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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纵傀

    一辆满载着金银珠宝的马车行驶在宽阔平坦的大道上,如此华丽的车辆出现在中山府这样的小地方平日里可并不常见。路旁的行人纷纷驻足围观,不断猜测着车内是何人物。有的猜是皇亲国戚,有的猜是本地新上任的太守,大家议论纷纷,目视着这辆豪华的马车渐渐远去。

    车内坐的不是旁人,正是朝廷此番派到定州中山府巡查的督邮。关中的黄巾之乱平息后,朝廷降下旨意,各州因军功受赏的官员按绩考核,但有不合格者尽皆沙汰。这位督邮借着考察各县官吏的名义沿途收受贿赂,中饱私囊,把自己的车驾装的是满满当当,倒是辛苦了昼夜赶路的马匹和车夫。

    车驾正在缓缓向前行驶着,督邮坐在车中,两眼望着满满一车的金银财宝,正兀自烦闷苦恼着。天杀的黄巾乱贼,把前面那些忠心又懂事的官吏全杀了,换了如今这些大老粗上来,一点也不懂规矩,往年的收成可比今年多多了。哎,真是一年不如一年呀!

    他心中烦闷已极,忍不住掀开一侧的车帘,把那颗硕大的脑袋伸出去透透气。他探出窗外喘了几口大气,正要把脑袋缩回来,正瞧见前面一方城郭,于是对驾车的马夫问道:“喂,老汉。前面是什么地方?”

    马夫正赶着马车,听到督邮对自己说话,于是赶紧回过头来殷勤的说道:“回大人,前面就是安喜县境内。”

    督邮耷拉着脑袋,一只手抚摸着唇边的一撮小胡子,又问道:“安喜县,这安喜县如今的县令是谁呀?”

    马夫一扬马鞭,一边驾车一边笑道:“大人你还不知道呀!这安喜县如今的县令姓刘名备,在任有半年多了,那可是位青天大老爷呀!刘县令到任后与民秋毫无犯,整治县里的贪官恶霸,平反冤案,极受百姓们拥戴。”

    督邮听到这里眼珠骨溜溜乱转,对车夫道:“走,去安喜县瞧瞧去。我倒是要会一会这位刘县令,瞧瞧是不是如你所说的一样。”

    “好嘞,大人。”车夫爽快道,扬起马鞭加快了速度。车夫熟悉境内交通,没过一会儿的工夫,督邮的车驾便已经来到了县府门前。这豪华的车驾一停下来,四周顿时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好大的一辆车,里面至少能坐八个人吧!”

    “这车驾里坐的是什么大官,到咱们安喜县来干什么?”

    “这车帘镶的珍珠可真多,随便取下一颗来都够大户人家小姐的嫁妆了!”

    “县里来了这么一个大官,我们得快去通知刘县令。”

    督邮将车帘一角掀开一道缝,望着周围衣着朴素的老百姓,心中满是厌恶之情。

    车夫见他迟迟不下车驾,于是回过头来道:“大人,您是要在这里等刘县令吗?”

    “废话!这臭烘烘的能下去吗?”督邮用袖口掩住鼻子,咒骂道。

    车夫陪笑道:“大人莫着急,已经有人通知刘县令了。”

    刘备正在县衙办公,刚一得到消息,便立刻同两位义弟关羽、张飞出来迎接。一见车驾,三人一起躬身施礼,刘备道:“安喜县令刘备,参见督邮大人。”

    督邮慢腾腾的从车驾上走了下来,本欲还礼,瞅见刘备身后二人面露不忿之色,便冷哼一声,冷道:“不必多礼了。”

    刘备起身谢过督邮,忙道:“督邮一路巡查舟车劳顿,备原本打算带着两位义弟出郭相迎,无奈县内事务冗杂,不能及时相迎,还望大人海涵。”

    督邮漠然道:“刘大人在世青天的名号可是广为流传,处理公务那是理所应当,至于出迎不出迎的有什么关系呢。”

    刘备勉强笑了笑,指着两位义弟介绍道:“这两位是—”

    “不必知道了,无名小辈而已,我今天是来查你的,不是来查他们的。”督邮一脸不耐烦的样子,一摆手径直走入县府。

    张飞豹眼圆睁,待要发作,小臂被关羽一把按住,低声道:“三弟,不可鲁莽。”

    张飞用力一甩手,嗔怒道:“哎,俺去喝酒去。”见到关羽仍攥着自己的胳膊,又恼怒道:“怎么二哥,酒也不让俺喝吗?”

