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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玉杼庙

    静谧的地下室内,碎月石正发着幽柔的乳光。

    雕刻精美的一座石圃上,双手结着印的王密,神色平静,入定已久。

    一缕缕如红白色丝线的天地灵气,正在王密的周身,以飘逸之姿交缠。

    某个时刻,王密脸色微微一动,无数的丝线,诡异地粗了起来,变成了细绳。

    神奇灵绳一出现,不待人看清,狠狠缩进了王密体内。一直岿然不动的王密身体,颤抖起来。

    王密的双眼,依然紧紧闭着,面色却发生了异变。半面鲜红如血,半边苍白如纸,看起来玄奇又可怖。

    “嘣!”一记轻响发出,少年坐下,平整的石圃面上,毫无征兆地崩闪出一个近半丈之巨的耀眼太极图案。

    密集的嗡嗡声大作间,一道道笔直白光,自地面透射出来。

    仔细看去,璀璨的白光里,夹杂着无数完全看不懂的古怪符文。

    符文小的有针尖大小,大的堪比成年人巴掌。密密麻麻,交叠拥簇,如倒飞的鹅毛大雪。

    不一会儿,光华由白变彩,争先恐后地从王密身下腾飞而起。

    王密面色享受,像是沉浸入了某种无比的愉悦中。

    彩光越来越浓郁,最后竟能将人眼睛刺疼,少年的身影,彻底被湮没不见……

    一年之后。

    炎武国最南面,有着一座凶山,名为暴兽山。

    因为土质和磁场的异常,整片山域的水源和植物,都天然蕴含有一种狂暴毒素。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暴兽山的山民天生都自带狂暴凶性,完全退化为了野人。至于野兽,更是凶极至戾,连丹士强者都闻之色变,避之不及。

    南方宗派对宗内成员最严厉的惩罚,就是流放暴兽山。

    “呼!”暴兽山的某处山巅之上,正站着一个浑身布满血渍的褴褛少年。看着身后如同一道道恶龙奔腾的苍山,吐了口气。

    一路血拼肉搏,总算没有半途而废!

    料峭的春山寒风,轻轻吹过,将少年脸颊上胡乱披散的长发掀起。刀刻般的脸庞轮廓,让人不难辩出,这就是王密。

    此刻的王密,看起来与以往并不太一样。一向平和无奇的神色,因为过重的杀戮,多了一丝令人胆颤的凛厉。

    想要在号称最凶之山的暴兽山活下来,必须更加果断,更加血腥,更加残暴。任何一丝的犹豫、懦弱、分神,都会成为暴兽山野兽齿爪下的亡魂,腹中的食物。

    一年前,晋阶丹士后,王密便是走出了兴武阁,踏上了横穿暴兽山的死亡历炼之路。

    他的身上,沸腾着一股能量,需要释放!

    自挥出第一枚大火球至今,他已数不清击杀过多少一阶暴兽,更不知道负了多少次伤。

    一路手起刀落,眼都没眨几下,从山的最北头,一直砍到山的最南头。单是砍断的一阶灵宝,就有好几把。直到体内的那股力量不再涌动,方才罢休。

    “葡挞”一滴尚还带着余温的鲜血,从颤抖的刀尖上滑落而下。

    血滴在白色的积雪上晕染开来,几具暴鹰尸首的周围,便多了一枚点缀的血花。

    王密松开刀柄,眼前一黑,一头栽倒下去,在积雪中沉睡而去了……

    暴兽山西南方向,有着一处环境格外优美的山域,名为灵火山。王密御风疾行,两日时间,便是到达这里。

    御风滑翔,丹士强者才有的技能。也就是将自己的元气外放,引动周身空间,环绕成一圈风旋,作短途的滑翔,最宜在山中行进。

    御风滑翔的速度,与凡人驼货的角马速度差不多。有时候,没有地势和风势借助,还不得不步行。但这已经大大方便了修士们赶路。虽然不是完全的飞行,但基本可以走直线翻山越岭。

    想要真正的御风飞行,至少也得达到金丹士阶别,方才可行。

    当然了,这个规则,对于大部分修士而言,都是成立的。但如果本身就是风属性修士的话,即便是丹士,也能够御风飞行。

    离火灵北部不远,是一处名为药云宗的宗派。

    在炎武国大大小小的十数个有名的修仙家族及宗派中,药云宗虽实力垫后,但也家喻户晓。

    因为该宗派能够用独特手法,构造聚天地灵气催生灵药的法阵,加快药草的生长成熟速度。

    药草,可是与丹药、金币齐名的硬通之货!

