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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奴生也是生

    万里江山万里尘,一朝天子一朝臣。

    黎明破晓,随着剑奴赤生的死讯在整座楼中彻底传来,一场你死我活的大洗牌浩浩荡荡地开始。

    作为奴生当中的风云人物,赤峰无论是所取得的成就,还是所到达的高度,都绝对是奴生中前所未有,因此哪怕是与他不对付的奴生,都不得不对其俯首帖耳。而实力强悍是有目共睹的一方面,另一方面在楼中的地位,也是举足轻重。楼上如何且不说,单是在这楼底下,就是绝对的主宰。

    他一死,格局被打破,往日里被打压,碍于威严不敢冒头的奴生,此刻就像雨后春笋,大量涌现。与赤峰走得近的奴生,不是被人一刀抹了脖子,就是随便找个由头,浸了猪笼。

    这几日,楼间的擂台成了最热闹也是最受欢迎的地方。

    当上面一纸召令下来,宣布冥阳楼即日起封楼七月,就意味着七个月不会再有谴奴令降下,所有奴生的行为都要受到约束,不准离开岳阳城半步,否则一刀斩了也没有人过问。

    楼上夜夜笙歌,楼下刀口喋血,同一座楼,不同的生活,这就是奴生。

    楼台间的鲜血未干,紧接着又有一个人倒下,收尸奴最忙碌的时刻就是现在,从起初两个人搬一具尸体,到后来索性一人一手拽着一条腿,地上的血迹也顾不得清理往下拉。即使如此,等到他们二次再回来的时候,台上倒下的尸体已经成倍增加。

    一时间空气中的血腥味犹如毒药蔓延楼层,使人窒息的同时又使人上头,就是人间炼狱,封闭的屠杀场。

    “诶!这里什么时候多了一盘磨?”

    “管他干嘛?不嫌晦气!扔了就赶紧走吧!这地方爱待谁待,反正我是一息都不想多待!”

    一行收尸奴将尸体拉到底下三层,本着多走也不多待的追求,收尸奴屏住呼吸,将手上的尸体从楼间往下一扔,就骂骂咧咧地转身离开,委实是不耐烦到了极点。

    心细胆大的奴生也不再过问,自己都自身难保,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爱谁谁管。

    这样的日子持续数十日,似乎是能打的奴生都死完了,台上滚滚的血流得以凝固。这一战下来,楼间的势力一下子分成了三个。三个人站立在台上,颇有一副三足鼎立之势,彼此间的气势不相上下,谁也奈何不了谁。

    一个奴生身形瘦长,穿着白色的麻衣,活像一只叫灵缇的白色细犬。只见他护食一样护着站立的一亩三分地,目光看向另外两人,带着不善。

    “哼。”冷笑声如冰碴子拔凉拔凉。“想不到两位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居然有着如此高强的武功,藏的可真是够深呐!”

    男人的声音明嘲暗讽,看了眼左手边的细犬,又瞥了眼右手边的塔奴。

    “豹子奴此言差矣,没有一身本事,还能在这里活命不成?”

    塔奴体型高壮,只能用庞大来形容,和细犬男子完全是两个极端,身高九尺,单是往那一站,就给人极强的压迫感。脾气也是暴躁,面对男人的嘲讽,丝毫不给面子地直怼了回去。

    “塔奴说的不错,倒下的就倒下了,再无起来的可能。豹子奴,在地下你也算半个人物,虽说你我都是剑奴,但是和那位相比,我自认为不如,所以你应该清楚,贪心不足蛇吞象。他能够做到的事情,我做不到,你也做不到。”白衣瘦长男子明目张胆的和塔奴站在一条线上。

    男人见到这一幕气得咬牙切齿,脸色阴沉,拳头握紧指关节发出嘎嘣脆的声响,怒气正在节节攀升,却又偏偏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道理。再怎么心高气傲,自己几斤几两还是有自知之明的。看着面前和自己三峰独立,互为掎角之势的二人,男人恍然间明白了什么,

    原来,楼上的那位尊主大人是这么想的。

    男人的神情突然变化,让两人有些摸不清头脑,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只知道他透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打量着二人,两人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难道这老小子的武功造诣已经远超我等了?不应该啊?

