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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福生无夜天尊日

    无夜这会儿还觉肚里撑得慌,什么也吃不下,于是赶忙摆手推辞道,“不用了,爹,我们不饿。就是赶路有些累,这就回房了。”说完,她就拉着花海出了堂屋。

    贾婆子自以为拿捏住了儿媳,很是得意,冷哼道,“算她还有些眼色。”

    贾老重重磕了磕筷子,低声训斥道,“我告诉你多少次了,花海的事儿你少管。如今他娶了媳妇儿,他们两口子的事情你也别掺合!”

    贾婆子委屈极了,扔下饭碗就嚷道,“你这是什么话,我是他后娘不假,但我这些年待他不好吗?你拍着良心说说,当年你出去做工,银子没赚多少,反倒与人生了这个傻子领回来,我说过什么吗?不但没多说一句,反倒当他是亲生的一般疼,吃喝穿戴用样样儿照料妥当。如今媳妇儿也娶回来了,我摆摆婆婆的架子,享享媳妇儿的福也不成?”

    贾老被老婆子抢白一通很觉恼火,张嘴好似想说什么,不知为何又咽了回去,最后起身一甩袖子走掉了。留下贾婆子抓起碗碟摔打着出气,末了看向毫无动静的东厢,心里更是气恨。

    无夜不知道贾婆子把所有怨气又记到了她头上,当然就算知道也不会在乎,这会儿她正全身心的投入到制冰的试验当中。

    东厢屋子中央放了一大一小两个陶盆,小陶盆里装了大半下凉水座在大陶盆里,花海一手拿着葫芦瓢一手把着木桶,小心翼翼的往大陶盆里加水。待得水量到了一半位置,无夜就把手里的油纸包拆开,把一小半硝石粉洒进了大陶盆,然后拿起木棍用力搅合。硝石粉遇水剧烈反应,迅速吸收外界的一切热量,于是那小陶盆里的清水眼见就冻结起来。

    无夜面色一喜,伸手敲敲冰面却发现并没有冻实。她皱眉仔细回想小时候自家老爸制冰的细节,怎么也找不出哪里出了问题,后来还是硝石粉里的一个小硬块掉进水池发出叮咚的声音提醒了她。这个时空的硝石粉制作工艺比之现代要逊色许多,纯度各方面都是多有不及,自然施放比例也要高一些。

    找到症结所在,事情解决起来就容易许多。果然,又是一大把硝石粉洒进去,小陶盆里的冰块就冻得结结实实了。无夜端起小陶盆贴在脸上,直觉凉意浸心,她欢喜的恨不能原地跳上几下。

    蹲在一旁的花海仿似也被这神奇变化惊到了,他的脸色急速变换,望向无夜的双眸包含了诸多的探究和疑惑。

    无夜完全沉浸在试验成功的喜悦里,半点儿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俗话说,好的开始就是成功的一半。只要用心经营,这小小的冰块生意兴许就足够供养她一辈子衣食无忧了。当然前提条件是做好保密工作,若是人人都掌握了这制冰的法子,她可就没戏唱了。

    “花海,咱们今日这般玩水,你可一定不要同别人说起,知道吗?”无夜把冰盆放在一旁,仔细嘱咐着花海,生怕这个同谋不小心泄露了惊天之密。

    花海点头,又小声问了一句,“爹娘也不能说吗?”

    “不能!”无夜装了凶恶的样子,威胁道:“你若是说出去一个字,我以后都不理你了,再也不带你进城,也不给你买好吃的了。”

    花海眼珠儿转了转,应道,“好,我每天要吃两个肉包子!”

    “你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啊!”无夜顺手在花海胳膊上掐了一记,笑骂道,“居然学会趁火打劫了,买,只要你听我的话,以后每次进城我都给你买肉包子,成吧?”

