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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袁丹期

    晨曦斜照进来,映着漆迹斑驳的地板,耳畔不时传来几声鸟鸣。

    陆安平呆呆地站着,心中难以平静。

    从宗策出现的那一刻,他便觉得不妙,只是没想到三元观竟如此狠辣,竟将陈四龙在内的十三位排头全部诛杀……

    是啊,一群草莽出身的边缘修行人,怎么敌得过腾云境的真人?

    过往的经历再度浮现——湖畔初见、陈四龙拔出金蚕蛊、吞服龙鳅精血、沅江江面的大战,乃至暂时借宿排民家的闲谈……陆安平心神恍惚,黯然地摇摇头。

    “宗元、宗策,应该是一对兄弟。”

    他喃喃念了声:“一个人前往黑鱼寨报仇,确实是柳迟这样血勇的汉子!”

    “主人……可是得了剑诀?”

    金须奴仿佛发现什么,又不敢表现出喜色,小心地道。

    “先看看柳迟吧!”

    他并未回答,而是转身下楼,没有施展遁法,也没有运转灵力。

    翠微书院中恍然如昨,角落里不时可见晨读的书生,讲堂依旧空荡荡的;门房叉着腰,市侩的嘴脸上露了丝恭敬。

    ——正是从往郡守府邸送药方后的改变。

    朝霞还没完全散去,晨风轻拂过山麓,吹得樟叶沙沙作响;听着一路上鸟声啾啾,陆安平却越发急躁,等见到竹舍中重伤的柳迟,才猛然平复。

    “这条命算是保下了……”

    金须奴刚从地底钻出,便解释道,“两处致命刀伤,一刀砍在脖颈、另一刀险些穿破心肺…….好在他有修行根基,加上气血旺盛,才留下一命!”

    “亏得老奴墟市上记下了气息,晚到一步,柳小哥或许就要喂鱼了!”

    “辛苦你跑这一趟。”陆安平认真道。

    眼前是一张浮肿的面孔。

    原本黄青色的面色转为苍白,浓密的一字眉间残留着血污,所幸嘴唇还有动静,翕动着,透着微弱的生机。

    脖颈与心肺两处致命刀伤已经包裹,可依稀还有血污渗出;那身褐色短打更是血迹斑斑,凌乱的刀痕几乎刻满了身躯,几乎没一片完整的地方。

    然而那双粗大右手仍紧攥着分水刺——两头细而扁平、中间开有铜钱大的圆孔,正是排教的信物。只可惜多出几处豁口,暗芒也被血迹遮住。

    “禀主人,这件法宝一直紧握着……”

    “我知道!”

    陆安平应了声,回身问道,“他什么时候能醒?”

    “黑鱼寨大半是江湖人,刀伤倒不难;老奴已经施了药,或许几日就能醒来,毕竟柳小哥体魄比寻常人坚韧得多!”

    “倒是主人,”

    几日不见,眼前少主似乎发生某种说不清的变化——这让金须奴有些陌生,也有些害怕:

    “主人那剑伤……毕竟是三元观飞剑!”

    “不碍事——”

    陆安平淡然地道,瞥了眼呼吸微弱的柳迟,“朱瑞怎么样?”

    “禀主人,朱瑞小哥倒没受什么伤,三元观恐怕还是在立威!”

    金须奴眼珠一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待神君神通大成,定要拿三元观开刀!”

    说话间,金须奴眼巴巴地望着,担忧陆安平贸然去找三元观,不自觉用上了神君的称号。

    陆安平面色如常,隔了半晌,才沉声道:“你在这守着!”

    “主人真的……得了剑诀?”

    见陆安平转身欲走,金须奴心中振奋,连声音也有些颤抖。

    “我去去就回!”

    陆安平没有多说,几步迈出竹舍。

    神教当兴!只是……不知主人怎样取得那剑诀?

    金须奴捻着断须,心底一阵雀跃,又不禁生些隐忧。

    一方面蜀山剑诀天下无双,袁真人那般高人所悟剑诀,定是超一流的水准。

    另一方面,袁真人毕竟曾是蜀山七子之一,玄门正宗的高人,不知会对神君产生怎样的影响?

