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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风浪

    船舱轻晃,众人乱作一团,吴英男搀扶着父亲,不时瞥向那方小窗。

    “不要慌,船没事,只是桅杆断了!”黑暗中,隐约听到船家颤抖的声音。

    她轻舒口气,借着月光,她分明看到陆安平水面穿行、施展符箓,湖面如泛起烟火一般,可不知发生了什么,那道青衫身影往客船折回,黑鱼寨也没了动静。

    她抬起头,只见父亲面容凝重,眉目透出老态,长叹了声:“到船头去吧,兴许是洞庭湖兴风作浪的水怪!”

    多年前,吴肃曾携眷泛舟洞庭,听闻过排教、黄鹄山,也知晓甚至经历过洞庭湖中水怪。

    八百里洞庭浩渺,稍起风浪,便是满湖如海,不知吞没了多少人性命。

    他不知陆安平如何,但从船身不时的轻撞声产生某种不详的预感。

    “水怪?”

    吴英男握住紫玉笛,眉头微蹙,旋即不再迟疑,混入人群中。

    船家的劝阻显然没起到作用,船客们汹涌着,纷纷往甲板上跑。

    一时间,人群的叫喊声、哭泣声、以及慌乱的脚步混杂着,在船舱内响起。

    更觉恐慌的是,外面似乎起了风浪——并非过去十几日轻柔的水波,而是有如奔马的浪头、汹涌地拍打着船身。

    吴英男只觉脚下越发晃动,趔趄着,好不容易走出船舱,便被眼前的景象着实震撼。

    轰隆——

    月光黯淡,丈许高的碧浪、夹杂着冲天的水柱,发出令人心悸的响动,似乎要将众人吞没;船身剧烈的摇摆了下,跟着哗啦一声,大片水花便涌至甲板上。

    “水怪!”

    “有水怪!”

    呼天抢地声中,有人喊了几声,跟着便匍匐在甲板上,不住地磕头,口中不住念叨着。

    吴英男扶着舱门,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衣襟,隐约透着血腥气,令她惊惧不已。

    脚下绣鞋被灌上来的湖水浸湿,她瞥了眼如山的浪头,只觉浑身发抖,从未觉得如此无助。

    “不要担心,总会过去的!”

    吴肃悄悄握紧女儿的手,侧过头,柔声说道。

    他想起多年前与夫人泛舟洞庭,也曾遇水怪惊扰,如今年迈、唯有女儿陪伴,恍惚中产生了某种宿命轮回的感触。

    “爹爹!”

    吴英男应了声,眼眶一红,随即转过去,远远地望着那道青色身影。

    ......

    ......

    陆安平踏在浪头上,衣衫早被湖水浸透,体内弥散起一股深沉的寒意。

    ——并不是先天不足的寒症,而是恐惧。

    自从目睹伯父陆昭投河,他便有些畏水,尤其是汹涌的浪头;先前在历山九宫八卦阵中,碧泽境幻化的墨绿巨浪令他惊惧不已。

    也正因如此,他仍未掌握五行遁法之壬水真遁。

    眼下这洞庭湖,方才还是一片柔和,顷刻间便风浪四起,水怪潜藏在湖面下,黑影若隐若现,令他不敢多看。

    “吴姑娘——”

    他眉头紧皱,望着晃动不停的客船,心中急切;而那滴溜溜的剑丸声,又从耳后传来。

    啪!

    元青藤响亮地一记鞭花,将程瞎子所放的剑丸阻了阻,陆安平也被震得够呛,身形一坠,险些落入水中。

    好在元青藤运转如意,另一头嗖嗖攀上船沿,他略微借力,再次腾空而起。

    在此间隙,他瞥见水下隐约是一条硕大的泥鳅,黑溜溜的,合抱粗细,不知道有多长;一双眼睛有若灯笼,散着摄人的寒光。

    陆安平惊魂未定,便嗅到一股浓郁的泥腥味,碧绿浪头中,透出水怪那硕大的黑色尾巴。

    轰隆!轰隆!

    浪头扑了个空,水怪将舴艋舟放出的钩锁尽数卷落,而后噗通钻入水中。

    “俱是妖类.......有独角火蛇那般,也有狐仙绾绾,竟也有这般水怪!”

    他叹了声,越过匍匐哀嚎的众人,落到船舱前的吴氏父女身旁。

    “你们没事吧!”

    话音未落,船底再次传了声闷响,似乎是水怪所撞,多亏船底关键处裹了生铁,一时不至散架。

    吴英男仍陷入恐慌中,木然地点点头;倒是一旁的吴肃眉头紧皱,吼了声:“小心!”

    只见身后那团剑丸闪烁着银光,冲破浪头,正悄无声息的刺向他后背。

    “该死!”

    陆安平纵身跃起,忙跳到船舱上,几个纵落,便又至船沿,剑丸飘忽忽地,仍穷追不舍!

    “何不先杀水怪?”