    花海憨笑端了陶盆跑出去“毁尸灭迹”。无夜生怕贾家人看到,还要嘱咐几句,不想花海却是转眼就跑的没了影子,她只好收声仔细盘算起还要添置些什么物件。

    花海抱了冰盆一路躲过路上的村人,很快就到了梁大夫的小院子。梁老这会儿正要吃午饭,面前的石桌子上摆了一大碗白生生的过水面条,旁边一只青花小瓷碗里装了半下香椿肉丝卤,油汪汪透着鲜香,极是惹人淌口水。

    老爷子突然见得弟子赶来就笑问道,“孤夜,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可是嫌弃贾家的饭菜太粗陋,正好同我一起吃碗打卤面吧。”说完,他就喊着一旁的柚米去厨下多煮一碗面送来。

    花海却是挥手示意柚米不必忙碌,然后推开碗筷就把冰盆放到了石桌上。梁老疑惑的瞧了瞧盆里透明澄净的冰块,问道,“咦,你在哪里找来的冰啊,可是城里哪个大户家里开冰窖了?”

    花海眯着眼睛沉默半晌才道,“不是城里找来的,是…无氏动手做的。”

    “无氏?”梁老想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惊奇道,“你是说,这冰块是你那新娶的小媳妇儿…”

    “是,我亲眼看着她做出来的。”花海接下梁老未完的话头儿,末了仔细把先前所见说个清楚。

    梁老越听眼睛睁得越大,最后感慨道,“这丫头真是好奇巧的心思,那硝石多用于硝制皮毛,没想到居然还可制冰!这法子若是传出去,岂不是夏日里人人都能用上冰块了。”

    “这法子…自然是不能传出去的。”花海一掌拍在冰盆上,冰面瞬间裂成了蛛网一般细碎。他顺手拿起一块冰屑慢慢送入口中,透心的凉意激得他眸色更深,“今年暑热来得早,这买卖着实不错!”

    梁老会意,挑眉笑道,“你可是打算抢你媳妇儿的财路?若被她知道了,怕是要同你老死不相往来了。”

    花海不理会先生的打趣,深思片刻才正色应道,“这青县一地就够她张罗了,南方十几城白空着也是可惜。不如让人把方子传给张祁,要他全力施为,所赚银两全部买粮送到孝义园。今年旱灾必起,秋时又要流民无数,到时候若是能多活几条人命,也有她一份功德。”

    梁老点头,赞道,“孤夜胸怀仁善之心,将来必定会福泽深厚。”

    花海脸色一黯,淡淡自嘲道,“别人这般说也就罢了,先生怎么也如此谬赞?我不过是想从难民中多挑些得用人手。”

    梁老暗自叹气,对得意弟子的心口不一很是无奈,若是只为了挑选得用人手,南方几城开设的孝义园里只收少年就是了,何必容留那么多寡母幼子呢。

    “罢了,这买卖必定红火,到时也多补偿无氏一些吧。”

    “那是自然,”花海点头,正色道,“我会安排人手保她在青县的生意诸事周全,另外,我也想看看她以后还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主意。”

    梁老也是一脸期待,笑道,“也许,你真是娶了个了不得的媳妇儿。”

    师徒两个都是笑了起来,暖意渐厚的春风打从小院儿路过,无意间把笑声送出很远。

    贾家东厢里,正摆弄着银锞子的无夜猛然打了两个喷嚏,她疑惑的甩甩头,抱怨道,“一想二骂三念叨,难道谁在骂我不成?”

    正巧,贾婆子吃过午饭跑来她窗外嚷嚷着,“蕊姐儿,你在屋子里躲什么懒儿呢,赶紧出来拾掇桌子!整日就知道到处溜达,家里活计难道还要我干啊!”

    无夜翻了个白眼,大声应道,“知道了,娘,我这就出去!”