    王密之所以千里迢迢,跑到这个地方,正是因为目的特殊。

    他是为了学习炼药而来的。

    从五段到丹士,一开始,需要的只是一阶低阶丹药冲阶丹。但八段至十段后,冲阶丹也满足不了王密需求了。他不得不改用一阶中阶丹药草源丹。

    到了后期,越来越夸张,只有一阶高级丹药海元丹,才能够满足他。

    海元丹药力强劲,价格自然不菲,一千枚金币一枚。

    天量的丹药消耗下,王密不得不把身上几乎所有的值钱物件,都给卖了出去。现在,全身上下,除了五百余枚一阶灵兽兽晶这笔巨财外,剩下的,只有寥寥的几百枚金币。

    急中生智,他放言对分阁事务突感兴趣。先是将阁委会的一众顶峰修士吓得半死,惊魂未定之际,王密趁机将每月索要的金币数额,由一万翻到两万枚。

    非是如此,他早就撑不下去了。

    一想到晋升个丹士都闹出了经济危机,王密就不禁地打了一个寒噤,丹士以后的修仙路,可是更长啊!

    以他变态体质,对丹药的数量和品级要求,都极为恐怖。并非修仙世家大族,只是一个宗派小分阁少阁主的自己,不可能从容应对。

    结合自身条件,比如,丹士阶别,冰火灵根,意念力量不弱等等,反复权衡,终做出学习炼药术决定。

    窝边有草何必满山跑,王密首先想到了宗内炼药堂的一品炼药师们。

    仔细斟酌,王密最后打消了向他们学习的念头。

    十多年来,他伪装成各种身份,刮净了他们数百年的丹药私藏。连玉矶山的几名一品炼药师,诸大小商行,也都被王密给一一爆了仓。

    宗内宗外,早就有人怀疑和盯上了他。再大摇大摆地去学习炼药,那不是嫌命长吗?

    别的不说,若是那兴武阁的阁主,知晓他只用区区十年,就结成元丹,恐怕会立即出手,拿下自己,逼问修炼方法。

    到时候,纵能逃出,消息扩散下,数宗联手,他定也插翅难逃。

    说真的,若是能得到一种十年、那怕二十年、五十年、一百年稳定结成元丹的方法,那绝对会引发炎武国,乃至整个明南修仙界的震动!

    尽管,王密真的只是体质特异,不是在于方法。但若成为笼中鸟,别人真的会听他解释?恐怕就算确定王密所说为真,也仍会被丧心病狂的诸宗,强作实验小白鼠。

    受尽凌辱,折磨惨死,只佐证体质特异绝对为真?

    想想就不寒而栗!

    王密近乎狗血的想法,并非祀人忧天。远的不说,百余年前,炎武国修仙界,曾有一名炼药师横空出世。此药师天赋绝艳,炼出的丹药药力,远超一般炼药师,名动天下。

    如此,引发诸宗强者眼红,为了得到炼药秘法,联手将其给活生生逼死。

    宗内炼药师不能接触的话,就只有接触外宗或散修炼药师这几条路了。

    最近的外宗,就是玉矶山。可玉矶山实在是太不争气,一年前,随着最后一名长老失踪,宣布彻底解散。炼药师们,被环伺已久的诸宗,瞬间瓜分。

    其他宗派,基本上就更不用想了。

    连见习炼药师,都被宗内当宝贝疙瘩一样,藏着掖着,正品的炼药师,就更不用说。

    就拿王密最熟知的兴武阁来说,即便是暗中交易,也是被宗内的暗鬼咬的紧,机敏谨慎如他,有几次都差点东窗事发。

    想到这里,王密心有余悸!

    御风滑行的王密,在一处断头崖上,稳稳落下。

    崖下本就湍急的河水,因为坍塌土方的掩埋,在河道边儿处,形成了一片相连的低矮河沿。怀抱粗的青松,即便姿态都变成了横的,仍顽强生长其上。

    塌方土石中,还混杂有几块古城墙的残垣断壁。王密观察了一番,像是确定了什么,转身往着林子里踱步而去。

    半个时辰后,一个大土山前,王密停下了脚步。

    这土山,与这里随处可见的土山区别不大,唯一特殊的是,山坡上裸露着一截子布满青苔的砌石断墙。

    袖口一抖,一张泛黄的地图,出现在了王密手里。摊开看了一会儿,王密便确认似的合上。辨了一下方位,穿过一片青藤缠绕的石柱林,向着一个极深的幽谷奔去。

    王密的举动,让人莫名其妙。要知道,他可是从来没有来过这里啊!

