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隐情
在等待仆人通报时，方亚观察起自己所在的长方形大房间。
金色的烛台吊灯，厚厚的金线手工地毯，雕饰着金纹的深色沙发，与四周墙壁上悬挂的金边厚框油画颇有点格格不入。
而在每幅画间隔，风格各异的半身人物石雕、铜像和银器、瓷器、珐琅花瓶毫无规则地陈列摆放。这间所谓的会客室，俨然是一个小小的艺术展览厅。
看来这里的主人并不吝于与客人分享自己的藏品。
而这不过是罗伦家族大小房产中的其中一所，即便在整条白银大道上，也素以华贵闻名。
考虑到前往那所郊区宅邸的来回路程，方亚还是决定先来找老同学罗伦救急。等先交上房租后，再去要回自己的车费。
只是对方亚来说，做出这个决定并不像听起来那么容易。
噔噔噔。
走廊传来的急促脚步声在大门推开后戛然而止，一个穿着蓝色丝绸晨衣的年轻男子出现在门口。
“方亚？真的是你？”来人怔住了，“……你已经多久没主动找过我了？”
“忙于生计，忙于生计。”方亚讪讪地笑着。
“所以，是什么事能让我的老朋友从忙碌中抽身前来呢？”罗伦的脸上挂上亲切的笑容，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拉着方亚在沙发上坐下。
“是……”方亚斟酌着该如何开口。
“因为钱吧？”罗伦看穿了他的窘迫。
“没错，”方亚叹了口气，“今天就要交房租了，但我暂时还没筹够钱。你也知道穆依太太有多难应付……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尽快还上的。”
“工作不顺利吗？”罗伦问道，“在学校时你的骑术可是让很多人艳羡呢。”
“这不是一回事啊。”方亚苦笑。
“这样啊，”罗伦抚摸着自己刮得精光的下巴，“钱的事你不用担心，我让管家直接去结清你们一年的房租就好了，顺便让穆依太太多关照你们。”
“不不，你的好意我和方若心领了，毕竟你已经帮过我们很多了。”
“有吗？可我每次开口你都像现在一样在推脱啊。”
“你能介绍穆依太太给我们就已经帮大忙了。用同样的价格我可租不到能提供住宿和三餐的公寓，而且我不在的时候穆依太太和马琳小姐也会帮忙照看我的妹妹。更别说你还借给了我车马……”
方亚并没有夸张，这也是他把向罗伦求助作为最后手段的原因。在他看来，罗伦已经帮忙解决了很多麻烦——
尽管在变故出现前，罗伦与自己不算熟识。反倒是那些曾经的挚友，此刻早已不见踪影。
“原来如此，她们二位的确很可靠。不过你提到的这些对我来说都不算什么。”
罗伦对着身边的管家打了个响指：
“马修，等会你带方亚去取钱，他要多少你就给多少。”
“是，少爷。”马修微微颔首。他身穿崭新的管家服，简洁干练。
“谢谢。”方亚分别向两人致意。
“怎么样，一起吃早餐吧？我可是刚起床，饿着肚子跟你聊了这么久。”
罗伦说着站起身来。他的头发还有些凌乱，但并不会使那张英俊且保养到位的脸庞失色。事实上，与罗伦家的财富同样远近闻名的，就是罗伦少爷引以为豪的容貌。而且除了花钱大手大脚之外，你很难从环空城打听到任何关于他的风流韵事。
“不了，我还急着回去交房租呢。”方亚也一同站起身来。
“可惜了，你偶尔来一次也这么风风火火。”
方亚笑了笑，再次向他告辞。
“对了，马修，你给方亚准备一些吃的带回去，”罗伦一边说一边制止了想要拒绝的方亚，“就当是我给方若的礼物。”
将陀螺拴好后，方亚再次看向那栋曾让他吃足了苦头的豪宅。那高耸的院墙和栅门在提醒着他，昨晚不仅仅是一场梦那么简单。
好在午后的阳光正盛，为不久前还阴气森森的建筑镀上一层温婉的光晕，连带着也让方亚的心情舒畅起来。当然，看着方若和马琳小姐一起愉快地吃东西也是阴霾被逐渐扫除的原因之一，就连穆依太太都在叮嘱他出门注意安全——虽然他认为那是房租的功劳。
方亚觉得今天应该是开始转运的一天。
他踏上前一步，可管家木然的面孔莫名出现在眼前，让他在和煦的阳光下平白生出一丝凉意。
这也是他除了要回车费之外的另一个来意，从回到公寓开始，关于那个管家的记忆片段就没完没了地在脑海中闪回。