    贾婆子原本还等着儿媳反抗,她好借机大骂撒撒气,不想儿媳这般听话,一时倒憋得她胸口发堵。于是,只得气哼哼甩了手出门寻人说闲话去了。

    无夜把碗筷拾掇到一个大盆里,又捡了两件花海的脏衣裤夹在腋下,然后径直走到村后的小河边去洗刷。河水因为是山上清泉汇聚而成,很是清澈,村里许多大姑娘小媳妇儿常常聚在这里一边洗涮一边说闲话儿。

    无夜刚刚嫁来村里没几日,众人自然很是好奇,见她过来都是有心搭话,于是家长里短说下来,不过片刻就都熟识了。

    无夜心里惦记着如何才能让贾婆子应允自己再次进城置办用物,神色间难免就带了三分愁苦。

    住在贾家西院的李家嫂子很是好心肠,想起贾婆子平日为人就误以为无夜受了婆家苛待,就想拉扶她一把,于是笑着开口邀请道,“蕊姐儿,过几日就是清明了,城里家家祭祖都要用到安魂草,我想明日上山采一些,到时候晒干了让孩子他爹送进城里换几文钱也好给家里添些油盐。你若是有空,不妨同我一起去啊?”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瞌睡时候有人送枕头,再没有比这更合心意的事了。无夜眼珠儿转了转,琢磨着这事若是计划的好,以后几日进城都有借口了。想到这里她就装了迟疑模样说道,“我倒是想同嫂子上山走走,只不过,我婆婆那里…”

    李嫂子很是豪爽的拍着胸脯,应道,“你放心,贾婶子那里我去帮你说。再说了,到时候卖草得了银钱,你就是不上山,贾婶子怕是都要撵着你去了。”

    其余几人想起贾婆子平日雁过拔毛的吝啬模样都是会意一笑,无夜半低着头同李嫂子道谢,那般小脸微红的模样,惹得李嫂子心里怜爱之意大起,更是打定主意要把无夜这只小绵羊从贾婆子那头老狼手里暂时拯救出来。

    吃过晚饭,李嫂子果然上门闲坐,待说起要带无夜上山采安神草,贾婆子不出预料的坚决反对。李嫂子也不恼,笑眯眯说起去年自家卖安魂草得了多少银钱,添置了什么东西,贾婆子听得眼睛越来越亮,最后差点儿就求着李嫂子一定要带无夜上山了。

    末了无夜亲自送了得胜将军一般得意的李嫂子出门,又是把她狠狠夸赞一番,惹得李嫂子一路几乎是飘回家去了。

    不想,第二日一早出发时,花海也嚷着要同去,无夜咬牙瞪眼怎么吓唬他也不成,倒是贾婆子琢磨着多去一人就能多赚一份铜钱,挥挥手打发他们出门了。

    无夜气极,走到背静之处时狠狠在花海胳膊上掐了两下,末了瞧得他不恼不怒的憨笑模样又觉自己太过恶毒,于是只得安慰自己,左右他也不惹事又有一把子力气,就当带个保镖了。

    待得见到李嫂子之时,无夜作了一脸为难模样,把早就琢磨好的借口说了一遍。李嫂子听得她要瞒着贾婆子去照顾染了风寒的父亲,而且晚上会直接付铜钱买下她采好的安魂草。如此省去进城售卖的功夫,直接就能拿到银钱,也算是件好事。

    李嫂子略微犹豫片刻就点头应下了,无夜见目的达成,很是欢喜的谢了她一番,末了两人又对了一遍说词这才分开行事。

    许是天气晴好,节气又近清明的关系,城里各条街市比之先前又热闹了三分。无夜带着花海一路马不停蹄,在杂货铺子里买了大袋的硝石粉和陶碗、木勺木桶,又去铜器铺子定了两只铜皮箱子,等到忙完这些琐碎之事,日头已是升到了头顶。

    花海两只胳膊上挂满了杂物,肩头还扛了只袋子,热得是满头大汗。无夜同样也是汗湿衣背,干渴难耐。她索性就找家茶楼歇脚儿,要了一壶茶两碟细点心。

    花海心无旁骛的大嚼大喝,无夜却还惦记着没有租到院子。好在茶楼小伙计都是万事通,无夜付了几文钱,很快一个专门租赁房舍的中人就被招了过来。无夜请中人坐下喝茶,然后仔细把自己的需求说了一遍。

