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有点东西的梦,以及更有东西的度碟
“哈哈哈哈……大丈夫生于乱世,今日血荐河山,死亦壮哉!”
“阿大阿二,把火点起来!此地也曾山明水秀,俺就在此杀贼,不必另寻别处埋骨!”
“……点了火,你们便护着养锐撤罢……老童家总得留下点骨血!”
“肖小倭贼!泉州指挥童振威在此,哪个敢来与俺一战!”
……
巨人般魁梧,但全身隐没在铠甲下、看不到面目表情的男人,拄着长枪,像是一块沉默而坚硬的礁石,面对着怪叫着涌来的倭寇狂潮,岿然不动……直到消失于火光深处……
然而,那火光并不满足于区区一个祭品,继续朝着手足无措的童养锐蔓延了过来……
“烫,好烫!”
飞溅的火星落在童养锐身上,烫得他猛地一下弹了起来,才突然发觉自己卧在一堆蒲草上,身旁的篝火正在毕毕剥剥燃烧着。
呼,原来是梦。
不过,我这又是在哪里?
他很快想起了昏迷前的处境,一个激灵翻身起来,警惕地扫视了一番四周景象。
老旧破败的房梁木柱,四肢脑袋不翼而飞、露出泛黄木瓤的神像,
以及安静坐在篝火前,耷拉着脑袋,不知何时早已睡着的古怪女子。
再远处是另一堆篝火,以及旁边陌生的一老一少,看打扮像是出门在外的主仆。
其中那衣着考究、像个富家员外的半老男人正捧书自娱,另外那书童打扮的半大孩子正摊手烤着火,全然没有理会自己这边。
呼,原来也不是完全做梦啊……
童养锐收回目光,取下搭在自己身上的红火色外衣,重新披回原主身上。
然后原地坐下,就这么怔怔注视着对方的睡颜,心情很是复杂。
原来我刚才真的昏过去了,也真的是这位神秘富婆,把我这八尺汉子硬生生背到这里的!
这份恩情,未免也太重了吧!
要是亲姐姐那就算了,否则的话,我就算以身相许也还不清啊!
想到这里,“梦”中的幽香与白皙也不由自主浮现在脑海,令他心神不免有些旖旎起来。
——等等,我可是有底线的老色批啊,怎么能对救命恩人产生龌龊念头……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得好好放哨才是!
还好,一阵冷风吹过,及时给他发情的大脑降了降温。童养锐摇了摇头,晃掉某种颜色的杂念,决定到外面转转,顺便多吹点冷风洗洗脑子。
跨过门槛,举目就是漫天星光、如水月色。环顾左右,童养锐才发现自己正在一处颇为阔绰的庭院中。
庭院左右两侧,各是一排豆腐块般码放整齐的厢房,可如今早已塌了大半,墙壁上也处处可见火烧刀砍的印记。
而庭院中央,则是二三枝腊梅、五六头水仙、七八丛报春花。尽管花开正好、争妍斗艳,但缺少了打理修剪,依然透出几分颓败。
很显然,这处道观早已废弃在连年战火中。考虑到浙直情势,多半也是倭寇造孽。
这幅光景,让童养锐本想抛却的记忆,连同刚才梦中消逝于烈火中的高大背影,再次清晰了起来!
“可恶!”
终于,他忍不住一拳砸在面前树干上,砸得枝上梅花掉了满身。
却又想不清楚,或者假装自己想不清楚,身为穿越者的自己该做什么,能做什么。
——作为一个生长在和平年代的灵魂,童养锐终究没有豁出一切的勇气。
“算了,当道士也挺好…真的,都穿越了,说不定自己还真能成仙呢…呵呵,呵…”倚着树半晌,他还是叹了一口气,松开了攥紧的拳头。可胸中垒块,还是催着他随口吐出一首他人诗作:
“小筑暂高枕,忧时旧有盟。呼樽来揖客,挥麈坐谈兵。云护牙签满,星含宝剑横。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没成想,本是随口一吟,在万籁俱静中却显得格外响亮,引来了一行不速之客。
“何人在此,留步!”