    幽谷最深处,有着一个凡界小村庄。

    小村的街道,因为熙熙攘攘的人群,显的格外热闹。村民们正在一处十分气派的古庙大院里,举办庙会。

    敲锣打鼓,高跷旱船,舞狮唱戏,喜庆又热闹。

    王密偶然间,服用了一枚成色绝佳的海元丹,便被那枚海元丹强猛纯净药力给彻底震憾到了。

    自此以后,王密念念不忘。

    但这丹药,似仅此一枚,再无得见。心瘾难除的王密,注意到了装那枚海元丹的药瓶瓶身上。上面书有玉杼制,三个大字。

    他翻遍了炎武国等国所有仙界地图,尝试找到玉杼宗或玉杼派,或者名字叫玉杼的家伙,可最终,一无所获。

    不甘心的王密,又对阁内的其他高阶修士,交易商贾,旁敲侧击打听。

    功夫不负有心人,从一个琉圆国的外国商贾口中,王密得知,在数百年前,其家族曾贩卖过这种丹药。打包票确定,此丹,正是从炎武国流出。

    如此消息,王密大为激动,他翻烂炎武国地图,多番打听,反复找寻。可收效甚微,令人绝望。唯一能确定的是,这枚海元丹的出处,并非宗派和大族仙家。

    如果不是仙界的话,那一定就是从凡间流出!

    仙界宗派和一些大家族,一般都会占据灵山福地,互划势力范围。就算散修,一般也会归隐山林,远离尘世。

    但存在着一些散修,以及少量修仙宗派及家族人员,因种种原因,隐没于凡人世界。

    王密通过各种渠道,买来了最新最详尽的凡界地图。

    一番地毯式寻找,结果令人受伤。

    可能绝望之极,人的潜能便会被激发。

    王密忽然想到,凡界地名,除个别长盛不衰之地,大多地方,都会随时间流逝不断改换。

    百年、几百年、上千年、乃至上万年的时间,对于具有悠长年龄的仙者来说,并不能算是恒久的时间。

    但对于凡人,且不说几千上万年,几百年,最多不过一个百年,就是一生一世。

    凡界世俗政权更迭,国家版图变化,乃至山川河流地质运动,也就是几百几千上万年时间。

    地名的改换,稀松平常的如同呼吸,他拿着现在的地图,找寻一枚古法丹药,完全是缘木求鱼啊!

    想到了这一点,王密花了一番大心思,找来了炎武国所有的历史地图。逐村逐镇寻找,一个月后,终于是在一处古地图中,发现了一个含有玉杼二字的,名为玉杼城的城市。

    玉杼城所处位置,正是自己现在所站的地方。虽然山势形貌变化巨大,但若反向推演地质变化,隐约还能找到契合古地图标注的许多地方。

    现在的这里,名字不是玉杼城,而是碎雪村。玉杼城,是两千年前的地名,中间还变过复隆城,灵秀镇,雪渊村等几个地名。

    当看到碎雪村里,果然有一个名为玉杼的古庙时,心中的激动,可想而知。

    再确定庙宇里供奉着的,是一位名叫玉杼散人的仙者时,王密的心,更是猛地一热。距离看到希望,差的似乎并不太远了。

    结合玉杼庙所在的灵火山,夹在药云宗和暴兽山主山之间的位置。

    虽不知这玉杼制的丹药,和玉杼散人有无切且关系。但冥冥之中,却让王密有了一种笃定的确信。

    顺着拥挤的人流,王密走进了这名为“杼灵殿”的古庙主殿中。

    殿堂里,此时正挤满了人。

    掺在推搡人群里的王密,仔细观察起殿内的阵设。

    堂正中位置摆着的,是一男一女的两尊雕塑。

    右侧的一尊,名为玉杼子散人,左侧的一尊,名为青灵仙子。虽是大理石塑,但装扮的衣饰,却是用凡界颇为奢侈的彩绸缝制。

    不仅如此,雕刻师水平相当了得!即便以王密仙人眼光来看,也是简直了!用唯妙唯肖,栩栩如生来形容,丝毫不过分。

    玉杼子散人虽披头散发,但英俊面容难掩,温和目光中,透露着一股子的孤傲不驯。青灵仙子,玉姿婀娜,眉目如画,连神色之中夹着的几分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冷意,也都精绝刻画了出来。

    正是这份的桀骜和冷漠,使得这两尊形象逼真的泥塑,显出一股子超然的脱俗之气。令得人一进门,心中的恭敬就能自然生起。屈膝大拜,磕头添油进香。

    王密出神地观赏这两尊雕塑之际,恍惚间,竟觉得二人有着几分神似。

    人群之中,不少凡界青年男子,也都被勾了魂似的,直勾勾的盯着青灵仙子的雕塑,眼露痴意,惹得傍身女伴嗔怒愤然。

    石塑虽好,只是一尊冷冰冰的死物而已,难道说,自己还不如一坨子石头块子?