    那中人很是为难,小心翼翼说道,“这位小嫂子,这城里要找宽敞安静的院子容易,但是要临近水源的就太难了。若是放到城外,兴许还容易些。”

    无夜皱眉,若是院子在城外,那每次进城都要付两文过门税,进出次数多了也是笔大开销呢。但是中人的话也有道理,城里有水源的宅子多是大户人家,极少有往外租赁的,就是有,以她手里微薄的本钱也租不起啊。

    “罢了,小哥儿尽力帮我找找吧,若是城外有合适又租银便宜的院子也可以看看。”

    那中人得了准话儿很是欢喜,连茶也不喝一口就告辞出去打听了。许是他运气好,才走出茶楼不远就碰到一个老汉主动上前搭话儿,嚷着要往外租院子。中人简单问了两句,没想到这老汉家的院子倒是同无夜要求的一般无二。

    中人大喜过望,直接转回找到无夜口称恭喜,末了说明了情况,四人就结伴去城外看地界儿。

    老汉要往外租赁的院子就在西城门之外二里处,前后两进外带一个小小的花园,很有些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意思。据老汉说,这小院的主人是个远行在外的商贾,不知是发了大财还是出了意外,总之多年未归。老汉当初受命留守宅院,已是几年未得主家的月银,先前他还不敢擅自做主租赁,但这几月恰逢家中独子病倒,他急需用银这才动了心思,想要得些银钱度过难关。

    无夜在院子前后转了一圈儿,对后院的荷花池子和院墙外的废弃水塘极为满意。以后若是在水池里制冰,只需挖条浅沟把废水排到外面的水塘就成了,真是神不知鬼不觉。而且这院子原本就是商贾所住,外人就算见得从这院子运冰出去,怕是也只以为院子的主人归来做起了窖冰售卖的买卖,而不能猜得这冰是当日现制的。

    老汉开价一月二两银子,无夜自觉不贵也就没有还价,直接付了两个月的租金。中人赶忙写了契纸,三方按下手印以便将来有纷争时留作证据。老汉惦记儿子,收了银子就扛着行李走掉了,留下无夜把院子里外打扫干净,安顿好先前买来的杂物,然后也赶紧带着花海往村里赶去。

    此时,太阳已是落下了西山头,大地被天边残留的晚霞映成了橘红色,凭添了三分妖娆七分艳丽。李嫂子正站在村头儿的大树下焦急张望,脚下放着一捆扎得整整齐齐的安魂草,碧绿青翠,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她远远见得无夜和花海走过来,长长舒了口气,笑道,“你们可回来了,我还以为…哈哈,没事儿,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无夜猜得她必定是怕自己逃跑而惹祸上身,却也没有傻得点明,只笑着道了谢,然后又摸出二十文钱塞过去。

    李嫂子捏着手里的铜钱笑得眼睛都眯到了一处,嘴里客气着,“不用这么多,十五文就够了。”

    无夜还指望她帮忙遮掩,自然不会吝啬这几文钱,于是把安魂草扔给花海拎着,上前亲亲热热挽着李嫂子一同回家了。

    李嫂子也很是乖觉,当着贾婆子的面前狠狠夸奖无夜如何勤快,将来必定旺夫旺家等等。贾婆子虽然撇着嘴不肯相信,但是瞧着花海肩上那捆安魂草倒也难得露了个笑脸儿。

    奔波一日,无夜和花海都是累得不轻,吃了晚饭,草草洗过碗筷就爬上炕呼呼睡着了。第二日一早,两人又照旧同李嫂子出门,然后直接奔赴城里。

    无夜定制的铜皮箱子很是简单,那铁匠一晚就赶制好了,待得无夜上门就命小徒弟推着小车直接把货送到了城外小院儿。

    无夜带着花海装水、洒硝石粉,忙碌了好半晌才制出大半箱冰块。无夜指挥着花海用木锤子砸下一角冰,然后捣得细碎装在陶碗里,末了浇上一勺蜂蜜和几十粒熟芝麻,一碗简单的刨冰就做好了。冰碎透明晶莹,浇上金黄的蜂蜜,黑色的芝麻,只看着就让人忍不住口水泛滥。