    他望向颠簸小船上的瞎子,愤恨道。

    这瞎子能放出剑丸,又丝毫不惧,想来足以对付这水怪,却迟迟不动手,目睹客船便要倾覆。

    与此同时,他又摸出几张符箓,顾不得罡步、指诀,当即催动灵引,向浪头中打去。

    哗啦——

    又一摊水花溅到船头,紧接着浪头矮了几寸,符箓沉浮在波涛中,也没了声音。

    陆安平叹息了声,却欣慰地发现那团剑丸滴溜溜折回,似乎瞎子听信了他的话。

    “将法宝留下!”

    他回过头,便见左侧船舷蹿出道剑光,一身华服的侯轻辰,眼神狂热,剑尖直指向心窝。

    ......

    ......

    侯轻辰入凤初中境,又有侯绍赐下的法器飞剑——品阶并不弱于程瞎子那枚剑丸,又极擅水性,寻常水怪也斩过两条。

    所以,他见到湖底黑影时,并没有太过惊慌;而是紧紧追着陆安平,与剑丸一明一暗,偷偷从另一侧潜至船上。

    对程瞎子突然收起剑丸,他有些不解,但眼前机会难得,便刺出雷霆一击!

    灵气由丹田涌起,如河流席卷,经周身过百处窍穴,尤其右手几处,几乎与剑融为一体;明晃晃的剑光映出他那张狰狞的面孔。

    须臾间,长剑便至身前,陆安平心中一惊,本能地纵起身,运转丁甲神术,将元青藤打出!

    这番动作行云流水,可惜剑尖悄无声音,已刺破他湿透的衣襟。

    侯轻尘浑不顾身后浪头,紧握剑柄,前刺的同时,用力一搅!

    预期中血流如注的场面并未出现,剑尖似乎刺入某处柔软而坚韧的部位,眼前少年身形一震,略后退了些。

    “小心!”

    他听到程瞎子沙哑的叫喊。

    可惜为时已晚,拇指粗细的元青藤疾吐而出,轻轻绕到背后,凌厉的藤梢重重点在脊柱上。

    侯轻辰听到体内骨头开裂的声音,更糟糕的是,夹脊窍仿佛洞穿,原本有条不紊的灵气当即紊乱几分。

    “是五阴袋!”

    望着一脸不可思议的华服青年,陆安平冷冷道。

    紧接着,元青藤又是几下,点中玉枕、尾椎两窍,眼前青年身躯一颤,如泄了气的皮球,瘫倒在船头。

    那柄长剑也无力地滑落,咕咚落水。

    嗖嗖——

    船头摇晃,又起了阵风浪,陆安平听到破空声,顿时醒悟瞎子所放剑丸又至;想起乔大叔临行前的叮嘱,当即不再迟疑,干脆地将华服青年踢下。

    他回过头,本欲侧身避开,便见那剑丸滴溜溜偏转几分,直往湖中而去。

    紧接着,船头巨震了下,那条巨大的泥鳅模样的水怪探出头,森然巨口上一排细小的压制,溅出几道土腥的黏液。

    陆安平顿时醒悟过来,那瞎子放出剑丸,便是要救下那青年。

    只听砰得一声响,剑丸正中水怪头颅,仿佛响了声闷鼓,被弹开丈许外;水怪吃痛,顿时卷起好一阵浪,将挣扎的侯轻尘打入水中。

    没多久,淡淡血水便涌上来,混在碧浊的浪头中,那枚剑丸停顿了下,再度向陆安平刺来。

    与此同时,瞎子立足的小船颠簸着,缓缓地飘来,似乎毫不在意水怪搅起的风浪。

    陆安平大喝了声,运足丁甲神术,元青藤啪地一甩,再度荡开剑丸,身形后退几步,才勉强卸去这股力道。

    “所有人,都要陪葬!”

    程瞎子阴沉地吼了声,折了侯轻辰,黑鱼寨侯绍那边决计交代不过去,甚至于黄鹄山三元观也会责罚。

    陆安平隐约猜到华服青年、及眼前瞎子似与黄鹄山有些关系,但毕竟是生死存亡的关头,也顾不得许多。

    眼见瞎子怒火上头,不顾风浪与水怪,执意向客船上来,他倒觉得......多了两分希望。

    陆安平轻啐了口,身形跃起,元青藤如电击出,将剑丸拨弄了下,旋即避开,如兔起鹘落,跳至船舱上方。

    轰隆——

    滔天巨浪中,那条水怪再度甩了长尾,将瞎子所踩小船击碎,那股澎湃巨力险些拍中后背。

    “孽障!”

    程瞎子狠狠地吼了声,方才他便察觉水怪性猛,非寻常能比,大约有二三百年气候。故而见久攻少年不下,便收回剑丸。

    哪知侯轻辰贪图法宝,小觑了水怪,更小觑了那少年,被击落入湖,终于丧了性命......

    他提了口气,如夜枭般落入客船上,手中指诀变幻,剑丸滴溜溜的,再度泛起银芒。

    陆安平脚踏船沿,一边避开剑丸,一边小心地警惕中湖中水怪。

    眼见瞎子登船,离他不过三四丈远,还未露出喜色,便觉一股寒意从腹部涌起,身形趔趄了下,险些被浪头卷入。

    “糟糕!寒症偏偏此时发作!”

    他勉强拨开剑丸,扭头望见那轮圆月悄悄爬至中天,映照着满湖风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