灯笼刺眼的光芒猛地打在脸上,童养锐只是稍一愣神,便看到一个头戴乌纱帽、却并未穿着官袍的枯瘦中年人,领着七八号身着红色号衣的汉子从黑暗中走来。一众人乌泱泱涌到了道观堂前,顺带将童养锐重新推回了室内。
枯瘦中年人走到门口,朝里望了望,似乎判断出童养锐和另一伙都不是什么贵人,便挥了挥手,示意手下将大门围住。然后自己迈步入内,微微拱了拱手:
“在下惠安县丞林咸。方才巡查时偶遇道上一囚车倾倒、两名士卒毙命当场,特在附近搜查。烦扰之处,还望各位见谅!”
说完,这县丞便拿着双鹰隼般的眼睛扫过堂内几人,渐渐停在了童养锐和古怪女子身上,露出显而易见的怀疑之色:
“兀那汉子,还有那女子,汝等乃是何人?来此做甚?”
糟糕,这么晚还查岗!你一个县里的二把手,不出去应酬社交、为升职加薪好好努力,巡个锤子的夜巡!朝廷又不多发一文钱,这么认真负责搞毛!
童养锐内心暗暗叫苦,突然想到包裹里那张空白度碟,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顺着这茬瞎编下去:
“回禀大人,在下乃是四处挂单的道士,旁边那位是内子。”
“至于这幅模样,”童养锐看了眼自己破的不成样子、还沾满血渍的衣衫,还有女子那身古怪打扮,情知自己必须一并圆过去:“却是前几日遭了倭寇,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可怜我那内子,都吓得不会说话啦!”
“……阿巴……阿巴……”
童养锐的鬼话,令早已醒来的古怪女子禁不住面颊微红,偷偷翻了个白眼。但事到如今,她也只能配合这个活宝。
“拖家带口从倭寇手中逃出,道爷着实好运!”
对于这番说辞,县丞微微颔首,但眼神透出的怀疑之色反而更加明显。果然,他很快继续盘问起来:
“道爷是正一门下的,不戒荤腥嫁娶?”
“唔唔……正是,正是!”
“道爷师从哪位?入道修的是哪本道典?受的又是哪条法箓?”
“呃呃…那个…贫道的师从,有些不方便说…然后,道,道典,还有那什么法箓…也是一样,不太方便…”
这种回答,直接把县丞的怀疑拉到满值。
他隐隐兴奋起来,感觉眼前这家伙肯定是个逃犯,那女的也多半有问题。自己慎终如始、几十年如一日的夜巡终于要得到回报啦!
于是,他操着激动到尖锐的声音,不客气地发出了终极之问——查户口!
“且借度牒一观!”
此时,童养锐感觉汗水已经在背后汇成了溪流,顺着脊骨淅淅沥沥流淌下来。
但事到如今,看着面前双目放光的县丞,完全堵住大门的杂役,再想想自己那七伤八痨的小身板儿……
他也只能从胸口包裹中,哆哆嗦嗦摸出那张空白度牒,强装镇定递了过去,同时拼命祈祷其东西南北各路神仙:““喏,大人请看…
这个上面的信息吧,有点简略…左上角,额,还有点脏…不过这度碟,它绝对保真啊!”
县丞几乎是抢过了度碟,一眼扫过满是空白的页面,立马皱起了眉头,但还是细细检查了礼部印鉴和五花签押的真伪。
不过,看到左上角那坨印迹,还是让他按捺不住心中怒气,厉声呵斥道:
“汝这贼道好大胆子,竟然拿着一张空白度碟招摇过市!更有甚者,堂堂度碟、朝廷体面,汝竟敢教人乱涂乱画!”
“将这道人与那妇人一道带回去!”他一挥手,那伙杂役便围了上来要按住,可县丞犹嫌不够,又补上一句:“还有,这什么…禀…一…真…人,也该拘来好好拷打一番,看他还敢——”
“……等等,禀一真人?”
“禀一真人!”
然后,就在如狼似虎的杂役一拥而上之际,县丞一字一句辨认出度碟左上角那方私印的名字,念叨了两遍,
脸色便突然如同开了颜料铺子,由红变青,最终化为死人般的惨白
突然,他仿佛突然惊醒一般,扑通一声猛的跪在地上,死命磕起头来,任凭地上青砖很快染红都不敢停歇:
“嘶——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竟不知尊驾是禀一真人门下!方才冒犯,实在罪该万死啊!”
这种意想不到的变故,让准备拼死突围的童养锐也直接懵了,牵着古怪女子的手愣在了原地
禀一真人,谁啊,这么牛逼?
