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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你真是这么想的?

    傍晚,稷下驿馆。

    司匡衣冠整洁,腰带佩剑,面对司田氏,单膝下跪。

    “大母,孙儿今晚与孔武有约,不能侍奉左右了。”

    司田氏和蔼地笑着,脸上的皱纹,像是春天的桃花,尽情绽放。

    抬起皮肉松软、枯黄苍老的左手。

    挥了挥,“去吧,别让人等急了。”

    司狸儿站在一侧,手中端着一盘刚刚炒好的豆子,红润的小脸挂着狡黠的笑容,“大兄尽管去吧,大母这里,有我们呢。”

    “我们?”司匡愣住了。

    “是啊。”司狸儿把盛放豆子的盘子摆在塌上的案几上,淡淡地说道:“一会儿虞初、疯子两个人会过来。”

    疯子?

    司匡一愣。

    难道是落下闳?

    下意识开口,“他俩来干什么?”

    司狸儿翻了个白眼,一副“你干啥大惊小怪”的模样,“当然是领着大母去游灯会呀。”

    “呃呃……”

    司匡喉结上下一动,只觉得背后一凉,手脚发麻。

    这俩货打的什么鬼主意?

    难不成想趁着自己放松警惕,来一手国服偷家?

    不对啊。

    虞初的年龄,还可以理解。

    这落下闳都已经二十六岁了,还跟着胡闹?

    心慌!

    “大母,小妹。不如,今晚吾侪一同游临淄城吧。”

    司田氏坐在塌上,扯了扯身上那条被子,摇了摇头,笑容不减,“不用啦。你与孔武同行就好,不必理会我们。跟随那个孩子,老身放心。”

    “就是。”司狸儿拍了拍小脸,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

    见司匡还想说什么。

    她立刻跑上前,拽着胳膊,把人扶起来。

    小手放在其后背,用力,直接强行往外推。

    “大兄,时候不早了,你赶紧走吧,争取今晚带个女孩子回来!”

    司匡:“???”

    ……

    在司狸儿的强推下,司匡留下一个麻布编织的钱袋子后,一头雾水、状态懵逼地走出了驿馆。

    夕阳落下,残昏的黄色,撒在大地上,一高一矮两个人,正背对着落日余晖,款款而来。

    他们的影子,在地面上拖得很长很长……

    这俩人不是他人,正是虞初、落下闳。

    俩货人手提着一个餐盒。

    得意扬扬,笑容满面,高兴得不得了。

    看其提着时候用的力气,里面估计装着不少好东西。

    在看到司匡之后,俩人笑容凝固了。

    默契度百分之百。

    没有商量,皆“唰!”,故意扭头。

    做贼心虚似的,吹着“嘘嘘嘘”的口哨,装作没看见,晃动着身体,快步往驿馆之内走去。

    司匡左手扶剑,驻足。

    望着二人的背影,挠挠头,百思而不得其解。

    有鬼!

    绝对有鬼!

    这俩货究竟在打什么鬼主意?

    难道真的看上小妹了?

    不至于吧。

    虞初这小子,懂谈恋爱吗?

    至于落下闳……

    还记得,整个稷下,貌似就自己和虞初是单身狗。

    司匡嘟囔着嘴,眺望了一会儿。

    实在是想不通。

    只好叹了口气,向约定好的集合地点走去。

    还是一会儿问问孔武吧。

    这家伙的消息向来灵通,不会让自己失望。

    ……

    正月十五到来,虽然稷下距离长安数千里之远,陛下不会亲临,但,这里的节日氛围,格外浓厚。

    每个房舍的屋檐下,都挂着一个红色的大灯笼。

    灯笼在正月初十就已经挂上,这种风俗称之为“上灯”。

    因为红色丝绸价格昂贵,为了节省资金,墨家亲自出手,把大量的粗麻布,都用朱砂染成了血红色,当做灯皮。

    每个灯笼内部,放置了一个小托盘,托盘上盛上动物油。

    考虑到百家诸生晚上要游灯会,一般在中午、或者下午,负责挂灯笼的人,就把灯芯草用油泡透,放在托盘里。

    油足够,可以支撑一个晚上。

    所以,直接点燃,等候夜晚的到来。

    司匡沐浴在红色光辉下,向稷下大门口的位置走去。

    隔着老远,就看到了两个绑满丝带的庞然大物——灯楼,矗立于大门两侧。

    孔安国与衡胡,一左一右,提着灯笼,爬了上去。

    准备悬挂、点燃。

    而王贺穿着一身墨服,站在下面,大喊。

    “子国,向左。”

    “过了过了,向右一点。”

    “对对对,就是这个位置。”

    周霸穿着一身儒服,亲自给衡胡指挥。

    “师兄,向右一个拳头。”

    “过了!向左挪动婴儿拳头大小的幅度。”

    “行了,就在这里好了。”

    孔武面色冷酷,双手环胸,抬头仰望,沉声,“时候不早了,你俩动作麻利点,点火吧!”

    “知道啦,知道啦。兄长莫催!挂灯笼可是个细活!”