    两人彼此对视,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出诧异与害怕。

    然而正当他们想着男人如何出手,他们又将如何抵挡的时候,男人双手抱拳,冲着两人露出自以为和善的笑容,“两位说的对,是在下孟浪了,正所谓不打不相识,今日天字一号房间等候二位大驾光临,在下好酒好肉,给两位兄弟赔罪。”

    “这……”

    男人表现出来的热情让两人都懵了,越发不明白他到底怎么了。

    “豹子奴想明白就好了,我便不多打扰了,告辞。”白衣男子抱拳转身,纵身一跃,脚尖踩着轻风眨眼间来到了楼层的另一端。

    “吃人嘴短,好酒好肉还是自己吃的好。告辞!”塔奴是个心细的粗汉子,见白衣男子离去自己也不再久留,略一抬手,而后咚咚的脚步声在楼间响起,犹如鼓点铿锵有力。

    男人也不挽留,表面上看起来是他忌惮两人的实力从而示弱,实际上先走的永远是输家,只有站在最后的才是赢家。

    楼底二层,经过几日几夜的动荡不安,到了今日才算能喘了口气。

    风年残烛的老医奴就倚坐在自个儿屋子的门槛上,看着对面以及周围空荡荡犹如牢房的房间,大开着门,没有一个人影。

    唉

    长长的叹息声在楼间悠悠回荡,经久不散。楼道里的光线照进屋内,在老医奴的背后,一个躺在木板小床上的死尸动了动手指。

    “出来出来都出来!”

    这时,一阵粗鲁的嚷喊声传遍整个楼层,打断了老医奴长长的叹息。

    “还活着的都给老子他娘的出来!别他娘的装死,不然老子这就送你们这群鳖奴下到三层躺平!”

    浑话虽然粗鄙不堪,但是在这里是极有用的,相反若是好言好语,哪怕将嗓子吼瞎了,也不会有人鸟你。

    “奉奴主命来通知你们一下,从此以后,保护费将由原来的一百文,增加到三百文。”话刚说完,被嚷嚷出来的奴生还没有反应过来,该奴生紧接着又说道:“实话告诉你们,有什么劳什么怨都憋在肚子里别让老子听见,老子来只是告诉你们,不是来与你们商量。”

    “收钱!”

    言毕,跟在身后的奴生就行动起来,而他口中所讲的奴主,其实就是把持了下三层格局的三个剑奴。于生死较量中脱颖而出,取代赤峰成为新的底层管理者。

    奴生也并非没有收入来源,他们除了疵奴的身份,其他几乎和外面的人没有两样的。分工明确,各司其职。女人负责作坊织布,而男人烧炭砍柴,围山打猎,凡是出力的活计基本都干过。毕竟这么多人,楼中不会大发善心给你吃给你穿,除去每天都有负责监视的奴生在一旁盯着,他们的生活和外面的人一般无二,不然赤生也不会去草堂读书了。

    所谓的保护费,某种意义上来讲住宿费就包含在了里面。虽然如今已经是原先的三倍,但是对于辛勤劳作的疵奴们来说,勒紧裤腰带,稍微累点苦点,干活再卖力点,也不是拿不出来的。因为保护费也不是天天收,而是月初一次,月末一次。

    到了这里,奴生就纷纷回到他们那蜗居的房间里,或在墙角,或在床下,或在架子后面的土坑里,刨出一只布袋,取出自己的小家当。

    生活如何再低头,也好让自己有个奔头。

    “怎么回事?他娘的是谁把死人放在床上的?”

    到了老医奴的房门口,狭小的空间一览无余。

    老医奴佝偻的身子伏在货架找寻什么,听到外面的咋呼声,身子登时一激灵,像是做坏事的孩子被大人突然发现了一样。

    回头一看,只见两个人影踏了进来,蛮横粗暴没有丝毫分寸地伸出手臂,要将平躺在床榻上的尸体一把拽出去。

    老医奴见到这一幕就冲了过去,佝偻的身子极力挺直,拦在两个奴生面前,但即使如此,身高也比他们矮半头,气势上更是被碾压。

    两个奴生见有人拦在他们面前,表情先是诧异,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然后一起伸出手就要把老医奴无情地推倒在地,而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一道喝止声,二人的动作当即顿在了空中。

    “住手!”

