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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羽国志异 新的游戏

    赤羽信之介凝视许久,强撑伤体下地。明月长泠没有帮扶,保持着递手的姿势,等待他的回应。

    赤羽信之介回应道:“局未尽,现在握手太早了。月神让吾一子,吾怎能不好好利用?”

    明月长泠撤手微笑:“我欣赏你的斗志,但是赤羽军师,有命才能扳回一城。我愿意和局作收,但是中原人肯既往不咎吗?”

    赤羽信之介说道:“身为西剑流军师,吾会留下负起全责,换取其他人安全离去。史家人向来仁慈,而你不会让我死第二次。”

    “唉呀,好一招以退为进,反客为主。可惜……”明月长泠瞬间变脸,眼神阴鸷酷烈,“我厌倦了。智者的游戏,玩多了就是浪费时间。比起步步为营,我更喜欢直接宰了对手。”

    赤羽信之介惊疑不定,眼前之人既非月泠,也非月神,倒像是炎魔幻十郎的同类。在他终于摸清这名对手的心思之时,她竟然露出前所未见的第三面。

    这个女人,到底有多少张面孔?

    明月长泠扑哧一笑:“赤羽军师,你的表情真是精彩纷呈。我以为只有忆无心这种奶娃儿会怕,没想到军师大人也容易受惊。”

    “呵呵呵……”赤羽信之介不怒反笑,“吾承认,有被吓到。月有阴晴圆缺,而你喜怒无常。如此反复,让人不免怀疑,哪一种面目才是真正的你。”

    明月长泠含羞撩发,媚骨风情浑然天成:“包容女人的反复无常,才能彰显男人的胸襟。”

    “你……当真令吾别开生面。”赤羽信之介分析道,“这个世上找不到月泠是月神的证据,因为月泠本就不是月神。那张面具底下,不管是否你的真面目,都不可能是明月长泠的脸。”

    明月长泠赞赏道:“不愧是一军之师,一出局便明察虚实。”

    赤羽信之介面露无奈:“又在讽刺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虽是设局之人,却非身在局中,因为明月长泠只是一个傀儡,甚至可能血月孤红也不是真实的你。”

    明月长泠若有所思地说:“不入局,便不会出局,但要成局,除非此身为局。”

    “然也。”赤羽信之介顿了顿,“太过执着,未必不会堕入另一个局中。月色朦胧时最美,因此还是保留一点神秘感吧。”

    “军师悟了。”

    “但是温皇还在沉迷。”

    “哈,愉悦至死的人啊。”明月长泠转身走向门外,“走吧,我带你去见你的同伴。”

    赤羽信之介眸光闪烁,望着她的背影说道:“多谢。”

    明月长泠将人送到独眼龙处,旋即前往安置藏镜人的房间。守在床边的史艳文应声回头,见是明月长泠又转了回去。

    “是你。”衣川紫看了一眼史艳文,询问明月长泠,“しんのすけさま(信之介大人)怎样了?”

    “身体微恙,精神正常,不用担心。”明月长泠走到床边观视,“看你这个模样,就知道没服下那颗白色药丸。名医还没到吗?藏镜人拖不了多久了。”

    史艳文浑身一震:“哈?”

    明月长泠解释道:“颅内震荡,脑部受创,伤及脏腑,深及心脉,多处经络被震断,所以真气逆流,血凝阻塞。都是习武之人,你该知晓内息紊乱的严重性。”

    “你也懂医术?”史艳文急忙问道,“你能救他吗?”

    明月长泠回答道:“能是能,但我不是医生。我不对他人的性命负责,所以你还是再等一阵好了。”

    “我能等,他的伤不能等。”史艳文请求道,“月泠姑娘,拜托你了。”

    “我有言在先,我的手法比较特殊,所以请勿大惊小怪。”明月长泠转向衣川紫,“弟妹,你有随身携带药品吗?”