    关羽捋须笑道:“走,一块喝。”说着便拉起他的胳膊往街角走去。

    张飞豪声大笑道:“哈哈哈,还是二哥够意思。”

    身后传来刘备叮嘱的声音:“三弟,不可醉酒闹事。”

    “知道了,大哥。”张飞头也不回的说道。

    督邮进了县府,径直走到县令的位子前坐下,刘备侍立在下首,神态恭谨的听着督邮询话。

    督邮扫视了他一眼,问道:“刘县令,听说你在这一带名声很好啊。”

    刘备道:“刘备无才无德,仰仗朝廷厚恩得了这安喜县令。来到本县后尽自己所能做了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百姓倒也安居乐业,日子过的颇为富足。”

    “嗯,既然是小事就不必提了,”督邮打量着刘备,继续问道,“刘县令,你是何出身呀?如何得到此官职?详细说来给本官听听。”

    刘备道:“刘备本是中山靖王刘胜之后,家道中落,原已是白身,后自涿郡起兵随刘焉剿杀黄巾乱军,几番苦战,侥幸建功,这才得了安喜县令的位子。”

    督邮眼睛滴溜溜转了几圈,摸了摸唇边的那搓小胡须,道:“安喜县可是个人多物丰的大县呢!”

    刘备点头道:“黄巾乱贼平定后,百姓回归家园,倒是有了些许繁荣的景象。”

    督邮听到这里,将撮胡须的手指停下来,几根手指捏在一起反复揉撮着,示意道:“你当了这半年多的县令,想必从中捞了不少好处吧。”

    刘备眉头微微一皱,正色道:“下官到任后与民秋毫无犯,大人可以明查。”

    督邮微微一笑,道:“明察,我巡察过的每个官吏都是这么跟我说的。这样吧,今晚本官在馆驿歇息,你到时候把孝敬送过来,本官自会给你明察。哈哈哈!刘玄德,你听明白了吗?”

    刘备面带薄怒,昂声回道:“下官在任间从不收取百姓一丝一毫,也没什么可以孝敬大人的。要是大人喜欢吃些土产水果,下官倒是可以送上几篮。”

    督邮一张胖乎乎大脸被气成了猪肝色,指着刘备的鼻子破口大骂道:“土产水果!好你个刘玄德,竟敢冒充皇亲,虚报战功,看我如何治你!”

    刘备伸手指向县府门外,冷言道:“督邮大人,请!”

    “哼!”督邮一甩胳膊,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小酒馆内,关羽和张飞两兄弟正在开怀畅饮。二人你来我往,已经喝了足足有十几碗黄酒,店主早已把多余的酒藏了起来,躲在柜台后面神经兮兮的看着两个微醺的大汉。

    张飞是这家酒馆的常客,每次来所付的酒钱只多不少,原本他是十分欢迎这位好爽大方的张三爷的。可自从领教了上次张三爷醉酒掀翻屋顶的景象后,每次他再来喝酒就唯恐避之不及。每次张飞过来都只能连恐带吓的骗一点酒喝,今天这一顿已经算是非常难得了。

    张飞陪关羽喝干了桌上最后一碗酒,摇了摇一旁空空如也的酒坛,大声吼道:“店家,上酒!”这一嗓子声如猛虎,势若奔雷,就连房梁上的积灰也被震下三分,店里哪还有其他客人的影子?