    花海忙了一上午正是热得慌,见得无夜把冰碗端到跟前,想也不想就舀了大大一勺吞入腹中。冰凉,甜蜜,浓香,三种滋味混合在一处,从喉咙慢慢滑下,心里就算积存了再多的燥热也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花海忍不住笑眯了眼,一口接一口的吃个不停。

    无夜如今的体质没有前世那般健康,即便再热也不敢多吃凉食,于是只少少尝了几口就把自己碗里剩下的碎冰也倒给了花海。见他吃得这般香甜就笑道,“如今材料不全,只能做这最简单的冰碗,等以后樱桃和桃子熟了,我再做水果刨冰给你吃,那个味道更好。”

    花海憨笑点头,应道,“这个最好吃。”

    无夜无心同他争辩,抬头望望高悬的太阳,盼望它日日都要勤快的出来值班才好。最好过两日的清明节也要艳阳高照,这样等到四月初八福生无夜天尊日,她就可以去赶庙会了。

    登山是件很辛苦的事,若是见到凉爽解渴的刨冰,想必谁也不会吝啬几文铜钱买上一碗吧。

    许是老天爷也觉得把人家一个小姑娘从现代扔到这鸟不生蛋的异时空有些过分,急于补偿一二。所以这几日里它督促着太阳日日都出来值班,就是清明节里也没洒一滴雨,直把阳春四月的大地蒸烤的比之八月酷暑还要热上三分。

    不过,这般反常天气倒也没有百姓心生怨怼。城里富户自有冰块降暑,而生意人和小商贩们也因为早早备下的扇子、薄纱细棉等物热销欢喜不已。城外

    农家人更是差点儿要跪地叩谢,田里的麦子好好收割回去不说,先前种下的苞谷种子也已经破土发芽,眼见就窜出了两片叶儿。

    老话说,有苗儿不愁长。如今青苗出得整齐,想必秋日里又会得个大丰收啊。

    无夜这几日晒着大太阳也是喜得眉开眼笑,惹得贾婆子常常拿眼剜她,甚至清明祭祖那日还借口对祖宗不敬训斥了她几句。无夜想着生意即将展开,不愿惹她从中作梗,于是半句没有回嘴,只低头诺诺应了几句就罢了。

    不想她这模样落在贾老眼里却成了懂事、识大体,背地里没少呵斥贾婆子待儿媳好一些。贾婆子气得差点儿内伤,不过,自那以后倒也不再寻儿媳的茬口儿。

    好不容易,四月初八这日终于到了。这一早,无夜做好早饭就换上了贾姑母送来的那套新衣裙,头发也用一根蓝色布带子系了个简单紧实的一窝丝,周身上下打点的干净又利落,只等着吃过早饭就上路了。

    农家女子平日多是留在家里照料孩子老人,偶尔清闲下来还要做些针线活计贴补家用,一年里只有这一日才有机会去庙会走走,给佛祖磕几个头保佑一家大小平安无事。所以,若非家里有什么大事脱不开身,一般老人都不会拦着儿媳闺女出门,否则传扬出去难免留个刻薄的名声。

    依着贾婆子的心思,她还真想要留下儿媳做家务,自己带了女儿去溜达。可惜,贾大姐早早约了平日相好的小媳妇儿,贾二姐儿又是病秧子,于是她只得装做大度模样允了无夜出门。

    无夜也不是那愚笨不开窍的人,早饭时当着一家人的面儿说起要替贾二姐求道平安符回来,保佑她早日康复。这话正合了贾老的心意,就是贾婆子脸色也好上许多,纷纷叮嘱花海护好无夜,若是能抢到前头给佛祖敬头柱香就更好了。