……卧槽,不会真是我想的那个家伙吧!
“阿大阿二,把火点起来!此地也曾山明水秀,俺就在此杀贼,不必另寻别处埋骨!”
“……点了火,你们便护着养锐撤罢……老童家总得留下点骨血!”
“肖小倭贼!泉州指挥童振威在此,哪个敢来与俺一战!”
……
巨人般魁梧,但全身隐没在铠甲下、看不到面目表情的男人,拄着长枪,像是一块沉默而坚硬的礁石,面对着怪叫着涌来的倭寇狂潮,岿然不动……直到消失于火光深处……
然而,那火光并不满足于区区一个祭品,继续朝着手足无措的童养锐蔓延了过来……
“烫,好烫!”
飞溅的火星落在童养锐身上,烫得他猛地一下弹了起来,才突然发觉自己卧在一堆蒲草上,身旁的篝火正在毕毕剥剥燃烧着。
呼,原来是梦。
不过,我这又是在哪里?
他很快想起了昏迷前的处境,一个激灵翻身起来,警惕地扫视了一番四周景象。
老旧破败的房梁木柱,四肢脑袋不翼而飞、露出泛黄木瓤的神像,
以及安静坐在篝火前,耷拉着脑袋,不知何时早已睡着的古怪女子。
再远处是另一堆篝火,以及旁边陌生的一老一少,看打扮像是出门在外的主仆。
其中那衣着考究、像个富家员外的半老男人正捧书自娱,另外那书童打扮的半大孩子正摊手烤着火,全然没有理会自己这边。
呼,原来也不是完全做梦啊……
童养锐收回目光,取下搭在自己身上的红火色外衣,重新披回原主身上。
然后原地坐下,就这么怔怔注视着对方的睡颜,心情很是复杂。
原来我刚才真的昏过去了,也真的是这位神秘富婆,把我这八尺汉子硬生生背到这里的!
这份恩情,未免也太重了吧!
要是亲姐姐那就算了,否则的话,我就算以身相许也还不清啊!
想到这里,“梦”中的幽香与白皙也不由自主浮现在脑海,令他心神不免有些旖旎起来。
——等等,我可是有底线的老色批啊,怎么能对救命恩人产生龌龊念头……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得好好放哨才是!
还好,一阵冷风吹过,及时给他发情的大脑降了降温。童养锐摇了摇头,晃掉某种颜色的杂念,决定到外面转转,顺便多吹点冷风洗洗脑子。
跨过门槛,举目就是漫天星光、如水月色。环顾左右,童养锐才发现自己正在一处颇为阔绰的庭院中。
庭院左右两侧,各是一排豆腐块般码放整齐的厢房,可如今早已塌了大半,墙壁上也处处可见火烧刀砍的印记。
而庭院中央,则是二三枝腊梅、五六头水仙、七八丛报春花。尽管花开正好、争妍斗艳,但缺少了打理修剪,依然透出几分颓败。
很显然,这处道观早已废弃在连年战火中。考虑到浙直情势,多半也是倭寇造孽。
这幅光景,让童养锐本想抛却的记忆,连同刚才梦中消逝于烈火中的高大背影,再次清晰了起来!
“可恶!”
终于,他忍不住一拳砸在面前树干上,砸得枝上梅花掉了满身。
却又想不清楚,或者假装自己想不清楚,身为穿越者的自己该做什么,能做什么。
——作为一个生长在和平年代的灵魂,童养锐终究没有豁出一切的勇气。
“算了,当道士也挺好…真的,都穿越了,说不定自己还真能成仙呢…呵呵,呵…”倚着树半晌,他还是叹了一口气,松开了攥紧的拳头。可胸中垒块,还是催着他随口吐出一首他人诗作:
“小筑暂高枕,忧时旧有盟。呼樽来揖客,挥麈坐谈兵。云护牙签满,星含宝剑横。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没成想,本是随口一吟,在万籁俱静中却显得格外响亮,引来了一行不速之客。
“何人在此,留步!”