    关羽笑道:“三弟,你每次来喝酒都这么喊,还让人家如何做的了生意呀。”

    张飞骂道:“这些怂包软蛋,没点胆子还敢出来喝酒,我看这酒喝了也被他们浪费了。”

    店主人壮起胆子,提高一点嗓门道:“张三爷,今天没酒了。本店要打烊了,你改天再来吧。”

    张飞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碗筷齐飞,大骂道:“他老母的,怎么无端就没了酒呢?赶紧把酒端上来,要是惹恼了你张三爷,把你这鸟店一把火烧个干净。”

    店主人待要回话,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回过头来吃惊道:“刘...刘县令,你怎么会来小店。”

    刘备对他微微一笑,道:“店主,把你的好酒拿出来吧,今天的损失刘备全包了。”

    张飞正恼怒没有酒端上,忽见自己眼前的酒碗被汩汩倒满,桌上顿时酒香四溢,当即伸出大拇指对店家赞道:“店家,你这酒真不错...咦,大哥?”他一抬头,正见到刘备端着酒壶,正在为自己倒酒,一脸吃惊道:“大哥,你怎么过来了?”

    一旁的关羽也问道:“督邮呢?”

    “被我赶走了。”刘备轻轻放下酒壶,轻描淡写道。

    “我就说嘛,大哥有那闲工夫陪那鸟督邮,还不如咱们兄弟三个喝顿酒,”张飞举起酒杯,兴高采烈道,“来,大哥二哥,俺张翼德敬你们一杯。”

    “好,”刘备也拿起酒杯说道,“自从我当了这县令,就没能跟两位弟弟好好喝一顿酒。难得有次机会,咱们兄弟三人今天一定要开怀畅饮,不醉不归。”

    “大哥、三弟,”关羽举起酒杯,感慨道,“自咱们桃园结义以来,一直四处征战、报效国家,只恨朝廷昏庸、奸臣当权,关羽只希望能够永远追随大哥,为天下黎民苍生而战!”

    刘备眼睛流露出光芒,动容道:“二弟,说得好。为天下黎民苍生而战!”

    张飞附和道:“为天下黎民苍生而战!”

    “干了!”

    三人开怀畅饮,谈论起以往并肩作战的日子,一直喝得酩酊大醉。刘备怀有心事,十几杯酒下肚后便支持不住醉倒在酒桌上,剩下关羽和张飞依旧你一杯我一杯喝个不停。张飞喝光了桌上的美酒,又招呼店家上酒,主人生怕惹恼了张飞,只好将店中好酒尽数取出,放任二人在店中狂饮。

    督邮回到馆驿中歇息,心中着实气恼,打定主意定要出这口恶气。他见服侍的驿卒十分殷勤周到,便问道:“这个刘玄德到任后有什么贪赃枉法的行为呀?你说出来,本官保你无事。”

    驿卒道:“刘县令在任期间与民秋毫无犯,从没听说过有什么贪赃枉法的事情,大人您明察。”

    督邮听到这里一脸不高兴的将驿卒赶了出去,恼怒道:“刘玄德呀刘玄德,我就不信你抓不到你的把柄。”

    他连夜思索好计策,第二天一早便来到县府,不问情由地将县吏们统统抓了起来。督邮亲自下场严刑拷打,不断向他们索要刘备的罪状。县吏们一个个被打得皮开肉绽,不住地大声喊冤。消息传到府外,立刻有人去寻找刘备报信。

    “刘县令,大事不好了!”一个报信的冲进小酒馆,冲着醉卧在桌上的刘备大声叫道。

    刘备被叫醒过来,忙问何事。那人说明情况,刘备不及叫醒关张二人,立即起身赶往县府。来到县府,正碰见督邮正提鞭朝着一名小吏身上挥去。那小吏身上鞭伤累累,已经挨了数十鞭子,此时奄奄一息。

    刘备一把抓住鞭梢,厉声喝道:“督邮大人,为何滥用私刑?”

    督邮回过头来,见是刘备,当即道:“刘玄德,你来得正好,省的本督邮去找你。”

    他放下皮鞭,嘿嘿冷笑道:“这些人与你上下勾结,贪墨上交给朝廷的赋税银两,你以为本官不知?眼下他们都招了,你还想抵赖?”

