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鬼仙
小尼姑的法号名为净音。
这个法号是她的师傅，那位被世间称为“妖僧”的无异法师取的，他希望她能看破红尘、静心息音，保持过往的纯洁无垢。
但在与师尊分别百年过后，净音并没能做到师傅所期望的事情。
越是在此世红尘呆得越久，她越是挣脱不出这红尘。
她的凡心总是会因一时冲动而被点燃。
从杀意到爱意再到悔意……
名为“情绪”的杂念总是不断扰乱她的修行。
这或许也是净音迟迟无法突破问心境的原因。
每当发生这样的事情，净音都会为自己辩解、开脱：“别说是我了，就连师傅有时也会因凡心杂念而苦恼呀？”
不过，她内心深处也清楚，那位无异法师的七窍玲珑心从不会因为“悔”意而沾染任何污秽，哪怕后来举世为敌，哪怕全世界都被他的一意孤行搅得乱七八糟，师尊依旧坚持着自己。
他也会有凡心杂念，也会痛苦苦恼，但从不后悔。
因为，他曾将自己的“悔”意典当给了一个神秘人。
妖僧无异典当“悔”意之时，净音就在旁边，那时师傅带着他们这些徒弟们觐见一国之君，可忽然之间，那位君主便幻化作了另一个人。
那位神秘人将师傅的“悔”意带走，给予了他们眼前的真相。
一场已经污染了整个国家的邪祟！
那时的净音还小，远远不到可以独当一面的程度，但那时举世皆敌，压根没有安全之所能容纳他们师徒，而面前、远方，更是有无数悄无声息被污染的生灵，等着他们的超度。
于是，无异发下了弘愿：
“发弘愿慈航普渡，引众生同登乐土。”
那场旅途的过程与结果，净音一辈子都不会忘却。
邪祟覆灭，妖僧伏诛。
净音等仅存的妖僧弟子也都就此分别，踏上了属于他们自己的旅途与人生。
她听说自己的师兄师姐们，有些已经成了名震一方的大人物，也有些变得臭名昭著，被人悬赏通缉。不过净音自己却始终没混出什么名堂。
四境问心境。
放在白水城已经能算是了不得的大修士了，但净音自己却不这么觉得，她总觉得自己还是那个屁颠屁颠跟在师傅后面的小孩子，她对于佛法、哲学、道理懂得不太多，只能自己瞎琢磨，并始终践行着师傅的嘱咐：不打诳语、助人为乐，还有……
发弘愿慈航普渡，引众生同登乐土。
……
净音迈步走入重光坊，耳畔边回响着尖啸刺耳的鬼哭狼嚎。
阴森鬼气在这座街坊已经根深蒂固，恐怕就算是阳气最重的白天，也很难破云见雾，让这里“重见天日”。
不过，这里远非净音见过最严重的鬼窟。
那场波及全国的邪祟，本质上是很多很多种邪祟复合而成，整个国家内部五毒俱全，其中就有一种邪祟，将整座城市都变成了鬼城，而城内的居民丝毫没有自知，仍然依照着惯性继续生活着，甚至是成家立业生子——在被变成鬼城后，此地诞生的所有新生儿，都是一种以鬼魂为食的邪祟怪物。
它们吃下了极多将它们生下的鬼魂，维持着鬼城中的“生老病死”，用亵渎的形式倒反着天罡。
那些诡异的怪物极为棘手，哪怕无异法师亲自出手，也花了不少功夫才将那座城市超度往生。
只不过，当净音踏入此处后，真正看到了这里逗留着的冤魂厉鬼，她感到了些许疑惑。
就这里的三两只小鬼，为何能缔造出如此可怖的鬼窟？
也不是那几只冤魂厉鬼不行，放在白水城这种“普通城市”里，她见到的每只冤魂厉鬼都算是很厉害的了，等闲害死七八九十个人不在话下……但实在是此处这副鬼窟的状态过于吓人了，哪怕是那些饿鬼，显然也匹配不上此处的环境。
“饿……饿……”