    “我身上能用的药丹都已用尽。”衣川紫后知后觉,顿时羞红了脸,“你叫谁弟妹……”

    明月长泠无暇欣赏美色,执起藏镜人的手腕:“别害羞嘛,我都看见了。神田师弟舍身救美的时候,可比被救的火鸡英俊多了。”

    同一时间,赤羽信之介打了一个喷嚏。

    明月长泠以甲划破指头,推出一根细如毫毛的血针。血针刺入腕脉之后,吸收血液变得柔软。她以内力操纵血丝通脉,接着抽出这根变得又长又脏的血丝。

    史艳文心中一紧,险些以为她抽出了藏镜人的筋脉。直到那团湿滑腥臭的黑红线状物质落地,他才惊觉这是什么东西。

    明月长泠一边净手,一边说道:“我已将积瘀引出,弟妹也用药保住了他的心脉,但要调理气血、治愈伤势,少不了灵丹妙药。也就是说,等吧。”

    明月长泠语气淡漠,却莫名让人觉得安心,仿佛有她在,一切难关都会迎刃而解。杀与救,死或生,都只在她一念之间。

    “嗯。”史艳文应了一声,继续照顾藏镜人。

    衣川紫欲说还休,想要提起拜月神教秘术,却又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万一得罪这个恐怖的女人,她的下场只怕惨过夜叉瞳。

    气氛一时沉寂,三人心思各异。明月长泠摇扇送风,回忆她在神宫苏醒的那一天。

    兜兜转转,她总算证实自己的身分。虽然记忆尚未恢复,但是无关紧要。既然她是月神,那就无须重拾钵昙摩罗的过往。最重要的是,她不想跟缺舟一帆渡敌对,所以寻忆到此为止。

    待杀掉网中人与神秘智者,她就前往魔世,解开困扰她的另一个谜题——烛九阴。

    无水汪洋之内,缺舟一帆渡临崖奏乐。突然间,清越的笛声风中走调,一个不和谐的音符乱曲动心。

    缺舟一帆渡停止吹奏,看天人笛的眼神幽深瘆人。吹错重复过无数遍的旋律,究竟是风误、人误,还是笛误?

    答案自在奏者心头。

    缺舟一帆渡不假思索,化出传信纸人,第一次主动接触那人。即便此举可能引起地门的警觉,他也不容有失。

    另一边,明月长泠感应到术法波动,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

    ‘是他!’明月长泠喜出望外,刚想查看讯息,忽见俏如来领着一名蓝衣中年男子入内。

    “嗯?”蓝衣人甫进门,便发现地上的污血,‘淤血。’

    看到陌生的面孔,史艳文疑惑道:“精忠,这位先生是?”

    “他就是当初给我药丸的冥医前辈。”俏如来介绍完,对冥医说道,“冥医前辈,拜托你了。”

    “啊,交给我。”冥医为藏镜人诊脉,但见他沉吟半晌,转过身扫视众人,“之前帮他处理伤势的人是谁?”

    “是我。”见他面色凝重,衣川紫忐忑不安地问,“有什么问题吗?”

    冥医说道:“是有一点问题,我就直接问了。天衣无缝血织女是你什么人?”

    “啊?”衣川紫一头雾水,迷茫地左顾右盼,“我不认识血织女,也没听过她的名号。”

    ‘她看起来没说谎。’冥医打探无果,叫史艳文扶起藏镜人,双手一翻化出银针,“织命针!喝——”

    冥医运针如飞,急封藏镜人体内四十八处大穴。他的针法又快又准、奥妙非常,着实开了西剑流医部的眼界。

    对比之下,衣川紫自愧弗如:‘破风府穴泄气,我怎没想到这手?这个人……’

    冥医助藏镜人调息之后,以一根金针护住他的心脉。只是藏镜人伤得太重,护心针虽能保他不死,但他身上的伤并未因此痊愈。

    史艳文无法接受藏镜人变成活死人,向冥医索要赠予俏如来的白色药丸。冥医也很为难,那颗名叫“阎王低头”的药丸是他自保救命的压箱宝,不是随随便便调配一下就有。

    冥医瞥了一眼衣川紫:“如果你们能找到血织女,用她独门的微观造生术说不定有救,但她行踪成谜,我看是没什么指望。”

    “血织女……微观造生……”史艳文听着觉得耳熟,仔细回想之下,不可避免地忆起某人,“莫非是万济医会的那个异端?”

    “哦?你也知道啊?虽然她在万济医会很出名,但是外行人应该没听过才对。”

    俏如来不解道:“这是为什么?”

    冥医哼了一声:“他不是讲了,那是一个异端。”

    史艳文意识到露出马脚,立马出言补救:“我听万济医会的人说,血织女从不救人,所以就算求到她面前,也无济于事。”

    “人总是会变的,也许……”冥医看向那摊血迹,心知那是丝线化血后的痕迹。血织女的传人,甚至她本尊,此时就在正气山庄之内。

    ‘不会这么巧吧?’冥医偷偷观察明月长泠,被后者逮了个正着。

    明月长泠替史艳文追问道:“也许什么?”

