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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这里的黎明静悄悄

    九天静谧得吓人。

    大约是习惯风声与浪涛,以至于刚穿过水漾似的结界,陆安平便产生如此感觉。

    接下来的感觉,是光明。

    是的,光明!

    人间已被永夜笼罩,而天上一片亮光。

    准确来说,那是一片绯红又掺杂些明黄的色泽,很像黎明时的朝霞。

    云彩也是同样色泽,溪流似地轻拂过膝下,却传出一股黏湿紧密的触感,令人联想起海里的章鱼。

    “这里便是天界?”

    尽管心有准备,天界的景象还是令他意外。

    “呼!”

    水镜真人重重喘息了声,急促道:“感受到了吗?”

    陆安平尝试卸下几分符图之力,很快明白真人所说的意思。

    空气中并无半点仙气、甚至灵气……

    不仅如此,绯红色的流云中反倒生出一股若有若无的吸力,水蛭似地汲取着他身上的仙灵之力。

    与此同时,掌心道标变得愈发灼人,并不停闪烁。

    “是九天结界!”

    刹那间,旧有的认识变得无比真切起来。

    汲取仙人修为、束缚仙人自有,正是借九天结界实现;而掌心三色道标,更接近于某种烙印,以至能令结界生出感应。

    “不错,结界本是道祖为御外魔,却成了束缚仙人、汲取灵气的工具!”

    水镜真人叹息了声,又指了指前方:

    “此处还只是最末的太霄天,越往上结界便越强,当年贫道最后一次登天,也只敢到这太霄…….”

    正说着,脚下流云忽然打了个卷,反方向流动起来。

    同样绯红掺杂明黄的色泽,同样一股黏湿的吸力,陆安平不敢怠慢,忙运足始青变化图之力。

    “我看云中君一时片刻不会现身了!”水镜真人微微皱眉。

    “索性我们直入九天……”

    陆安平小心压低声音,唯恐被九天结界听了去。

    “你得了玉京金甲符图,正好炼就造化天宫,可作为一大帮力!”

    “正有此意…”

    他感应着天宫的位置,但隐隐约约的,极不真切,不得不打消速取的想法。

    有水镜真人在,也算轻车熟路,只是太霄天太过单调,除偶尔几件残缺的仙剑、碎玉外,视野中只有流云。

    半刻钟后,陆安平运足符图,携着水镜真人又升一层。

    九重天之间并非如此泾渭分明,他只感到一瞬紧缚感,便至紫霄。

    这里与太霄相近,只是光亮不同、云霞的色泽也相异,某种淡紫色光晕将太霄盈满,上下四方俱是如此。

    “下三天大同小异,以贫道巅峰修为,也只到过六重天的丹霄!”

    听到水镜真人话语,陆安平估摸了瞬,径直跃过琅霄,升到第四重天界。

    只是一入玉霄,真人面孔愈显沧桑、呼吸也有些吃力,他忙以始青造化图之力护持。

    “贫道还撑得住,撑得住!”真人道。

    玉霄与下三天不同,开始出现隐约空灵的声音,好像女仙在寒宫中歌唱。

    色泽也驳杂些,呈现出一股微漾的炫彩,那流动的云也愈显条理,像是江南地区织就的锦煅。

    “那日昆仑显化的景象,果然是假的,一入这玉霄,贫道全然断定了!”

    水镜真人开始低声解释,“这歌声我也曾听过,原是旧时广寒宫玉女遗声,可惜早殁了……”

    从真人神色,陆安平不难猜出,这位广寒玉女乃是被结界抽干修为而死。

    哗啦!

    蓦地,脚底传来声碎响,清脆而绵长,不断在玉霄回荡。

    他低下头,只见脚底几只金镯锈迹斑斑地躺着,还有不少或青铜、或玉质的法宝,质地纯粹,却不能重现原来仙兵的品阶了。

    “九天上最不缺的,就是这些……”

    水镜真人大咧咧地踩上去,口中却叹道:

    “正一祖师能逃下去贫道倒不意外,那宁封子修为不高,竟也能逃下界去?

    甚至卷走了轩辕剑、莲鹤方壶这等宝物!”

    “宁封子前辈的确好机缘…”

    陆安平应了声,视线从下方残破仙兵挪开,望向远处。

    神识接近无用,他所依仗的,正是通微灵化图穷尽变化之妙;更有一道玉京金甲符图,感应着造化天宫的下落。

    可惜耳畔歌声阵阵,脚下流云如瀑,任如何搜寻,既不见天宫、也不见云中君。

    陆安平不免着急,故而以轩辕剑挑破珐琅似的流云,接连穿过两重天。

    嗡——

    耳畔似有群蜂熊熊,极短的一瞬,无论是他、还是水镜真人,都感应到结界摄人的威压。

    所幸有符图护体,两人有惊无险地落入碧霄。

    碧霄属第七重天,也是上三天最底下一重,景致与下方六天迥乎不同。

    上空碧蒙蒙的,漂浮着若有若无的雾气,如早春时渭河畔的新草。

    两人所在处空灵而寂静,仿佛漂浮在虚空,偏偏脚下如踩实地。

    九天结界也愈发强,那股汲取之力几乎无孔不入,以致水镜真人神情痛苦,拧出无数蚯蚓状的皱纹。

    “不碍事!”