    四月,正是草长莺飞的好时节。田里的麦子早就割得干干净净,留下一丛丛麦茬泛着枯黄之色,衬得麦垄间已是舒展开腰身的苞谷苗儿更显青翠欲滴。几只鸟雀结着伴儿在田野上空飞过,偶尔落下吃上几粒掉在土里的麦粒,惬意又欢喜的不时抬头欢叫几声。

    前世,无夜自从进城读书之后就再未回过老家,这样的田园风光早已深埋在记忆深处,如今置身在这般的美景之中当真有些流连忘返之意。她一会儿拾块小石头扔向田里惊起众多鸟雀,一会儿又揪了路旁早开的野花叼在嘴里,好似多日不曾出门的顽童一般片刻也不肯老实。

    花海慢悠悠随在后面,望着前边蹦跳雀跃的女子,眼里疑惑之色渐重。无家虽说也算是半个书香门第,但自己这小媳妇儿却是被后母慢待,整日在山野间辛苦劳作,艰难长大。这春日风光不说看得腻烦,起码也不会欢喜惊奇的好像整日被关在深宅的大家闺秀一般啊?

    无夜不知她已是露了破绽,反倒欢喜回身大声招呼道,“花海,咱们快点儿赶路啊。若是去晚了,怕是占不到好位置了。”

    花海迅速收了眼里的疑色,一脸憨笑的高声应着追了上去。

    四月初八,相传是释迦摩尼佛祖诞生的日子,各地大小寺庙都要为佛祖沐浴金身,以示崇敬。老天爷生怕佛祖沐浴之时着了凉,这一日更是提醒太阳要好好卖力工作,于是刚至辰中,天色就热得赛过正午了。

    青县内外那些想要出门去凑热闹或者还愿的善男信女们,见得日头如此毒辣,纷纷换上更凉爽的衣衫,然后匆匆赶去城北不远处的千仞山,那里坐落着方圆百里内最大的寺庙—大菩提寺。

    大菩提寺兴建于二百年前的文皇帝时期,相传是一位王爷看破红尘在此剃度出家,皇帝特意赐巨资修建。寺庙分五进,修葺的极宏大威严,只庙前的台阶就分七层,每层七七四十九阶,总共算下来从上到下足有三百多阶。而这百年间,但凡来此诚心求佛祖庇佑的善男信女们也多以独力攀爬而上为荣。

    今日正逢如此盛会,庙前山下的空地上早早就有无数小生意人聚集而来,提着篮子兜售香烛贡品的,售卖木雕小玩意儿的,吆喝各色小吃食的,甚至就连扇子和帷帽都有卖的。总之一句话,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买不到的。

    眼见日头爬上了东山顶上三尺高,小贩儿们已是占好位置纷纷开张了,想要攀爬阶梯的善男信女们也已经站在台阶下,只等着大菩提寺内三声钟响,寺门大开,就可以拾阶而上,入寺诚心拜佛了。

    无夜和花海因为赶去小院儿准备冰块,耽搁了多半个时辰,待得匆匆赶到千仞山下时,所有好位置都已被占得精光,只剩下一些少有人光顾走动的死角还空着。若是真把摊子摆在那里,怕是白白站上一日也不会做成一笔买卖。

    无夜挎着篮子在各处走了一圈儿,到底还是没寻得一处好位置,于是就琢磨着另辟蹊径。

    她扶着花海的肩膀爬上装着铁箱的手推车上,正是手搭凉棚四处张望的时候,不想大菩提寺里的钟声却是突然响了起来。那些等在山下的善男信女们轰然一声开始徒步向上攀爬。无夜被惊得一跳,脑子里却也猛然灵光一闪。

    她伸手指了那台阶中间的空处欢喜说道,“花海,你说咱们能不能把箱子搬到那上面去卖?大伙儿爬到半路定然又累又热,见到冰碗是不是都会买一碗解解渴!”