    冥医尴尬地说:“呃……给我一点时间思考,也许能想到替代的药方。”

    史艳文叹息道:“啊,那就麻烦先生了。”

    “行医自然就要救人,没什么麻烦不麻烦呐。”冥医话锋急转,“当然啊,我也不是指责那些见死不救的人,毕竟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原则。像我的原则就是办事收钱,绝不能白医。这次出诊的诊疗费翻倍,加上先前所欠……”

    冥医掏出算盘光速拨弄,计算出诊费后,对俏如来与史艳文说道:“一共是……”

    明月长泠悄然离开,并不关心正气山庄是否会因天价收费而破产。她匆匆找了一个角落,满心欢喜地召出传信纸人。

    然而讯息只有短短三字——

    喝茶吗?

    “喝……我喝你个头!”明月长泠暴跳如雷,气得七窍生烟,“死秃驴!臭男人!我就不该对一个缺心眼抱有期待!”

    凶兽之吼振聋发聩,不只震慑了缺舟一帆渡,也震动了整座正气山庄。

    独眼龙看守处,西剑流咒部出云能火感叹道:“哇,是谁不长眼睛,惹到一只母老虎?”

    鬼夜丸阴森鬼笑:“还能有谁?这里的秃驴不就只有俏如来一个?”

    天海光流以袍掩嘴,咕哝道:“XXXXXX。”

    听不懂的神田京一咨询邪马台笑:“他讲什么?”

    唯一能够听懂的邪马台笑翻译道:“他讲俏如来有头发。”

    …………

    西剑流众人苦中作乐,唯有赤羽信之介忧心忡忡。另一房内,宫本总司听见河东狮吼,会心莞尔。

    误会便是如此产生,连俏如来自己都在反思,他是哪里辜负了明月长泠的期待。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种如是因,收如是果。或许冥冥之中早已注定,种下的因必然收获缘果。

    明月长泠骂归骂,茶照喝不误。不过赴约之前,她还要再见一人。

    “香味。”明月长泠夹住一片飞絮,“来了。”

    “尘面霜鬓惯沧桑,韶华白首絮怀殇。冰心愿作知遇伞,世事薄情任凄凉。”

    雾中青影飘忽,宛若鬼魅风行,时近时远。她的身法非凡,如履薄冰,动而无声。

    “药雾幻惑,真是巧妙。”明月长泠挥手驱散青雾,“但是可惜,药毒蛊对我无效,你的青影香亦无效。”

    “苗疆拜月神教之主,韶华白首絮怀殇。阁下是……”絮怀殇合伞熄香,与明月长泠相对,“这个眼神……拜见尊上。”

    明月长泠坦然受礼,随即问道:“记住位置了?”

    “是。”

    明月长泠“嗯”了一声,说道:“女暴君出卖亲夫,苗王逼杀得力部将,当中必有内情。如果苗疆待不下去,幽都鬼门随时敞开。”

    “吾神在上,圣耀无界。”絮怀殇行了一礼,汇报天允山的状况,“……还有一事,温皇请尊上到神蛊峰品茗。他说,他知晓尊上下一个对手是谁。”

    “嗯……”明月长泠闭目沉吟,片刻后睁开双眼,“请吾救人,何必迂回?太不真诚了。血织女……不就是我吗?”

    絮怀殇戚戚垂头:“是怀殇学艺不精,愧对尊上与先父的教导。”

    明月长泠淡然道:“他能从隐匿香中嗅出端倪,吾亦能反推他的思路。此事揭过,讲《羽国志异》。”

    “是。”絮怀殇收拾心情,讲解道,“这是在尊上沉睡后出现的小说,记载了墨家钜子策天凤在羽国平定内乱的经历。因为尊上与墨家的宿怨,加上有人刻意散播,我便寻来一本阅览。珍珑髓与夜云母的香粉配方,正是从中得到启发,再以家传制香术研究精制。”

    明月长泠皱了皱眉:“那本书还在吗?借吾一观。”

    絮怀殇回答道:“我的那本放在教坛,但是温皇说他有一本赠尊上。”

    “墨家,新的游戏。”明月长泠将手背到腰后,在氤氲血气中变回原身,“吾就走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