    “登天时怎么说来的,死也要死在天外三天……”

    陆安平心底唏嘘,忽觉玉京金甲符图跳动了下,忙引着真人疾趋。

    两道身影如箭,穿行在空灵的碧霄中,没多久,他们便越过隆隆的雷泽、急促的风雨,景色也随即豁然开朗。

    “原来造化天宫漂至此处!”水镜真人啧啧奇道。

    陆安平倒不意外,只是对天宫前突兀现出的那位没好气,像是专门在此拦住自己一样。

    “云中君!”

    “还不敢以本尊示人吗?”

    ……

    ……

    “都上天了,还那么大火气?”

    云中君讪笑了声,身后是巨大堂皇的白色殿宇,漂浮在无垠的碧霄中。

    “少废话,凭你一人,也想阻我?”

    “自然是阻挡不了…”

    云中君耸了耸肩,饶有意味地望着两人,尤其是身后。“广成子那弟子,手中宝贝倒也别致!”

    水镜真人忙收紧河图,气势汹汹地迎了上去:“还不快现出本尊!”

    “咻咻咻——”

    云中君比划着食指:“待到了禹余天,你们自然便知了……”

    “我来是特意提醒你,”

    他转向陆安平,“不要动造化天宫的念头,李盘因此而死,申玄芝因此而死,追溯更久远的中古,更有无数仙家云因此殒命!”

    “即便你有玉京金甲符图……”

    这番话近乎威胁,云中君也没给陆安平半点机会,白光闪过,便隐没在天际。

    云烟吹拂,缥缈的白玉京横亘在眼前,一股凛然不可侵的气度传来,只是离得近了,远不如在长安城观时那么震撼。

    尤其是陆安平,他甚至从中体会到某种悲哀的遗韵。

    “怎么办?”水镜真人忽然有些踌躇。

    “当然要进!

    “不仅要进,更要正大光明地进,收了这件先天至宝!”

    陆安平正色道,并不理会云中君的威胁,符图裹着水镜真人,一同飞入巍峨的白玉之京中。

    造化天宫本是先天至宝,即便无主,也弥散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威严感,连天仙也不可轻入。

    然而他有号称“天宫锁钥”的玉京金甲符图,几乎毫无滞涩地打开紧闭的仙阙。

    嚓——

    清脆的响声响起,久久回荡在天宫内部,仿佛是数千年来头一回声响,才愈显眷恋。

    然而陆安平却知,至少遁甲宗祖师申玄芝、乾帝李盘曾多次以神念感应天宫,甚至延伸至天宫内部。

    “数千年天宫无主,没想到内里残破如此……”

    最开始的适应过后,水镜真人啧啧奇道,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

    陆安平也讶异了瞬,他总算明白为何天宫给他带来一股隐约的悲凉。

    三进的大殿中光秃秃的,什么宫灯、帷幔、廊柱、玉案之属,全然不见,有的仅是七零八落的刻痕,这该是中古、乃至上古时留下的。

    沿东西两侧,围栏一点点延伸,依稀可见旧日的布局——藏经阁、炼丹室、演法场,几棵光秃秃、仅存躯干的玉桂残留着,不知是哪一位大能留下。

    两人一边行着,一边感叹,尤其是在殿后发现遁甲宗祖师申玄芝的遗蜕与佩玉时,水镜真人忍不住恸哭。

    “师兄呐……”

    申玄芝固然为欲望蒙蔽心性,也总算是师兄。

    陆安平最初修行,也算得了遁甲宗传承,此刻不禁戚戚然。

    待真人平复,他才放出玉京金甲符图,瞬间金色光辉盈满天宫每一处角落。

    原本颓败的天宫内部,隐然焕发出生机,陆安平更是体会到造化天宫隐约的回应,仿佛是有魂灵似的。

    水镜真人静静看着,时而以手触碰玉璧、时而绕着逡巡。

    ——置身造化天宫内,连九天结界也没了感应,这令他感到些许轻松。

    只是没多久,那道黄澄澄、飘忽如旗的先天符图兀自旋转起来,陆安平神色也愈发凝重,这令他感到不安。

    “呼!”

    良久,伴随一声沉重的鼻息,少年终于睁开眼,那道玉京金甲符图瞬间倏忽入体。

    “怎样?”

    水镜真人放下心来,赶忙问道。

    “以我如今修为,短时间内没法将天宫炼化——”

    他略有些丧气地摇摇头,“好消息是,它并不那么排斥!”

    “昔日申玄芝、李盘祭炼时,不知费了多大代价与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