就在净音思索之时，几团有大有小的鬼魂发现了她这个大活人，接着便毫无畏惧地飘了上来，围着她开始龇牙咧嘴起来，哪怕净音身上金光闪闪的佛光将僧袍衬托得仿佛一件金色袈裟，这些死鬼也没有丝毫畏惧。
它们围着净音，用着只有死者彼此才能听懂的语言交流着。
这时，一个看起来枯瘦嶙峋的老饿死鬼忽然上前，伸出手试着触碰净音。
但还没等它碰到她的身体，便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啸声，与此同时，它更是直接被弹飞出去。
见状，其他大大小小的鬼魂顿时一哄而散。
“奇怪？”净音皱起了眉头，身上的佛光略微收敛了些许，“它们似乎保持着一定程度上的理性？”
这些鬼魂有些看着像是饿死鬼，有些看着像是刀死鬼，说着的话也都是生人听不明白的，但却没有冤魂厉鬼该有的攻击性——哪怕刚刚那只想触碰自己的老饿死鬼，似乎也只是打算碰碰而已。
净音本来准备深入鬼窟腹地，然后直接开始念诵《往生咒》，超度此处的鬼魂，但它们的一场引起了她的疑惑与好奇。
于是，她接着迈步，试图跟上那些逃散的鬼魂，对此一探究竟。
但就在这个时候，她身后传来了一个儒雅的男声：
“这位法姑，请留步。”
净音止住了脚步，猛然回过头来，在身后之人开口前，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还跟着一个人，这让她猛然一惊，身上的佛光也骤然亮起：“什么人？！”
在佛光的照耀下，那人不禁后退两步，用手掩面，似乎有些说不出话。
见状，净音连忙收敛起佛光，与此同时，她也一眼看出了对方的身份：“鬼仙？”
与此前那些话都说不清楚的冤魂厉鬼不同，眼前这只灵魂凝实，周身流转着灵力涟漪，同时气息收敛，分明是一种颇为罕见的修行者。
鬼仙！
在死后依旧能修行的灵魂极为罕见，哪怕是修行者，死后往往也逃不脱魂魄消散在世间的命运，而在死后还能维持存在的灵魂，才有修行成鬼仙的存在。
当然，它们与真正的仙人差得远了，这只是一种称呼。
而且……如今这个世道，哪怕是鬼仙也比她这个尼姑要常见不少，她也没资格说人家罕见。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净音双手合十，向对方微微点头，询问道：“请问……此处究竟发生了什么？”
“很难说清楚。”那位鬼仙露出了一张儒雅年轻的面孔，他认真地说道：“总之，请法姑您不要超度此处的冤魂厉鬼，他们还有救——就像我一样。”
“嗯？”净音皱起了眉头，仔细打量了一眼眼前这位鬼仙，一字一顿地说道：“什么意思？你若不讲清楚，贫尼是不会住手的。”
鬼仙略微苦笑起来：“说来话长啊。”
“施主请讲，贫尼有的是时间。”
净音双手一合。
反正她这种无业游民除了化缘，也没有什么正事要做……
见这位尼姑如此坚持，鬼仙不由得缓缓呼出了一口气——这位能随时让佛光普照大地的奇人，让他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但为了保护街坊乡亲们，作为重光坊唯一一个能与正常生人交流的死者，自己必须站出来。
他可不希望街坊乡亲们被这个不知道从哪来的尼姑给超度了。
他更不想闹出太大的动静，惊动到那位神秘当铺掌柜的休息。
相比起来，后者显然更加可怕。
“要讲此事，得从十年前那场大饥荒讲起了。”
无奈之下，这位鬼仙只能开口，不过他刚说一句，便想起自己还未与这位尼姑自我介绍，便连忙改口：
“对了，我叫宋思绾。”
