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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铜山水寨一狗子

    东山岛,铜山港,

    寒短暑多,一向是闽南的气候,

    即便二月冬末,正午日头也已足够毒辣。

    坐在日头下,李狗子正一个人缝补着沾满盐巴与海草、显得格外脏兮兮的破烂船帆。

    “李狗子,走,摸鱼去啊!今夜卯时就扎了围子,保管退潮后大丰收,兴许还有老虎斑哩。你不来,晚上可没你份!”

    “俺不去,俺要补船帆,”听到同伴的呼唤,他喉结动了动、咽下口吐沫,似乎想到了清蒸老虎斑的甜嫩,但还是瓮声瓮气拒绝了,并向着同伴扬了扬手中的帆布:

    “看,这么大的洞,俺再不补,下次没等遇见倭寇,先淹死你们几个勾日的。”

    “哈哈,你这傻狗,”然而,他的反应却引来来嬉笑,“还倭寇呢,你算算,咱们都多久没出过海了?别说帆破了个洞,就连那么多船都快被藤壶蛀完了!”

    同伴的话,让李狗子卡了一瞬。

    作为福建南部海疆门户,以及闽粤陆路交通咽喉要塞,东山岛历来便是“闽南海上锁钥”。

    再加上水域宽深的港湾,适合水师驻扎操练,早在大明立国,此地便理所当然建起海防水寨,各取东山与铜陵一字,冠名铜山水寨,位列闽南五大水寨之一。

    当时,铜山水寨可谓军容雄壮,足有兵士水手一千八百余人、大小船只二十来艘。然而近些年军备废弛,不止陆上卫所朽败,海防也难逃其害。曾经耀武扬威的铜山水军,现如今只剩下破烂不堪、但勉强还能浮起来的200料战船一艏,以及不足六百的老弱病残。

    可如今倭寇闹的这么凶,关防要地的水寨烂成这样,朝廷总不能不管吧?

    “船坏了,朝廷总要修吧……不然,等倭寇来了——”

    “修,修个屁!”

    李狗子顺嘴说出了脑子里想的话,却不料没能说服同伴,还让对方突然发怒:

    “你她娘睁大狗眼看看,这些年了,别说修船,朝廷都久没发饷粮了?

    也就前番新任的老童指挥讲点胃口,自掏腰包给大家补了一年粮饷,你看还有哪个管过咱们?”

    啪!

    “要不是哥几个天天摸鱼,还不等倭寇来,你这傻狗要饿死八百回了!”

    仿佛被按下了某个开关,同伴越说越气,禁不住将钓竿掼在地上:

    “……我给你说,你今儿要认死理、非补这破布,那等晚上就自个儿饿着!”

    眼看同伴动怒,把自己痛骂一顿,李狗子并没有生气。

    都是一个村子的幸存者,对方要是不帮衬,自己确实早就饿死了。

    而且,对方这番没由来的怒气,与其说是对自己,不如说是向着那操蛋的世道。

    动了动嘴唇,李狗子却没能说出什么,只好闷头继续补起船帆。

    “狗东西,真是个死性子!”

    而他这幅模样,也让同伴啐了一口,愤愤走了,最终只剩下他一人。

    就这样,李狗子默不作声继续补着,

    但也许是日头太毒,他总觉得心口一股闷气散不出来,

    很快,他一个不小心扎破了手指,殷红的血液瞬间染红了泛黄的船帆,而无处不在的盐渍,更是将伤口蜇地嘶辣辣的疼。

    猛地将鱼骨打磨、显得十分粗糙的针线扔在一边,李狗子突然感到有点想哭,

    ——不是因为手疼,而是他想到了母亲。

    母亲有着一双灵巧的双手,当年一直是十里八乡有数的绣娘,

    无论是薄如云烟,最终变成自己的麦芽糖、不郎鼓、小人书的丝绢,

    还是冬日里,自己和妹妹身上针脚细密的棉袍,

    还是父亲船上又厚又硬,再大风浪都不会透风漏水的船帆,

    母亲从来都是信手拈来,绝不会像自己这样笨手笨脚,连补个船帆都能扎到手!

    可这样灵巧的,温暖的,带着薄茧的一双手,

    留给自己的最后一瞥,却是沾满鲜血,无力地扒在门槛上,

    以及睁得大大的、毫无生气的三双眼睛,妹妹浸在血泊中的小小躯体,门槛内冒出的浓烟,

    以及仿佛鸮啼鬼啸,直到现在还常常萦绕梦中、让他半夜惊醒的狂笑怪叫!

    “妈的,这勾日的风,一股子盐水汽,熏得劳资眼睛疼!”

    他用袖子胡乱揉了揉眼,

    却不料再睁开眼睛,突然看到两名男子走进了视野中。

    “小兄弟,请问铜山水寨怎么走?”

    其中较为年轻,打扮得像公子哥的一位和声问道。

    “再往前走一刻钟,然后向右拐个弯就到了,”李狗子继续补着船帆随口说道,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水寨不许闲人出入,公子要踏青的话,莫要走太近,免得惹上干系。”

    水寨风景独佳,常有专程过来赏玩作乐的游人骚客,

    然而出乎李狗子的预料,这次的公子哥却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多谢小哥指路,不过在下可不是来踏青的,而是特来水寨报道上任。”

    李狗子手中的针线又一次停住了,

    他抬起头,更加仔细地,上上下下地,认真审视了一番来人。

    刚才问话的青年约莫二十三四岁,虽然穿着青色文士衫,但依然能看出其下肌肉的明显轮廓,

    身上也不像寻常公子一样,挂着花里胡哨的香囊扇坠之类的,而是背着把长枪。

    他身后一人,则是醉眼朦胧、一副邋遢大叔打扮,但同样背着把大到夸张的陌刀。

    “俺就是水寨的,顺路带你们过去吧。”

    李狗子想了想,放下手中的船帆站起身来。

    这两个人虽然自称前来上任,但万一是哪方细作、来水寨打探军情,自己这么一指岂不坏了大事

    所以还是亲自盯着他们过去,安稳一点。

    “谢谢,小哥怎么称呼?”

    对于李狗子的请缨,那两人不但爽快答应,还顺手帮李狗子卷好船帆,合力抬着向水寨走去

    “李狗子,不过别人也叫俺狗子,或者傻狗。”面对青年的询问,李狗子老实答道,同时终于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句,“公子,不,大人这是来上啥任啊?”

    “在下童养锐,此番暂代铜山水寨把总。”

    “什么,你就是童养锐,小童指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