灯笼刺眼的光芒猛地打在脸上,童养锐只是稍一愣神,便看到一个头戴乌纱帽、却并未穿着官袍的枯瘦中年人,领着七八号身着红色号衣的汉子从黑暗中走来。一众人乌泱泱涌到了道观堂前,顺带将童养锐重新推回了室内。
枯瘦中年人走到门口,朝里望了望,似乎判断出童养锐和另一伙都不是什么贵人,便挥了挥手,示意手下将大门围住。然后自己迈步入内,微微拱了拱手:
“在下惠安县丞林咸。方才巡查时偶遇道上一囚车倾倒、两名士卒毙命当场,特在附近搜查。烦扰之处,还望各位见谅!”
说完,这县丞便拿着双鹰隼般的眼睛扫过堂内几人,渐渐停在了童养锐和古怪女子身上,露出显而易见的怀疑之色:
“兀那汉子,还有那女子,汝等乃是何人?来此做甚?”
糟糕,这么晚还查岗!你一个县里的二把手,不出去应酬社交、为升职加薪好好努力,巡个锤子的夜巡!朝廷又不多发一文钱,这么认真负责搞毛!
童养锐内心暗暗叫苦,突然想到包裹里那张空白度碟,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顺着这茬瞎编下去:
“回禀大人,在下乃是四处挂单的道士,旁边那位是内子。”
“至于这幅模样,”童养锐看了眼自己破的不成样子、还沾满血渍的衣衫,还有女子那身古怪打扮,情知自己必须一并圆过去:“却是前几日遭了倭寇,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可怜我那内子,都吓得不会说话啦!”
“……阿巴……阿巴……”
童养锐的鬼话,令早已醒来的古怪女子禁不住面颊微红,偷偷翻了个白眼。但事到如今,她也只能配合这个活宝。
“拖家带口从倭寇手中逃出,道爷着实好运!”
对于这番说辞,县丞微微颔首,但眼神透出的怀疑之色反而更加明显。果然,他很快继续盘问起来:
“道爷是正一门下的,不戒荤腥嫁娶?”
“唔唔……正是,正是!”
“道爷师从哪位?入道修的是哪本道典?受的又是哪条法箓?”
“呃呃…那个…贫道的师从,有些不方便说…然后,道,道典,还有那什么法箓…也是一样,不太方便…”
这种回答,直接把县丞的怀疑拉到满值。
他隐隐兴奋起来,感觉眼前这家伙肯定是个逃犯,那女的也多半有问题。自己慎终如始、几十年如一日的夜巡终于要得到回报啦!
于是,他操着激动到尖锐的声音,不客气地发出了终极之问——查户口!
“且借度牒一观!”
此时,童养锐感觉汗水已经在背后汇成了溪流,顺着脊骨淅淅沥沥流淌下来。
但事到如今,看着面前双目放光的县丞,完全堵住大门的杂役,再想想自己那七伤八痨的小身板儿……
他也只能从胸口包裹中,哆哆嗦嗦摸出那张空白度牒,强装镇定递了过去,同时拼命祈祷其东西南北各路神仙:““喏,大人请看…
这个上面的信息吧,有点简略…左上角,额,还有点脏…不过这度碟,它绝对保真啊!”
县丞几乎是抢过了度碟,一眼扫过满是空白的页面,立马皱起了眉头,但还是细细检查了礼部印鉴和五花签押的真伪。
不过,看到左上角那坨印迹,还是让他按捺不住心中怒气,厉声呵斥道:
“汝这贼道好大胆子,竟然拿着一张空白度碟招摇过市!更有甚者,堂堂度碟、朝廷体面,汝竟敢教人乱涂乱画!”
“将这道人与那妇人一道带回去!”他一挥手,那伙杂役便围了上来要按住,可县丞犹嫌不够,又补上一句:“还有,这什么…禀…一…真…人,也该拘来好好拷打一番,看他还敢——”
“……等等,禀一真人?”
“禀一真人!”
然后,就在如狼似虎的杂役一拥而上之际,县丞一字一句辨认出度碟左上角那方私印的名字,念叨了两遍,
脸色便突然如同开了颜料铺子,由红变青,最终化为死人般的惨白
突然,他仿佛突然惊醒一般,扑通一声猛的跪在地上,死命磕起头来,任凭地上青砖很快染红都不敢停歇:
“嘶——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竟不知尊驾是禀一真人门下!方才冒犯,实在罪该万死啊!”
这种意想不到的变故,让准备拼死突围的童养锐也直接懵了,牵着古怪女子的手愣在了原地
禀一真人,谁啊,这么牛逼?
……卧槽,不会真是我想的那个家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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