他想确认那个人是不是真的如离纯所说，已经……
方亚晃了晃脑袋，努力将管家那张苍白的脸赶进角落。
正当他恍惚之间，却见刚刚还空无一物的院墙上冒出了一个人影。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毕竟以那院墙的高度来说，正常人应该很难徒手爬上去。
可那的确是个人影，而且正打算直接跳下来。
方亚惊呼一声想要制止，那个身影却已矫健地纵身跃下，在方亚上前接应之前轻巧稳当的落了地。
如果不是最后稍稍崴了一下，方亚愿意给他的动作打出满分。
那是个身穿短衬衣的年轻男子，在一瘸一拐地从方亚身边经过时，两人四目相对，方亚看清了他的脸。
“谢谢。”男子向他点头致意，然后从容离去。
方亚终于从惊讶中回过神来，一把揪住了男子的衬衣：
“谢你个鬼啊！快把车费还给我！”
“噢，这位粗鲁的先生，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也许你在其他地方见过跟我长相一样的人？我想起来了！我有一个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弟弟，欠你钱的一定是他！等你找到他的时候记得通知我，我还有急事，现在要走了……”
方亚面无表情地审视着喋喋不休的男子，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
“喂喂喂，别把我的衬衣扯坏了！”男子说着想要挣脱，却扳不动方亚的手，只好投降似的举起双手：
“好好好，我还我还。但你不放开我怎么拿钱？”
方亚似乎被说动了，松开了男子已经皱皱巴巴的衣服。
感受到身上力道减轻，男子毫不犹豫地转身一纵，速度之快让人看不出他的脚有过扭伤。
“你笨不笨啊！哈哈哈！”
他得意地回头大笑，却见到有什么东西向自己呼啸而来。
咚！
一块圆润的石头正中男子面门，将他打了个趔趄。在调整脚步的同时，他听到破空声追上了自己，然后仰面倒了下去。
“疼疼疼疼疼！”
方亚压在他身上，声音比初见时更加冰冷：
“拿钱？我该指望你从这单薄的衬衣和破了洞的口袋里取出来多少钱？这么大的洞该不会是刚刚爬墙的时候刮破的吧？”
“我的裤子啊！”男子摸到裤子上的破洞，声音愈加悲怆。
“回答我的问题！”方亚的目光炯炯，不给男子反应的机会，“昨天见到你的时候你还穿着名贵的常礼服，今天就换成了粗布衬衣，还偷偷摸摸地从墙上翻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是谁！？”
从第一次见到男子时，方亚就看出了那套礼服的贵重，也下意识地认为对方是喜欢安静才住到郊区的某位富豪。可今天的他除了与昨天同样的满脸戏谑外，从衣着到谈吐都已判若两人。
方亚想得出神，双手在不知不觉中加大了力度，男子被勒得叫苦不迭：
“别杀我啊大哥！我有事关生死的绝密情报告诉你！我死了你就永远得不到真相了！”
方亚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下手太重了，赶紧松开了手。
“咳咳……不就欠你点车费，至于杀人吗。咳咳咳……”男子抱怨着挣扎起来。
方亚心怀愧疚，但还是追问道：
“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该不会又在骗我吧？”
“我戴安从来都是言而有信，只要你放我一马，我就用等价的东西跟你交换。”缓过来的男子重又开始嬉皮笑脸。
“快说。”
“你真的以为是巧合吗？”他眨着眼睛，表情神秘而严肃，仿佛换了个人。
“巧合？”方亚知道他在说昨晚的事，但这个问题本身出乎了他的意料。
“我根本不住在那栋房子里——昨天晚上我出现在白银大道，装成有钱人的样子，不雇那些经验丰富的车夫偏偏雇你，然后去到那个荒凉的鬼地方，最后一起开始做梦……”
方亚知道这个停顿意味着什么，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
“都是被人安排好的。”
