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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好棋

    薛石隐从府衙出来时,已经一更了。

    他的步子有些沉重。这一天过得太长了。

    早晨在府狱里,内力被抑制又释放,释放了一半又再强行抑制回去,胸中始终有一口气在翻腾着。

    萧伯鸾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清楚。

    一个绣衣指挥使,谈不上权倾朝野,却也能制衡朝中众臣。当初皇帝设立银台司,是为了制衡绣衣直使。

    他大概查到了点什么。他以此为要挟,想要与自己合作。鹤喙楼盛名在外的是死士,银台司的是情报。他现在手里握着萧家的暗卫和绣衣直使,又藏着真兵符,还想要银台司和鹤喙楼。

    萧伯鸾这是要做大事!

    薛石隐心中一惊,回头望了望沦陷入夜色的府衙大门。如果是自己所想的那件事,倒可以顺水推舟。可万一不是......

    萧伯鸾的背景做得很干净,须得让在太原萧家的人再仔细调查一番。

    眼下,还有一件亟待解决的事。

    申小菱身边那个妇人,一定是练家子。他观察过,那个妇人似乎并不抵触萧伯鸾靠近申小菱。莫非申小菱为了取信萧伯鸾,留了他的人在身边?

    这个可能让薛石隐有些气息不稳。

    他靠近了申小菱的院子。十三,十四和十六都在。

    几人将身形埋进暗处,禀报道:申家今日早晨来了一个牙婆,申小菱买了一个贴身仆妇。这个仆妇,熄灯后在院子里探查了一圈,轻功不差。

    “楼主,是否需要做了她?”十六问道。

    薛石隐本想点头,但想了想,又摇头,他必须先弄清楚申小菱的企图。

    “我先进去找老四,你们盯着,若她靠近,再动手不迟。”

    他翻身进了申家院子,敲开了申小菱的窗。

    “你怎么来了?”申小菱看看窗外,压低声音说道。

    “自是有事。”薛石隐打量了一下她,散着如墨长发,穿着白色里衣,披着藕荷色长袍。

    他转过身,清了清嗓子:“你去穿上件衣裳吧,太冷。”

    申小菱整理了衣裳。又将头发用一根簪子盘好。两人才坐下来,喝茶。

    “你早上带着的人是怎么回事?”

    “默娘?她是萧伯鸾的人。”申小菱并不遮掩。

    “你收她之前,没告诉我。”

    怎么语气里还带着些委屈?申小菱抬眼看了看眼前人。白净的面孔,无害的眼神,像极了一个文弱书生。

    “你也没问。”她准备不负责到底。这一刻终究会来。她收默娘的时候,就想好了怎么说。

    薛石隐沉默了,呼吸似乎有一点沉重。

    眼前的人,她只信她自己。

    他伸出手,掀开衣袖,露出手腕。拉起她的手,将她的指尖压在自己的手腕。用低沉的嗓音缓缓问道:“我的脉搏如何?”

    指腹底下突突的跳动,是他的心跳。

    “我不懂把脉,感觉挺好。”申小菱下意识地想缩回手,却被抓得更紧。

    他用力一带,将她拉至眼前,眼眸渐冷:“萧伯鸾以你为饵,诱我深入腹地。我在十息之间,用了两次药,气血翻腾,而你!竟然留了他的人!”

    说完,将她甩开。

    申小菱扶住桌沿,看向他:“萧伯鸾知道你是谁了?”

    “不是你告诉他的?”薛石隐嘲讽。

    “我自然不会告诉他,绣衣直使也不是吃素的。你若与我走得近,他自然要查。”申小菱揉了揉手腕,说道:“默娘的事,提前说了,你若反对,我还是要收她的。你若不反对,我提前说又能如何呢?”

    言下之意,他改变不了她什么。这实在不像以前的老四。太不听话,又太不配合。

    薛石隐道:“那你收她是为了什么?”

    申小菱站起来给他添了些茶:“为什么前日李知府会替我抓岑贵,为什么我能控制得住那几个掌柜管事。你有不方便做的事,我自然要用绣使。”

    薛石隐知道自己在意的不是这个。但她说得没错,不管是否提前说,这个默娘是必须进申家的。

    “她入夜之后,已经将申家探查了一遍。”

    “我想,至少她是明着来的。用她去查我身边的人,正好。萧伯鸾当初塞她过来,为的就是想知道我身边有哪些人。”

    岂会如此简单,薛石隐摇着头笑。也懒得再和她细说,喝口茶道:“罢了,先谈今日之事吧。那几个外室,李知府已经审了一遍,姓萧的又上了刑。”

    “如何?”

    “她们并不知那几箱布的来历。但布都是这两年买来的。”

    “当然是这两年买的,都是我的钱!”申小菱挑了挑右侧的眉毛,又说道:“今日,古三回话说丁墨好男色,有个竹马叫杨易,每次两人抵足而眠,现在应该还在闽南的楫安帮老宅。岑贵胸口的纹身图案,布的来源,都是暹罗国。谁能去暹罗?自然只有潮帮。”

    “我让人去查这个杨易。”薛石隐道。原本烦躁的情绪,似乎也平息下来了。

    申小菱点点头:“既然岑贵用鸽子血,钱六爷也用鸽子血。他俩之间一定有联系。”

    “姓萧的抓了中秋那晚在钱六爷船上的一个花娘。”薛石隐道,“这个花娘是借玉楼的。也就是孙闯杀死珍珠那晚,珍珠要去的地方。而借玉楼你可知是谁的桩头?”

    “小将军赵丏?”申小菱觉得这个可能性最大。

    “非也,”薛石隐笑道,“你肯定猜不到。”

    “那就直接告诉我吧。”申小菱在心中翻了个白眼。

    “点珍阁。”

    “点珍阁?”她的确没想到。

    “我还查到一事,八年前,宁妃用的船,也是点珍阁出的。”

    申小菱笑了:“冯夫人下得一手好棋啊。用自己送的千里眼看自己送的美人。怎么都不会输。但点珍阁这次在明王面前,也是卯足了劲。”

    薛石隐又带来一个消息:“我得到消息,宁妃即将要启程回杭省亲了。”

    申小菱下意识地说:“我怎么没有听说谁家在备着省亲的事呢?”

    “因为她的母家并不在杭州。我记得看过卷宗,她母家是个浙南的乡绅人家。省亲自然是不会真回乡下,大约就在行宫见见。”

    “她这出身,妃位也就到头了。”

    “这次钱六爷烧得船,正是当年宁妃用的船。”薛石隐意有所指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