    方才张口老子闭口娘的奴生走进来,原本空间就不大的房间越发拥挤。

    “你们去别处,这里交给我。”

    从说话的语气和行为动作来看,这奴生显然不是一般的喽啰,最起码在楼中是有一定的地位。两名奴生闻言问也不问地扭头出了房门。

    “老医奴,说说吧,这是在搞什么幺蛾子呢?我可还没听说过你有这癖好。”

    实际上该奴生对于老医奴在做些什么根本就漠不关心,刚才他完全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手下的人将他推倒,然后把尸体扔到三层,屋子的东西全都抢砸一空。

    奴生下巴一扬,瞟了眼木板床的尸体,在他看来,是和尸体无异,毕竟连呼吸都没有的人,不是尸体又是什么。

    此时老医奴倒也是冷静了下来,两只干巴巴的手掌一搓一揉,弯曲着腰,像极了一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挪动慢吞吞的小碎步,走近奴生,变戏法似的,手掌间多出来一只巴掌大的布袋。

    奴生正值壮年,耳聪目明,一眼就识破了老医奴的障眼法,不过他并没有拆穿,而是笑吟吟的看着,看着老医奴到底几个心思。

    “呦,老医奴,长本事了呵!我看你也别操心什劳子的医术了,那能挣几个子儿,而你这一手无中生有,隔空取物的本事,可就了不得了,外面许多的达官贵人都好你这一口呢!”

    奴生说着,就一把抓住老医奴捧在手心里的钱袋子,往空中抛了抛,分量要比别的疵奴重的多。奴生心领神会,旋即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躺在木板上的尸体。

    “老伙计,这可是会掉脑袋的钱,烫手啊。”

    老医奴老脸上带着愉悦的笑容,似乎是奴生一番玩笑话让他心满意足,面部表情跟着支棱了起来。

    听到这话,老医奴笑容不改,将手伸进袖口中,掏出一团用布包裹的疙瘩。

    “这是?”

    “嘿嘿。”老医奴嘿笑两声,露出一个男人懂的都懂的笑容。

    奴生看到老医奴这副贱兮兮的模样,哪里还不知道这是干什么用的,当即乐开了花,眼睛眯成一条缝,脸上的坏笑煞是猥琐。

    “你这老小子,挺会来事,该不会宝刀未老,还幻想着宠幸哪门子的姑娘吧?”奴生混不吝地与比他矮一撮的老医奴勾肩搭背,老医奴老脸一红,落在奴生的眼里让他以为被自己说中了。

    “欸……啊……”

    好巧不巧,就在这时,二人的背后响起了一道微弱的呻吟声,虽然微弱,但是在小房间里就像一个大活人,无处躲藏,自然也被奴生听得真真切切。

    奴生闻声没有转身,也没有回头,而是一双眼睛盯着老医奴看,笑眯起的眼睛变得细长,闪烁着微光,犹如狐狸般狡黠的目光,看得让人心里直发毛。

    老医奴却好似什么也没有听到,依旧是在乐呵呵的笑。

    屋子里落针可闻,空气停止了流动,干燥闷热,老医奴的后背都湿了大半。

    片刻之后,当呻吟声再响起的时候,老医奴适时张口,无缝衔接,将呻吟声强行掩盖了过去。

    “近日意外收拾出一张残缺的古经,细看之下,发现是江湖上失传已久的顶级医术,可开腔破颅,抽筋刮骨,老奴见猎心起,就找个死尸拿回来试试手。”

    老医奴双手互搓,不知所措的像一个新婚初嫁的小媳妇。

    “哦,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奴生拉长了音,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既然如此,那您老忙,我就不打扰了,声音别闹得太大,到时不好收拾就麻烦了。”

    “是是是。”老医奴忙不迭点头,看着他把钱袋子塞进自己的怀里,又把布包的疙瘩揣在自己腰间,然后就大摇大摆地走出屋门,冲着楼间大喊一声走了,就带着一群奴生去了上面。

    老医奴趴在门框上朝着上面看了许久,才喘了口气,用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液,只觉得浑身刺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