金色的烛台吊灯，厚厚的金线手工地毯，雕饰着金纹的深色沙发，与四周墙壁上悬挂的金边厚框油画颇有点格格不入。
而在每幅画间隔，风格各异的半身人物石雕、铜像和银器、瓷器、珐琅花瓶毫无规则地陈列摆放。这间所谓的会客室，俨然是一个小小的艺术展览厅。
看来这里的主人并不吝于与客人分享自己的藏品。
而这不过是罗伦家族大小房产中的其中一所，即便在整条白银大道上，也素以华贵闻名。
考虑到前往那所郊区宅邸的来回路程，方亚还是决定先来找老同学罗伦救急。等先交上房租后，再去要回自己的车费。
只是对方亚来说，做出这个决定并不像听起来那么容易。
噔噔噔。
走廊传来的急促脚步声在大门推开后戛然而止，一个穿着蓝色丝绸晨衣的年轻男子出现在门口。
“方亚？真的是你？”来人怔住了，“……你已经多久没主动找过我了？”
“忙于生计，忙于生计。”方亚讪讪地笑着。
“所以，是什么事能让我的老朋友从忙碌中抽身前来呢？”罗伦的脸上挂上亲切的笑容，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拉着方亚在沙发上坐下。
“是……”方亚斟酌着该如何开口。
“因为钱吧？”罗伦看穿了他的窘迫。
“没错，”方亚叹了口气，“今天就要交房租了，但我暂时还没筹够钱。你也知道穆依太太有多难应付……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尽快还上的。”
“工作不顺利吗？”罗伦问道，“在学校时你的骑术可是让很多人艳羡呢。”
“这不是一回事啊。”方亚苦笑。
“这样啊，”罗伦抚摸着自己刮得精光的下巴，“钱的事你不用担心，我让管家直接去结清你们一年的房租就好了，顺便让穆依太太多关照你们。”
“不不，你的好意我和方若心领了，毕竟你已经帮过我们很多了。”
“有吗？可我每次开口你都像现在一样在推脱啊。”
“你能介绍穆依太太给我们就已经帮大忙了。用同样的价格我可租不到能提供住宿和三餐的公寓，而且我不在的时候穆依太太和马琳小姐也会帮忙照看我的妹妹。更别说你还借给了我车马……”
方亚并没有夸张，这也是他把向罗伦求助作为最后手段的原因。在他看来，罗伦已经帮忙解决了很多麻烦——
尽管在变故出现前，罗伦与自己不算熟识。反倒是那些曾经的挚友，此刻早已不见踪影。
“原来如此，她们二位的确很可靠。不过你提到的这些对我来说都不算什么。”
罗伦对着身边的管家打了个响指：
“马修，等会你带方亚去取钱，他要多少你就给多少。”
“是，少爷。”马修微微颔首。他身穿崭新的管家服，简洁干练。
“谢谢。”方亚分别向两人致意。
“怎么样，一起吃早餐吧？我可是刚起床，饿着肚子跟你聊了这么久。”
罗伦说着站起身来。他的头发还有些凌乱，但并不会使那张英俊且保养到位的脸庞失色。事实上，与罗伦家的财富同样远近闻名的，就是罗伦少爷引以为豪的容貌。而且除了花钱大手大脚之外，你很难从环空城打听到任何关于他的风流韵事。
“不了，我还急着回去交房租呢。”方亚也一同站起身来。
“可惜了，你偶尔来一次也这么风风火火。”
方亚笑了笑，再次向他告辞。
“对了，马修，你给方亚准备一些吃的带回去，”罗伦一边说一边制止了想要拒绝的方亚，“就当是我给方若的礼物。”
将陀螺拴好后，方亚再次看向那栋曾让他吃足了苦头的豪宅。那高耸的院墙和栅门在提醒着他，昨晚不仅仅是一场梦那么简单。
好在午后的阳光正盛，为不久前还阴气森森的建筑镀上一层温婉的光晕，连带着也让方亚的心情舒畅起来。当然，看着方若和马琳小姐一起愉快地吃东西也是阴霾被逐渐扫除的原因之一，就连穆依太太都在叮嘱他出门注意安全——虽然他认为那是房租的功劳。
方亚觉得今天应该是开始转运的一天。
他踏上前一步，可管家木然的面孔莫名出现在眼前，让他在和煦的阳光下平白生出一丝凉意。
这也是他除了要回车费之外的另一个来意，从回到公寓开始，关于那个管家的记忆片段就没完没了地在脑海中闪回。
他想确认那个人是不是真的如离纯所说，已经……
方亚晃了晃脑袋，努力将管家那张苍白的脸赶进角落。