    孔安国接过一块上半段通红的木炭,小心翼翼地点着。

    刚进行到一半。

    隔着灯笼,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开心得像个孩子。

    右手捏着木炭,奋力地挥舞左手,呼喊,“嘿!司公,司公!”

    司匡笑着,挥手,喊了一声,“安国小心点,别掉下来!”

    “好嘞!”

    “子国,赶紧干活!”

    孔武耷拉着脸,对着楼灯顶斥了一声。

    下一秒。

    脸色蓦然一变。

    阴沉全散,笑容灿烂。

    快步迎上去,大手搭在司匡的肩膀上。

    开心的拍了拍,“贤弟,你可算来了,等煞我也!”

    “让兄长等急了,此乃匡之过也。”司匡道歉以后,对在场的人,拱手,点了点头。

    “哈,为兄开玩笑呢,别在意。”孔武直接把胳膊放在司匡肩膀上了,笑着,“流民那边,都安排好了?”

    “嗯,昨日便弄好了。每户一小块肉,一撮盐,几斤米,老人、孩童,各得一个鸡蛋。”司匡沉声介绍,“鉴于今日是大喜之日,每家每户,都打了一个手提灯笼。”

    “贤弟慷慨,世人都说商人逐利,君却护民。哈哈哈,开眼了。”

    “这也是多亏了儒家的支持。”司匡客气地笑了笑,回了句话。

    孔武笑逐颜开,“孟子舆曾说,达则……”

    没等他说完。

    只听“咣咚”一声,孔安国从灯楼上下来了。

    他的言语打断了孔武的老旧长谈之话,“嘿,司公真的决定今晚与子威逛街了吗?”

    孔安国咧着嘴,瞥着额头发黑,右手握拳,隐隐约约身上还传来“嘎嘣,嘎嘣”声音的老兄。

    “公可知……”

    孔武似笑非笑的声音,幽幽传来,“子国,为兄多久没有考验你君子六艺水平了?不如约个时间?”

    孔安国冷不丁的打了一个寒颤。

    低着头,把想说的话一下子咽了下去。

    没有再多说。

    仅仅走上前,拍了拍司匡另一边的肩膀。

    摇摇头,似乎背着重物似的,用力地叹了一口气。

    “唉……”

    一副生离死别的模样。

    司匡嘴角抽了抽,背后忽然有一层汗分泌出来,浑身打怵,“子威兄,安国这是怎么了……”

    “别管他。”

    孔武对弟弟翻了一个白眼,拉着司匡的胳膊,就往外走。

    此地不宜久留。

    走到门口。

    段仲双手交叉,藏在袖口,面色凝重,径直走了过来。

    “司匡,别忘了……”

    “啊?”

    “就是一定……”

    “咳咳!”粗犷的咳嗽声。

    段仲忽然身躯一颤,背后凉飕飕的。

    扭头,看了一眼孔武。

    在师兄笑容可掬的神色与友善目光地照顾下,走上前,用颤抖的手臂,也拍了拍司匡的肩膀,“一定好好玩。”

    司匡:“……”

    尼玛。

    你这不对啊。

    之前发出警告呢,就是你吧?

    你这什么情况。

    “段兄,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段仲又看了孔武一眼。

    兄长的关怀目光越发强烈了。

    真好。

    他猛地扭过头,像是长辈叮嘱晚辈似的,一脸正色,用力点了点脑袋,“嗯!”

    好家伙!

    司匡眼珠子瞪得溜圆,比铜铃还要大,心底直呼好家伙。

    尼玛!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人与人之间的互帮互助精神呢?

    儒家讲究的仁、义呢?

    就这么把自己给卖了?

    这变脸技术,不去唱京剧,可惜了。

    司匡感受着孔武拖拽自己胳膊的力道,立刻四处环视,准备拉一个垫背的。

    只要有第三人跟着,自己只需要在半路,来一手金蝉脱壳之计,就安全了。

    死道友不死贫道。

    蓦然。

    他的视线停留在位于另一个灯楼的衡胡身上。

    眨眨眼,投去目光。

    “衡兄,要不要一起啊?”

    衡胡:“???”

    司匡对着上边,喊了一声,“和子威兄逛街的机会,异常难得啊,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衡胡像是吃了苍蝇似的,脸色难看,两腿发软。

    站不稳了。

    担心从高处掉下去,左手急忙抱住梯子。

    傻子才去。

    衡胡闭着眼睛,高呼,“希望司公玩得开心!”

    “衡兄,考虑考虑吧!”

    衡胡吓得扭头,闭上眼睛,嘴里碎碎叨叨的念道:“没听见,我什么也没听见。”

    孔武笑着摇摇头,沉声,“贤弟,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

    “啊,呃呃,好吧。”

    在孔武的拖拽下,司匡心拔凉拔凉的,踏出了稷下的大门,向临淄稷门走去。

    走了约一半路程,回头望去。

    隐隐约约,他看见后方那群不愿意跟着来的家伙,都对着自己的背影,拱手作揖,一副永别的模样。

    “我勒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