这个法号是她的师傅，那位被世间称为“妖僧”的无异法师取的，他希望她能看破红尘、静心息音，保持过往的纯洁无垢。
但在与师尊分别百年过后，净音并没能做到师傅所期望的事情。
越是在此世红尘呆得越久，她越是挣脱不出这红尘。
她的凡心总是会因一时冲动而被点燃。
从杀意到爱意再到悔意……
名为“情绪”的杂念总是不断扰乱她的修行。
这或许也是净音迟迟无法突破问心境的原因。
每当发生这样的事情，净音都会为自己辩解、开脱：“别说是我了，就连师傅有时也会因凡心杂念而苦恼呀？”
不过，她内心深处也清楚，那位无异法师的七窍玲珑心从不会因为“悔”意而沾染任何污秽，哪怕后来举世为敌，哪怕全世界都被他的一意孤行搅得乱七八糟，师尊依旧坚持着自己。
他也会有凡心杂念，也会痛苦苦恼，但从不后悔。
因为，他曾将自己的“悔”意典当给了一个神秘人。
妖僧无异典当“悔”意之时，净音就在旁边，那时师傅带着他们这些徒弟们觐见一国之君，可忽然之间，那位君主便幻化作了另一个人。
那位神秘人将师傅的“悔”意带走，给予了他们眼前的真相。
一场已经污染了整个国家的邪祟！
那时的净音还小，远远不到可以独当一面的程度，但那时举世皆敌，压根没有安全之所能容纳他们师徒，而面前、远方，更是有无数悄无声息被污染的生灵，等着他们的超度。
于是，无异发下了弘愿：
“发弘愿慈航普渡，引众生同登乐土。”
那场旅途的过程与结果，净音一辈子都不会忘却。
邪祟覆灭，妖僧伏诛。
净音等仅存的妖僧弟子也都就此分别，踏上了属于他们自己的旅途与人生。
她听说自己的师兄师姐们，有些已经成了名震一方的大人物，也有些变得臭名昭著，被人悬赏通缉。不过净音自己却始终没混出什么名堂。
四境问心境。
放在白水城已经能算是了不得的大修士了，但净音自己却不这么觉得，她总觉得自己还是那个屁颠屁颠跟在师傅后面的小孩子，她对于佛法、哲学、道理懂得不太多，只能自己瞎琢磨，并始终践行着师傅的嘱咐：不打诳语、助人为乐，还有……
发弘愿慈航普渡，引众生同登乐土。
……
净音迈步走入重光坊，耳畔边回响着尖啸刺耳的鬼哭狼嚎。
阴森鬼气在这座街坊已经根深蒂固，恐怕就算是阳气最重的白天，也很难破云见雾，让这里“重见天日”。
不过，这里远非净音见过最严重的鬼窟。
那场波及全国的邪祟，本质上是很多很多种邪祟复合而成，整个国家内部五毒俱全，其中就有一种邪祟，将整座城市都变成了鬼城，而城内的居民丝毫没有自知，仍然依照着惯性继续生活着，甚至是成家立业生子——在被变成鬼城后，此地诞生的所有新生儿，都是一种以鬼魂为食的邪祟怪物。
它们吃下了极多将它们生下的鬼魂，维持着鬼城中的“生老病死”，用亵渎的形式倒反着天罡。
那些诡异的怪物极为棘手，哪怕无异法师亲自出手，也花了不少功夫才将那座城市超度往生。
只不过，当净音踏入此处后，真正看到了这里逗留着的冤魂厉鬼，她感到了些许疑惑。
就这里的三两只小鬼，为何能缔造出如此可怖的鬼窟？
也不是那几只冤魂厉鬼不行，放在白水城这种“普通城市”里，她见到的每只冤魂厉鬼都算是很厉害的了，等闲害死七八九十个人不在话下……但实在是此处这副鬼窟的状态过于吓人了，哪怕是那些饿鬼，显然也匹配不上此处的环境。
“饿……饿……”
就在净音思索之时，几团有大有小的鬼魂发现了她这个大活人，接着便毫无畏惧地飘了上来，围着她开始龇牙咧嘴起来，哪怕净音身上金光闪闪的佛光将僧袍衬托得仿佛一件金色袈裟，这些死鬼也没有丝毫畏惧。
它们围着净音，用着只有死者彼此才能听懂的语言交流着。