    花海双臂围拢把自家媳妇半圈在怀里护着,随口应道,“好。”

    无夜原本也没指望他能有什么好主意,麻利的跳下车子就在附近寻了一个面相极和善的老汉,央求老人家帮忙照看独轮车。

    农家人本就淳朴,更何况又不是什么大事儿,不过是多回头瞄几眼罢了。老汉痛快的应了下来,无夜自然连连道谢。末了才带着花海麻利的解了绳索,一人一侧搬起沉重的铁箱穿过人群往山上攀爬而去。

    山路本就陡峭,石阶又经过多年风吹雨打变得凹凸不平,更是难行。两人不过爬了几十级,无夜就累得脸色通红,气喘吁吁。花海眼见她额头的汗珠一滴滴落下,砸在石阶上,仿似都能听见噼啪碎裂之声,不知为何他心里突然就软了那么一瞬,脱口说道,“咱们歇一会儿吧。”

    无夜也是懊恼自己的小身板太过瘦弱无力,但听得这话却狠狠喘了几口气,摇头拒绝道,“不能歇,一停下我就更爬不动了。咱们要比所有人都快才成,否则冰碗要卖给谁啊。”说完,她以为花海也是累了,于是又笑着哄他,“花海加把劲啊,若是这生意成了,咱们以后就能过上好日子了,到时候我天天买肉包子给你吃,好不好?来,我们加油!”

    花海不明白加油是什么意思,他只是诧异于眼前女子的与众不同。这么多年,他也曾多次借口上山采药,然后同先生一起出门走动,不说悲切哀戚的卖唱女,娇媚可人的花魁,就是大户人家的闺秀也见过三五个。这些女子无一不是花朵一般娇弱,时刻都需要人细心呵护照料,否则极难存活。

    而眼前的女子却同野草一般,看着柔弱,实则坚韧,好似只要她想做的事,就算难如登天,她也一定会想方设法完成,绝不妥协退缩。这份难得让他心里生出三分钦佩七分怜惜…

    只停了这么几息功夫,无夜就觉得手腕酸得厉害,她刚要催促花海赶紧往上爬,不想突觉手里一空。

    原来,花海把整个铁箱都搬了过去,正扛在肩头大步往山上攀爬。无夜愣了愣,赶忙撵上去帮忙扶着箱子底,很是担心的嘱咐道,“花海,你自己扛得动吗?别摔到了。”花海闷闷应了一声,脚下却是越走越快。

    赶在今日来拜佛的人,多是平日难得有机会出门透口气的年轻女子和深宅妇人,虽说也有男子护持,但近身伺候的还是丫鬟婆子。于是远远望向石阶上,花红柳绿一片,莺声燕语不断。

    而女人多了,自然就少不了借着拜佛名头想要一窥各家闺秀芳容的年轻公子们。这些人平日养尊处优惯了,突然脚下这般受苦,速度自然不会比蜗牛爬得快上多少。

    花海身壮力大,无夜又有发财梦支撑,自然很快就超越众人,爬到了第五层与第六层阶梯之间的歇息平台。

    无夜选了外侧最平坦之地安好箱子,又拿了黄橙橙的铜钎子把冰块凿成砖头大小的碎块,然后摆好蜂蜜罐子、芝麻罐子和两叠干净的瓷碗、木勺。

    花海则奔去不远处顺山势淌下的泉水旁痛痛快快洗了把脸,顺手再拎回一桶水以备洗刷碗勺。

    两人刚刚准备妥当,就有几个公子哥当先爬了上来,原本整齐的衣帽早就歪得不成样子了,若不是还要顾忌颜面,他们恨不能把舌头吐得同狗一般长,只盼着能散散热气才好。

    其中一个公子哥儿实在耐不得疲累,一边伸手松了松领口一边扭头望着头顶的太阳骂道,“才进四月没几日,这日头怎么就这般毒了,真到了三伏天,还不得把人晒成干儿了。”

    蹲在他旁边喘气的一位“难兄难弟”刚要接话儿,不想突然觉得有阵凉风吹过脸庞。他惊奇之下四处张望,这才瞧见几步开外站了一个年轻小媳妇儿,此时正手拿蒲扇朝着面前的箱里猛扇。而那箱子里不知装了什么,居然在阳光下隐隐冒着袅袅的白色蒸汽。

    这公子哥耐不住好奇就高声问道,“唉,这位小嫂子,你那箱子里装的是什么,怎么这般凉爽?”