    “我们何时招了?你别想诬陷我们!”几名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小吏激动地辩解道。

    “你们这些贱骨头,看来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本督邮今日要把你们好好整治一番,说着又要举鞭打人。”可鞭梢被刘备紧紧攥在手中,任他如何拼命拉拽也丝毫不动。

    被打得遍体鳞伤小吏们纷纷怒目而视,全部敢怒不敢言。

    刘备见督邮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心头怒气上涌,喝令道:“陈行、张武,把他绑了,抬到大街上去。”

    “你敢!”督邮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伸手指着刘备的鼻子怒斥道,“本官可是朝廷上官,别说是你,就算是你的顶头上司见了我也要卑躬屈膝!刘玄德,你哪来的胆子?你朝中有靠山么?”

    刘备冷笑道:“朝廷的靠山刘备没有,安喜县百姓五万百姓就是我刘备的靠山。把他绑了!”小吏们三下五除二便把督邮五花大绑,随后几个人合力一起把他抬出县府。

    督邮被扒光了衣服,绑在一棵大柳树上,周围立刻站满了看热闹的群众。大家议论纷纷,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景象。督邮尚不知大祸临头,横眉冷对众人,大叫道:“你们这些贱民,还不快来给本官松绑。哼,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等本官回京后,定会好好参你们安喜县一本,叫你们所有人吃不了兜着走!”

    百姓们见他出言威胁,一时慌乱起来,吓得连连后退。

    刘备命人从督邮身旁的树上折下十多根柳条,放在一旁的长桌上。督邮吃了一惊,望着刘备紧张道:“刘备,你...你要干什么?”

    刘备一言不发地走到长桌前,从桌上选了一根又粗又长的柳条,在半空中比划了几下,柳条顿时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督邮望着满脸怒容的刘备,不安道:“刘...刘县令,你...你要做什么?本官可...可是你...你的上司!你...你想清楚...啊!”话未说完,便挨了一记柳鞭,脸颊顿时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督邮吃了一记鞭子,又羞又怒道:“刘备,你胆大妄为,竟然当中鞭打朝廷命官!”

    刘备二话不说,抬手又是一记柳鞭,这一鞭打在督邮胸前,白花花的胸口赫然现出一记又深又长的鞭痕。

    督邮痛得将身子缩成一团,当即哀号起来:“刘县令,不不不,刘大人,下官初到此地,冒犯了大人的虎威。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了下官的狗命吧!”

    刘备脸色铁青,指着督邮怒道:“你身为朝廷命官,非但不思报效国家,反而借巡查之名对各州郡索取贿赂。为栽赃刘备竟然将一众县中小吏严刑毒打,真是枉为人臣!刘备今日就要替被你搜刮民脂民膏的各郡县百姓当众讨个公道!”说着便又一鞭一鞭向着督邮身上抽去,抽得他登时死去活来地哭嚎起来。

    “不好啦,出大事了!”报信的人再次飞奔至酒馆,一见仍在酒桌上呼呼大睡的关张二人当即大叫起来,“二位爷,你们要是再不醒醒,刘县令怕是要把天都给捅塌咯!”

    关羽、张飞被叫醒,揉着惺忪的眼睛,一脸困顿的问道:“什么事呀?”

    那人神色慌张,气喘吁吁道:“刘...刘备大人,他...他快要把督邮给打死了!”

    “什么?大哥打人了?我没听错吧?”张飞顿时清醒过来,一脸不可思议道,“在我印象里好像除了我之外,大哥还没打过别人吧?”

    关羽伸了伸有些酸胀的腰肢,道:“大哥火爆脾气你还不知道?定是那督邮见他外表敦和,便以为他人善好欺,想要从大哥手里多捞取点好处,殊不知这世上有几个比大哥性烈之人?”

    “哈哈,大哥这脾气是得好好改改了,”张飞摇着头叹道,“俺老张就够性烈的了,可要是跟大哥比起来还真有些自愧不如。上次黑山军劫掠临县,攻破城池后屠戮当地官吏百姓。大哥得到消息后,二话不说就带上人马前去相助,血战九天九夜,一直将那帮贼人追到酸枣,杀得一个都不剩。大哥那杀红眼时的那副样子俺老张到现在想想都后怕!真是个疯子!”