正当他恍惚之间，却见刚刚还空无一物的院墙上冒出了一个人影。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毕竟以那院墙的高度来说，正常人应该很难徒手爬上去。
可那的确是个人影，而且正打算直接跳下来。
方亚惊呼一声想要制止，那个身影却已矫健地纵身跃下，在方亚上前接应之前轻巧稳当的落了地。
如果不是最后稍稍崴了一下，方亚愿意给他的动作打出满分。
那是个身穿短衬衣的年轻男子，在一瘸一拐地从方亚身边经过时，两人四目相对，方亚看清了他的脸。
“谢谢。”男子向他点头致意，然后从容离去。
方亚终于从惊讶中回过神来，一把揪住了男子的衬衣：
“谢你个鬼啊！快把车费还给我！”
“噢，这位粗鲁的先生，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也许你在其他地方见过跟我长相一样的人？我想起来了！我有一个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弟弟，欠你钱的一定是他！等你找到他的时候记得通知我，我还有急事，现在要走了……”
方亚面无表情地审视着喋喋不休的男子，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
“喂喂喂，别把我的衬衣扯坏了！”男子说着想要挣脱，却扳不动方亚的手，只好投降似的举起双手：
“好好好，我还我还。但你不放开我怎么拿钱？”
方亚似乎被说动了，松开了男子已经皱皱巴巴的衣服。
感受到身上力道减轻，男子毫不犹豫地转身一纵，速度之快让人看不出他的脚有过扭伤。
“你笨不笨啊！哈哈哈！”
他得意地回头大笑，却见到有什么东西向自己呼啸而来。
咚！
一块圆润的石头正中男子面门，将他打了个趔趄。在调整脚步的同时，他听到破空声追上了自己，然后仰面倒了下去。
“疼疼疼疼疼！”
方亚压在他身上，声音比初见时更加冰冷：
“拿钱？我该指望你从这单薄的衬衣和破了洞的口袋里取出来多少钱？这么大的洞该不会是刚刚爬墙的时候刮破的吧？”
“我的裤子啊！”男子摸到裤子上的破洞，声音愈加悲怆。
“回答我的问题！”方亚的目光炯炯，不给男子反应的机会，“昨天见到你的时候你还穿着名贵的常礼服，今天就换成了粗布衬衣，还偷偷摸摸地从墙上翻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到底是谁！？”
从第一次见到男子时，方亚就看出了那套礼服的贵重，也下意识地认为对方是喜欢安静才住到郊区的某位富豪。可今天的他除了与昨天同样的满脸戏谑外，从衣着到谈吐都已判若两人。
方亚想得出神，双手在不知不觉中加大了力度，男子被勒得叫苦不迭：
“别杀我啊大哥！我有事关生死的绝密情报告诉你！我死了你就永远得不到真相了！”
方亚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下手太重了，赶紧松开了手。
“咳咳……不就欠你点车费，至于杀人吗。咳咳咳……”男子抱怨着挣扎起来。
方亚心怀愧疚，但还是追问道：
“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该不会又在骗我吧？”
“我戴安从来都是言而有信，只要你放我一马，我就用等价的东西跟你交换。”缓过来的男子重又开始嬉皮笑脸。
“快说。”
“你真的以为是巧合吗？”他眨着眼睛，表情神秘而严肃，仿佛换了个人。
“巧合？”方亚知道他在说昨晚的事，但这个问题本身出乎了他的意料。
“我根本不住在那栋房子里——昨天晚上我出现在白银大道，装成有钱人的样子，不雇那些经验丰富的车夫偏偏雇你，然后去到那个荒凉的鬼地方，最后一起开始做梦……”
方亚知道这个停顿意味着什么，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
“都是被人安排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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