆，老板保罗亲自引他们到了里间，又殷勤的上了壶碎金原的葡萄酒，这才恭敬地退下去。
沙狼倒是不着急，和路德维希天南地北的扯着闲篇，一会儿夸夸保罗的酒菜，一会儿说一说白河西岸的见闻，好像一点儿都不着急谈成生意。
烂头盔四仰八叉地被摆在角落，塞拉芙娜怀疑他酒醉胜过昏迷。小萝卜站在雇主身后欲言又止，他注意到沙狼手下那个吊梢眼的佣兵出去清人后就没回来。
“老板……”他在路德维希耳边刚开口，门就被推开了。
“不好意思来晚了。”吊梢眼端着只箱子进来，沙狼微微颔首表示歉意，“这么多钱没法随身带着，吩咐手下人去取，稍微耽搁了一阵，见谅见谅。”
路德维希此刻觉得沙狼无比顺眼，又转头看向身旁黑瘦的达斯汀佣兵，他和他的同伴好像跟这礼貌周到的善人有矛盾……不会是小心眼儿吧？
小萝卜后半句噎在喉咙里，抬头瞥了下吊梢眼和他手里的箱子，摇摇头站回了路德维希的背后。
“不耽误不耽误，验验货？”年轻人把杯子里的红酒一饮而尽，将那枚灵质玉髓顺着桌面滚了过去。
“哎哟！”沙狼惊呼着探出上身，将那枚红色结晶接过去，小心翼翼地婆娑起来。那酒红色的核心结结实实有拳头大小，内里如同火焰一样氤氲着光彩，上下不见一丝低语残留的阴影，哪还需要验货，谁来了这也是实打实的灵质玉髓！
他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注意到路德维希牵着的那头驴也跟了进来，但他一点儿没在意，冲着手下扬起下巴，那沉甸甸的木箱立刻被推到了路德维希面前。
路德维希满脸笑意，本来还觉得一百枚国王金币答应的这么干脆是不是亏了，眼见着沙狼没有多话就完成交易，方才觉得对方的财力让自己一阵恍惚带来的膈应立刻烟消云散——这么有魄力的人，活该他挣钱啊！
“还是好人多啊！”
路德维希感叹着，满面红光着打开箱子的锁扣。
啪嗒。
隔间里略微沉默了一会儿。
端着兽肉美酒准备添菜的保罗把门推开一半，一股冷冽的风从颈间倏地钻进肋下。沙狼三指捻着琉璃杯，低垂着眉眼品鉴酒液漾起的色泽是否红亮。
保罗稍一打量，把嘴边儿的话咽下，躬身倒退着出了门。
“点清了？”
沙狼的话简短得让塞拉芙娜皱眉侧目，另一头的路德维希面色很快就追平了站在他身后的小萝卜。
“啧……呵。”
巫师看到那张黑脸上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啧啧有声的嘴角扯出个笑，她不禁后背泛凉，就和头一次看到那张会笑的驴脸一样。
“不多不少，正好一百枚。”
“那咱们钱货两清了。”沙狼举杯相邀，丝毫没有在意路德维希杯中空空如也。
“数量正好，”路德维希掀开盖子往前一推，哗啦啦的钱币涌出木箱，撞起让人痴迷的脆响，“颜色，差点儿。”
巫师的眼睛眯了起来，黑脸达斯汀人的手按住了剑柄。
桌案上，密密麻麻的双子帝国骑士正冲着众人展露他们英武的银色侧首像。
“请原谅，客人，我不太明白。”
木门砰的一声再次被踹开，噤若寒蝉的保罗来不及心疼就被群彪悍的佣兵扫到一边，乌泱泱的近十人走进里间，这些凶神恶煞个个捏着武器的打手快步从路德维希身旁穿过，恭敬地侍立在沙狼身后。
沙狼浅尝了一口葡萄酒，阴鸷的眼睛扫过来，语气疑惑：“具体差在哪里？”
那张脸因为失去出手阔绰的光环，在路德维希眼中变得阴沉、干瘪，细长的双眼下一对蜥皮似的眼袋附着让人生厌的皮屑，沙狼的形象迅速从和善可敬向狰狞丑恶转变，就好像他从来如此。
“呼——”年轻人右手肘撑在桌上，食指在太阳穴上有节奏地敲打。
“金币，”银马洛在左手指缝间游鱼般上下浮动，“应该是金色的。”
“那就没错，”沙狼嗤笑一声，“谁来告诉他，这一箱都是什么颜色。”
一名壮汉捏着拳头瓮声瓮气的答：“金色。”
“保罗？”
“金色！金色！足金！国王金！”老板不敢露头，躲在门外喊得倒是响亮。
“现在，美丽的夫人，请告诉您的先生，”沙狼的双手按在桌上，和那些侍立两侧的魁梧打手向前投下一片连绵起伏的阴影，“这是什么颜色？”
老板已经彻底收回脑袋，尚且清醒的达斯汀人抽出佩剑做好战斗准备：这一屋子的人太多了，恐怕只能杀出去……烂头盔怎么办？
小萝卜的顾虑还在脑中盘旋，身后却呼的腾起一丛焰浪，他赫然转头，才惊觉己方有一名巫师助拳！
手上燃起火焰的巫师面色微微有点见红，轻蔑又带点儿羞恼地看向众人。
“眼睛不要可以挖了。”
沙狼的眉头搅成一团，这狭小的空间里巫师不算太大威胁，麻烦的是对方的身份——野巫师都是些藏头露尾不敢见人的虫豸，而那些在籍巫师通常受雇于有名有姓的家族……会不会有麻烦？
路德维希自下而上地看着沙狼，从自己的座位上缓缓起身。
一阵无形的压力笼罩上众多打手的心头，可对面的年轻人忽然转过头来，对着那头灰耳朵的驴问了一句：
“打荣誉骑士会很严重吗？”
沙狼对他向一头驴发出疑问的吊诡行径颇感压力，疑心碰上了被低语侵蚀的失心者。
但更可夸张的事就立刻在他面前发生了。
那头老驴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张开了嘴，语气淡然：
“只管打，不妨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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