    关羽笑道:“回头我可要将你这话原封不动的说给大哥听听,好让大哥知道你是怎么在背后谈论他的。”

    张飞吓得将桌上的酒壶打翻在地,酒水淌了一整桌子,他面色惊恐,连连摇头道:“不不不,二哥你还是给俺老张留条活路吧。大哥要是知道了,还不得把俺老张的耳朵给揪下来。”

    关羽点头道:“三弟说的也是,这次就不告诉大哥了。”

    “二哥,你可真是个忠厚之人。”张飞意味深长道。

    关羽捋须笑道:“咱们还是快点过去吧,去晚了说不定那督邮真被大哥给打死了!”

    “对对对,”张飞哈哈大笑道,“咱们赶紧过去,趁那督邮还活着,俺再过去送他两脚。”

    “三弟,你是嫌他见阎王太慢吗?”

    二人来到县府,只见县府门前的广场上围满了过来看热闹的百姓,两个人好不容易才挤了进去,瞧见那督邮被绑在一根马桩上,全身赤裸,嘴里面不住的求饶。

    只见刘备满脸怒容,手里拿着一根又长又软的柳条,大声斥道:“你这狗官,为了索取钱财颠倒黑白、残害百姓,今天就叫你好好尝尝安喜县本地的土产—柳条鞭!”他一边斥骂一边挥舞着柳条朝那督邮身上打去,每打一下就在那督邮身上留下一道血淋淋的鞭痕。刘备毫不理会他的求饶,一刻也不停,脚下被打断的柳条已经有了十数根。

    张飞在人群中瞧得兴起,鼓起拇指称赞道:“大哥,好样的!”

    关羽眼见督邮意识逐渐昏迷,于是赶紧上去抱住刘备,劝道:“大哥,住手吧。再这样下去这样把人给打死了。”

    刘备怒气未消,愤然道:“这样的狗官,我正是要把他打死,好为民除害!”

    张飞在远处听到后忍不住夸奖道:“大哥说得好!”

    关羽瞪了一眼张飞,然后转过头来劝道:“大哥,这狗官虽然该死,但毕竟是朝廷命官,若是把他打死,朝廷追究下来,咱们兄弟三人如何实现报国的理想?”

    刘备紧紧攥着手中的柳条,双目喷火,狠狠瞪了那奄奄一息的督邮一眼,将柳条扔到一旁,朝着县府里面走去。

    过了一会儿,他又走了回来,手里拿着当初剿除黄巾时刘焉太守赐给的印绶。督邮本来松了口气,见他去而复返,顿时又吓得魂飞魄散,只觉老命休矣。谁料刘备走到他面前,将印绶挂在他的脖子上,对他警告道:“你这狗官,若不是我二弟关羽劝阻,今日我必定取你狗命。若是日后让我听说你再行不法之事,刘备定饶你不得!”说罢便转身握住关羽和张飞的胳膊,朝着城外的方向走去。

    百姓得知刘县令挂印辞行,一路相送,三兄弟沿途向安喜县父老乡亲们拜别。

    三人离开安喜县,一路向北而行,刘备一路上并无任何言语。关张二人知道大哥平日待人温和宽仁,一旦动怒却非同寻常,谁也不想触霉头,只好一路跟在后面默不作声。眼看出了定州境内,所到之处四下荒无人烟,张飞这才忍不住问道:“大哥,你是要带我们去哪里?”

    刘备单骑在前,望着远方连绵无尽的丘峦说道:“幽州。”

    关羽道:“幽州,那是公孙瓒的地盘。莫非大哥跟他有交情?”

    刘备点头道:“不错,我早年间四方游学,与公孙瓒曾是同窗好友,师从卢植卢大人。”

    关羽问道:“就是那个同皇甫嵩、朱儁一同剿灭黄巾贼寇,被世人成为‘当世三杰’之一的卢植吗?”