这时，一个看起来枯瘦嶙峋的老饿死鬼忽然上前，伸出手试着触碰净音。
但还没等它碰到她的身体，便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啸声，与此同时，它更是直接被弹飞出去。
见状，其他大大小小的鬼魂顿时一哄而散。
“奇怪？”净音皱起了眉头，身上的佛光略微收敛了些许，“它们似乎保持着一定程度上的理性？”
这些鬼魂有些看着像是饿死鬼，有些看着像是刀死鬼，说着的话也都是生人听不明白的，但却没有冤魂厉鬼该有的攻击性——哪怕刚刚那只想触碰自己的老饿死鬼，似乎也只是打算碰碰而已。
净音本来准备深入鬼窟腹地，然后直接开始念诵《往生咒》，超度此处的鬼魂，但它们的一场引起了她的疑惑与好奇。
于是，她接着迈步，试图跟上那些逃散的鬼魂，对此一探究竟。
但就在这个时候，她身后传来了一个儒雅的男声：
“这位法姑，请留步。”
净音止住了脚步，猛然回过头来，在身后之人开口前，她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还跟着一个人，这让她猛然一惊，身上的佛光也骤然亮起：“什么人？！”
在佛光的照耀下，那人不禁后退两步，用手掩面，似乎有些说不出话。
见状，净音连忙收敛起佛光，与此同时，她也一眼看出了对方的身份：“鬼仙？”
与此前那些话都说不清楚的冤魂厉鬼不同，眼前这只灵魂凝实，周身流转着灵力涟漪，同时气息收敛，分明是一种颇为罕见的修行者。
鬼仙！
在死后依旧能修行的灵魂极为罕见，哪怕是修行者，死后往往也逃不脱魂魄消散在世间的命运，而在死后还能维持存在的灵魂，才有修行成鬼仙的存在。
当然，它们与真正的仙人差得远了，这只是一种称呼。
而且……如今这个世道，哪怕是鬼仙也比她这个尼姑要常见不少，她也没资格说人家罕见。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净音双手合十，向对方微微点头，询问道：“请问……此处究竟发生了什么？”
“很难说清楚。”那位鬼仙露出了一张儒雅年轻的面孔，他认真地说道：“总之，请法姑您不要超度此处的冤魂厉鬼，他们还有救——就像我一样。”
“嗯？”净音皱起了眉头，仔细打量了一眼眼前这位鬼仙，一字一顿地说道：“什么意思？你若不讲清楚，贫尼是不会住手的。”
鬼仙略微苦笑起来：“说来话长啊。”
“施主请讲，贫尼有的是时间。”
净音双手一合。
反正她这种无业游民除了化缘，也没有什么正事要做……
见这位尼姑如此坚持，鬼仙不由得缓缓呼出了一口气——这位能随时让佛光普照大地的奇人，让他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但为了保护街坊乡亲们，作为重光坊唯一一个能与正常生人交流的死者，自己必须站出来。
他可不希望街坊乡亲们被这个不知道从哪来的尼姑给超度了。
他更不想闹出太大的动静，惊动到那位神秘当铺掌柜的休息。
相比起来，后者显然更加可怕。
“要讲此事，得从十年前那场大饥荒讲起了。”
无奈之下，这位鬼仙只能开口，不过他刚说一句，便想起自己还未与这位尼姑自我介绍，便连忙改口：
“对了，我叫宋思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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