    人群拥挤不堪之时,门外突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是郭员外!郭员外来了!我们快过去看看!”大殿之内喧闹间,不少人往着门外挤去了。可没等他们挤到门口,人群自动左右分开,形成了一条路。路延伸的尽头,正是雕塑台子下圃团的位置。

    身材微胖,慈眉善目的一位老头,带领着一群衣着光鲜华丽的家中眷属,从自动开辟的道路上走了进来。

    老者头顶彩色小毡帽,身穿丝绸长杉。一走到门口,忙是抬起手臂,只手捏着衣袖,左右蘸了一下额角汗珠,方才恭敬地双手拎起马褂,踏进屋门。

    一进门,老者脸色,立马变得肃然无比。

    伴随着胖老者神态的变化,身后的一众家眷,都停止了交头接耳和嬉笑,纷纷换作了恭敬神色。

    接过随从递来的三根金香,老者十分恭敬地插在案子上的香炉之中,后退一步,屈膝下跪,毕敬毕恭地磕了三个头。然后横挪位置,对着青灵仙子磕起头来。

    起身后,开始焚起金纸。

    噼里啪啦的爆竹声音,随之响起,人群再次热闹了起来。

    郭员外自然而然地与众人打成一片,在不断的恭维和祝贺声中,去了殿外。

    “听说,郭员外已经病入膏肓的老母亲,因为郭员外礼拜了玉杼仙人,一夜间转好了!郭员外又往玉杼殿里捐了十枚金币哩!”一脸消息灵通的一名男子,带着显摆自己知情人士心思说道。

    “切……都是些迷信的招术罢了,赶的巧了而已!我上次捐了五枚银币,想要在赌坊多赢些钱,可惜,不但没赢钱,反而一进赌坊,连着十局都是输,赔得我裤子都被可恶的赌坊打手们扒了,丢了大人。我那老母亲,都因此被气死了!”

    “哼!我剁了一截儿小指头,发誓再不赌了!也不会再往这假庙里扔一分钱了,尽管我早已不缺那几个钱!”与其结伴的长脖子男子,直摇着头,对兴致勃勃的同伴诉怨。

    “怎么会是迷信,长脖儿,我说的,可是真的!看到桌子上的宝箱了没有,里面的十枚金币,可一直没有人动。晚上开箱后,便会消失不见的。肯定是玉杼仙人收走了!”灵通男子指着桌上的小钱箱,辩解道。

    “切!只是神棍骗钱的法子罢了!赌场抽老千的方法,都比这高明了不知道多少倍!哼!我敢打赌,这桌子,一定暗藏着机关!”长脖子男子道:“不说了不说了,我们快去外边吧!刚才,我可是看见了,郭员外的两个女儿,一个顶一个的貌美,如果……嘿嘿……”

    “哎……哎……长脖儿!等等我呀!”灵通男子见到转眼间,便一溜烟跑出去的长脖儿,巅起脚尖,确认的方向,扎进拥挤人流,使劲追去了。

    听到二人的对话,王密一脸无聊地摇了摇头。

    郭员外走后,还有不少的信男善女往着殿内挤来。

    求财求功名的,就拜玉杼散人,求子求多福的,就去跪拜青灵仙子,分工很是明确。

    王密叹了口气,看来,这里并没什么可疑之处,自己八成是,又找错了地方。正欲往门外走去时,王密的目光,突然如鹰般的一凛,锁定在了香火案台上的一个十分精巧的宝箱上。

    里面刚刚还放着的十枚金币,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巴掌大小的瓷瓶,里面装着的,是一种极其低劣的灵药。

    以他灵目功的眼力,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看出,箱子及案台,并没有任何机关。

    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将金币换成灵药的,也只有仙人才能办得到。

    这里有修士!

    想到这里,王密跃身到门口,意念一动,灵目功法术运转,向着整个院子扫视而去。只是一看,王密的目光,立马如雷达一样,精确的锁定住了院门口。

    一个上身穿着农家粗糙麻布青衫,身跨一个小竹蓝的婀娜女子,正抬起玉步,不慌不忙地跨过门槛,融进街道人流。

    王密身形一晃,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