    刘备道:“不错,正是尊师。”

    关羽称赞道:“那卢老英雄关羽十分敬佩,原来是大哥的老师,大哥可从未提起过。”

    刘备自嘲道:“备一事无成,若是轻易提及,怕是辱没了尊师的名声。”

    张飞却道:“大哥是当世豪杰,什么辱没不辱没的,有大哥这样的学生,他卢植该感到荣幸才对。”

    刘备脸上不悦,道“三弟休得胡说!家师学富五车,学生遍布四海,刘备只是他曾经一个不起眼的学生而已。天下之大,能者甚多,实不可妄自尊大。”

    关羽捋须笑道:“大哥志向高远,不在一时,将来一定会有大展身手的一天的。”

    张飞也笑道:“那个叫公孙瓒的是大哥的好朋友,应该也是个人物。咱们去了以后,他肯定会好酒好菜的招呼咱们,到时候大哥跟他谈交情,咱们兄弟两个只管喝酒吃肉。”

    关羽附声道:“三弟所言极是。”

    刘备微微一笑,不忘记叮嘱道:“二弟三弟,公孙先生是人中之杰,记住见了公孙先生万不可失了礼节。”

    关羽继续道:“三弟,听说那公孙瓒白马神枪,与枪王张绣的枪法并称北地双绝,不知与你的丈八蛇矛相比如何?”

    张飞一听顿时眼冒精光,大喜道:“想不到这公孙瓒如此了得,到时候俺定要好好领教一番!”

    刘备回过头来瞅了他一眼,随即骑马扬鞭而去。张飞被瞅得浑身一激灵,回过神来后立刻追了上去,边追大叫道:“大哥,你放心,到时我不用全力便是。”

    关羽无奈的摇了摇头,挥鞭轻击马臀,朝着二人追去。

    董卓入京夺权后,安排西凉军把守住洛阳各处要塞,对外封锁朝廷的消息。随后从李儒之计,将何进的羽林卫和丁原的金吾卫尽数收编于麾下,一时间实力大增,朝廷内外再也没有能与他抗衡的对手。他夜宿龙床,奸淫后宫,其恶行远超以往的“十常侍”。为了恫吓朝中百官,他放任西凉军在洛阳城肆意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此时正值四月,春暖花开,西凉军往来于洛阳城外,一遇见村民集赛就不问缘由的包围起来,无论老幼一律杀之,劫掠妇女财物,一并送往皇宫。百姓们深受其害,对西凉军恨之入骨,却又无可奈何。一有西凉军出城的消息,百姓就成群结伴的纷纷躲进深山,直到西凉军回城后才敢出来。

    各地刺史、太守们陆陆续续得知董卓入京夺权,少帝驾崩的消息。对于谋害少帝的凶手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没有皇帝的诏令谁也不敢轻易举兵。各地诸侯们观望着朝廷的一举一动,谁都明白天下形势即将迎来一场大变。谁能在这场大变中生存下去,就有机会割据一方,否则便只有死路一条。

    董卓派出使者,前往各地封赏各州刺史,大家纷纷闭门谢客,装病休养。在这个节骨眼上,谁也不敢轻易挺身而出,因为一旦犯错,将会是一场灭顶之灾。对于各地诸侯的冷淡态度,董卓心中早有所料,毕竟他不久前只是一介太守而已,而且是镇守苦寒之地多年的西凉太守。

    出身于门阀士族的大人物伪装得再如何谦卑,也改变不了骨子里对平民出身的他傲慢的态度。董卓对此嗤之以鼻,习惯于受高雅之风和尊卑礼仪权贵们必将受到礼法和旧习的束缚,乱世的狂风暴雨即将降临,只有适应新时代变革的人才能在不久的未来活下去。

    四百多年前,一个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小吏在大泽乡振臂一呼,百万之众纷纷响应。高祖击败项羽,建立炎汉,又过了四百余年的太平日子,权贵们世卿世禄,承袭罔替,如今也该轮到这些人经受一番风吹雨打了。