    无夜见自己的小手段奏效,心里很是得意,笑着应道,“这位公子真是好眼力,小妇人这箱子里装的是干净透亮儿的冰块。若是公子们渴了不妨过来吃一碗碎冰花儿啊,加了上好的蜂蜜和芝麻,又凉爽又香甜。一碗才卖六文钱,真是再没有比这更解渴解热的东西了。”

    那公子本就觉得喉咙中干痒,听得这话哪里还忍的住,几步走上前嚷道,“居然有冰碗可吃?快给本公子来一碗,若是当真解暑气,少不了你的赏钱。”

    “哎,好嘞,公子您稍等。”无夜脆声应了,抬手举起包了白色细棉布的木锤,叮当几下砸碎半块冰砖,收了满满一碗冰屑。然后又舀了蜂蜜撒上芝麻,末了插上黄橙橙的新木勺双手递给了那公子。

    那公子的同伴这时候也围了过来,眼见箱子里的冰块晶莹剔透,隐隐透着丝丝寒气,而冰碗里冰花细碎、蜂蜜橙黄、芝麻焦香,各个都咽起了口水,不等同伴开口品尝就纷纷嚷着也要来一碗。

    无夜手下忙碌不停,很快就打点的众人都是捧了冰碗大嚼,不时有人凉得打着哆嗦,口中却是赞个不停,“真是凉爽香甜啊,太解渴了。”

    几个公子哥儿身后跟随的小厮长随们,听得这话也是笑嘻嘻请示主子,想要自掏腰包尝个新鲜。这些公子哥儿们平日都是极好颜面的人,谁也不想因为几文钱在朋友面前留下个吝啬的名头,于是,无夜转眼又卖出了十几碗。

    很快,第二波攀爬的香客已是渐渐赶了上来,几位年轻公子歇了这半晌,又吃得爽心开怀,立时就觉脚下力气大增,纷纷扔下一把铜钱或者小块碎银就吆喝着随从们继续奋斗向上了。

    无夜颠颠布袋里的银钱,乐得嘴角都要咧到耳根了。她麻利的刷了碗勺又开始大声吆喝起来,“又香甜又凉爽的冰碗啊!夫人小姐们歇歇脚儿,吃个冰碗吧,解热又解暑啊!”

    努力攀爬的众人本就走得疲累热烦,听得这话多半就停下来歇息一会儿。那些大户人家带来的老婆子们忙着替主子安凳子、打油伞,小丫鬟们则跑到无夜跟前看了看,回去禀告了主子就上前来买上几碗。当然,那些公子哥儿们用过的陶碗,娇贵的女眷们是不会继续用的,丫鬟们都是捧了家里带来的茶碗瓷杯之类。

    无夜自觉省了洗碗的力气更是欢喜,顺手在冰碗里多添了些蜂蜜,没想到竟又得了两份意外的打赏。

    如此这般,不等太阳爬到天空正中,铁箱子里的冰块就卖得精光了。无夜美滋滋拾掇了碗勺、木桶坛子等物,又嘱咐花海好好看着摊子,然后就独自爬到山顶打算替贾二姐求道平安符。

    贾二姐儿性情温柔,身子又差,平日极少露面。无夜嫁进贾家几日,也只在新婚那晚见过这小姑娘一面。十二三岁本来正是喜爱笑闹的花样年纪,偏偏这孩子只能躺在床上,日日做针线打发时间,无夜每每想起来心里也是怜惜不已。所以,今日就是不为了讨好贾婆子,她也打算真心求求佛祖的。