    他又想起行事高深的宗主了。

    ……

    ……

    陆安平脚底飞快,一会功夫回到翠微书院。

    小阁楼中淡淡的云篆禁制依旧,檐上的花灯轻摆动着,讲堂声音隐约传来。

    他深吸口气,瞥了眼檐柱上端的檐兽,随即抬起右臂。

    吱呀!

    没等他轻叩,那扇陈旧的暗色木门悄然打开,阳光随即照入。

    “进来吧!”

    听着那道沧桑的声音,陆安平不由得驻足,好奇地望着。

    他先前无数次设想过见面的场景、袁丹期的容貌,乃至打招呼的说辞……而今,却只是笨拙地笑了笑。

    正如张灵潇所说,袁山长现在是个普通老者,很老的那种。

    他身材中等,穿着浆洗得发白的青衫;脸上皱纹深陷,甚至不时生出暗斑,须发却梳得很整齐,几乎与寻常老儒生无异。

    只是那双眼却是神光炯炯,仿佛将自己看破。

    “等你很久了!”

    袁丹期嘴角泛起一丝笑容,枯瘦的右手指了指。

    “晚辈也是——”

    陆安平回过神,忙欠身道。

    阳光将夏季特有的沉闷驱散几分,阁楼中陈列很简单,唯有一床、一桌、一礼,以及几列书架罢了,显得尤为简约与干净。望着袁丹期略显佝偻的背景,真是与世俗老者一模一样。

    蜀山七子、昆仑法会魁首、天下第一的剑仙......

    他想起曾经那些名头,以及不久获传的与,不禁唏嘘不已。

    “这是?”

    陆安平抬起头,才注意墙上挂着两轴画卷。

    正中的那轴相对高些,漆黑的卷轴拖下三尺有余,上面是一幅景致的工笔画。

    画上是一位苍髯老者,精神矍铄、目光略微向上,右手拈着并非三寸苍髯,而是尺许长的白色眉毛;老者处在云雾中,古朴道袍被风吹起,背上负着一柄长剑。

    “祖师长眉真人!”

    袁丹期回过神,似乎觉察到他的困惑,声音也随即暗了些,“那位是我师兄,齐无物……”

    苍莽山大战中死在仙人指下,曾经是蜀山七子之一的齐无物!

    陆安平心神一震,目光侧移,只见另一轴相对矮些,上面是一名英挺的中年道人——面黄五许,背上同样背着一柄剑,剑柄却与长眉真人不同;两只仙鹤落在身前,脚下则是一丛矮松。

    “坐下吧!”

    直到听见袁丹期的话,陆安平才回过神。

    将长眉祖师像挂在正中,一同前往苍莽山却身死道消的师兄画像挂着……

    看来这位自逐于蜀山的袁山长,过了一百三十年,也终究难以放下。

    这时,他才注意到,书桌一角闪着两点暗金光芒,正是先前用以作信物的度厄铜符。

    当初正是凭度厄铜符从历山离开,也是凭这道铜符,才得以进入翠微书院,有了后来的种种——藏书楼、剑诀……

    还有此时此刻!

    “这是个好宝贝!总是让我想起修为还在的时候……”

    袁丹期伸手捏过铜符,沧桑的面孔闪过一丝暗色,随即笑道:“金昊不在?”

    “他眼下不在此处!”

    “异类修行也是不易——”

    袁丹期沉吟着,“他能有机缘凝聚内丹、化出人形,也是极难得!”

    陆安平默然。

    “那么,”袁丹期把玩着铜符,以一种随意地语调道:

    “你有什么要问的吗?陆安平。”

    “或者……将来的陆神君?”

    说话间,这位老者眯着眼,表情颇为复杂。

    有什么要问的?

    陆安平轻吸口气,心头积聚已久的疑团重新浮现。

    上古以来生民炉鼎的变故,传下金乌扶桑图的广成子,苍莽山大战真相,乃至与吴肃的师生情谊……

    面对这位问心无愧的山长、蜀山派的真人,陆安平深吸口地,一脸认真地道:

    “前辈还是唤我陆安平……”

    “我想听听,您与乔玄当前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