    洛阳北宫一处破败的宫殿内,一个七八岁大小的孩子蜷缩在漆黑的角落里。他缩着身子紧贴住冰冷的墙角,双臂环抱在膝前,极力屏住呼吸,一双充满童真的眼睛带着惊慌之色。

    他不知道在这个角落里藏了多久,只觉得又冷又饿,浑身软绵绵的,没有一丝气力。短短几天时间,他身边亲人、侍卫和宫女全部被杀掉了,宫殿内到处都是他们的鲜血。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就浮现出他们临死前凄惨的景象,耳边不断回响着他们凄厉的哀嚎。

    那一夜痛苦而又漫长,宫殿在燃烧着,四下里都是宫人们在大火中奔逃的身影。在亮如白昼的火光中,凶兵的面孔愈发显得残酷而扭曲。母亲亲手扼死了陪伴他多年的小宫女,然后悄悄将他带到这处陌生的宫殿。

    黑漆漆的殿内潮湿而阴冷,依稀能够听到外面愈来愈近的喊杀声。母亲告诉他一定要想方设法活下去,不要发出任何声音,也不要相信宫里面的任何人。随后她便推门而出,将殿门锁上。他年纪尚幼,不能完全明白母亲所说的话,只是按照她的话躲了起来。

    忽然,一束刺眼的阳光投射进来,孩子下意识地捂住眼睛。沉重的殿门缓缓打开,一位身穿黑衣黑帽,手持黑扇的瘦弱儒生从门外踱步进来。那儒生面如涂脂,嘴角含笑,朝着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孩子走过去。

    殿门虽已大开,阳光也照映进来,但他走过的地方似乎变得更加阴暗了。他走到那孩子身前,身子慢慢蹲下来,那个可怜的孩子几乎忍不住立刻要失声尖叫起来。

    儒生微微一笑,伸出一根细长的食指放在唇前,示意那惊恐不已的孩子噤声。他身上似乎有着一种神奇的魔力,令人不得不服从于从他的指令,那孩童似乎一瞬间心神被他摄住,再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儒生张开五根细长的手指,指尖轻抚着那孩童的脑袋,细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孩童呆在原地,双目空洞无神,痴痴答道:“我...叫刘协。”

    “刘协,”儒生望着眼前这个稚嫩的孩童,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拉起他的小手,谲笑道,“跟我走吧。让我带你去看看外面五彩斑斓的世界。”

    “是,刘协跟你走。”孩童讷讷站起身来,缓缓跟着黑衣儒生走出殿门去。

    刚一出大殿,万千缕明媚耀眼的阳光洒落下来,照耀在两个人身上。孩童眯起眼睛,抬起头望着刺眼的阳光,不自觉停下了脚步。

    儒生微微一惊,突然感到手心传来一阵灼热的剧痛,急忙将手挣脱开来。低头瞧看,只见自己掌心已被热力灼伤。他又抬起头,向那孩子瞧去,只见那孩童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双目金光四射,周身悬着四条上下游走的金鳞蟠龙。

    蟠龙游身,正合天子之兆。儒生大喜过望,一时忘记了掌心传来的一阵阵剧痛,激动地对着苍天大呼道:“天子!天子!天子在我的手里!”

    承德殿上,文武百官一早就被董卓召集过来,一向被他霸占的龙椅上此时却不见董卓的身影。众人站在殿中悄悄议论着,不知所为何事。

    忽然,大殿前的黄门一声宣令:“恭迎太师进殿!”

    群臣在大殿两侧纷纷跪下,伏下身子恭迎董卓。董卓一路哈哈大笑着走了进来,左手拉着一个身着龙袍的小孩子。不少眼尖的大臣已经认出,那孩子正是刚刚死去的少帝的弟弟—陈留王刘协。在这个节骨眼上,陈留王身着龙袍进殿,难道董卓真的要立新皇帝吗?

    刘协跟着董卓身后,一双稚嫩的眼睛里尽显惶恐与无助。董卓领着他穿过群臣的跪礼,踏上金碧辉煌的玉阶,来到象征着无上权力的皇位前,指着那张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宝座说道:“从今天起,这个位子是你的了。坐上去吧!”

    刘协一脸无助地爬上龙椅,小心整理好并不合身的龙袍,嗫声道:“谢尚父。”

    董卓尚有些不满意,抬起手拍了拍刘协的小脑袋,粗鲁道:“咱家没听到,大点声。”

    刘协努力提高嗓门,声音带着轻颤,道:“谢尚父。”

    “嗯,”董卓满意的点点头,转身对群臣道,“俗话说‘国不可一日无君’!少帝昏庸无能,宠信宦官,以致有“十常侍”之祸。大将军何进入宫讨贼,不料与少帝一同被张让所害,不过本太师已经替他报了仇。为了稳定朝政人心,咱家便勉为其难的坐了几天龙椅,因此许多人暗中对咱家有意见,说咱家是弑君自立。本太师一番匡君辅国的诚心,却换不来天下人的理解。哼,真是气煞老夫了!今天咱家就是要告诉天下人,这天子的位子还是姓刘的来坐。这陈...”

    “陈留王。”李儒在殿下小声提醒道。

    “咱家已经仔细考察过了,这陈留王是帝王苗裔,”董卓边说边摸了摸刘协的脑袋,“咱家相信他日后一定会是一位勤政爱民的好皇帝。咱家话说完了,你们这些大臣们有什么意见但说无妨,咱家洗耳恭听。”

    司徒王允站出来问道:“敢问太师,陈留王择何日登基?”

    董卓道:“事不宜迟,今日便可登基。”

    王允进言道:“今日会不会过于仓促?微臣斗胆进言,请太史令祭祀天地,择一个良辰吉日恭请陈留王登基如何?”

    董卓一摆手,不耐烦道:“你们这些酸腐儒生,就爱搞这些个繁文缛节,本太师说今日是良辰吉日,今日便是良辰吉日。”

    说着便拔出佩刀,放在手中玩弄起来,慢吞吞地问道:“你们这些百官们还有什么意见吗?”

    殿下的文武百官一个个吓得胆战心惊,哪里还敢有什么意见,纷纷跪下行礼道:“微臣恭迎陛下登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协哆哆嗦嗦地伸出双手,尽量克制住内心深处的恐惧,极力保持平静道:“众爱卿平身。”

    董卓拊掌大笑起来:“这样才像个样子嘛!”他接着道:“有件事情咱家要当众告知大家,皇上登基前已经认了咱家为尚父。也就是说咱家与皇上在名义上既是君臣,又是父子,从今以后咱家定会好好辅佐皇上治理天下。你们这些大臣们可要实心用事,要是在背后挑拨咱家跟陛下的关系,咱家一定不会饶过你们。”

    “臣等不敢。”众大臣们纷纷叩首道。

    “哼,咱家量你们也没有这个胆子。”董卓冷笑道。

    “曹操、李儒二人这次迎立天子有功,咱家今日加封曹操为骁骑校尉,李儒为郎中令”,董卓将头转向小皇帝,“陛下以为如何?”

    刘协嗫嚅道:“就依尚父所言。”

    曹操、李儒一齐行礼跪谢,董卓注视着二人,满意地点了点头。他十分看重这两个年轻人,与满朝碌碌之辈不同,此二人皆有才干和野心。他暗下决心,将二人培养成自己的心腹。

    刘协丝毫没有新帝登基的喜悦,手足无措地坐在皇位上,眼睛呆望着大殿上方。

    董卓一张脸瞬间阴沉下来,对着刚刚继位的小皇帝说道:“你记住,是咱家把你给扶到这个位子上的,咱家能让你当上皇帝,就有本事把你从这个位子上给拉下来。你从今往后可要乖乖听咱家的话,不然咱家就让你跟你哥哥那样去见阎王。”

    刘协吓得顿时手脚冰凉,差点从皇位上摔下来,颤声道:“尚父教训的是,孩儿一定听尚父的话。”

    董卓脸色和缓下来,俯下身在刘协耳边温言道:“只要你好好听老夫的话,咱家一定会保你这皇位坐得稳稳当当的。”

    一只黄雀从殿外飞来,落在一处帷幔上,好奇的打量着殿内的景象。刘协呆望着黄雀,心头五味杂陈,感觉自己如同一只身陷在牢笼之中的金丝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